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向我太太道歉

飞机落了地,时序才知道蒋魏承原来也是会有闲心忽悠人的。看着身后跟着他们的蒋氏工作人员,时序想总不至于真有人度蜜月还带着团队吧。

不过更令时序意外的是,走在最后的林郃身边还带着两个人,阿茹和时冬冬。时序疑惑地看着蒋魏承,他也不解释,只是丢了一句:“林郃会为你们安排好行程。”

说完,他跟着他的团队先上了商务车。被留在原地的时序看着开走的车眨巴眼睛,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林郃在后面摇摇头,忙上前解释:“蒋总提前预约了米歇尔教授的时间,本来是打算和您一起过去的,不过刚好今天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合作对象在这里,所以由我送您和小公子过去。”

听到米歇尔教授的名字,时序立刻就不觉得蒋魏承无情了。自上次带着时冬冬匆匆见了米歇尔教授一面后,时序就很想再约一次他,只不过他是真的太难约。

时序对蒋魏承这样的蜜月安排非常满意,当即抱着时冬冬坐上了车。

站在米歇尔教授办公室门口,时序深吸一口气。既期待又有些担忧,她摸了摸时冬冬的头,看着米歇尔教授的助理敲开了门。

令时序意外的是,米歇尔教授居然还记得时序,准确来说是还记得时冬冬这么个小病号。在不熟悉的环境中,时冬冬紧紧贴着时序,一步也不想和她分开。

简单询问过时冬冬的这几个月来的状态,米歇尔教授让人带着时冬冬去做进一步的检查,主要是检测时冬冬各方面能力的发育情况。这种检查每年时序都会带时冬冬做一次,结果却有些差强人意。

在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米歇尔教授同时序闲聊了起来:“上次是季带你过来的,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没想到原来你是蒋先生的太太。”

果然八卦不分国籍,时序笑了笑,道:“季年和我只是正常师兄妹关系。”

米歇尔教授看了她片刻,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他语调微微上扬,显然对时序的解释不完全认可。毕竟季年明明知道他很不喜欢诸如上次那样的行为,却还是冒着他会生气地风险将人带来了。但看时序如此坦**的模样,米歇尔教授就了然了,大概又是一个浪漫却不完美的故事。

检查的时间不长,米歇尔教授的助手拿着报告进来的时候,时序刚好喝完一杯咖啡。看着他低头仔细查看报告的样子,时序双手交握,拇指指甲盖被捏得发白。

米歇尔教授没有立刻说出结论,走到回来之后就粘着时序的时冬冬身边,对他发出了诸如“坐下,拍拍手,跳一跳”之类的简单指令,然而时冬冬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米歇尔教授叹了口气,这口气仿佛叹进了时序心里。

终于,他说出了综合检测过后得出的结论。

“时小姐,根据智力测试,可以得出,您的弟弟目前的智力水平发育较为迟缓,不过不算很糟糕,现在相当于五岁儿童的智力。但其他综合能力却不乐观,他的语言能力目前是几乎没有发展的,这是比较严重的一个问题,除此之外,他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很弱,几乎接收不到指令,也无法根据听到的内容进行行为处理……”

时序咬了咬唇:“上次与您交流时,您有说过他的状态在趋好,现在同那一次相比,是怎么样呢?”

米歇尔教授摘下了鼻梁上的眼睛,道:“这就是我想同你说的最重要的一点,我发现这几个月来他的状态几乎是停滞的。如果按照现阶段发展下去的话,他的智力很有可能定格在这个阶段。”

时序悬着的心没有放下,而是被米歇尔教授的话砸了个七零八落。

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满脸愁容,米歇尔教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不过这个阶段如果积极进行干预和治疗的话,也许情况也不会发展得那么糟糕。身为监护人,首先要做的就是积极与自闭症患儿对话,哪怕他对外界的信息还处于屏蔽状态。刚刚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十分依赖于你的,而且看他对陌生环境的反应,可以得出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且时常容易感到恐惧。目前我给出的建议是首先要建立起他对环境的信任度,辅助开展各类能力训练。”

米歇尔教授一口气说了很多,时序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已经记了满满好几页纸,虽然她听得很认真,医嘱也都认真记下了,但其实动笔的时候大脑是没有思考的,对时冬冬的许多复杂情绪占据了时序的大脑,让她变得机械又麻木。

从米歇尔教授的办公室出来,林郃就可以明显发现时序的情绪不高。思索许久,他还是把这一状况向蒋魏承进行了汇报,电话那头的蒋魏承沉默了一瞬,而后对林郃说:“时冬冬的检查结果和米歇尔教授给出的建议,你发一份给我。”

检查结束,时序没有去哪里的欲望,直接让林郃把他们送去了酒店。蜜月套房是个总统套,不过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只在会客厅的茶几上摆了一束寓意美好的红玫瑰。如米歇尔教授所说,时冬冬就如时序的人形挂件,打下车开始一直到进了套房,他都被时序抱在手上。

其实时序原本是心存一些侥幸的,被这样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及时清醒,还是遗憾不能再多自我安慰一会儿。阿茹不知如何安慰,照顾了时冬冬这么多年,她对他的感情也很深,此刻也只能沉默地去收拾好时冬冬的行李,觉得哪怕多为他做一点小事也许都会对他有些帮助。

时序知道,自己此刻是阿茹和时冬冬的主心骨,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可倘若连她都丧失信心,谁还会给时冬冬希望呢?她拍了拍自己的脸,佯装振作,拿出时冬冬的拼图铺开在地面,笑着问他:“时冬冬,姐姐陪你玩拼图好不好?”

时冬冬自己坐到的地板上,好在他还是会表现出一些喜恶的,能让时序稍微掌握一点他的行为特征。

时序谨记马歇尔教授的话,要适当刺激他对外界做出反应。抢在时冬冬拿到他需要的拼图前,时序抢了过来握在手里。

“时冬冬,你猜一猜你要的拼图在哪只手?”

时冬冬只是迷茫的转了转头,不给她任何回应,姐弟两个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然后时冬冬对时序的行为产生了误解,认为她在抢他的东西,在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时候,时冬冬一脚踢散了地上的拼图,攥着拳头气鼓鼓的。

时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态垮了,她撑着头有些丧,丢下了手里的拼图。时冬冬也不要那个拼图了,自己爬起来跑去翻阿茹打开的行李箱,找出了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陪着他的玩偶,坐在地板上紧紧抱着。

阿茹适时走了出来,时序神情恹恹的,没什么力气地说了声:“带他去洗澡吧。”

蒋魏承回到酒店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套房玄关中亮着一盏灯,他往里走室内却漆黑一片。路过阳台时蒋魏承步伐一顿,随后他走了过去。

抱着双膝靠坐在阳台沙发上的时序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本应该礼节性地说一句“你回来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谢谢你”。

时序的状态蒋魏承通过林郃的转述就已经心里有数,只是没想到她比他想的要更无精打采一些。已经耗费了一天精力的蒋魏承本打算早点休息,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吃过晚饭了吗?”他问时序。

晚饭是酒店送上来的,但时序当时毫无胃口,此刻被蒋魏承这么一问,她的胃就仿佛被激活了一般,不断传递出饥饿的讯号。

看她下意识地捂着肚子,蒋魏承把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搭在了臂弯里:“走吧,去吃点东西。”

这个点大部分商店都已经打烊了,时序看到一家店还亮着灯下意识就走了过去,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是一家24小时西式快餐店。想起和自己同行的是蒋魏承,时序打算转身,不料他却走了进去,并且走向了点餐台。

这种东西蒋魏承几乎从来不吃,盲选了两个套餐,送上来的时候他盯着食物看了许久,显然是在思考怎么下口。

时序替他考虑:“要不换一家吧,这个打包回去好了。”

蒋魏承的迟疑也就只有一瞬,随后已经将食物拿在了手中,看向时序,问:“坐在阳台想了什么?”

没想到他还有这份闲心,可当下时序确实很想找人倾诉,那个人是蒋魏承也行。

她挖着眼前的圣代,笑了笑,笑意有一些苦涩:“我觉得自己不太负责任,明明知道自己是时冬冬唯一的依靠,却任由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他以后一直保持现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蒋魏承问她:“你十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一大勺冰激凌下肚,时序被激得抖了抖,她眼神有些放空,片刻后才道:“失去了父母,萎靡了数月,然后入学,上课。”

“看起来似乎并不轻松。”他说。

何止是不轻松啊,那个时候的时序简直觉得人生不再有意义了。若非阿茹和赵恬恬以时冬冬来作为她的责任,兴许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时序。

不过那些都已经是时序跨过的坎儿了,哪怕提起来她还是会伤感,却不如当年那般消极。

时序弯了弯嘴角:“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怎么都过不去了,可也稀里糊涂地扛过来了。”

“一次就透支了你所有的信心?”蒋魏承又问。

时序抬眼看他,反驳:“怎么可能,信心这种东西,是不断建立的。”

蒋魏承勾唇,没再说话,而是起身再度走向了点餐台。

时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似乎是在开导自己,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是在让她建立信心么?

正这么想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被修长的手放至她的眼前。时序抬头和他对视,蒋魏承淡淡说了一声:“我不希望半夜因为你胃痛中断睡眠。”

时序看着已经被自己吃完大半的冰激凌,放下了勺子,开始小口啜饮那杯烫嘴的牛奶。一早就见识过了她气场全开的样子,但这会儿蒋魏承却觉得她看起来有些乖。

蒋魏承匆匆吃了几口味道不怎么样的食物填饱肚子,擦了擦嘴。他长腿一收站了起来,对她道:“走吧。”

时节已晚,离开了温暖的室内,时序在风中搓了搓手臂。蒋魏承将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随手递给她,也不说话。时序本想拒绝,结果他却像不耐烦一样,直接展开披在了她身上,而后大长腿在前迈着,也不管时序跟不跟得上他的步伐。

莫名的,时序想起了一件旧事,嘀咕了一句:“你们男人都那么喜欢借外套给别人吗?”

蒋魏承听得不真切,回头问了她一句:“什么?”

时序摆摆手:“没有,我就是想起来盛夏的时候也有人给我送了一件外套。”

蒋魏承流畅地步伐停了停,脸上表情有一瞬微妙,只不过很快又藏于夜色之中。时序哪里晓得,蒋魏承少见有那么多管闲事的时候,那是第一次,不过被她拒绝得很彻底。

时序睡醒的时候天才微微发亮,她辗转了一下身子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闭目而眠的蒋魏承。

借着微光,时序打量了一下他的睡颜,只想感慨一句这人除了有时候嘴毒一点以外,其余的行为举止都像极了设定过程序的机器人。睡觉这么放松的事情,他居然也能做到一个晚上不变换睡姿。

他下巴冒出了一点青色胡茬,时序轻轻啧了一声,这样看又觉得这人真实了一点。蒋魏承轻轻动了动,似乎有醒来的趋势,时序赶忙悄悄下了床,躲到了外面的浴室洗漱。

几乎是时序一动蒋魏承就醒了,他本就浅眠,这几天被迫和时序同寝其实他休息得一点都不好,暗自思考着回去之后要找个什么合理的理由,在不引起唐婶和阿茹怀疑的情况下和时序分房而眠,以保证自己的睡眠质量。

时序刚洗完脸出来,时冬冬就自己打开房间门跑出来了。时序给他买的睡衣偏大,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配着他一头乱糟糟的小软毛,煞是可爱。经过一晚上的冷静和丧气,时序觉得蒋魏承说得也对,她不该早早丧失信心。

时序不管时冬冬能不能听进去,牵住他的小手把他往洗漱台带,一边刷着他的乳牙,一边碎碎念:“小朋友要刷牙才不会长蛀牙对不对,张大嘴姐姐看看,我们时冬冬小朋友有没有蛀牙。”

她两个手指在时冬冬的脸上一捏,他的嘴就嘟了起来,时冬冬显然不知道自己姐姐如此反常是在做什么,一脸呆呆地看着时序,看得时序觉得他好萌,低声笑了起来。

笑声透过空气传到刚走出房门的蒋魏承耳中,看来时序的自我恢复能力比他想象得要更强。他多少有些欣赏这样的时序,想着自己的合约对象还算不赖。

林郃适时过来敲门,顾虑到时序在,他没有往里走,只是在进门处低声向蒋魏承汇报了几句什么,时序听不真切不过也没有要去偷听的想法。不过门廊处的镜子却让时序看到了蒋魏承的表情,他先是扬了扬眉,随后嘴角轻轻一勾,一副得逞了的表情。

吃过早餐时序询问蒋魏承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她本意是想告诉蒋魏承如果他有公务就去忙他的好了,她也有自己的打算。阿茹从汶岛开始一直跟时序到现在,说起来这么多年时序从没带她去哪里玩过,也鲜少带时冬冬去度假,正好趁着这次带他们在这远离时家的地方好好游玩一番。

不过蒋魏承却是让林郃把他们一行全部送到了某处高端的度假区,林郃将他们四个人送到就功成身退了,跟着蒋魏承同来的团队时序更是一个都没再见过。

她不解的目光从开始就一直投向蒋魏承,蒋魏承接触了好几次之后,才破天荒地和她解释道:“现在开始才算是真正的蜜月,一周后我们回去。”

就这?

看完整个度假区的功能介绍之后时序想,蒋魏承是借机来疗养的吧?别人的蜜月是去沙滩大海名胜古迹,她的蜜月是来森林氧吧修身养性。

不过阿茹似乎是很喜欢这里的样子,或许是这处占据了整座山的度假区建筑风格同汶岛的建筑有些相似,阿茹觉得亲切。

时序本来就对蜜月无所谓,看到他们喜欢就更随意了,她找了一个通风的阳台坐下,抱着笔记本看科研助理给她发来的二代智能医疗舱数据。

将冗长的数据看完,时序对他们当下的实验进展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长时间坐在电脑前,时序肩膀酸涩,她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回头就看见穿着黑色针织衫的蒋魏承坐在楼下的小院子里看书。

虽然依旧是黑色,但针织衫比西服休闲许多,他偶尔扶一扶下滑的金边眼镜,间或端起桌面上的茶水小饮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序觉得他身上的冷锐此刻被掩藏了大半,居然让她觉得有几分儒雅。

时冬冬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似乎也不怕蒋魏承,直直跑到了他附近,只是也没看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摧残起草地上的小野花。本置身事外的时序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呛,连忙跑下楼阻止时冬冬打扰他。

时冬冬跑过来的时候蒋魏承就放下了手里的书,他不说话,环着手有些随性地靠坐着,目光始终在观察时冬冬的行为举止。

星星的孩子很多行为是没有缘由的,他们的有些行为和正常人的举动并无区别,甚至在蒋魏承刚刚看的书籍中还记载了有一个自闭症小女孩有许多人都有的强迫症,一定要把24色彩色笔按照颜色规律排列的例子。

时冬冬埋头拔花,满是泥的手往脸上一抹,小嫩脸变成花猫脸。蒋魏承不怎么接触孩子,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了,他抽了张纸,俯下身想帮他擦脸,不料时冬冬手下的花茎很韧,拔出来时带出了一坨泥,直接溅在了蒋魏承的镜片上。

刚走到门口的时序及时刹车,调转步子回头了。想不到时冬冬还有当熊孩子的天赋,时序觉得身为监护人这个时候出去不妥,赶忙去搬救兵阿茹。蒋魏承早就看见了时序,自然也没错过她脚底抹油开溜的背影。

蒋魏承无语地摇了摇头,把时冬冬从地上拉了起来,带他去洗了手。如果时序在场应该会惊掉下巴,时冬冬居然不抗拒蒋魏承,任由蒋魏承帮他抹了脸洗了手,还玩起了水又甩了蒋魏承一脸。

不知后情的时序而后看到蒋魏承就有些心虚,早在她挖他老底的时候就记得,蒋魏承仿佛是有点什么洁癖的,住蒋家这么久从他的行为举止也感觉得出,他对脏基本零容忍。

这边时序还躲着蒋魏承呢,那边时冬冬就仿佛是被勾起了什么闯祸属性,又惹事了。时序赶到的时候时冬冬在大声地叫唤,原来是看到有人在小山坡上架设了天文望远镜打算晚上观星。

小山坡离时序他们住的独栋很近,时冬冬应该是趁着阿茹不注意跑了过去。架设天文望远镜的是一对年轻小情侣,周身名牌还有几件定制饰品,十足的富二代做派。

他们似乎很反感小孩,看着时冬冬的时候整张脸都是厌恶,时冬冬几乎从不会与人对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架天文望远镜身上,跑过去了就要上手,被年轻的男孩子一巴掌拍开了手。

“小屁孩,走开。”男孩子语气很冲。

时冬冬根本听不懂,此刻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用天文望远镜。眼看他又要走上来,男孩子脾气也起来了,直接伸手将时冬冬往后推搡。时冬冬没有被满足,大声叫了起来,才惊动了时序。

虽然时冬冬没有概念,但是这件事确实是他有错。时序好脾气地表达歉意,谁料这对小情侣根本就不领情,他们也看出来了时冬冬不正常,拽着声音道:“你家小孩是不是有病,有病别放出来啊,好好度个假遇到神经病,真晦气。”

时序当即就没给好脸色了,尤其看到时冬冬手背上还有红色指痕。她冷着声音,看向两个人:“道歉。”

一听,男孩子瞬间就嗤笑了一声,很轻蔑地看了时序一眼:“阿姨,你搞错了吧,是你家的小神经病向我道歉才对,不过他恐怕也不懂什么是道歉吧。我劝你有这种小孩就好好锁在家里,我这台天文望远镜很贵的,他碰的起么!”

时序被侮辱了倒是不生气,生气的是他们这么说时冬冬。时序冷笑,正打算反驳,可正在生气地时冬冬趁大人不注意,一脚就踢向了天文望远镜的脚架,失去平衡的天文望远镜顺着坡度滚了下去,最后磕到了石块,听声音是碎了镜片。

小情侣当即就怒了,男生扬起手就要甩向时冬冬,恶狠狠道:“小爷今天就教教你这个小神经病什么是社会的毒打!”

一只有力的手钳制住男生的手臂,蒋魏承冷冷地看了男生一眼,竟让他被这过于有震慑力的目光看得有些迟疑。

男生顾及到蒋魏承在场,没敢动手了,但还是狂的,语气不饶人:“呵,一家三口啊。赔钱吧,没个百八十万,这件事别想过去。”

蒋魏承拿出皮夹中的支票,轻飘飘丢到了地上,看着小情侣,语气肃冷:“向我太太道歉。”

男生还因蒋魏承的举动心里冒火呢,他的女朋友却是捡起了地上的支票,看清上面的签名扯了扯男朋友的袖子。男生一看,脸色微变,却不想丢了面子,丢下一句“有病要治”,带着女朋友迅速走了。

时序对着时冬冬发不出脾气,但一张脸已经气得涨红。她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为什么要让时冬冬被人这样对待。时序连谢谢都忘了说,抱着时冬冬回了别墅。

社会异样的目光,诸如此类的语气,往后可能依旧会出现在时冬冬的世界里,只要想到这样的画面,时序就觉得心被扎了个洞。唯一庆幸的是现在的时冬冬还什么都听不懂,可他生病却并不代表着就可以被随意折辱。

时冬冬一无所知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玩得很开心。时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吸吸鼻子,拍拍他的小屁股,故作坚强:“走,我们去吃饭。”

热腾腾的饭菜早就上了桌,蒋魏承坐在桌边没动,看起来是在等时序。时序在他对面坐下,时冬冬扭着屁股坐不安分,想吃桌面上的食物。可时序这会儿没顾上他,而是先对蒋魏承说了一声“对不起”。

蒋魏承夹了一个虾卷放到时冬冬手边,闻言只是说了句:“没人能欺负到蒋家头上。”

不管怎么样,时序此刻确实很感激他。刚才如果不是他在,事情不会那么容易收场,其实他就算不插手,时序也不会怪他,毕竟她和蒋魏承只是合作关系,时冬冬不应该也变成他的麻烦。可他还是帮忙了,时序很久没有体会过有人撑腰的感觉了,原来还挺让人心生踏实的。

随后日子平平静静的,时序再没在度假村见到过那对小情侣,蒋魏承有自己的一套起居时间,每天固定的运动、看书、疗养,时序更多的时间都在陪时冬冬,七天的蜜月假期,也很快结束。

回到西城还是林郃来接的人,蒋魏承一坐上车林郃就把平板递到了他手上:“蒋总,这是这段时间发生的您可能想要了解事情。”

蒋魏承随手看了几眼,把平板递给了一旁的时序。时序一眼就锁定了上面最关键的信息,季许和时玥订婚了,并且季家和时家宣布合作开发智能医疗。

时序看了一眼蒋魏承,问:“你早就知道了?”

蒋魏承轻笑:“意料之中。”

而后,时序又听他说:“你可以准备去研发部入职了。”

时序的入职手续办得很利索,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掐着点到了办公室。休息了几个月,再次步入职场,时序有片刻茫然,可看到熟悉的人和器材她又迅速的进入了状态。

一在办公桌前坐下,时序就开始和团队同事核对进度,蒋魏承肯定不会把所有的宝都压在时序的智能医疗舱上,整整占据三层楼面积的研发中心,时序的研发组只占其中半层,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和这个团队还需要面临内部竞争。

这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时序的斗志,除此之外她也不免佩服蒋魏承的管理手段,不管在什么时候,竞争环境都是一个极为有效的激励手段,起码这三个月来,曾与她共事的这个团队如今已经被激发了很大的活力。

在一群专业的人面前,时序从不自诩专业,看着团队就目前的二代智能舱各抒己见,时序大多时候都在认真聆听。整体达成共识后,时序的助手将一叠表格放在了时序面前。

“Doctor.Xu,这是目前申请参与人体试验的申请表格。”

时序接过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问道:“之前的问题解决了吗?”

助手没想到那样一个小问题时序还特地询问,忙道:“已经解决了。”

时序点点头,这才翻看起手中的申请表。其实在正式召集志愿者对智能医疗舱进行人体试验之前,整个研发团队已经在内部进行了第一轮试验,研发者亲身试验,主要针对的是产品的硬件,查缺补漏,更深层的用意是为了确保产品的安全性,尽量规避志愿者在试验阶段因为产品问题受到伤害。

所谓问题,就是研发团队成员躺进智能医疗舱的时候,出现了短暂的电流速断保护,虽然不到十秒之后就恢复了正常,之后的上百次实验中也再没有出现,被判断是偶发现象,但团队还是熬了好几个晚上找出了原因,这才敢进行志愿者实验。

时序很认真地筛选志愿者表格,产品既然已经走到这个进程,可以说对于许多有自闭症患儿的家庭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时序盼着这个东西能发挥最大的效用,也希望尽可能地去帮助一些存在困难的家庭。

她把表格分作三份,采用的、淘汰的和待定的,正当她拿着一张表格犹豫着要放到三份中的哪一份时,有人敲了敲门,随后杜忱笑着走了进来。

蒋魏承推他出来当这个公司的总负责人,时序会在这里遇到他并不意外。杜忱十分熟稔地在时序对面拉了椅子坐下,口吻揶揄:“蒋魏承真不上道,才新婚呢就让你早早走上工作岗位。”

时序对杜忱已然是有些了解了,对他正事以外常不正经的属性也不陌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笑着同他插科打诨:“可见嫁豪门以后过得不一定都是吃喝玩乐的贵妇生活。”

杜忱咧开了嘴,很欣赏时序的性格,相邀到:“和你家那位约了午饭,等等一起啊。”

时序本来想拒绝,话到嘴边看了看手上的表格,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午餐地点离公司不远,时序没有特地告诉蒋魏承她也去,她到的时候蒋魏承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时序肯定不会单纯到以为他们说的约午饭就是纯粹吃个午饭,毕竟都不是什么时间很闲的人。果不其然,菜刚上齐两个男人就说起了正事。

“还好你有远见,一早先布下了局,季许那小子也留着后手呢,这几天季家和时家大刀阔斧的,已经摆明了要和咱们打擂台了。”

蒋魏承呷了一口茶,反应很淡:“早晚有这一天的,他们越仓促,也就越容易露怯。”

两个人谈这种事情丝毫不避讳时序,可见也没把她当外人,她静静听着他们讨论现在的局势,一边暗自思忖。

季家的实力虽然同蒋家相比稍逊色些,但毕竟在医疗领域树大根深,蒋魏承打定的是独占鳌头的主意,以季许的行事作风来说自然也不会想把利益拱手相让。有钱大家赚,但是有本事的那个肯定希望自己赚的是最多的,真正论起来季家和时家合作好处并不明显,季许愿意带着时仲明玩,多少有些出乎时序的意料。

不过这样一来单枪匹马的蒋魏承就不见得很有优势了,以一对二,他看起来倒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正胡乱想着,盘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片松茸,时序抬眼时蒋魏承刚好收回手,一旁坐着的杜忱看着两人笑得暧昧。

食用菌历来是时序的死穴,能忍受菌子和自己在同一个餐桌已经是她极大的退让了,吃是绝对不可能吃的,蒋魏承这种人前做戏的关照她实在无福消受,赶忙拿出了放在包里的东西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二代舱的志愿者申请表,这份令我有些为难,想让你们拿个主意。”

说罢,时序把东西递到了蒋魏承手上。等他们两个都看完以后,时序轻咬着唇等他们说话。

蒋魏承看了眼时序,问:“你怎么想的?”

这份申请表本身没有问题,但申请的家庭身份却有一点特殊,不巧正是他们都认识的,是个有一定地位的明星家庭。正常来说,都是打过交道的关系,如果他们真的想把家中的孩子送来参与这个实验,招呼一声就好了,但他们这么正经地递了申请表,反而让人不得不谨慎对待。

时序支着下巴道:“有利也有弊,他们家愿意参与,有效果的话就是最好的广告,不过同等的,也会让整个实验阶段从开始就备受瞩目,任何缺陷都会被无限放大,对我们来说压力不小。”

她说得很精准,蒋魏承眼中掠过赞许,接着她的话说:“既然是送上门的免费宣传,那就接受,你的抗压能力应付这个应该足够。”

杜忱本来还跃跃欲试想发言呢,可一听蒋魏承的话,又看他那一副笃信时序的样子,杜忱只觉得自己猝不及防间被喂了一口狗粮,顿时不想开口了。

时序心里其实也是想通过的,但不是从蒋魏承那个角度去想的,而是那个孩子的情况和时冬冬差不多,但性征又完全不同,很有参考价值。

既然蒋魏承发了话,她也不纠结了,草草吃完饭,她就想尽快回去将名单落定,早点进入下个阶段。

看着时序匆匆返回工作岗位,被她落在后面的两个男人表情各异,随后杜忱拍了拍蒋魏承的肩膀,很替他感慨:“你老婆看起来比你更工作狂啊。”

蒋魏承嫌弃地掸开杜忱的手,看了看时序阔步离去的背影,说了句:“不好养。”

他在谈公事之余可没略过时序对他夹的那片松茸的反应,是碰都不碰的。除了松茸,桌子上五道菜她只吃了两道,挑食程度可见一斑。

时序回了办公室在午休的时间把择定的志愿者全部整理了出来,下午一上班就把名单交给了助理。助理翻了翻名单,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了一个并没有出现在申请表内的名字,她错愕地看了看时序,时序似乎知道她在意外什么,笑着说了句:“时冬冬的详细资料晚点我发给你,这个实验他也参与。”

助理愣愣地应好,忙着去跟进后续的事项。时序下班前将团队的办公区域都走了一遍,实验区十台崭新的二代舱静静待命,似乎准备召唤一个奇迹。

等时序回到蒋氏庄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蒋氏庄园一如往常清净,但时序此时却发现了它的缺点,那就是离她现在上班的地方太远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有这么多时间做点什么不好,真不理解为什么蒋魏承每天那么忙碌却还要住在这里,白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通勤上。

时序进门的时候蒋魏承已经在家里了,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大幅图纸在看。时序没精力好奇他在看什么,倒是目光牢牢锁定唐婶,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委屈:“唐婶,我饿。”

唐婶听完时序的话就看了一眼蒋魏承,心想先生还真是料事如神,事先就交代了她准备一些宵夜。唐婶赶忙去了厨房,给时序热起先前备下的点心。

蒋魏承端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的设计图一动不动,心里却在想,就她中午吃的那点东西,到现在不饿才怪。

或许是动了一天脑子的缘故,到现在还没吃晚饭的时序是真的饿得难受,也不管蒋魏承就在沙发坐着,她走过去拿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曲奇饼干垫肚子。

时序叼着曲奇路过蒋魏承的时候挪眼看了看他手里的设计图,随口就问:“你打算装修庄园?”

蒋魏承眉毛都没抬一下:“要把一个圆顶改成玻璃顶。”

时序又看了一眼蒋魏承手上的图纸,咂咂嘴,蒋氏庄园的主建筑有两个圆顶,穹苍式结构,难盖也难拆,他这么费工夫要改屋顶,时序只能说,有钱人的爱好她理解不来。

不过家里装修倒是一个很好的借口,时序擦擦手上的曲奇屑,道:“家里要装修,几天肯定完不了工,时冬冬怕喧闹,正好实验马上要开始了,我打算这阵子带时冬冬去我市中心的公寓住。”

前几天就在盘算怎么和时序合理分居以保证睡眠质量的蒋魏承对她的提议毫无异议,当即表示同意。

等他迈着步子往楼上走的时候,他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了停,方才时序说的是……家里?

家,真是陌生的词语。

蒋魏承收起脸上的哂笑,缓步走向了卧室。

一个小时后,吃饱喝足并把自己洗刷干净的时序带着一股暖意走进房间,蒋魏承还没睡,靠坐在床头看书。时序掀开被角坐了进去,伴着蒋魏承书页翻动的声音刷着自己的社交软件。说起来,和他近距离接触这么多天,时序还真的从没看过他在休闲时间碰过手机,大部分时间就是捧着本书,也不知道是在找哪个颜如玉。

时序余光偷看他一眼,蒋总的生活这么朴实无华?是霸总中的另类没错了。

时序收回自己的目光,不防他已经看了过来。她表面从容地放下手机,客套地和他道了句“晚安”,随后将自己藏于大床一角,努力当个鹌鹑。

一动不动之余她还不忘教育自己:十次偷看他九次被抓包,时序你怎么不长记性!

就在时序迷迷蒙蒙即将陷入梦乡的时候,身边的人放下了书关了阅读灯,房间霎时陷入黑暗,所有的感官也被悄悄放大。时序明显感觉到身边人躺了下去,然后在一片黑暗中,时序听见一道低沉却轻的声音。

“晚安。”

杜忱觉得很有意思,快速掏出手机录了个短视频发给蒋魏承,末了还不忘发了一段语音揶揄:“你老婆这么爱岗敬业的人居然迟到,你耽误的吧?”

这么无聊的问题蒋魏承一般都懒得回复,倒是把时序踩着高跟鞋狂奔的视频看了两遍,有些好笑她开始在他面前解锁的这些全新的面貌。

在今天以前,蒋魏承从来都不觉得时序是那种急性子的人,大概是她的行事作风一直给他一种沉稳从容的感觉。

直到今天早晨不到六点她就起床开始收拾行李,打定主意今天就要搬到市中心。她雷厉风行的样子一度让唐婶和阿茹误会他们昨晚发生矛盾,蒋魏承没有解释的习惯,却被迫承受了唐婶和阿茹的目光审视。

现在她因为自己的行为迟到,还要连累他被杜忱误会。

时序本来也是没打算那么急的,但不知道昨天晚上究竟是哪根筋不对,感觉躺在自己身边的蒋魏承存在感格外强,天知道她别扭了多久,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赶紧分开住比较好。

时序到办公室以后已经心无杂念,她的助理工作效率极强,或许是也感知到了她的急迫,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参与实验的九个志愿家庭,并约定了在今天进行面谈与相关文件的签署。

时冬冬的那份志愿书是最早送到时序手边的,时序之前就在线上参与过志愿书的拟定,志愿书到手之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签署了。

她自己没有很大的感觉,团队成员知道以后却备受鼓舞。如今整个团队都是摸石过河,在时序这三个月都不在他们身边的前提下,她如今的行为很大程度上是对这个团队信任的一种表现,。

同样心情激动的还有收到实验室通知的志愿家庭,除却那个明星家庭以外,剩下的八个家庭中,有六个都属于低收入家庭。对于低收入家庭来说,家中有一个这样的病儿,其实是非常大的压力,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去治愈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多打几份工多赚一点钱,在糊口的同时尽可能让患儿过得好一些。

在接收到通知以后,大部分患儿家庭早早到了,坐在会客室按捺着紧张的心情等待。时序路过会客室时侧目看了一眼,那些家长的面孔或年轻或年老,却都有一个饱经沧桑的共同点。

时序准备走进会客室的时候,最后一个明星家庭也姗姗来迟。时序不关注娱乐圈,倒是从赵恬恬那里听过,这个三十出头的著名演员在事业巅峰期宣布结婚生子,两年以后公布离婚和孩子生病的消息,后来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苦尽甘来收获粉丝无数,概括起来就是很励志。

时序礼节性地握了握她的手:“你好夏小姐,实话说看到你的申请我很意外。”

夏莹的表情分寸把握得极好,是一贯面向镜头时的笑容:“因为这个项目是你和蒋总发起的我才敢参与。”

时序点点头,并未继续同她客套:“希望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

整个沟通过程比时序想得顺利,几乎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在夏莹走出会客室的时候,夏莹的工作室发布了消息,给时序来了一招措手不及。等时序知情的时候,大楼外已经围了不少媒体。

夏莹习以为常,甚至在下楼时还向时序问道:“蒋太太,要不要一同露个面?”

时序并不想这么高调,还在犹豫的时候助理却跑了过来,小声告诉时序:“蒋总来了。”

蒋魏承出现在这里,无疑让到场的媒体都兴奋了一把,纷纷觉得此行不亏。

他来了,时序也就不得不出现了,她朝夏莹笑笑:“一起下去吧。”

来拍夏莹的大多是娱乐记者,对时序也不算陌生,不过他们还是第一次在时序的工作场地拍时序,早有人在时序出现的时候就笑着说:“第一次不是在机场之类的地方拍时小姐,还怪不习惯的。”

时序耳朵尖,听完当即就笑了起来,破天荒地回应了一句:“我很荣幸能被你们看到我务正业的样子。”

时序一语,让全场的气氛陡然轻松起来。蒋魏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这还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在外界同框,看起来高度般配的两个人站在一起一时间抓住了全场所有的关注。

记者们狂按快门拍到了想要拍的照片,这才想起自己来这边要挖掘的料,连忙提问:“夏小姐,想请问您这次是出于什么原因让您的宝贝申请成为这个项目的志愿者呢?”

夏莹知道自己为了热度没有通知时序贸然把媒体都吸引过来有些不妥,此时便尽可能地还她人情:“出于对蒋太太和这个项目的信任,我相信这会让我们这样的家庭看到希望的曙光。”

蒋魏承听到身边的时序轻笑了一声,侧目看她又已然是以往出现在各大场合时端着的表情,他觉得很有意思,微微勾起嘴角。

如时序所预料的那般,下一个问题就抛向了时序。

“蒋太太,对于夏小姐的信任您会不会感到压力很大?”

时序嘴角轻抿,语气波澜不惊:“我们比较注重结果导向。”

略作回应算是给了媒体面子,而后蒋魏承就不再给他们提问的机会了,他同夏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俯身在时序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而后两人相携走入室内,留下林郃收尾。

时序被蒋魏承牵着走的时候,不知道身后哪家媒体的女记者兴奋地叫了一句:“蒋总好宠夫人。”

蒋魏承手心一空,手指轻捻了捻,而她已经走向了自动售卖机买了两罐冰咖啡。

“喝吗?”

时序没直接给蒋魏承,以她的观察,这么久以来只看他喝茶和白水,养生得仿佛老年人。

果然,蒋魏承接过却没有打开。

时序兀自拉开拉环豪饮两口,随后才道:“谢谢你。”说完又小声嘟囔,“感觉最近尽对你说谢谢了。”

蒋魏承很意外,似乎是不相信时序能这么快理解他出现在这里的用意,反问她:“谢我什么?”

时序扬唇一笑,笑容明媚又撩人:“谢谢蒋先生帮我们团队转移注意力,虽然在这其中我也贡献了一半力量,但毕竟夫妻一体嘛,没你我独木难支。”

她确实聪明,这是蒋魏承心中的第一概念。

他心情很好地看了时序一眼,轻笑道:“蒋太太,我是商人。”

时序应得干脆:“请您吃饭。”

蒋魏承看了看表,问时序:“下班吗?”

“今天没什么事了,可以下班。”

蒋魏承往时序办公室走:“拿上东西走吧,行李已经送到你的公寓了。”

时序没想到蒋魏承今天就打算让她兑现这顿饭,但他都一路把她送到家门口了,她也没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结果等时序一开门,家里比她想象得热闹很多。唐婶也在,正帮她归置着从蒋氏庄园搬过来的行李。

时序放下包以后先抱着时冬冬亲昵了会儿,随后很自觉地往厨房走,唐婶见状想来拦她,她一边用木簪子盘头发一边将眼神朝端坐在沙发上的蒋魏承飘。

“欠您家蒋总一个恩情,亲自下厨报答他。”

时序语气俏皮,听起来心情不差。

唐婶这才把提了一天的心放回肚子里,暗叹自己越来越不懂现在小夫妻的情趣,同时又觉得自己擅自装了一箱先生的换洗衣物过来果然是正确的。

时序的厨艺和唐婶比是天差地别,但尚算是能入口的水平,蒋魏承吃习惯了精心烹饪的菜肴偶尔尝尝时序这种入门级的家常菜倒也觉得新鲜。

“手艺不错。”八分饱的蒋魏承喝了口温水才悠悠夸道。

时序在自己最熟悉的环境中放松很多,自然流露出真实状态,想也没想就回道:“蒋先生难得夸人,这种时候不用吝啬,可以多夸几句。”

时序清晰地听到对面传来一声闷笑。好吧,她差点忘了这是外人口中冷心冷肺的蒋魏承。

时序正叹说出去的话不能像语音消息一样可以撤回的时候,她听到他问:“你很喜欢听我夸你?”

时序觉得自己被他打败,她看着蒋魏承很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准确说,我很喜欢听大家夸我。”

时序攥了攥拳头,礼貌性微笑:“嘴毒也是一种病。”

时序觉得自己总算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被退婚以后始终单身了,不解风情是找不到女朋友的,这个道理,希望蒋先生会懂。

相比时序被蒋魏承的毒舌破坏了心情,回到蒋氏庄园的蒋魏承情绪非常愉悦。

林郃通过后视镜看着自家老板仿佛在今晚做了半永久弧度的嘴角,没压抑住心头好奇,问道:“蒋总今晚心情不错,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林郃一开口后座的男人就变回板正严肃的样子了,反问他:“你觉得我心情很好?”

林郃不觉有异,很认真道:“您最近的心情似乎都很好,经常见到您笑。”

说完林郃自己都心里一跳,这么想想是的了,他从大学毕业就跟在蒋魏承身边,这么多年就属这几个月看他笑的次数最多,虽然他的笑都是浅浅的,微扬嘴角而已,但熟知蒋魏承的林郃知道,这就是他心情愉悦的表现。

蒋魏承根据林郃的话想了想,并不认可他的结论,只是他的生活中最近增添了许多陌生的元素而已,并不是他有所改变。

然而到了晚上,蒋魏承有幸独自见证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被打脸。尽管唐婶回了蒋氏庄园,但还是让蒋魏承觉得庄园寂静了很多。

他下意识朝大门口看了一眼,连续在一百多个夜晚亮着的灯今天没有被打开。他下楼喝水的时候,客厅里也没有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地板上的身影。

蒋魏承没了继续办公的心思,早早进了卧室,准备好好休息。但意外的是,没有了时序的打扰,他竟然更加难以入睡。

蒋魏承觉得,习惯是一种病,哪怕这个习惯只养了不到半个月。

趁着时序进实验室之前,赵恬恬和她约了一顿下午茶。

一见面,赵恬恬就轻佻地朝时序吹了一个口哨,调侃她:“我们蒋太太最近生活滋润呐,脸色这么好。”

时序瞥她一眼:“给你一个鲜明对比,一个月以后再来看看我,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忙毁美色’。”

赵恬恬笑出了声:“脸是一个好东西,我希望你有。”

时序举手求饶:“一个蒋魏承嘴就够毒了,请你不要逐渐‘蒋化’,对我温柔一点好吗?”

赵恬恬抿了一口咖啡:“看来你的婚后生活多姿多彩,来来来,说说当蒋魏承老婆是一种什么感觉?”

时序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大写的“生无可恋”,她笑得苦涩:“就大概,是一种心灵修行,抗打击能力直线提升。”说完,她又客观地补了一句,“不过他帮了我很多。”

赵恬恬面露嫌弃:“谁要听这个啊,你说点我不花钱就听不着的那种行不行?”

赵恬恬已经乐不可支了,握着手机一边转账一边道:“我要包年!”

时序眼疾手快接收了转账,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花了钱能听到的是一句忠告,漂亮的女人会骗钱,特指我。”

好友间互闹,大概是时序成年之后难得轻松的时刻了,两个人笑够了,赵恬恬才道:“说真的,你们两个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一点桃色花絮都没有吗?我看到昨天的新闻照片,还起过嗑你们CP的念头呢。”

“打住吧,你见过有人进房间以后就不碰手机,睡觉可以一个晚上不翻身吗?蒋魏承,就是自律本人。”时序吐槽。

赵恬恬陡然拔高声调:“所以你们每天晚上同床共唔……”

时序及时捂住了赵恬恬的嘴,赵恬恬消化了半天,愣愣问道:“盖着棉被纯聊天啊?放着你这个好身材的合法妻子,蒋总是不是不行?”

好心累,时序认输,咬着牙道:“这位女士,我劝你纯洁。”

逗够了时序,赵恬恬及时止住:“让我给你念念昨天娱乐标题啊——‘新婚夫妻首合体,蒋总宠妻实锤’。”

“毁灭吧,标题党。”时序摇头感叹,“不过他昨天出现得很及时,确实帮了我大忙。夏莹这个时候要给我的产品吸引这么多关注度,我觉得有些超过范围,未必是好事。昨天他过来,把很多注意力转移到了我们身上,好一点。”

“这个夏莹也真有意思,一时竟让我不知道该不该揣测她此举是否别有用心。哦对了,时氏最近有一个高层跳槽了,很突然,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跳去哪儿了?”

“季许那儿,意外吧?”

时序面上露出恰当的愕然:“我需要一个人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时仲明和季许不是靠联姻紧密相连吗?”

赵恬恬摊手:“很抱歉这个情况我也解读不出来,如果你老公有什么高见你记得和我分享一下。”

时序对她张口闭口的“你老公”已经开始感到麻木,一时竟也忘了反驳她,应道:“等我实验结束了以后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