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紧逼

秋末的风夹着将来的冬寒,吹得院子里的花草零落,连带着人心浮躁。

“今儿我还就要让你这罪奴知道知道,自己在这府里的斤两!让你暗戳戳地羞辱我,还有你身后那个小蹄子!贱人随贱主,不是你去少将军面前嚼舌根,本姑娘何以要吃这顿板子?”

沈青一巴掌扇倒了柳婉婉,还嫌不够解气,狠毒地又骂了两句。

全然不知,自己的话已被不远处的来人全全收入耳中。

沈青昨日还看婉婉身着麻衣头簪木钗,今日便着上珠钗罗裙,眼红得很。

“来人啊!把这贱奴的头面给我拆了,扔到雅苑洒扫去!”

阿瑶红着眼护在婉婉身前,田嬷嬷则心疼地将婉婉扶坐起来。

沈青掐着腰,像极了市井泼妇,可她话说完了,身后的婢女并未上前,却看见田嬷嬷和阿瑶换了神色,福身行礼。

她还未反应过来,这二人不是冲她,竟先得意地冷哼了一声,直到听到身后沉稳的声线,才知大事不妙。

“我怎不知沈氏女如此威风啊……”

沈青瞪大了双目,心凉半截,一边转身一边下跪。

“夫、夫人……沈青跟柳、柳妹妹说话,想借她屋里下人帮忙,您不是赐了我搬去雅苑的侧厢房嘛……不知是不是沈青嗓门大了些,扰了您清净,沈青该死……”

韩清婵鄙夷地瞥了一眼在脚边磕头谢罪的沈青,她不关心柳婉婉的死活,只是最不喜看到身为妾室,拿着嫡妻的架势欺压别人,更是听不得‘沈氏女’如何如何。

她韩清婵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沈氏女拿捏。

顶名是这武雍侯府的主母,可做主的是沈老夫人,受宠的是她沈姨娘,自己却要把出力还不讨好的事情全揽下。

“哼……难怪我天儿看不上你,眼里容不得人,小门小户小家子气!一个侍女,硬要抬你做姨娘,却不知规矩不听劝导,处处为难后宅的人,你也配!”

侯夫人数落她两句,并未解心中的郁气,可若要罚她,总会惊动了老夫人。

这沈青口中的雅苑是乔楚天住的院子,院子东西分别是楚湘斋、若芳斋,侯夫人原本打算的是让她搬去楚湘斋,除了离着乔楚天近些,也是为了讨老夫人顺意。

“哎呀,如今看来,是我欠考虑了。这雅苑以后是要有嫡妻入住的,你一个侍妾整天在眼前晃,岂不乱了纲常。既然你们沈氏女不能折辱,你且去冷玉轩前寻个住处吧。”

沈青的身子一僵,赶紧哭喊着说道,

“这怎么使得,那是沈姨娘的住处,离雅苑甚远,再说妾去那里也不合适呀……夫人,是沈青失言,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沈青该死,沈青知错……”

说着,她便自掌起嘴来。那力道不大,看着像玩闹般。

“我记得元熹格去往冷玉轩的路上,靠西有一趟厢房,现下是何人在住啊?”

韩清婵偏了偏头,问身后的夏嬷嬷。

“回夫人的话,那排厢房西晒得紧,冬寒暑热,早已空置多年了。”

听到这里,沈青颤抖着手加大了力道,打在脸上“啪啪”地响,几下便将脸颊掌得通红发紫。

“沈青知错了,夫人饶了妾吧……呜呜……妾再也不敢了……”

那一下下的掌嘴,看得阿瑶都不忍直视,婉婉则淡淡的垂着眼目,看不出喜怒。

韩清婵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说道,

“也好,那里我甚少去,眼不见心不烦。沈青,你搬去那里之后,方便每日去给老夫人请安。做妾的,最重要就是安守本分。你若真有本事,看看求不求的老夫人宽宥……”

话音未落,韩清婵冷笑着跨过脚边的沈青,走到婉婉身前时,她早已恭敬地跪好,乖顺地垂着脑袋。

韩清婵用余光扫了她一眼,脚下并未停歇,边往前走,嘴里厉声说道

“一个两个,不知所谓,没嫡夫人的命,偏要支棱起来想试试,哼……”

待侯夫人走远,沈青才停了掌自己嘴巴的手,一边恶毒地看着柳婉婉,一边揉脸。

“嘶……是你!你故意话里设了陷阱,引出嫡妻的字眼儿,让我上钩,糟了侯夫人厌弃!”

柳婉婉缓缓抬起一直低垂的脸,冰冷的眼神像箭一样瞪在沈青脸上,让她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晃了晃头,再看过去,柳氏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娴静淡然。

田嬷嬷一人便将婉婉扶起来,都没使什么力气,那么单薄瘦小的身子,真的是风大点就要被吹走了。

阿瑶更是心疼到不行,非要替自家姑娘出出这口恶气,才肯罢休,

“沈青女使,虽然是定了位分,但如今你还未纳入府册,而我们姑娘是已经服侍过少将军的人。要论斤两,少将军回来之后自见分晓。说错话的是你自己,没人拿刀架着你那样说!我们姑娘身子弱,得回去歇着了,麻烦你让让!”

阿瑶用脚将沈青挡在路上的裙角踢开,才回身护着婉婉往前院走去。

沈青的脸黑红黄黑红的,气气败坏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含着泪,回头怒视,

‘等少将军回来?你等得到那天吗?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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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南厢房,婉婉坐在铜镜前,查看自己受伤的脸,已经开始红肿了。

‘果然,乔楚天一走,不到半日,就变了猪头……难道我还是寻错了路?’

躲过了王福春,治好了乔楚天的头风,却还是逃不过武雍侯府后宅的算计。

婉婉苦苦思量,这罪奴的身份像沉重的枷锁,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逃脱不了苦难步步紧逼。

今日侯夫人并非在偏帮自己,她若有心相护绝不会对沈青如此发难,惹得她记恨自己。

毕竟沈青位份高些,日后为难起来,婉婉是半分甜头都讨不到的。

一顿责骂罚了两个人,侯夫人也不是白给的,婉婉感觉心里堵得难受,愈发的喘不过气来。

田嬷嬷给她去了两只煮鸡蛋,让阿瑶剥了壳给婉婉敷脸。

“姑娘,莫怪老奴多嘴,这侯府里没有一盏灯是省油的,姑娘何苦跟那沈青置气?刚才若是忍了,顶多就是我们这下人受点累,也好过她现下这般记恨。”

田嬷嬷的话在理,既是连避子汤的事情都忍下了,沈青的那些刁难,理应受着。

婉婉垂下眼眸,苦笑道,

“嬷嬷教训的是。……老夫人纵着沈青压我一头,我无话可说,何等欺辱也都忍得。只是她若欺辱到你们头上,我便不能坐视不理。若是连我屋里的人都护不住,她日后定当变本加厉。偌大的侯府,幸有你们在我身边,我很感激。待我找个机会,将你们调去别处,莫再受我牵连才好……”

“我们去别处?那姑娘你怎么办?”

“我?这条路步步惊心,若是不通,早晚是个死,我只不愿牵连无辜,容我想想……想想……”

柳婉婉自顾自地喃喃道,神情恍惚地回了榻上休息。

留下阿瑶和田嬷嬷忧虑心疼,却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