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蒋舒窈的墓碑

蒋魏承难得在家度过周末,等他从健身房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有唐婶和阿茹在准备时冬冬去上课的东西。四周观望了一圈,蒋魏承问道:“太太呢?”

唐婶答道:“刚刚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去了,说是不用给她准备午饭。”

蒋魏承蹙眉看了一眼大门,没有说话,转身上了楼。

时序一路把车开到了海边,海岸之上早有人在那里等她,不同于上次见到时的那副落拓样子,这一回来人衣着讲究,看起来颇有几分上层人士的感觉。唯一不变的是对周遭环境的变化依旧敏锐,时序刚一靠近,对方就转过身来。

“我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时序道。

对方微笑:“毕竟工作性质特殊,多些伪装,少些麻烦。”

时序不再说题外话,开门见山:“你在电话里和我说有事情要面谈,是查到什么重要线索了?”

“时小姐,您有没有另外找人调查这件事?

私家侦探的一句话让时序露出不小的惊讶表情:“你的意思是,还有人在查这件事?”

“不是您找了别的人一起查?”侦探的表情带着深思。

时序摇头:“不是我。”

侦探从长风衣下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交给时序:“目前所有能获得的线索,都在这里了,要向您拼凑出一个事件的真相并不难,不过对方做的很利落,实质性的证据早就被处理了。我能为您做的只有这些,不过需要提醒您的是,也许您暗中调查这件事,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侦探走后,时序没急着开车回家,反倒坐在车里,把牛皮纸袋中的内容细细的看了一遍。

车窗半开着,横风直直灌入车中,吹得时序耳畔的碎发肆意飞舞,她腾不出手来拨开,因为此刻紧捏着纸张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时间仿佛定格在那里,车内的人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眼睛却再没有从那一行行黑色铅字上挪开。

不知过去多久,时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把文件全部放回牛皮纸袋之中,脸上所有的情绪被悉数敛起,她利落地拉起手刹,踩着油门缓缓驶离。海边归于空旷,就仿佛今天这场海边会面从未发生过一样。

纵然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但时序心中却不平静。事情的真相,早在七拼八凑的猜测中就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今天这几张纸上的内容,只是让所有的猜测变得具象。

她早就预料到了,或者说,只是等着结论定下,然后她更好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

无数个想法从时序的脑海里萌生,最终都被她一笑而过。时序将车停在了距离时家不远的小路上,隔着一段距离,正巧看见时玥站在大门前,一辆嵌着钻石的粉色跑车开了过去,身穿最新款高定小套装的季婷下了车。

时玥热情招呼着季婷进去,虽然时序听不清她们的对话,但仅凭时玥的表情与动作,俱能看出颇为讨好。时序一时之间心中复杂,想起了很多往事。

大概在十年前,三家之中,时家独占鳌头,从来只见别人低姿讨好,哪怕自己一家在时家过得憋屈,在外也从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时家的姓氏摆在那里,旁人便趋利而来。

时玥亲昵地挽着季婷进了门,没多久小门却走出来一个不情不愿的姑娘。时序看清了人,把车开到了时宴面前,摇下了车窗。

时宴正臭着脸,可看清车内是时序之后,想要伪装,可惜功力太浅,硬生生变成了极拧巴的样子。

时序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这一身近乎极简的休闲风,时宴倒是不如时玥那般强行追求美丽,纯天然的脸蛋看起来也顺眼得多。

“你来干什么……能在这里看见你,真奇怪。”

时宴下意识地想要拿出一贯对时序的态度,却又想起之前的事情,软了些态度又加了后半句。

时序却和以前一样,语气半分未变:“本想上门找茬,但没想到有贵客来访。”

听到时序说季婷,时宴脸黑了黑:“只怕现在是没有人想见到你,都忙着切水果端奶昔,气氛正好。”

时序笑出了声:“原来不是我一个人不想看见时家有这么和谐的画面啊。”

时宴变了脸:“你别瞎说,我只是有事要出门,就冲着你之前对我爸妈的态度,我永远不可能和你和解。”

时序点点头:“正有此意,不过给你个白白占我便宜的机会,去哪里,我送你。”

时宴被时序堵得说不出话,在时序以为她会拒绝自己的时候,不成想她拉开车门上了车,报了一个时序极为熟悉的地址。

时序心中讶异,但也没问,一直把时宴送到目的地,等人走远之后,时序下了车,也跟着进了去。

特殊教育机构之中,似乎正在办小型的聚会,一群坐得一点也不规矩的孩子围成一个圈,圈中摆着各种零食甜点,有孩子忍不住爬过去,又被身后一对一的老师领了回来。

时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其中的时冬冬,他似乎对里面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不耐烦地用手拍着地板。

没过多久,时冬冬皱着的一张脸舒展开来,他看着前门的方向,眨巴着眼睛。虽然他已经能够和人对视,但这样盯着一个地方的时候却不经常有,时序顺着方向看去,几个带着卡通面具的人背着礼物袋子进来。几乎是一眼,时序就认出了里面的时宴。

时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微缩月球模型递给时冬冬,摸了摸他的头之后又去给下一个孩子送礼物。

时序正在纠结是进去还是等等的时候,身后却有人叫她。

“时序小姐,怎么提前过来了?冬冬还有两个小时才下课呢。”

时序和机构的负责人问候了几句,指向屋内:“那些送礼物的是机构新来的老师吗?以前没见过。”

“不是,是最近新来的志愿者,其中有一个冬冬很喜欢呢,她似乎对冬冬也很了解,每次都会给他送他喜欢的小礼物。”

负责人指的正是时宴,时序脸上的笑意很淡,道:“我还是不太希望有太多非机构成员和时冬冬接触,得麻烦您多费些心。”

负责人似乎没想到时序会这么说,愣了愣,应好。

时序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有些无理,她虽不愿以恶意揣测别人,但如果是时家的人,她就不得不多存一个心眼。除了时冬冬她没什么可以失去的,这件事她知道,时家的人也知道。

听完时序讲时宴去了时冬冬上课的机构当志愿者的事情,赵恬恬认真想了想,问时序:“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多了,时家小妹看起来和时家其他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时序面露无奈:“我也不确定,但又不敢不怀疑。”

赵恬恬替她感慨:“这说出去也好笑,蒋魏承这么懂算计的人都能深得你的信任,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反而被你小心提防着。”

时序被她的话逗笑了,打她的岔:“怎么听上去你酸溜溜的,你放心,我最信任的人还是你。”

赵恬恬连忙摆手:“可打住,我不敢介入你们夫妻之间,就上次带你去看腹肌那件事,我觉得我已经在蒋魏承的黑名单上了。”

时序觑她一眼,口吻嫌弃:“我们清清白白的合作关系,怎么就被你说成他对我情根深种呢?”

赵恬恬坐直身子,认真地问时序:“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你不觉得吗?蒋魏承对你好像还挺好的,我总听说他是一个冰冷且没有感情的人,但看他对你的样子,不像啊。”

时序全然不以为意,她看着赵恬恬:“你知道反常的举动通常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别有所图。”

赵恬恬一脸不认同的样子,反问时序:“就你所看,蒋总那副身家,对你图什么呢?”

时序耸肩:“图什么都有可能,反正不是基于你以为的某种情感。”

赵恬恬不打算说服她,只是感慨:“怪不得这么多年,你一个男朋友都没谈上。”

时序把手边的抱枕丢向她:“强调一下,是我不想。”

抱枕没砸到赵恬恬,倒是把唐婶整理在一旁的这几天家里收到的信件和邀请函砸乱在地。

时序起身去收拾,却在拿到一封印着烫金芭蕾标志和白天鹅的邀请函时顿住了。邀请函的收件人是时序从未在家中听到过的——蒋舒窈。

说起来时序对蒋舒窈还是有点好奇的,蒋家真正的孙女,但似乎早就和家中脱离关系了一般,虽然据传她是结婚了,但按理说,时序和蒋魏承婚礼的时候,于情于理,蒋舒窈都应该出席,毕竟她和蒋魏承有一层兄妹关系。

除非,是两个人都对之前的那次订婚心存忌讳?时序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内幕的味道。

赵恬恬不顾形象的大呼小叫打乱了时序的思路,她晃着一张邀请函,兴奋道:“坎特的私人画展,居然给你寄了邀请函?”

时序挑了挑眉:“我不知道啊,我对艺术实在没什么天分。”

“但这不妨碍我们去看,你会陪我去的对吧?那可是坎特啊,我的艺术情郎。”

时序倒吸一口冷气,深觉赵恬恬自从恋爱之后,仿佛掌握了让人随时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特殊能力,简称肉麻。

架不住她高涨的热情,时序最终妥协。目的达成,赵恬恬也不演了,变脸比变天还快,立马就端坐在沙发上继续她女老板的形象。

“说起来,坎特这两年突然火起来,和他身后那个神秘的策展人脱不开干系,那个策展人一共替他策划了三次展览,第一次就直接打响了坎特的知名度,我真好奇是谁。”赵恬恬道。

时序奇了:“还有你打听不出来的事情?”

“坎特似乎在保护这个人,到现在我也就知道策展人是个华裔女性,姓楚。”

高层餐厅可将四周景致一览无余,玻璃幕墙毫无杂质,将餐桌前对坐着的两个人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上面。

楚桐晃了晃杯中的红酒,举起杯遥遥朝着蒋魏承示意,随后也不管蒋魏承的反应,红唇微张,抿了一口。

“你以她为由要见我,说吧,什么事。”蒋魏承语带疏离。

楚桐笑笑:“只是借口罢了,不然还真没把握你会愿意见我。你放心,不管我以前做了什么,关于蒋家的秘密,我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半分,算是我对她的补偿。”

楚桐的话没能激起蒋魏承的太多波澜,他端起一边的温水润了润喉,道:“楚叔和楚婶年纪大了,也一直在等你回去。”

比起几年前,如今的楚桐早已历炼出独属于自己的一番风情,昔年的自卑早似乎已经消失在她的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蒋魏承也颇为意外的游刃有余。

“我父母为蒋家服务多年,他们的养老问题,相信老先生早就有所安排,不需要我来担心。”

“令人意外的回答。”

楚桐只是笑:“连你都意外,看来我的变化确实不小。不过你的变化也很大,居然有耐心劝我回家,到底是有家室了。”

蒋魏承抬头,洞察般地目光射向楚桐,意简言赅:“直说你的目的。”

楚桐自嘲般:“我能有什么目的,只不过是终于鼓起勇气回来了,想看看结婚之后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最后一丝耐心丧失,蒋魏承站起了身:“单已经买了,让林郃送你。”

说罢,蒋魏承接过候在不远处的应侍打包好的甜点,不再看楚桐,径自离开。

林郃随即过来,楚桐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一直看到蒋魏承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看向林郃,扬唇道:“好久不见。”

林郃此时还在对楚桐变化巨大的震惊中,心里想的就这么说了出来:“你变了很多。”

楚桐指指蒋魏承消失的方向:“没他变得多。”

终于有一个能同林郃谈及蒋魏承变化的人,他微笑附和:“是啊,不过我觉得对蒋总来说,是件好事。”

“蒋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林郃略带提防地看着楚桐,楚桐失笑:“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有些好奇,什么人能忍受蒋魏承的冷漠,还可以将他这座冰山日渐消融。”

林郃歉意一笑,不多解释,只道:“夫人性格坚强,内心颇为强韧,遇事泰然,还有一股不服输的闯劲,大概就是蒋总欣赏的那一类吧。”

楚桐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漫不经心地把玩在指尖:“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个人,她们应该有些相似吧。”

林郃几乎是瞬间就明白楚桐所说的人是谁,但此时他不再多言,只是说:“走吧,你去哪儿?送你过去。”

楚桐将香烟戳进了一口未动的布丁之中,拎包起身。林郃看着她心头复杂,明明眼前的人张扬艳丽,比以前好看许多,但他却不由想起当初和他一起刚成为蒋氏两个继承人助理的女孩。

规矩本分,恰到好处地善解人意。

现在的楚桐就像是抛弃乖乖女模样故意学坏的叛逆少女,好像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

蒋魏承到家的时候时序和时冬冬正趴在地上拼图,三千片的“创生之柱”星河拼图是不久前时序给时冬冬定制的,三天前刚刚收到。“创生之柱”是哈勃太空望远镜拍摄的在老鹰星云内圆柱形的星际气体和尘埃的一张影像,处理后的图片色彩复杂,成年人尚且要耗费巨大心力,但在时冬冬手下已经拼出了一个角。

蒋魏承把打包回来的甜点放在时冬冬面前,随后状似无意地问向时序:“上午去海边了?”

时序看他一眼,稍显防备,但她很快藏匿起来,随口诌道:“医疗舱项目因为内部审查暂时停滞,心里着急,所以去海边吹了吹风。”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蒋魏承的表情,试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海边?”

蒋魏承指了指玄关:“你的鞋子沾了很多海沙。”

时序轻“啊”一声,心里松了口气。随后她拿出茶几上的芭蕾公演邀请函递给蒋魏承:“寄往家里的邀请函中夹了张这个。”

时序确信,蒋魏承在看清邀请函的时候,脸上不自然流露出了些许温情。他没说什么,却早已拿出手机从客厅的玻璃门走向花园,看起来是在给邀请函的主人打电话。

这是时序第二次看到蒋魏承和人通话时露出这样的表情,温和又耐心,上一次是婚前晚宴后,她归还他钻石耳环时无心撞见的。

时序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心里不禁好笑自己居然会有窥探蒋魏承私事的想法,她甩了甩头,解开蒋魏承带回来的甜品盒子,里面是一块天鹅绒车厘子慕斯和一盒芒果酸奶乳酪,是她和时冬冬喜欢吃的。

心里莫名其妙地被撞了撞,她想起先前赵恬恬说蒋魏承对自己好,这样看来,在生活的一些细枝末节之上,他做得确实出人意料的到位。

时序笑着将慕斯抿化在口中,心道这个合作带来的一些附加福利倒也容易俘获人心。

许久之后,蒋魏承挂断电话走回室内,路过时序时停了下来,像是同她交代般地道:“下周我妹妹回来,你和唐婶说一声,把二楼左边上锁的房间打扫好,不要破坏原有的摆设。”

时序问:“是……蒋舒窈?”

蒋魏承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眉头微蹙,眨眼间就不见了,他点了点头,随后走上了楼。

唐婶做事是个急性子,得了时序的交代当天就开始动手收拾蒋舒窈的房间,时序也沾了光,第一次涉足了这个她好奇多时的屋子。

房间内的陈设并不华丽,却很有品味,依稀可以推测它的主人干练利落。极为华丽的芭蕾舞裙悬挂在衣柜正中,长久藏于柜中却丝毫不减风采,一看便知主人格外注意保护。

时序草草看了一圈,没打算久留,正当她要走时,擦着书柜灰尘的唐婶没注意,那起角落里的书本时不小心掉了一本在地上,厚重的书摊开在地,唐婶和时序看清之后面面相觑。

唐婶是替时序尴尬,时序是被迫尴尬。掉在地上的并不是什么书本,是一本婚纱照相册,蒋魏承和蒋舒窈的。

唐婶欲言又止,时序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捡起相册一眼都不曾多看就重新放回了原位。

“唐婶,你仔细些,慢慢打扫吧。我去补个午觉,困死了。”

不知道是哪里误导了唐婶,她总以为时序这么急着要离开是因为看到了先生和别人的婚纱照而不痛快,晚上想了又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蒋魏承。

乍一听说时序看到自己以前那场荒诞订婚照片以后失魂落魄,蒋魏承心中腾起丝莫名的情绪,竟还分了些神去思考自己要不要同时序解释一下。

可等他晚上洗漱完回到卧室,还在精致护肤时序突然扭头格外真诚地问了他一句:“虽然我也只是名义上的嫂嫂,但是我是不是也得给你妹妹准备一份见面礼?”

失魂落魄?蒋魏承一点也没看出来,反倒从时序晶亮的眼中看到了些她对“蒋舒窈”即将到来的期待。

蒋魏承的表情忽然就有些冷,语气好似还有些不满:“由你安排。”

时序未能察觉男人掀被子的动作幅度比以前都大,仿佛带了点情绪。她兀自涂着眼霜,自语道:“送什么好呢,得好好想想。”

还打算看看书再睡的男人将刚拿到手里的书放了回去,一把关了自己这边的阅读灯。室内光线骤然变暗,时序扭头一看,蒋魏承卷了大半被子右卧而眠,第一次只给她留了一片被角。

蒋氏总部大楼,蒋魏承刚走进总裁专属电梯,林郃就已经抱着文件等候在高层电梯口,同样的,明明离上班时间还有近十分钟,总裁办全员就位,早已进入了工作状态。总裁办新来的实习生不禁咋舌,一个多月了,这一层楼的所有人,包括总裁,简直自律得可怕。

林郃一路陪着蒋魏承走进办公室,随后将手上用不同标识标注的文件夹放到蒋魏承面前。

随后,他单独拿出压在最底下的一个文件夹,道:“蒋总,这是您交代查到的东西,汶岛那边昨天半夜才把内容发过来。对方说这件事也有人在查,应该是太太。不过……在调查是谁也在查的时候闹出了点动静……暂时不确定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林郃本以为这件事办得不够利落会让蒋魏承不满,可他的关注点似乎不在这件事情上,反而问林郃:“时序那里已经拿到调查结果了?”

林郃点了点头:“应该比我们更早一点拿到,太太请的侦探前天晚上的飞机,两人昨天应该见过了。”

怪不得昨天在他问及时序去向的时候时序表现得警惕又敏感,蒋魏承粗粗翻看几页,看向林郃:“内容你看过没有?有什么看法?”

林郃皱着眉头,分析道:“主观推断可以形成闭环,不过缺少法律层面的实质性证据,定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蒋魏承没再说话,让林郃去忙自己的工作。办公室安静下来后,蒋魏承又把手上的文件仔细看了一遍,他在看完整个调查结果之后都不免惊讶,不知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时序看到这样的结果,心中会有多么大的震**。

不过昨天看她表面似乎足够平静,蒋魏承有些好奇她接下来的反应。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当初时序拒婚之后又贸然找了上来,他便断定她有比她所说的更重要的事情。

联想起之前在汶岛遇到她,蒋魏承让人顺着查了查,便知道时序的目的是什么了。只不过和他所想有些出入的是,他本以为时序要借他的力量去达成目的,她却没有。从始至终,时序似乎都不想让他知道她在调查这件事。

私人电话贸然响起,蒋魏承蹙眉一看,是家里的号码。待他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园丁的声音。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您,后花园的花闹了虫害,得全部挖了重新种植,不过花卉供应商说暂时没有原本的品种了,您看应该定什么别的品种呢?”

蒋魏承地眉头蹙得更深:“太太不在家吗?”

园丁的声音卡了卡,顿道:“太太说,征求您的意见比较好。”

蒋魏承扶额,语气已然辨不出喜怒:“你自己决定吧。”

挂了电话,蒋魏承突然意识到了一直以来自己感觉到的那股不对劲究竟来自什么地方。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和时序结婚的这几个月中,时序从未参加过家中任何大事小事的决策。

就连她要给时冬冬定制三千片拼图的时候,还因为拼图面积过大占用空间来征求过他的同意。

她从未把自己当成蒋氏庄园的女主人,所以就连花园要种什么花这样微乎其微的小事,她都不做任何参与。这样想来,蒋魏承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评价时序的行为,她一直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界限划分分明并且严格遵守,从不越线,倒真的是十足令人省心的合约伙伴。可意外的是,蒋魏承发现自己并不觉得有多开心。

另一边,园丁得到了蒋魏承的指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唐婶问了问园丁蒋魏承是怎么交代的,待园丁重回花园作业后,她玩笑般地对时序道:“不过也就是花园种什么花这样的小事,您还让人给先生打电话,方才他给先生打电话,紧张得气都不敢大声喘。”

时序自然听懂了唐婶玩笑话下的潜台词,她弯起嘴角:“我对园艺哪有什么审美啊,毕竟是天天都会看到的东西,要是我选的不好看,不是很没面子?”

唐婶还想说,那之前我问您先生新定的摆件要放哪里,您不也是让我等先生回来直接问先生么。

可话到嘴边,唐婶还是咽了回去。她也大致看出来了这小两口的相处模式,尽管晚上一个屋子住着,可平常在家中从不见亲昵,她还从来没见过哪对夫妻如他们这般客气的。

前院传来车声,沙发上的时序起了身走到玄关,利落地穿上了她的休闲鞋。

“唐婶,我中午不在家吃饭,晚上也不在,不用做我的份。”

唐婶追到门口还想告诉时序,蒋魏承明天要出差,今晚难得在家吃饭,可时序已经坐上了赵恬恬的车走了。

赵恬恬等红灯的间隙自己打量了一下时序的打扮,“啧”了一声:“要不先去一下商场?”

时序轻轻往她手臂上捶了一下:“只是去看个展呢,难道我还得穿一身高定才可以进去吗?”

赵恬恬语气无奈:“在美丽这一块,你现在真是越发没什么追求了。”

等走进了画展,时序看了看自己的休闲鞋,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赵恬恬下车之后还特意换上了高跟。确实和她想象的有些偏差,与其说这是一次画展,还不如说是一半秀场一半宴会。

大抵这便是那位策展人别出心裁的地方吧,不同于时序以往去过的画展,坎特先生的画作没有呆板地框在墙上,而是用玻璃画框保护在内,随后固定在会场四处,或高或低,错落有致。

而会场之中还有自助餐台,各色酒水小点也和此次画展的主题完美匹配,甜品的颜色和形状,几乎就是坎特画作的同款周边。

也怪不得场内不论男女都精心打扮了一番,如若不是时序这张脸还有些辨识度,不然放在其中,确实稍显违和。

时序看见了季婷和时玥正在不远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交,时序和赵恬恬没往那处走。

赵恬恬不愧是坎特的狂热粉,一眼就相中了他好几副作品,生怕被抢走似的,早早就要出手。

她去办理买画手续,时序自己在场内闲逛,她看得有些投入,也没注意身后有人,险些将人撞到。

“实在不好意思,没注意到你。”时序忙向身后的女人道歉。

女人抿唇笑笑,颇具风情:“没关系,看你在这幅画前停留许久,很喜欢这幅画吗?”

突如其来的搭讪让时序不太想回答,女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问得突兀,解释道:“抱歉,这是我的职业病,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本次画展的策展人,楚桐。”

“啊,你好。”既然是策展人,时序也就不吝啬和她反馈用户体验,“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幅画似乎和这次展出的其他画作风格有些不太一样。”

楚桐笑:“这位小姐很敏锐,的确,这副《反差》并不是坎特先生的作品,而是我的。西城是我的故乡,这也是我在西城策划的第一场画展,也可能是最后一场,所以特地和他商量放到了这场展中。”

时序又看了看这幅命名《反差》的画作,是一幅镜像作品,画作之中的女子有些眼熟,她身着华丽礼服,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间气质斐然,可水中倒影里,同样的脸却身着这朴素的连衣裙,素面朝天,仿佛邻家女孩。同一个人,倒影和本身,所有的东西都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时序夸道:“很特别的一幅画。”

楚桐说:“其实我画的是一起长大的一位朋友,她因为命运的捉弄,明明喜欢小白鞋,却不得不穿了好多年的高跟鞋;明明不爱觥筹交错,却又不得不穿着礼服,在各种场合寒暄客套。”

有那么一瞬间,时序险些以为楚桐在影射自己。她看向楚桐,发现楚桐其实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楚桐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看到你,我就不觉得意外了。”

时序一头雾水:“抱歉,我不太听得懂你的意思。”

而后楚桐笑开了:“是我该说抱歉才是,其实我一开始就认出你是谁了,只不过没告诉你。前两天和蒋总吃饭的时候,我还说想见见您,没想打在这里见到了。”

时序下意识想,不是吧,难道又是蒋魏承的陈年桃花?

楚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接着道:“别误会,我和蒋总只是旧识,我的父亲曾是蒋老先生的管家,我是在蒋家长大的,老爷子去世后我们家才搬了出来。”

时序也没想到居然是这层关系,她突然顿悟:“那画中的主角,是蒋舒窈?”

楚桐眨了眨眼睛:“是啊,不过我习惯叫她苏意,蒋总以前听到我们叫她蒋舒窈可是会黑脸的。”

会吗?时序想,自己在他面前叫了好几次了,未见他神色有异啊。

楚桐也只当是时序知道所有旧事,话匣子打开也就顺势同她说了起来:“那会儿苏意刚到蒋家的时候,蒋总可排斥她了,虽然那个时候我和蒋总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但还从来没见过他对什么表现出那么明显的喜恶。不过后来想想,毕竟窈窈是蒋总的亲妹妹,也许蒋总只是不希望任何人顶替她吧。”

时序听得一头雾水,直觉告诉她,楚桐所说的对她来说有些超纲。楚桐也像是根本看不见时序脸上显而易见的疑惑一般,兀自又道:“那时候苏意和蒋总闹得可凶了,为了不和蒋总结婚,还和蒋老先生打赌。最后还是蒋总放了手,她也如愿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从豪门名媛变成了平凡少女,可洒脱了。”

终于,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一般,只是问时序:“你是不是也觉得苏意的经历很像这幅画?”

时序早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噙着抹探究的笑容看向楚桐:“看来楚小姐对舒窈感情甚深,正好她过几天回来,你们有机会可以好好叙旧。”

楚桐没想到时序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但也不露怯,反而笑道:“恕我冒昧,这个时候看时小姐,真觉得和苏意相像啊。”

时序笑得恰到好处:“倒是让楚小姐失望了,我很难免俗,还是更爱珠宝华服。”

时序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楚桐,几个回合下来,楚桐自觉没趣,恰好坎特过来,似乎找她有事。坎特和时序略点了点头,便揽着楚桐的腰走了。

时序又看了看那张名为《反差》的画作,倒是越发对即将到来的蒋舒窈好奇起来。只不过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方才楚桐那话里的意思,蒋舒窈和苏意,是两个人?

还有另一个人此刻也若有所思,不过她没能听到时序和楚桐的完整对话,仅凭听到的最后几句判断,那话表达的,是说蒋魏承娶时序是把她当替身的意思吧?

买完画的赵恬恬终于想起了时序,回来时一脸谄媚:“原谅我,买得上头了,花的时间比较久,让你无聊了半天。”

时序另有所指:“不哦,相反,我这段时间,过得有意思极了。”

“什么情况?”

时序耸肩摊手:“遇到了蒋总的桃花债。”

赵恬恬憋着笑:“蒋总真是招蜂引蝶的男人啊,不像我们杜忱,身边干净得我连吵架都找不到借口。”

时序斜她一眼:“杜忱这样的,其实有个更通俗的说法,魅力不够。”

赵恬恬护男朋友的短,作势就要掐她:“拐着弯子夸你老公呢吧?啧啧,看不出来啊,这么维护他。那你这回去不得好好在你老公面前喝碗醋,欸,跟你回家有戏看么?”

时序说不过赵恬恬,只好投降:“我认输,赵总放过我。”

收起玩闹,赵恬恬偷偷问她:“说真的,不吃醋啊?”

“不吃,我为什么要?”

时序答得飞快,越是不假思索越显得有些心虚。

虽然知道楚桐在画展上和自己说那一番话别有用意,但时序还是或多或少地对蒋舒窈产生了更大的好奇。站在蒋家二楼,时序看向唐婶已经打扫好的那个房间,犹豫着要不要再进去看看。

她刚迈了迈步子,唐婶就在楼下叫她,时序心虚地收回脚,唐婶已经一脸急色地走到了面前。

“太太,陵园管理人打了电话来,说昨晚雷电劈倒了树,磕坏了一块墓碑。先生出差不在家,您看您是不是得去看看?”

蒋家和时家都有自己的私人陵园,离得挺近,墓碑被磕坏不算小事,蒋魏承不在家,论身份,时序确实得去一趟。

等她驱车到了蒋家陵园的入口,管理人已经在那边等她,似乎生怕时序责备他们办事不周,交谈中不免多了几分小心。

“是谁的墓碑磕坏了?”

管理人一脸歉色道:“是舒窈小姐的,我们也没预料到昨晚雷电会把树劈倒,刚好砸到了舒窈小姐的墓碑上,砸裂了一道,碎了一角。我和蒋先生也报告了,林先生一会儿也会来处理。”

“蒋舒窈?”时序惊讶非常。

说话间,管理人已经把她带到了整齐排列的墓碑前,倒下的大树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周边散落着一些碎枝叶。

管理人把被砸坏的墓碑指给时序看,时序反复确认了几眼,反应过来,没有错,她看见了蒋舒窈的墓碑。

聪慧的她很快联想到了楚桐说过的话,之前想了半天也没想通的点在此刻得到了解答。的确有两个蒋舒窈,一个被埋在这里,另一个,大概就是楚桐口中的苏意了。

时序恍然大悟,也理解了楚桐找自己说那番话的意思,原来是告诉她,蒋魏承对苏意的感情并不一般。

不久后,林郃也赶了过来,蒋魏承这趟去颍川出差没带他,到是给时序省了不少事。

“太太,蒋总已经交代了给舒窈小姐重新做碑,这边您交给我处理就好。”

时序点点头,走出两步后问林郃:“林总助,有件事我不好问蒋魏承,不过问你应该也一样。过两天舒窈就要来家里,你觉得我是称呼苏意好些还是……?”

林郃略思索后答:“您叫苏意或许好些,您也知道,蒋总和苏意其实也都觉得,不要再用舒窈小姐的名字会比较好。”

时序颔首,套话:“刚知道的时候我还有些震惊,之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两个人才解除婚约的吗?”

“那倒不是,苏意小姐另有意中人。”

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快,林郃连忙闭嘴,他怎么就忘了,身边站着的这个虽然有资格知道蒋家的秘密,可她是正牌夫人啊,他怎么能同她议论蒋总过去的婚约。

时序不知道林郃复杂的心理活动,她知道了自己好奇的就足够了。果然她的推测是合理的,蒋魏承被退婚后这么多年守身如玉,原来是还对苏意念念不忘。

时序深吸一口气,转身去了隔壁的时家陵园。她最近踌躇许久要不要来,今天既然到了门口,索性还是进了去。

合葬的墓碑上,父母的照片紧紧相依,时序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两个人的墓碑。许久之后,时序伸出手轻轻拂了拂墓碑上的照片,随后走到隔着一端距离的另一个墓碑前,跪下磕了个头。

看着碑上慈祥的人,时序轻声道:“谢谢您的礼物,但也许,我要让您失望了。”

时序前脚离开时家陵园,后脚就有人把时序到过的消息告诉了时仲明,听到消息,时仲明烦躁地点了根烟,像是自语:“这个时候,她去老二两口子坟前干什么?”

时序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晚上回房间的时候,看到早已经被唐婶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她就觉得心中烦躁非常。蚕丝四件套还是结婚时的红色,一直没换回蒋魏承偏好的冷淡色,不大喜欢这个颜色的时序明明也早看习惯了,现在却觉得无端有些碍眼。

时序心烦意乱地拨了拨头发,打开房门往时冬冬的房间走去。

她以前什么都不知道,为了扮演真夫妻守着三八线同床共枕也就罢了,但既然已经知道蒋魏承一直心有所爱,再睡一起似乎不怎么合适。苏意就要回来了,也许蒋魏承一直在等她呢,再让她误会,坏了两人姻缘,多不好。

时序自觉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决定从今天开始和蒋魏承“分居”。

时冬冬早已经被阿茹哄睡了,小小的一团缩在被子里。时序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一揽就能把时冬冬抱进怀里,他的身上还有一点点小时候的味道,香软可爱。

已经开始习惯一个人睡的时冬冬骤然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迷离着眼睛看了看来人,看见是时序,他的小手在时序脸上摸了摸,时序觉得心中烦闷瞬间被抚平许多,轻声道:“乖乖睡吧,姐姐陪你。”

因为陵园的变故,蒋魏承压缩了行程,改乘夜间航班,半夜才回到庄园。临时决定提前回来,蒋魏承没和家里说,等他走到别墅门口,没看见那盏亮着的小灯时,顿感不适,恍惚回到了时序带时冬冬住到市区公寓的时候。

等他走到玄关,看见时序的鞋子和时冬冬的鞋子都整齐地摆在一旁,蒋魏承不经意间勾了勾嘴角,有一种瞬间被什么填满的感觉。

然而这种开心的心情没能持续很久,待蒋魏承轻轻推开房门,借着走廊的灯光,简约却不失格调的大**红色被褥平平整整,想象中应该侧卧熟睡的人,并不在这里。

蒋魏承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卧室的大灯,按照往常的习惯,洗澡,换衣服。只不过这次用时极短,等他掀开被子准备躺进去的时候,他停顿片刻,走了出去。

蒋魏承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最后准备原样把门合上。

“先生?”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喊。

蒋魏承心头一跳,手中的力道险些失了准头,好在他还是稳住了心神,轻轻把门关上之后才去看身后每晚都要例行来看看时冬冬的阿茹。

蒋魏承小声道:“他睡得很好,你去休息吧。”

阿茹应了声好,随即笑道:“小姐今晚陪他睡,我走到这里才想起来,您是来找小姐的吗?”

无意中被拆穿的蒋魏承面不改色,语气颇为不容置疑:“我来看时冬冬。”

看着大步走回自己卧室的蒋魏承,阿茹失笑。怎么说她都是年纪大得足够当时序母亲的过来人,又怎么看不出蒋魏承刚刚的口是心非。之前阿茹一直觉得,时序和他不像夫妻,心中颇多担心却又苦于没有立场去问时序,如今却是放下了心来。

人前的行为都可以伪装,但人后的表现大都出于本心。

抱着时冬冬睡了一个香甜觉的时序一大早就被蒋魏承堵在了楼梯口,她站得高,比站在台阶上的蒋魏承高出了小半个头。

地势优势让时序居高临下地看了蒋魏承一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时,时序很没出息地心虚了一下。随即她反应过来,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又不是她对别人念念不忘。

蒋魏承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挺了挺身姿,笑了,随后道:“我给你和时冬冬带了礼物,在客厅。”

说罢,他错身让了让。

时序想:合约妻子还有这种待遇?

蒋魏承带给时序的礼物没什么新意,是规规矩矩的钻石首饰,设计不算出挑的经典款,但胜在价格昂贵。反观蒋魏承买给时冬冬的礼物就走心很多,是微缩的天文望远镜摆件,一看就是投其所好。

不过时序并没有要白拿蒋魏承这么贵重的礼物的意思,她暂且收下,预备等功成身退的时候和之前那对钻石耳环一起还给蒋魏承。

蒋魏承路过客厅的时候,看了看正在端详礼物的时序的表情,她脸上挂着笑,似乎对礼物满意的样子。

随即,他默默收回了视线。

可当晚上蒋魏承已经看了两页书也没等到时序推门进来的时候,蒋魏承还是敏锐地发觉了不对。

时序刚给时冬冬讲完故事准备继续抱着弟弟睡觉,房门不期然被敲响。困意分明的时序走到门口对上蒋魏承,对方却迟迟不准备开口。

还是时序打破僵局:“怎么了?”

蒋魏承动动嘴唇:“我要休息了。”

所以呢?您也要听故事吗?

时序压下对他莫名发言的疑惑,笑意盈盈:“蒋总晚安。”

时序打了个哈欠:“要睡了,所以……”

蒋魏承锐利的目光已经打在了时序身上,表情冷淡中透着股不自然:“不回房睡?”

本想同他打太极的时序知道现在避无可避,便道:“这几天想多陪陪时冬冬。”

那就是不准备回去的意思,蒋魏承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妹妹明晚就到,你准备让她看到我们分居?”

有一瞬间时序几乎要怀疑蒋魏承精通读心术,居然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但她是必不可能承认的,她反问蒋魏承:“你妹妹不知道咱们其实是合约结婚吗?”

蒋魏承看她一眼,摇头:“她不知道。”

时序简直不知道该不该夸蒋魏承保密工作做得好,林郃是心腹,杜忱是好友,但毕竟都隔着一层,瞒着也就罢了,那为什么他对自己喜欢的人都要保密?这样下去他还想有爱情?只有寂寞才会对他不离不弃吧!

蒋魏承尚且不知时序正在替他的情路着急,只看着她脸上表情特别地一言难尽,随后,他听到时序说:“那你可以和你妹妹说,是我们最近吵架了,我不想理你。”

擅于分析的蒋魏承很快捕捉到了时序话中的重点:“所以你确实对我有情绪,所以要搬去别的房间?”

他一语中的,时序脸色变了变,为了逃避问题,她只得使出杀手锏,语调妖娆地调戏道:“蒋总不会是没有我陪睡,失眠吧?”

果然,高冷蒋总得脸上错愕一闪而过,时序都已经做好了接受他嫌弃的目光然后目送他离去的准备,不料蒋魏承低笑了一声,嗓音微沉:“你管盖着棉被纯聊天称为陪睡?”

低音嗓在寂静夜晚总是格外撩人,时序觉得自己耳朵发麻,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抬头不期然对上蒋魏承噙着抹疑似坏笑的脸,时序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

门外蒋魏承轻轻笑出了声,心中却已经在思考,他不在的这几天,是什么事情让时序突然对他有了意见。

季家难得有三个孩子都在家的时候,季婷喜欢的水果摆满了茶几,但她人却坐在沙发上发着呆。

季许轻轻在季婷头上拍了一下,笑话她:“想哪家男孩子呢,大哥和你说话你都不理?”

季婷“啊”了一声,忍了又忍,还是把自己正在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大哥二哥,你们说,蒋魏承连沈岚姐姐都看不上,为什么会喜欢时序那样的啊?”

一捧一踩的话术让季年下意识想要驳斥这个小妹,季许却先于他反驳道:“时序倒也不必沈岚差,她可是大哥同门师妹,学历不输沈岚,至于外貌,远胜许多。”

季婷咬了咬唇,不满地嘟囔:“那也就是时序蒋魏承喜欢的人有些像而已。”

季年口气严厉:“小婷,不要胡说。”

季许打量了一下自家大哥的表情,忙开口道:“时序又不是什么好骗的,如果蒋魏承把她当替身,以她的性格早就骄傲地一脚把人踹开了,还能嫁给他?想什么呢小丫头。”

还真的有可能,季年心里道。

自从时序和时家断绝关系,时家对时序的处处打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没有时家的股份,也不曾拥有时家的财富,所有的一切全凭她自己,可她还有个时冬冬需要保护,能阻止时家对她们姐弟一味打压的,放眼看去,除了季家,也就只有蒋魏承可以做到了。

原来在这场婚姻之中,时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吗?

想当然的季年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蒋氏集团的总裁候客区。他知道自己这样过来极不理智,可心中的愤怒却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时序明明是他那么想要保护的人,凭什么要在另一个男人这里受这种折辱?

长这么大从未动手打过架的季年在看到蒋魏承的时候就挥了拳头,蒋魏承尽量躲开,但嘴角还是挨了一下,裂了一道口子。

好在此处没有什么闲杂人,只有屡屡撞破总裁私事的小可怜林郃。林郃急忙上前拦住季年,莫名其妙被揍一拳的蒋魏承有些动怒,声音冷得吓人:“季大少是来砸场子的?”

季年被有些身手的林郃架得动弹不得,明明他才是要打人的那个,反而是被打的蒋魏承显得比他从容得多。

季年盯着蒋魏承,字字句句皆是愤怒:“时序那样骄傲的女孩,值得所有全心全意的疼爱,可你,把她当替身?”

蒋魏承轻轻揩去嘴角的血丝,单手松了松领带,嗤笑道:“季少哪里听来的不实传言,又是以什么立场来为时序鸣不平?”

季年咬着牙简直愤恨,提及立场更是不甘:“如果不是因为时家,我早会把她护在身后,根本没有你的机会。你既然娶了时序,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都不应该让人告诉时序,她是你蒋魏承娶的替身!”

蒋魏承不屑地笑了笑,回得一点也不客气:“我和时序的婚姻不畏惧任何阻碍,季少要怪就怪自己没有对抗家族压力的能力和决心吧。念在你是我太太同门的份上,这一拳我不和你计较,不过还是要给季少一个忠告,我和时序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没有插手的资格。”

一口一个“我太太”、“夫妻”,无一不在宣誓着主权,季年的拳头捏了又松,第一次后悔为什么在时序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没有站到她的身边去。

季年被礼貌地“请”出蒋氏之后,蒋魏承带着泛紫的嘴角,交待林郃:“去查查是谁和时序说了什么,替身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有没有什么快速祛淤青的法子?”

蒋魏承热敷着伤口,思路却在大脑中快速成形。结合季年的话,这两天时序的反常都有了合理解释。

她是误会了什么,所以对自己避而不及?但既然她心里有怀疑,为什么不来和自己求证,反倒是季年来替她鸣不平。

蒋魏承嘶了嘶嘴角,心中愈发不爽,他季年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替别人的妻子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