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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校这里,早中晚都有自助餐。早餐、中餐还好,来的人挺多,但晚餐就门可罗雀了,你想啊,那些厅局长家都是在省城里的,回到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谁愿意孤零零地一个人住在宾馆里啊!

那些从外地赶回来开会的各市的市长、市委书记们,大多数老婆都在省城里有工作,这里有固定的住所的,他们几个星期没有和老婆团聚了,现在趁开会,公私兼顾了。他们也不愿意住在省党校里。

那些省级干部更不用说了,他们开完会坐着汽车就回家了,他们才不会受规定的约束的。在省里,一旦当上了副省级干部,基本上就没有人敢管你了。什么会议纪律,都是管小官的,做到副省级,谁还敢跟你过不去啊!有什么事情,秘书打个电话就全解决了。

全省的高级干部一下子都集中在省城里,一到晚上,省城里的街道上,到处是外地牌照的高级轿车、越野车在奔驰。特别是那些当市委书记、市长的,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开始为自己的仕途送礼、拉关系了。

因为谁都知道,五年一次的官场大换血马上就要开始了。那些当市委书记的,为了自己能够升副省级而奔忙;那些当市长、厅长的,有的为了是保住自己目前的位子,有的是为了换个更重要的位子,极少数的孤注一掷想弄个副省级的位子,反正大家都在忙,都在跑,都在送,因为谁都知道,现在升官要靠跑、靠送。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老百姓把这些官场上的潜规则都编成顺口溜了。

当然,要想为自己跑官,你得找对人。现在西江省里最关键的人物就是王一鸣和李耀。他们一个是省委书记,一个是省长,他们说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所以这几天,每到晚上,王一鸣的住处是一拨又一拨的官员求见。李耀的家里也是高朋满座。

有的官员为了保险,干脆两边都跑,今天晚上拜见王一鸣,第二天晚上拜见李耀。

来王一鸣住处来拜见的有东城市委书记石卫东,西城市委书记孔明亮,海城市委书记农晓光,郁江市委书记董政权,还有一帮子厅长、市长们。来来往往,每天晚上都要接待四五拨。搞得王一鸣实在是不堪骚扰,到了第五天晚上,交待龚向阳,今天晚上谁也不见了,好好清净一个晚上。

那些还没有拜见的厅长、市长们,一个个打龚向阳的电话,要求他安排一下,哪怕就是安排五分钟时间也行。

龚向阳说:“对不起,王书记晚上实在是有其他的事情,安排不过来,改天吧!”

那些厅长、市长们一看龚秘书就是不松口,他们直接打王一鸣的电话,又怕太冒失,引起了王一鸣不高兴,更被动,于是就只好作罢,马上联系李耀的秘书范志鹏,到省长家里拜访去了。

这几天,位于省委常委家属区的六号别墅,晚上十一点钟之前,都是人来人往,一辆辆高级轿车、越野车,这个来了,那个又走了,繁忙得很。这里就是省委副书记、代省长李耀的住处。

大门口把门的武警战士,一次次地往别墅里打电话,通报访客的姓名,得到了李耀秘书或者司机的同意,才会对来人放行。几天下来,拜见李耀的厅级干部,已经有四十多个。

李耀在西江省工作了四五年,先是做了分管宣传的省委副书记,然后以省委副书记的身份兼任江城市委书记。几年下来,围绕着他也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圈子里的人有的是他的老乡,有的是他的同事,有的是他的部下,现在的官场上,几乎所有的大佬都会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提拔一些自己喜欢的人,把自己信任的人安排在关键的岗位上,用自己手中批发乌纱帽的权力,拉拢一批为自己卖命的人。

这些人里面,还分一定的层次。核心里有几个死党、心腹,这些是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关键时候可以为自己的主子挡子弹;再往外是几十个常来常往、志同道合的部下,这些人乐于团结在大佬周围,为大佬鞍前马后地效力。你当大佬的在关键时候为他们说句话,扔几颗糖奖赏奖赏,为他们批发一顶乌纱帽,他们就非常满意,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了。

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在官场上,你的权力越大,批发的乌纱帽越多,拥戴你的人就越多,你在政坛上的影响力就越大。

李耀虽然是外来户,但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特别是当江城市委书记这两年,任用了一大批厅级、处级干部,整个江城市,这几年经过李耀提拔的,就有几百个处级以上干部。这些人都把他当做自己的大哥,唯他的马首是瞻。

李耀现在又当了代省长,围绕着他已经形成了一个集团,这个集团在西江省政坛上异军突起,今后将兴风作浪,成为对抗王一鸣的最主要的一股势力。

王一鸣现在最主要的短板就是,做了两年的省委副书记,分管的部门十分有限,又长期生活在省委书记杨春风的阴影下,根本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不像李耀那样,执政一方,已经形成了属于自己的一股势力,所以相比较而言,王一鸣别看现在是省委书记了,一把手,在人事问题上拥有一言九鼎的决定权,但是他现在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根本没有多少自己的死党,能够信得过的人屈指可数。

换句话说,就是根本没有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嫡系部队,这在官场上是非常危险和被动的。官场上当光杆司令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你没有属于自己的一股势力,做什么事情要依靠许多不三不四的人,那些人表面上对你表示臣服,其实内心里大家都清楚,主子不是自己的真主子,奴才也不是自己的铁杆奴才,大家都是临时凑的班子,在一起稀里糊涂地干事情,这样的一个团队,你别想它有什么战斗力,能不出大漏子就不错了,是干不成什么事情的。

研讨班举办了五天,王一鸣特别交待小龚,要统筹安排好时间,自己要参加各个小组的讨论,争取多听听大家的发言,多认识一些干部,对大家也加深些了解。他没有浪费这宝贵的五天时间,而是把这次会议当成了一次全面了解干部、观察干部的机会了。在会议上,他认真听取大家的发言,对每一个干部从个人形象到整体素质,都做了细心的观察和记录。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记载了许多对一些厅级干部的印象、判断。这些内容将成为他今后在决策用人方面一个重要的参考。作为新任的省委书记,他一项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选拔干部,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子上,发挥他们的积极主动性,大家齐心合力,共同把西江的事情办好。作为一个主要的领导干部,用人权永远是第一位的,只要能选对几个能人,局面就不一样了。

日子过得很快,此后的一段时间,王一鸣都在西江省里,考察,开会,批示文件,会见国内、国际上的嘉宾,大会小会上发表重要的讲话,西江省的电视新闻和《西江日报》上,几乎天天都有关于他的报道,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在整个西江省,他的名字已经妇孺皆知了。他的样子大家也都熟悉了,整个西江省,开始渐渐忘记了前省委书记杨春风这个人,关注的焦点都集中在这个年轻、帅气、朝气蓬勃的新任省委书记身上,大家都盼望着,这个王一鸣能够带给西江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转眼2003年的元旦就要到了。本来这个元旦王一鸣准备回北京过,和自己的老婆、孩子好好团聚团聚。这两地分居的日子,对两口子确实都是个考验。

王一鸣一个人在西江,于艳梅担心两个人分居的时间长了,王一鸣在个人感情方面会出问题。因为他现在位高权重,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了,今后找他办事情的人很多,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肯定也不会少,虽然她知道王一鸣在私生活方面一向是很严谨的,结婚二十多年来,也没发现王一鸣和哪个女人偷过情。在这个方面,原来于艳梅是放心的。一来她知道,王一鸣这个人有事业心,是不会为了一个什么女人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二来呢,于艳梅还不老,丰满适中,珠圆玉润,知道怎么伺候自己的男人,王一鸣在于艳梅身上得到了满足,于艳梅作为一个女人,该做的都做了,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你还要怎么着吧!在外面还要玩女人,那说明你这个人一定是变了。

是的,人一旦有了权力--不受约束的权力,是很容易变的。报纸上、网络上曝光的那些贪官污吏,几乎个个都包养情妇,和很多女人发生关系。

最近某省曝光了一件事,一个正厅级官员十几年间,玩弄了六百多个女人,这个官员有个癖好,所有他玩弄过的女人,他都会认真记录过程。天长日久,他竟然记录了十几个笔记本,加上标本,赫然成了自己的一份私密日记。

他因为受贿被人举报后,那十几本日记被有关部门收押,工作人员在他的保险柜里起获了这些东西,问他为什么要记录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东西。

他回答说:“为了自我欣赏,到年老的时候,翻看翻看,自己曾经有过这么多美丽的女人,她们曾经给我留下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我这一生就值了,感到无比自豪。”他还说:“如果不是被你们抓了,我还计划更多呢!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每年不少于两百个,其中良家妇女必须占百分之五十以上。这叫保证质量。”

他这个案件被新闻媒体曝光后,一下子把全国人民都雷到了。于艳梅听同事们纷纷议论这件事,说:“你看,现在的官员成了什么东西了?这不都是禽兽吗!”

她们一看于艳梅走过来,连忙掩饰说:“当然,这样的官员还是极少数的,不代表主流。”

有几个平常里没少巴结于艳梅让她为自己办私事的同事,连忙讨好于艳梅说:“于姐,还是你有眼光啊,你看王书记对你多好啊!你们两口子真幸福!”

于艳梅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她们对于艳梅一方面是羡慕,羡慕于艳丽嫁人嫁得好,人家老公位高权重,春风得意,现在都当了省委书记了,还不威风啊!大家都是女人,身上的零件一样不多,一样不少,你看人家嫁的男人,咋那么有出息呢!自己的老公当初看着还行,但几十年下来,还是个教授、副教授的,有的一辈子连个处级干部都没有混上,人比人简直是要气死人啊!

第二呢,她们对于艳梅是嫉妒,内心里说不出的嫉妒。于艳梅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学术成就,现在连教授还没有评上,还是副教授,但是在学校里却特别有地位,那些校长、书记见了她,个个满面笑容,说话都带着巴结的口吻。凭什么?还不是看王一鸣官越当越大,万一有一天,他们有什么事情要求到王一鸣头上好开口吗!

那些同事们对于艳梅是既要巴结,又要捣乱,最好的办法就是老找一些耸人听闻的东西,刺激于艳梅的神经,让她心神不宁,和王一鸣较劲,扯皮。

她们会说:“于姐啊,你还在北京呆着啊,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王书记了吧!你不能对他那么放心啊!现在的男人谁不在外面偷腥啊!你可得经常去查查岗,要不然别的女人乘虚而入就坏菜了!”

于艳梅被她们说得有些心动,也开始对王一鸣疑神疑鬼起来,深更半夜也开始给王一鸣打电话了。电话打通,就问王一鸣在干什么?

王一鸣说:“你什么事吧?我失眠,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以后不要深更半夜打电话了。我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

于艳梅说:“我就是想你了,你元旦能不能回来?”

王一鸣说:“现在还说不好。你知道,我这里说有事一会儿。中央领导都是年底下来视察的时候多,说不定今年元旦还会有大领导下来,我得时刻在这里守着,到时候全程陪同。”

于艳梅说:“你不回来,那我就去。反正我要见到你。”

王一鸣说:“你想来就来吧,在我这住几天,散散心,千万不要疑神疑鬼的了,我这么忙会那么着吗!”

于艳梅说:“我就是有些不放心,你一个多月不碰我,要是别的女人乘虚而入,你能顶得住?”

王一鸣说:“我要是意志薄弱,早就下水了,还会等得到今天?!”

于艳梅想了想,王一鸣说的确实有道理,于是就不再纠缠,说:“好吧,我相信你,不打扰你了,元旦你不回来,我就去,反正我觉得,长期不在一起,会出事的。现在连农民工都知道,在外面时间长了,要找个伴侣,做临时夫妻。两个人都有老公、老婆,就是临时凑在一起,解决生理问题。人都是人,都有正常的生理需求,长期压抑着,也不是个事,对双方的身体也不好。我想了,如果你要在西江长期干下去,说不定要干个十年八年的,我就把自己的工作调过去算了。”

王一鸣说:“这个要从长计议,儿子怎么办?让他一个人在北京,你我能放心吗?!再说了,你就是来了,我经常在外面开会、调研,是不是出国访问了,你也见不着啊!还是保持现状吧!我们不是农民工,人家是一年到头,夫妻二人还不能见着一面呢,实在是没办法,才各找各的情人,搭帮过日子。我呢,十天半月,长了一个多月,总能回北京一趟的,飞机来飞机去,比农民工的生活,简直是好到天上去了,我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经过王一鸣一番耐心的解释,于艳梅的心情顿时平静了许多,不再纠缠了,两口子商定,元旦一定要在一起过几天,好好亲热亲热,不是王一鸣回北京,就是于艳梅飞到西江来。

但是,一份绝密的特急传真,把他们两口子元旦团聚的计划彻底打乱了。

原来,中央政治局某常委要趁元旦的假期,到西江省的西城市调研。调研的主要目的,是进一步了解贫困地区的扶贫开发状况,传真中明确要求,要到最艰苦、最贫困的地方去,看到最真实的情况。地方政府不得弄虚作假,糊弄上级,一旦发现要严惩不贷。西江省委、省政府一定要确保让领导同志到得了基层,听得到群众的真话,了解到第一手资料,和底层的老百姓面对面地交流,不得提前安排,搞应付上级领导的排练。不得提前向基层群众打招呼,让他们说假话。

传真中之所以明确地强调这么几点,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凡是中央大员到地方上视察,地方上的官员为了给上级领导留下个好印象,以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在领导到基层视察的时候,没少费心思。惯常的套路是,精心策划,选好线路,让领导看的都是好的,甚至为了糊弄上级领导,他们提前做好排练,到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提前都有台本的,像演戏一样。

上面的大领导来了,无形中就成了演员,在他们精心安排的剧本里,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到哪里也看不到真实的情况了。

领导大老远地带着一大帮人,轰轰烈烈地来了,又心满意足地走了,大家是认认真真走过场。领导一看,下面的情况不错嘛,到处是欣欣向荣,说明我们领导有方吗,心里自然是分外高兴。对下面同志的工作自然也很满意了,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等提拔升职的机会有了,就想起了在下面工作的同志。于是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大家都从作假中得到了好处。

这样的视察、调研,劳民伤财,受苦受累的只能是老百姓。他们亲身感受到整个调研的经过,于是对这些官员们更加不屑!别看他们在官员面前,装作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转过身就会骂开了,他妈的,都是一帮王八蛋!弱智吗你们,搞这些花架子到底有什么用?那么多人,吃喝花费要多少钱哪?那么多汽车,还有公安、警卫,听说有些大官还要坐专机,整整一架大飞机,就坐他一个人和身边的工作人员,到下面看的,竟是这些花架子,这不是糟蹋老百姓的钱吗?!真想看到真实的情况,你也学学古代的“微服私访”啊,不要动不动就摆那么大的排场。你们这样搞,都是摆花架子的,就是为了上新闻,让全国老百姓看你们多忙,多亲民,糊弄老百姓的。你看你们都成了演员了。一天到晚对着镜头傻笑,你们不知道,老百姓简直要被你们恶心死了!

现在有互联网,老百姓就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写成帖子,发在互联网上,把大官们到基层视察的情况编成顺口溜,这个影响就大了。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弄出来很大的舆论,到最后,连最上层的领导都知道真实的情况了,再到基层视察,他们如果真想看到真实的情况,只能是提出明确要求了。当然有些领导就是想借机游山玩水,他们是为了出风头,做亲民秀的,这样的人照样我行我素,他们到基层调研都是走过场的。下面的官员们也能分得清,他们知道谁是想干什么的,于是也搞起了区别对待。

传真经过专门的线路传输过来,打印成册,办公厅文电处的工作人员一看,知道事情重大,马上就交给了值班的处长。处长一看,二话没说,就冲出了办公室,交给了值班的副秘书长。副秘书长一看,连忙打了秘书长秦书海的电话,秦书海接到电话,连忙赶回了办公室,仔细看了一遍,觉得事不宜迟,连忙联系了龚向阳,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王书记汇报。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龚向阳正在房间里准备洗澡,王一鸣也已经吃过安眠药准备休息了。

龚向阳接了电话,说:“秘书长,王书记已经休息了。”

秦书海说:“你现在就敲门,向王书记汇报,看王书记怎么安排。”

龚向阳没办法,只好穿好衣服,打通王一鸣房间里的电话,说:“王书记,秦秘书长来电话,中央某政治局常委要来西江视察,传真刚到,你看怎么办?”

王一鸣一听,脑子一下子兴奋起来,他想了一下,认为这件事或许是自己上任以来最大的事情了,于是连忙从**坐起来,说:“你通知秦秘书长,马上召开省委常委扩大会议,要求在家的省委常委全部参加,此外,宣传部、公安厅、卫生厅、接待办都要有主要领导参加,会议在省委常委会议室举行,我马上就到。”

龚向阳马上把王一鸣的吩咐传达给了秦书海,秦书海立即通知了办公厅值班室,工作人员一个接着一个通知下去,不一会儿,几十辆小汽车川流不息,就进了省委常委楼的大院子里,那里的三楼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十一点二十,准时开会了。

王一鸣从秦书海手里接过传真,先完整地看了一遍,然后交给旁边坐着的李耀看。各个省委常委依次传阅。由于是绝密件,大家只能看不能记录,更不能复印,记到心里就行了,看完后要交给保密人员归档。

王一鸣判断,这一次看来中央领导是要动真格的了,某常委确实是想看到基层最真实的情况的,这也是这一届领导人的新风之一吧。既然中央领导想看最真实的情况,想听老百姓的真话,这个就好办了,这比造假容易多了。我们就选最真实的情况给他看。

在会议上,王一鸣首先谈了自己的看法,其他的省委常委也看了一遍传真,认为这一次是动真格的,我们没必要再费尽心思地作假。只要做好其他方面的接待和安全保卫就行了。

会议整整开了两个多小时,经过大家讨论,敲定了接待方案,并迅速通知西城市委、市政府,做好详细的接待方案,选好点。各个省委常委又分了工,每一项都落实了具体的责任人。王一鸣和李耀分别强调了纪律。等凌晨三点钟的时候,王一鸣才回到西江宾馆自己的住处,躺在宾馆里的大**,他思想高度兴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他在想,这个时候某常委来西江省,调研基层的贫困状况,点名要看最艰苦的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一鸣这两年在西江省里,八十多个县他基本上跑了一遍了,最艰苦的地方他去了十几处。西江省里那些大石山区里,那些最贫困的村子,他有选择地去过几个地方。他想起自己去年去西城市果林县十八里沟乡里弄屯的事情。

果林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全县二千多平方公里的面积,几乎都是丘陵和荒坡,平原只有一小部分,是典型八山一水一分田,当地的地貌是典型的大石山区,降水集中在每年的六七月份。由于大石山区特殊的地貌特征,这里的土地又是在山坡、丘陵地带,下雨多了,就会发洪灾;几个月不下雨,又成了连片的干旱地区,在这里生活的农民,在山坡上种玉米,十年九灾,靠种植庄稼,农民连温饱都不能解决,常年要靠中央拨款救济。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员曾经到当地考察、调研,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这里是地球上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之一。

王一鸣去年到过的里弄屯,在一个大山沟里,叫十八里沟,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平地,农民的房子都建在半山坡上,用直径十几厘米的树木做桩,依山就势,做成了空中楼阁。王一鸣去的里弄屯,有十几户人家,就散落在一个山坡上。

当天早上,王一鸣在西城市区吃完早餐,在西城市委书记孔明亮的陪同下,一行人都坐着越野车,离开市区,往果林县开去。到了县界,果林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早早地等候在那里了。大家于是上车,继续往大山深处开。越往前走,路况越差,越野车继续行驶在悬崖峭壁边。车速也很慢,每小时不超过二十公里的样子。

到上午十一钟的时候,终于到了十八里沟乡了,当地的乡镇干部早早地就等候在路边了。

王一鸣下去,和大家握了握手,问了当地的乡长,说:“你们这个乡有多少口人?”

乡长姓覃,中等个子,胖胖的,看年龄也就是三十多岁。

覃乡长说:“报告王书记,我们乡总共有二万两千六百三十人。”

王一鸣又问:“可耕地有多少?”

覃乡长说:“八千六百亩,平均每人不到四分地,有些还是坡耕地。”

王一鸣问:“都种什么粮食?”

覃乡长说:“主要是玉米、水稻,还有些土豆、红薯什么的。”

王一鸣问:“粮食够吃吗?”

覃乡长笑了笑说:“说实话不够。我们这里是吃粮年年靠救济。每个人平均一年供应大米两百斤,食用油二十斤,都是中央财政下拨。我们是国家级贫困县,年年有补贴的。要是国家不管,估计绝大部分人家要饿肚子,或者靠吃野菜红薯充饥了。”

王一鸣问:“咱们要去的这个里弄屯,属于最贫困的地方吗?”

覃乡长说:“还不算,因为里弄屯毕竟还靠公路,那里交通方便,上级领导来了,我们一般就安排在那里看了,再往山里走,公路就没了,要步行。”说着他拿出来一份地图,指着告诉王一鸣说:“王书记,你看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往前五六公里就是里弄屯了,再往前,就要步行翻山越岭了。你看这里,这里,这些村子从地图上看,也就是几公里远,但是要翻过几座大山,其实走一天,也不一定能够到地方。那里的人,十天半月也不会到一次乡里,他们出山一次,都是买够一两个月用的东西,什么油盐酱醋茶之类的,都是靠背,他们走山路走惯了,一天可以搞一个来回,我们不行,那些山路几乎都是在六十多度的陡坡上,我们走,别说背上背着东西了,就是空手,也有一定困难,是不是就会摔倒,很危险的。”

王一鸣问:“那么说,最困难的地方我也看不到吗!”

西城市委书记孔明亮这个时候插话说:“王书记,这个实在是没办法啊,不通路,车子根本就进不去,我在西城市工作九年了,说实话,我也没有进去过一次。上一次杨春风书记来,我陪着他,也就是到弄里屯看了看,让我爬山路,更是没办法。”

王一鸣看了看他的大肚皮,孔明亮个子不高,肚皮却不小,属于典型的横向发展,估计腰围有三层多宽,体重有两百斤左右了。就他这身材,要翻山越岭,真是难为他了。孔明亮原来是省农业厅的厅长,下派到西城市做了几年的市长,后来又做了市委书记,也是省里老资格的正厅级干部了。

王一鸣说:“老孔,既然这样,我就客随主便,就去里弄屯看看吧。”

于是大家分头上车,往大山深处开去。

这个时候,车子行驶在一道大沟边,左边是连绵的群山,右边就是当地的“十八里沟”。大沟里急促的流水声,撞击到石头上,轰鸣声传出了老远。

小龚坐在副驾驶的位子,往车窗外看了几眼,立即感到头晕目眩,连忙闭上了眼睛。司机小邵也是很少跑这样的山路,他小心翼翼地开着越野车,跟在前面的警车后面,大家都不说话,害怕一个闪失,车子翻进了山沟里。

这一趟考察,确实有危险。山区的公路说是柏油路,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到处是坑坑洼洼了,车子行驶在上面,颠簸得像是坐在船里,一上一下的。搞得小邵很不好意思,一个劲地解释说:“老板,不是我水平差,是这路实在是太烂了,到处是大坑,绕都绕不过去。”

五六公路的山路,车队竟然走了半个多小时。

远远地看见山坡上有十几户人家,车队就停在路边,王一鸣从车子里下来,在大家的陪同下,往山坡上的一户人家走去。

当地的村干部在前面带路,大家爬了上百个台阶,才来到一个农户家。这家人的院子就是一块二十几个平方米的平地,是主人自己开出来的,上面放了一张木桌,桌子上摆着五六个碗,有一个脸盆,里面放了半盆蒸熟的米饭,旁边一个不锈钢饭盆里,放了一盆煮熟的酸菜、辣椒什么的,黑乎乎的,围着桌子,坐了五个人,一个老妇人,看年纪有六七十岁,头发花白,眼睛不太好使了,眼珠很浑浊,看人要拼命地挤着眼睛,眼角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脏东西,让老妇人不停地用一块土布,擦来擦去。

旁边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有三十多岁,个子不高,一脸络腮胡子,眼睛细细的,眯成了一条缝。当时是六月份的天气,中午的时候,山里阳光直射,已经很热了,男人光着膀子,露出发达的肌肉。看来人很多,连忙把一个短袖衫套在头上。

女的个子矮矮的,相貌丑陋,走路还一扭一拐的,是个瘸子。

旁边坐着的是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都是四五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钻进了老奶奶怀里,头也不敢抬。

村干部用当地土话和他们交流着,说:“省里的大领导来看望你们了。”

男人笑着站起来,和王一鸣握手,然后回头到屋子里,搬出几张条凳,让大家坐下。人多,大家根本不够坐,只能让王一鸣和几个领导坐下。随行的省电视台和市里、县里的电视台的记者们,忙着选角度拍摄。

王一鸣和男人握了握手,说:“你们要吃午饭了?”

男人说:“是。”

王一鸣走过去,看了看,问:“我尝一尝可以吗?”

男人端起一个碗,递给王一鸣说:“领导,你随便。”

王一鸣夹了一口米饭,放在嘴里嚼了嚼,然后又在酸菜盆里,挑起一些,放在嘴里品尝。

米饭还可以,就是菜,除了辣味、酸味,根本没有油水,更没有什么肉。

王一鸣放下碗筷,问年轻人:“你们天天就吃这个?”

年轻人笑着说:“有这个就不错了。要不是政府救济,我们哪能天天吃上大米饭。”

王一鸣问:“一年到头,能吃几次肉?”

年轻人说:“几十次吧,现在我们的日子也好了,我在县城里打工,在建筑工地上拉砖头,一个月下来,除了吃喝,还有一千多块钱的收入,我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肉啊、火腿肠、方便面回来,给家里人改善改善生活。”

王一鸣问:“你对当前的生活满意吗?”

年轻人说:“满意,当然满意了,政府对我们这么好,年年有救济,冬天还发被子,过年还有油、大米、面粉什么的,我们非常感谢政府。”

坐着的那个眼睛不好的老妇人这个时候插话说:“还给我们免费检查、看病。县医院的那些医生,还到镇子里来,我们山里人现在日子可痛快了!”说着咯咯地笑起来。

王一鸣问:“大娘你高寿啊?”

老妇人说:“我六十八了。”

王一鸣又问:“您对政府有什么要求?”

老人说:“就是看病贵。我这个眼睛,医生检查了,说是要到市里住院,白内障,要动手术的,听说住院费加上治疗费,需要四五千块,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只能看着我眼瞎了。”

旁边的果林县县委书记连忙插话说:“大娘,你这个眼睛,我做主,由我们县医院统一送到市里,免费治疗,我们现在正在接受国家红十字会的一个援助项目,我们县有两千个名额,可以免费动手术,治疗白内障。”

大娘说:“真的吗?你们不要骗我老太婆!”

王一鸣指着果林县的县委书记说:“大娘,不会的,他就是你们果林县的县委书记,他说话要是不算数,你就找我,我一定为你做主。”

大娘用另一只眼睛打量着王一鸣,问:“你是大官?”

旁边的西城市委书记孔明亮介绍说:“大娘,这是我们省里的王书记。”

大娘问孔明亮:“是你官大还是他官大?”

大家都笑了,孔明亮说:“当然是王书记官大了。”

王一鸣站起来,说要到他们家里看看。

男主人连忙带着王一鸣,走进了他们家的小木楼里。第一层有三间屋子,最外面的一间是客厅,中间放了一个四方的木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台电视机,有二十寸的样子,还有一个蒸米的电饭煲。这是他们家最现代的电器了。

里面的两间一间是仓库,有几个缸,里面放着吃的大米、玉米,地下是散乱放着的红薯。另一间是卧室,放着一个木床,上面放了一床军用被褥,估计都是救济的。男主人解释说:“这是我妈住的地方,我和老婆、孩子住楼上。”

王一鸣看了看,他们家吃的、住的还行,温饱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王一鸣问那男人:“你们家一年有多少收入?”

男人笑了笑,说:“这个没有仔细算过,估计有一万多吧。我在外面打工,每年能做十个月的活,就有一万多块。家里种庄稼,基本上是赔钱,下雨多了,冲走了;下雨少了,又旱死了。靠天吃饭,连肚皮都顾不住的。”

王一鸣问:“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说:“没想过,反正把老婆、孩子养好,把孩子照顾大,就行了,其他的,我们也不想,因为想也没有用,我们山里人,没有多少文化,没路子。”

王一鸣问:“孩子大了,上学怎么办?”

男人回答说:“镇子里有学校,就是远,步行要一个多小时,天天要送,路上还有汽车,每年都会出车祸,我老婆腿又不好,走不了路的,所以,等孩子上学了,也是个问题,实在没办法就不上了。我们山里人文盲多得很。我就没有上过几天学,小学三年级还没有读完,就不上了,我爹得病死了,家里没人放羊,我就不上了,在家里放羊。”

王一鸣问:“你对政府有什么要求没有?”

男人说:“有,就是要把治安搞好些,现在我们山里很不安全,偷牛偷羊的贼特别多,你看我家里现在什么也不能养。因为我不在家,光靠我媳妇和我娘,根本看不住。去年我们家养的一头牛,睡觉时拴在我母亲床头上,就那还让盗牛贼偷走了。那些偷羊的更大胆,他们就在住户家里,把你的羊杀死,然后扛着死羊下山,到集镇上去卖。有的还转手卖到县城里。他们三五成群,就是被发现了,村民也不敢追,因为他们手里有砂枪。

“去年有一个村民追出去,被他们对着身子开了一枪,结果身上被打了十几个窟窿,钢珠都射进肉里了,送到了县医院,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钢珠也没有完全取出来。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成了残疾人了。现在大家更没人敢惹那些人了,一到晚上,大家都呆在家里,早早关门睡觉,女人家更不敢单独在家里,他们动不动就到那些留守妇女家里,欺负那些家里没有男人的女人。现在好多女人都随着男人出去打工了,因为呆在家里实在是不安全。”

王一鸣说:“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我们党的各级领导干部不能光在城市里呆着,那样不了解基层的实际情况,就会脱离群众的。”

王一鸣的一番话让果林县的县长和县委书记,害臊得很,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就没怎么动筷子,他们各想各的心事,害怕王一鸣和孔明亮说句话,就把他们的乌纱帽摘掉了。

在基层调研,看到了听到了许多真实的情况,让王一鸣这个高级领导干部,生活在这个社会金字塔尖的大人物,越来越和群众的心贴在了一起,他在思考,中国在几十年过程中,也积累了巨大的社会问题。比如环境污染的问题,信仰缺失的问题,两极分化的问题,道德沦丧的问题,等等等等,这些问题都引起了他的思考,特别是两极分化的问题。西江省三百多万贫困人口,仍然长期生活在贫困线上,一年到头,他们要是不出去打工,就没办法过日子。口粮如果不靠救济,连肚皮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别看省城里是灯红酒绿,但是到这大山沟里,这里的群众还生活在原始状态,和几百年前他们祖上的日子差不多。有的人更是连老婆都找不到,到了自己这一代,干脆绝户了。

就拿里弄屯来说,王一鸣听村长说,全屯十六户人家,五十四口人,光棍汉竟然有八个。三十多岁、四十多岁、五十多岁的都有。这些光棍汉有的出生在解放初期,有的出生在改革开放初期,他们的父母,当年再苦再穷,好歹还能组织起一个家庭,生儿育女,过成一家人家。

而今天,山里的女人都不愿意再在山里生活了,他们都盼望嫁到平原或者城市里,这就导致大山里的男人越老越过剩,找不到老婆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而城市里,却出现了剩女现象。有大量的女人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只好一个人单身过。由于城市里存在着大量的剩余女性,导致城市的有钱男人就不安分了,他们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除了自己的老婆之外,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养情人,还可以到那些娱乐场所按摩、嫖娼,玩弄女性,他们只要有钱,现在想玩多少都可以,就是夜夜做新郎,只要男女双方你情我愿,谁也干涉不了。现在法律上已经废除了流氓罪,色情娱乐场所虽然在名义上不合法,但在中国,已经是比比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搞市场经济,就是这个样子的,只要有需求,市场上就会有供给。有喜欢嫖娼的,就会有甘愿做这一行的。有喜欢养情人的,就会有心甘情愿做小三的。穷人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而有钱人,什么都是剩余的,连女人都玩不完。

我们在制造世界级富人的同时,却同时在制造着另外一个弱势群体,他们是几千万的下岗工人、几亿的农民工,还有那些无业的残疾人、流浪乞讨人员、无家可归者。他们的人数是如此之多,充斥着城市和乡村,大街小巷都可以看见这些人的身影。他们的生活状况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真实写照,是这个时代的缩影。他们现在的日子简直是太惨了,前些天,在江城市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由于入冬以来江城市的气温比着往年降低了五六度,连续十几天阴雨连绵,气温降到了零下一度左右,由于这里气候湿润,所以让人感觉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走在大街上的人纷纷穿上了过冬的羽绒服、棉大衣什么的,而在城市里,现在还有一个庞大的农民工打工队伍和流浪、乞讨人员,他们无家可归,就住在城市的立交桥下,身下是一张破席子,身上是一条肮脏的棉絮,旁边放着乱七八糟的编织袋和他们打工用的工具,这些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大桥下北风呼啸,寒气逼人,这里没有公共厕所,没有饮用水,更没有热水,他们饿了,就在附近的小饭馆吃点东西,吃饱了没有活干的时候,就躺在大桥下睡觉。

本来往年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因为气候没像今年这样寒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有关部门更是没有谁关心这件事,因为他们这部分人的生存状态就是这样的,谁也管不过来,索性听之任之,任其自生自灭。

哪知道今年天公不作美,气候特别寒冷,于是就出了一件轰动一时的新闻。在江城市市中心的一座立交桥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民工,因为疾病,躺在立交桥下几天没有人管,不吃不喝,最后撒手人寰,在贫病交加中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件事被新闻媒体曝光后,一时间舆论大哗,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中央媒体、各大门户网站都做了非常详细的跟踪报道。更有民间歌手作词、作曲,把这件事谱写成了一首歌曲,名字叫《露宿大桥下的民工兄弟》,在网络上广为传唱,影响很大。歌词是这样写的:

北风呼啸夹杂着冻雨

这个冬天比往年更有寒意

街上的行人加快了步伐

他们也无法忍受这糟糕的天气

我走过城市的立交桥底

看到哪里蜷缩着几个民工兄弟

地上铺着一张张的草席

每人身上盖着一条肮脏的棉絮

刺骨的寒风刮过耳际

他们说要在这个地方度过冬季

为什么不回到自己温暖的家里

他们说没有挣到钱哪有脸回去

到哪里喝碗热水吃点东西

他们说打短工捡破烂换些钱币

他们说光棍一条哪有人管你

你们的父母总想着你们吧

他们说这个年龄还啃老实在过意不去难道你们的人生就这样轻易放弃

他们说实在是没有办法吗

要不然谁愿意这样自暴自弃

我们就是天生的贱命

自生自灭是我们共同的轨迹

第二天网络上传来消息

大桥下一个民工悄然离去

他走时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饭

他死在这有史以来最大的盛世里

他身边就是无数的高楼大厦

城市的繁华和他没有关系

这个世界今天似乎什么都是剩余的缺乏的只是人类的良知和正义

我们已经渐渐习惯了冷血和默然

他们的一切似乎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多少个民工如今仍然露宿桥底

多少人仍然是坐以待毙

谁是制造这些灾难的总根源啊

我只能深深地思索长长地叹息

民工兄弟民工兄弟

为什么你的人生如此悲凄

民工兄弟民工兄弟

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再默默哭泣

这件事曝光后,王一鸣和李耀沟通后,分别指示省里的有关部门和各市市委、市政府,一定要对全省各个地市做一次拉网式的大排查,彻底搞清楚在各个立交桥下露宿的农民工和流浪乞讨人员总人数,动员大家全部进救护站,保证他们有住的地方,有饭吃,有热水喝,确保全省各地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一声令下,各部门立即就行动起来,迅速驱逐了在城市各个立交桥下露宿的人员,但是,他们的问题却不能从根本上得到解决。那些农民工都是到城市里打短工的,他们没有固定的收入,找固定的住所,靠他们微博的收入,更是不可能,他们于是就和有关部门打起来游击战。你刚走,他就又回来了。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住在这里容易找活干,还可以省下住宿的钱。

王一鸣躺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思考了大半夜,他在想,看起来新的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已经开始重视这些问题了,再不解决,整个社会将来付出的代价就会更大,因为一个高度贫富分化的社会,穷人活不下去的时候,富人也不可能活得很好。就像南美的一些国家,富人出门,要带着保镖,坐着防弹车,生怕被绑票或者暗杀了。如果不能解决好共同富裕这个大问题,让中国社会长期撕裂为庞大的穷人群体和极少数超级富豪,那样最没有安安全感的,恰恰不是穷人,而是富人,因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等穷人无路可走的时候,那富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到时候整个社会就会进入新的一轮大动**。

现在很多富翁不是纷纷开始向国外移民了吗!他们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先安排在国外定居,买上房子,转移一部分资金到国外,自己身上揣着外国的护照,继续在国内做生意赚钱。国内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会乘飞机开溜。他们已经做好了随时撤离这个国家的准备。

富人的大规模出逃,带走了数量极其可观的资金,据报道,中国富人每年外流的资金有几千亿美元之多。长此以往,中国几十年积累的大部分财富,就被富人和一些贪官污吏,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带到国外去了。这样,留给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的,是一个资源匮乏、环境污染、社会问题多多、各种矛盾交织的空前危险的社会,这将会给未来的中国人制造多么巨大的灾难啊!

作为一个有想法、有担当的高级领导干部,王一鸣看清楚了这个问题的本质,他在思考,怎么样破解这个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的发展难题,让穷人得实惠,富人安下心,大家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走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才是当今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思虑让人清醒,也让人痛苦。王一鸣又失眠了,到天快明的时候,他才昏昏沉沉地睡了半个小时,养了一下精神。

早上八点,他吃完饭,到办公室看了一些紧急的文件,九点二十分,龚向阳提醒他说:“老板,该去机场了。”

因为某常委的飞机按照计划是上午十点十分到江城机场,他要提前到那里准备准备,看一下迎接的场面安排。

省委秘书长秦书海已经带着办公厅的一帮人,提前一个多小时赶到机场布置去了。机场那里,工作人员昨天晚上加班搞了很久,铺地毯,设计路线,布置鲜花,每一个细节都是机场的书记和总经理亲自过问,他们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他们头上的乌纱帽,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们都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大家都是亲力亲为,生怕哪一个环节没想到,疏忽了,耽误了大事。

王一鸣的奥迪轿车过了机场高速收费站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龚向阳给秦书海打了电话,告诉他,王一鸣的车子快到了。

小邵把奥迪车缓缓地停在机场大厅一楼的出口处,王一鸣透过车窗一看,一大帮人已经站在那里,为首的是省委副书记何杰、省委秘书长秦书海、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郑天运几个人。

车子停稳,小龚连忙从副驾驶的位子上下去,为王一鸣打开车门,王一鸣从车子里钻出来,笑着扫视了大家一眼,他看到,在这里迎接自己的人,有些他还不认识,于是就和大家一一握手,遇到不认识的,就问一下名字,在哪里工作的。有的同志忙自我介绍,旁边秦书海也不失时机地插话补充一下,王一鸣才知道,这些人有的是省委办公厅的,有的是接待办的,有的是省政府办公厅的,还有几个是机场方面的。王一鸣这样嘘寒问暖的,让大家感到很舒服,觉得这个省委书记没有什么架子,脸上的笑也是很真诚的。

多少年了,大家看惯了大官们莫测高深的脸色和皮笑肉不笑的面容,感到和那样的领导握手、寒暄,一切都是应酬而已,领导们假惺惺的,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当下属的自然会在表面上小心谨慎,加倍地陪着笑脸,而在内心里,大家也对你当领导的有自己的看法,甚至会在心里暗暗地骂你的娘。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是傻子,你的一言一行都会传达出信息量,让人感觉到你这个人是不是真诚的、发自肺腑的,你糊弄别人,别人也会糊弄你。而王一鸣的坦诚,自然,让大家对他的印象很好,觉得这个领导身上有一股平易近人的风格,笑的也很自然,握手的动作也是真诚的,不是假惺惺的,让人感到特别舒服。

王一鸣在这方面也是很用心的,特别是对于那些官职比他小得多的人,他会刻意和你握握手,拉几句家常,简单的几句话,就把人与人的心理上的距离给拉近了,这也是他当领导的艺术之一。

大家前呼后拥的,陪着王一鸣先进来贵宾室,看了看那里的接待设施,然后走出了候机楼,到机场的跑道旁看各种准备工作做的怎么样。

王一鸣看到,红色的羊毛地毯已经铺好了,欢迎的鲜花、迎接的礼宾小姐,一共是二十个,也已经穿着整洁的服装,在两边列队,个个笑容满面,看着王一鸣和各位领导。这些女孩子都是从西江大学的礼仪队抽来的,个个身材高挑,有一米七零左右,穿着红色的旗袍,露出黑色的丝袜,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秦书海说:“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五分钟之后到。”

王一鸣抬手看了看表,九点五十分,再有二十分钟某常委的专机就该到了。此时外面的气温有零上三四度的样子,还是感觉非常冷,王一鸣今天就穿了一件呢子大衣,他看了看那些姑娘们,摆了摆手,说:“你们先到车子里,暖和暖和,等飞机到了再列队迎接。”

机场的跑道尽头,一字排开,有两辆中巴车和一辆大巴车,后面的那辆大巴就是拉这些姑娘的,他们听了王一鸣的话,纷纷散去,到大巴车上穿上自己的羽绒服,暖和去了。

王一鸣在一大帮人的陪同下,就去了机场的贵宾室,刚坐了一会儿,李耀在省政府秘书长薛志恒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大家于是都站起来和李耀打招呼。

李耀双手抱拳,对大家说:“来晚了,路上堵车,让大家久等了!”在王一鸣旁边的大沙发上坐下来,冲王一鸣笑着说:“王书记到多久了?”

王一鸣微笑了一下,回了他一个笑脸说:“十几分钟吧!”

“都看过了?”李耀问。

“看过了。”王一鸣回答说。

“那我就不用看了吧?”李耀说。

王一鸣说:“你随便。反正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飞机马上就到了。”

大家喝茶,聊天,这样的场合,乱哄哄的,就是打发时间而已。

到十点五分的时候,工作人员过来了,招呼各位领导,准备做好迎接的工作,飞机马上就飞临江城机场上空了。于是大家都站起来,王一鸣在前,李耀第二,大家按照官职的大小,一个一个自觉地往外走。

到了跑道尽头,大家按照官位大小,排成一队,迎宾的姑娘们又一次站在两旁,个个手中拿着鲜花,大家都遥望着远处的天空,过来几分钟,果然看到一架银色的飞机越飞越低,最后降落在跑道上,逐渐降低速度,往这边滑行过来。

又过了几分钟,飞机停稳,舱门打开,就见空乘人员站在旁边,彬彬有礼地等待里面的大领导出现。又过了十几秒,就见一个身材中等、胖胖的六十多岁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微笑着出现在飞机的舱门处。他向飞机下扫视了一眼,看到下面的记者们一个个“长枪短炮”对准了自己,啪啪地按动快门,照个不停,于是表情庄重地又扫视了一眼下面欢迎的人群,向大家笑着挥舞了几下自己的手掌,停顿了十几秒,才缓缓走下舷梯。他身后是穿着黑色西服的警卫人员,身材高大,警惕地看着每一个人。随后是中央各部门的领导,这些都是某常委的陪同人员。

某常委看到王一鸣,笑着伸出右手。王一鸣连忙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一连声地问候说:“首长好,首长一路辛苦了!”

十几年前,某常委曾经在国务院当过部长,后来下派到地方,当了一届的省委书记。那个时候,赵老还是国务院的副总理,某常委曾经多次到赵老的办公室汇报过工作。赵老到地方上视察的时候,也多次到过他当省委书记的那个省,双方有过很多接触。此后某常委官运亨通,在党内一路高升,先后做了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最后这一届终于修得正果,做了政治局的常委之一,升入党内的最高层。

在中央,能够升入最高层担任常委职务的,都是人中之龙,精英之中的精英。你想啊,十几亿人,就那八九个人尖子啊!能够混到这个位子的人,都不是平凡之辈。至于这些真正的大人物是凭什么走到今天这个位子的,自然是各个有各人的路子。像王一鸣这样已经杀入上层的党的高级领导干部,经过长期的观察和思考,自然是对其中的游戏规则心知肚明的。

而在我国,中央领导集体的成员,就是未来各个方面的国家领导人。入选中央政治局和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才是进入了最高层。做官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的,就完全不是靠一个人的能力和运气就可以实现的了,他是各种因素叠加的结果,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你会不会站队,欣赏你的领导人有没有话语权。换句话说,就是你在最高层有没有强硬的后台。那几个官场上的超级大佬,愿不愿意在他们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把你提携起来,作为他们的接班人或者代理人。这才是中国官场最高层的游戏规则。

而站队的选择是由不得人的,因为一个大官,当年都是从小官做起的。当不上小官,就没有机会做大官。从小官变大官,是需要有人发现,有人提携的。像王一鸣,他之所以官运亨通,四十七岁就当上了省委书记,凭什么?最关键的资本,还是背后有赵长东这个大佬在。赵长东曾官居副总理,也是党和国家的重要领导人之一了,王一鸣作为他的秘书,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在赵老的庇护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提拔成正厅级干部了。三十岁刚出头,王一鸣就是地级市的市长了,一般的人你按部就班地混,这个年龄能做到科长就算是不错了。当市长你做梦也别想。而王一鸣做到了,这就叫运气,按我们中国人的说法,这就是命,人家的老祖坟冒青烟了。

你看,王一鸣走上这条官场的漫漫长路,他有选择吗?他没有选择。赵老选中了他,他就得干。给省委书记当秘书,他求之不得啊!这是多大的运气啊!换了谁,也不可能推辞不干。

赵老选择了他,他从此就在官场上有一个明显的标签了,就是无论他走到哪里,当上什么官,大家议论他时都会说,他是赵老的人。从此以后,他的命运就和赵老的命运永远地拴在一起了。赵老飞黄腾达,他也会跟着沾光;赵老落难,在官场上没有了话语权,他也会随之倒霉。赵老如果有足够的运气,杀入了党的最高层,成了常委之一,那王一鸣的命运早就不一样了,他就不会在S部呆上八年了,说不定早就是省委书记或者省长了,那今天,王一鸣的仕途更是前程似锦,一片灿烂,将来回旋的余地更加大,升入最高层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