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百媚千娇
喧闹的海滨市场,鱼虾商贩卖力吆喝着。时序戴着的墨镜挡住了半张脸,她坐在一个简易的小食铺前,翘着小腿喝着一杯半冰的柠檬茶。
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在时针和分针重叠的时候,一个模样不修边幅的男人坐到了她的对面。男人冲她笑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片刻,时序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年逾四十的男人身上一股浓厚的市井之气,倘若时序没有事先调查过他的底细,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是这个人指定不靠谱。
可真正见了面,时序也没有忽视他那双敏锐的眼睛,明明行事粗糙,却能把周边所有人的行为动作都纳入眼底。
“小姐,您要查的这件事,如今的证据可不多了。”侦探实话实说。
时序将事先准备好的现金放在桌上,推了过去:“如果能够找到关键证据最好不过,找不到的话,那就请你尽可能为我还原事实真相。”
侦探笑着将钱塞入破破的腰包之中,摘下头顶的帽子礼节性地朝时序颔首,随即起身离去,在人来人往中,变回了最普通不过的路人。
时序喝完一整杯柠檬水,冰和酸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胃有些不适。她起身打算把空瓶丢进垃圾箱,身边有个小孩大着胆子走到时序面前,礼貌的问她:“姐姐,可以把你的空瓶子给我吗?”
时序把空瓶递给小孩,小孩脏兮兮的手一把接过,还不忘礼貌道谢。随后像只小麻雀般一边叫着“妈妈”一边快速跑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身边,将瓶子放进了女人手中的袋子里。女人衣着虽然有些脏,可并不邋遢,她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温柔一笑。
母子二人相携着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时序才收回了目光,走到了停在一旁的车前。
这辆车是蒋魏承借给她开的,十分低调的黑色,不太符合时序一贯的喜好。可蒋魏承带她去车库选车的时候,时序才惊讶发现,蒋魏承的车库里只有三辆车,还都是一样的颜色。
不过高性能轿车开起来手感的确不错,掐着时间,时序准时到达了儿童心理辅导中心。每周固定的时间时序都会把时冬冬送来这里,尽管他和别的孩子不同,但时序还是不希望如果有一天他痊愈了,却发现自己比同龄人落后许多。
时序接了时冬冬出来,刚走两步他就抱着时序的腿要她抱。虽然如今她抱着时冬冬已然感到吃力,但很喜欢时冬冬有这样的表现,因为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就和正常的小朋友差不多。
时序抱着时冬冬和阿茹刚走下中心电梯,就被一个穿着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的男人拦住了路,这是杜云英的人。
“小姐,老夫人在车上等您。”
时序不知道杜云英突然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却并不想见。
她绕开男人,男人又拦住了她。时冬冬明显有些不适,紧紧抓着时序的衣袖。时序不耐烦地看着男人,道:“请让开。”
男人不为所动,大有定要让时序去见杜云英的架势。两相僵持之间,季年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看到他,男人客气了一些。
季年几乎是挡在了时序身前,问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笑了笑,答:“季公子,只是老夫人想见孙女而已。”
时序冷笑一番,改了主意。她把时冬冬交给阿茹,又对季年说道:“师兄,麻烦你帮我送他们回去。”
说完,她径直往外走。
时家的豪华轿车内,杜云英坐得笔直,很有气派。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司机缓缓发动车子,却是在周围兜着圈子。
时序大有杜云英不说话就不开口的意思,车内安静许久,还是杜云英先按捺不住,开了腔:“蒋魏承要结婚了。”
时序面无表情:“听说了。”
她云淡风轻的口气令杜云英有些不满,随后她又道:“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可是称了想看时家笑话的人的心了。你既然自己有那么大的主意,就不要被传出那些有损我时家名誉的事情。”
原来是责难来了,时序笑得轻蔑,看着杜云英那张哪怕上了年纪也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慈祥的脸,哂笑:“时家被人怎么看,如今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倒是伯父应该非常着急吧,听说时玥不久前惹了季许不开心,两人正闹别扭呢。”
杜云英果然变了脸色,时序就知道,专挑他们的弱点说话,总是能击中要害。说起来这件事还是赵恬恬八卦的时候告诉她的,现在对时家而言,时玥和季许的关系,才是最为关注的。
“时玥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时家和季家门当户对,他们的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族的事情。”
时序嘴角挂着几分嘲弄,应道:“对,依照时家的现状,如果不趁早抱紧季家,怕是不出几年就没落了吧。”
杜云英被时序气得不行,直接伸手指着她:“你怎么说的出这种话,时序,你果然是养不熟的。算了,我来只是通知你一声,明天时家会正式发布声明,你既然要和我们决裂,那我就如你所愿,往后你好自为之。”
“哦?是看蒋魏承要结婚了,所以把我当弃子了?挺好,我没意见。”
看着时序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杜云英也是头疼,她对这个孙女历来没有太多感情,可或许到底有一些血缘关系在作祟吧,最后她还是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你父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是什么心情。”
时序直接听笑了,想不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提起自己的父亲。时序淡漠的看着杜云英,质问道:“祖母,真难为您还想得起我父亲,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眼中只能看见伯父呢。”
杜云英那张保养多年的脸骤然僵了僵,再开口她的语气竟然唏嘘起来:“你父亲也是我的孩子,我一手将他养大,看着他成人娶妻。我虽然偏心你伯父,可未必就不爱你父亲。你父母出事,我未必就不难过。”
原来杜云英也知道自己偏心,一番话说得若非时序清醒,也许都要感动了。
时序怎么也想不到,最先对自己打出亲情牌的人是杜云英。忽而觉得心间酸涩,她勾了勾嘴角:“对,您很偏心。所以您永远觉得时仲明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那如果他做了很严重的错事呢,您也会原谅他吗?”
持着拐杖的手骤然握紧,杜云英转头盯着时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序直面她那充满审视的目光,冷笑一声:“时冬冬是你唯一的孙子,明明有机会可以治好他,时仲明恶意忽视,你也纵容了,不是吗?”
时序很明显的感觉到身侧的杜云英长舒了口气,她那双精明的眼睛闭了起来,给人的压迫感骤减不少:“不管他未来怎么样,只要是时家的子孙,起码一生衣食无忧。是你,替他放弃了这一切。”
“时家门庭太高了,我们姐弟高攀不起。”
时序的声音恢复面对时家时的肃冷,打开车门扬长而去。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时序才觉得自己心中的情绪平复许多。忽然不是很想回去,时序麻烦了林郃去公寓接阿茹和时冬冬,随后自己走进了街头一家不怎么起眼的料理店。
这家店已经开了三十多年,如今时序是这里的常客。现任店主是料理店创始人的孙女,她经常看到时序一个人过来就餐,留了心,每次都会额外送她一盅自酿的青梅汁。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也熟稔起来,每回时序过来都会和她闲聊几句。
时序到的时候还不算饭点,店内食客稀少,尚且不算热闹。在店内管理上亲力亲为的店主正得空,亲自端了青梅汁送了过来。
“许久不见你来了,还好你来得巧,再过几天我就要闭店了。”店主说。
时序觉得突然,忙问:“怎么突然打算闭店,你这里生意不是一直都很好?”
店主温婉笑笑,说:“我爷爷身体不太好了,他常念叨想要落叶归根,所以我们打算陪他回去。对了,店里许多东西也带不走,如果你有想留念的,我送你。”
时序好似还在回味她说要闭店的消息,怔了片刻,才摇摇头:“谢谢,那你就多送我一盅青梅汁吧。”
店主应答后走出了包厢,随后菜陆陆续续摆上了桌子,仍旧是原来的摆盘和菜色,但她却突然没了胃口。
这里也要消失了,时序盯着菜上升起的袅袅白烟,心底有些伤感。
这家店,是她为数不多的用来回忆父母的场所之一。她记得幼年,父亲频繁出差,她年纪小,体质又弱,母亲便带着她留在时家,忍受着婆婆的刁难和妯娌的冷漠。
每当父亲出差回来,母亲便满心欢喜的带着她出门,一家三口在这家店吃一顿团圆饭,欢声笑语都可以不必顾忌任何人。
再后来她长大了些,跟着父母四处被发配,每每回来这里,落地的第一餐一定是在这里。那时她觉得,一定是这里的饭菜有魔力,所以能够给他们全家足够的能量,去面对时家的苛待与无情。
事故之后,时序开心不开心,都喜欢来这里坐坐,点上以前常点的菜色,一个人饱餐一顿,然后鼓起勇气,去应对所有风雨。
不过现在的她,即使不需要外因的助力,也已经很有勇气了吧。
时序夹着已经有些放凉的菜,一口一口填饱饥饿的肚子。离开时,她眼底的伤感早已泯然,她握着店主赠的青梅汁,同店主道别。
在时序漫步消食的时候,一辆车缓缓滑至她的身边。车窗半降,露出了蒋魏承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车子停下似乎是在等她,时序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倚着车窗走神。
“你不开心。”蒋魏承忽然开口。
时序没有同人诉苦的习惯,随口胡诌道:“可能是有一点婚前焦虑。”
蒋魏承早就知道她是个会把心思藏得很深的人,对这个说法是不信的,却饶有兴致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你现在已经算是婚后了。”
在把天聊死这块,时序觉得蒋魏承是有本事的,她笑笑,道:“现在不还是隐婚状态么?”
蒋魏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肯定道:“所以对外公开有助于缓解焦虑。”
……
时序觉得自己和蒋总的思维是两个维度,及时闭了嘴。
时序回了蒋氏庄园就被阿茹悄悄拉到了卧室。
“季公子把我们送回了公寓,似乎是发现我们不在那里住了。林郃来接的时候,他的车好像还没有开走。”
时序抿了抿唇,道:“反正早晚都会知道,没关系。”
季年的电话是在晚上打来的,彼时时序正在捣鼓着时冬冬的航天器小摆件,她似乎是早就在等这一通电话,铃声刚响就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片刻,季年才开腔问道:“你现在,住在蒋魏承家?抱歉,我跟了阿茹她们的车。”
时序承认得很痛快,低声应了句“嗯”。
得到肯定,季年的心情并不轻松,像是在努力消化她话语中传达的意思,而后季年继续问道:“蒋魏承的结婚对象是你?”
“对,之前不太方便透露,所以……”
对于待自己真诚的人而言,时序其实很怕亏欠,就比如此时心中对季年腾升的歉意,让她有些不适。
季年显然不能理解事情会这样发展,时序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道:“我和他两情相悦,但我不想让时仲明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其实我……喜欢他很多年了。”
乱麻还得快刀斩,时序找了个听起来最有说服力的理由,成功骗到了季年。向来彬彬有礼的季年第一次连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听着断线的嘟声,时序舔了舔嘴唇,一转身就发现蒋魏承不知道在身后听了多久。
时序头皮一紧,在尴尬中率先发难:“从来不知道蒋先生还有偷听的癖好。”
蒋魏承握着一杯清水,慢条斯理地回:“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时小姐和我两情相悦并且喜欢了我很多年。”
时序假笑一声,溜了。
这个男人人前霸总人后如狗,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转眼到了十月,蒋氏庄园的玫瑰开始落败,一早定下的婚礼时间也如期而至。按照当地的风俗,婚礼从前一天的晚上开始,先是迎宾晚宴,再是第二日的正式婚礼。
婚礼邀请函提前一个月就从蒋氏的总裁办公室发出了,蒋魏承那神秘的太太也终于要在婚礼前的晚宴上亮明正身,不少人赶早到了蒋家,就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蒋氏庄园终于又热闹了起来,刚过三点宾客已经来了许多。时序和蒋魏承都没有什么亲人,所邀请的除了朋友大部分都是常有往来的商业伙伴。在二楼的时序悄悄透过窗子看了一眼正迎宾的蒋魏承,西装革履一派社会精英的模样,要不是胸前别着的那一朵礼花,时序觉得他仿佛随时都可以去参加股东大会。
楼下人声鼎沸,议论不绝,楼上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当事人还在化妆师的协助下精心打扮。
赵恬恬看了一眼正在整理礼服的时序,轻轻戳了戳她的腰,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发现蒋魏承对你还挺好的。”
时序侧目看她,抿了抿上唇的口红,说:“为什么突然这样讲?”
赵恬恬笑得有些揶揄:“虽然你们这个婚礼筹备的时间才一个多月,可看起来是用了很多心思的,你别说你也出了力,我才不信。”
在这场婚礼上确实当了甩手掌柜的时序笑了起来,眼睛里波光潋滟,格外晃眼。
“你等等就这么笑,能把蒋总迷死。”赵恬恬道。
时序睨她一眼,嫌弃她突如其来的不正经:“你等等话再多,我就吹枕边风让蒋魏承撤资,让你赚不到钱。”
拿着个首饰盒子走进来的蒋魏承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刹那间时序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赵恬恬暧昧地朝时序挑挑眉,很有眼力见地拉着化妆师走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她和蒋魏承两个人,时序心头发窘,暗骂赵恬恬坑队友。
蒋魏承很快恢复如常,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时序,说:“一会儿戴上。”
时序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对钻石耳环。
“刚才……是和赵恬恬开玩笑的。”时序硬着头皮解释。
蒋魏承的回应比她想的还要简单,他“嗯”了一声,走得比谁都潇洒,只有路过的镜面装饰留下了他嘴角那一瞬可疑的弧度。
宴会开始前那漫长寒暄的间隙,时仲明举着杯子走到了蒋魏承面前,他笑得圆滑,道:“怪不得之前想撮合蒋总和时序一直不成,原来蒋总早就有心上人了,恭喜。”
蒋魏承朝他微微致意,说了声谢谢,而后又招呼起其他宾客。时仲明讨了个没趣倒也不觉得尴尬,转而又举着杯子往季许父母那边去了。
沈岚在宴会厅一隅喝闷酒,季婷有些看不下去,上前安慰她:“沈岚姐姐,你要是不开心要不先回去吧,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折磨你自己啊。”
沈岚笑笑,有些自嘲:“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能嫁给他的人是谁而已。”
季婷尚未经历过情爱,更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此时看着沈岚如此失意也束手无策。只得坐在一旁陪着,无聊地打量着人群。这一打量不要紧,她竟然发现沈岚不是全场唯一一个喝闷酒的,自己那平日滴酒不沾的大哥这个时候已经下肚三杯了。
不过好在季年清醒的知道今天的场合,三杯过后便不再动酒。有人引着年轻的姑娘往他面前去,他也谦和有礼地应对着,只是在过于了解他的季婷看来,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礼貌多少有演的成分。
比起他们,时玥要算心情好得多。自那日沈岚的那一通电话过后,季许冷了她好多天,直到今天他亲自上门接了自己来这里,两人的关系才算拨云见日重回明朗。
时玥挽着季许的手,看着现场布置不住赞叹:“即使是迎宾宴都处处都透露着精致,听说现在看到的这些鲜花都是今天早晨采摘空运来的,真没想到蒋魏承也会这么宠妻。”
她的目光始终在宴会厅巡游,巨大的鲜花墙上两种颜色的玫瑰拼出动听情话,现场所有摆件精致典雅,整体风格不妖不艳,视觉感官得到极大享受,连细节都处处透露出婚礼的甜蜜。
季许看她一眼,问:“你很喜欢?”
时玥弯起嘴角,笑得温柔:“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这样梦幻的场景啊,而且还是婚礼诶。”
季许勾了勾嘴角,摸了摸她的手,继续带着她去交际。话中暗示没有得到回应,时玥失落了片刻,随即又扬起笑容尽职地履行女伴使命。
浪漫的钢琴曲缓缓流淌,也昭示着晚宴正式开始。众人翘首以盼女主角出现,却迟迟没能看见身影。
一直等着时序现身炸翻全场的杜忱凑到蒋魏承身边问:“什么情况?你老婆怯场?”
蒋魏承抬眼看他,笑了笑:“怯场?她等这一天可等了很久。”
终于,高跟鞋轻敲地板的脆声自二楼的台阶处传来,热闹的人群骤然安静,都看向了楼梯的方向。
作为现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赵恬恬十分想拿出手机录下接下来的画面,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很刺激。
一道窈窕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并款款往下走来,众人眼中的闪烁着的情绪精彩极了,意外、震惊、惊艳轮番出现。
时序今天穿了条高开叉的红色露背礼裙,两根细细的带子吊在她的直角肩上,白皙修长的脖子没有项链,两道锁骨却足够吸睛。一头秀发做了慵懒又风情的法式卷儿,几缕垂在胸前,随着她走动,一晃一晃。发丝旁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细长的钻石耳坠,摇曳着折射水晶灯光。再往下纤腰袅娜,姣好的身材被裙子勾勒出完美曲线,高开叉的裙摆让修长纤细的双腿若隐若现,随着她走下台阶,仿佛每一步都能踏在人心上。
时序红唇轻抿,嘴角上扬,灿若星辰的眸子越过众人看向蒋魏承,而后她慵懒又随意地撩了撩颈边的发丝,一举一动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明知一切都是她有意为之,但他的心里只剩一句“千娇百媚”。
蒋魏承忽然很有配合她演这出戏的兴趣,他在时序即将踏下台阶时走到了她的面前,朝她递出了手。
略微冰凉的指节搭在宽厚的手心之中,蒋魏承收紧手轻轻一拉,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
时序虽然此时眼中只有蒋魏承,但余光已经扫过许多人,时仲明脸色青白交加,时玥满脸不可置信,其余的人更是错愕,唯有赵恬恬和杜忱忍笑忍得辛苦。
蒋魏承拉着时序走到宴会厅中心,头顶的水晶灯为两人镀上一层光晕,在大家都还愣神的当口,蒋魏承低缓道:“我太太,时序。”
时序觉得蒋魏承其实也很有演技,简单几个字配合着他那撩人的嗓音听着居然有些深情。
啪叽。
不知道是谁惊讶地摔碎了杯子,而后全场陷入新一轮的寂静。
几分钟后,才有人打破寂静。
“怪不得藏得那么深,原来蒋总的太太竟然是时小姐。”
很多人心里都惊得爆粗口了。这是什么惊天大反转,本以为脱离了时家就泯然众人的时家大小姐,在被群嘲多日以后转身就和蒋魏承成了一对?
别人触底反弹,她触底一飞冲天?
有些不识趣的此刻凑到了时仲明面前,奉承:“时总,真是恭喜啊,您家的千金们姻缘真令人羡慕。”
时仲明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时序摆了一道。可他面上还得装开心,笑着同人道谢。
“这蒋总和小季总都是难得的才俊,往后三家密不可分时家的基业算是保住了,时家有两个了不得的女儿啊。”离时仲明不远处有人议论道。
时仲明瞬间就熄了火,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不正是应了他一开始的打算吗?难怪时序那么有底气要和他们断绝关系,原来背后的靠山在这里。
时序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时仲明在心中如是想到。
时序跟在蒋魏承身边答谢来客,自然把大部分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吃惊颇多,祝福的也不少,当然还有很多笑不出来的。
听得身边的人轻轻笑出了声,蒋魏承偏头看了看她,低声问:“这么开心?”
时序亮晶晶的眼睛对上他,眼底狡黠一闪而过:“不是开心,是很爽。狐假虎威的爽点,我充分感受了。”
两人窃窃私语完,季年就端着杯子走了上来。
“师妹,恭喜。”
他看起来有些强颜欢笑,但语气真挚。时序轻轻同他碰杯,道了声谢。
一直**的后腰突然被覆上一只手,时序几不可察地抖了抖,才发现原来是蒋魏承很自然的揽上了她的腰,手掌不偏不倚正好盖住她礼服的镂空设计。
倒也不必如此入戏,时序腹诽。
手触碰到细腻的肌肤,蒋魏承才发觉自己动作过于亲昵。想了想,他最终没有把手挪开。众人时不时投向时序的目光他还是感知得到的,那些**裸的打量,他不太喜欢。
林郃在不远处将自家老板反常的举动全部纳于眼底,心中啧啧称奇。同样啧啧称奇的还有一同前来操持宴会的总裁办助理们。
其中一个实在难耐心中的好奇,问林郃:“总助,老板娘戴的那对钻石耳环,就是你特地跑一趟国外拍下来的那对吧?”
林郃点点头。当时接到蒋魏承安排的时候他还纳闷过,哪成想老板是为了博夫人一笑。
一场宴会过后,宾客是不是都开心不知道,但主人尽欢了。只剩下几个自己人之后,时序撕破一晚上的伪装,举着一支低度酒和赵恬恬在后花园碰瓶。
“以前我还不觉得,现在发现,打人脸真的好爽!”时序笑靥如花,满是得逞笑意。
赵恬恬很懂她的欢喜,说:“我特地观察了你大伯和你堂妹的表情,一个仿佛便秘,一个气得咬牙。”
这接地气的形容,时序笑着推搡她,语气娇嗔:“你好恶心啊赵总,你这样怎么嫁的出去?”
因着时序的开心,赵恬恬心情也好,恶心吧啦地揽过她,说:“嫁不出去就赖着你,反正你老公有钱,你偷你老公的钱养我。”
正在蒋魏承书房“无心”听人小姐妹说私房话的杜忱喷了酒,蒋魏承嫌弃地看他一眼,口吻冷漠:“你也很恶心。”
杜忱不以为意,指指楼下,笑道:“你老婆和她这小姐妹挺有意思啊。我之前还真以为你老婆就像传得那样性情冰冷,只可远观呢,没想到私下性格这么活泼。那我就更好奇了,你们两这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的脾气,是怎么看对眼的啊?”
被质疑性格不合的蒋魏承觑他一眼:“你很闲?”
庄园恢复往日的宁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时序卸下了那对钻石耳环,走到了蒋魏承书房前。
门没关,洞开的大门足够让她看清楚里面的景象。
蒋魏承倚在窗边,嘴角挂着时序从未见过的柔和笑意,似乎正在和谁打着电话。
时序不是有意偷听,但也着实好奇电话那头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历来面色淡淡的蒋魏承看起来这样温和。
这犹疑之间,她就被蒋魏承发现了。
“到时候你有机会见到她的。”
他朝那头说完这一句,收了线,随着电话挂断,蒋魏承又变回了平日常见的淡漠脸。
时序弯了弯唇角,扬着手上的盒子示意:“我来还你耳环。”
蒋魏承已经走到了书桌前坐下,期间他看了一眼时序。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窗外月光打了进来,小半洒在她的裙摆之上。
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和刚才相比她只是摘了一对耳环,却在这月光之下平添几分清纯。
“那我……放这儿了?”时序指指他的书桌。
蒋魏承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冷声道:“放你那里。”
突如其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时序微怔,拿着盒子走出了书房。
以冷漠自防的蒋魏承在时序离开之后长舒一口气,目光牢牢盯着地上缓缓挪动的月光,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走回卧室,时序觉得有些烦,正想把耳坠连盒子丢进抽屉却突然想起来,这个房间里很多她常用的东西在上午就被唐婶和阿茹收拾去了二楼的婚房。
想到合约婚姻却还要被迫共居一室,这下时序当真是婚前焦虑了。
带着这样的焦虑,她一晚上没睡安稳,第二天被早早挖起来化新娘妆的人此时正对着镜子走神。
化妆师资历深,也见过百来个新娘了,像时序这样满脸困倦,毫无新婚的紧张与期待的新娘还是第一次看见,整个人的反应还比不上伴娘生动。
赵恬恬确然是兴奋的,兴奋之中还有一丝丝伤感,时序透过镜子看见她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开口调侃她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这是打算等等在我的婚礼上表演变脸?”
赵恬恬说得煞有介事:“实不相瞒,我此刻有一种嫁女儿的苍凉感。”
时序隔着镜子就瞪了她一眼,化妆师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虽然分神去听新娘和伴娘玩笑,但手上技艺一丝不苟。两个小时后,化妆室就响起了赵恬恬的惊叹。
时序的婚纱繁复,相对而言的妆容与发型就选择了简约的风格,虽说简约但花的功夫可一点不少,皇冠在她头顶一固定,头纱一罩,让赵恬恬想起了以前看画展时见过的中世纪女王。
华丽,优雅且从容。
或许是服装加持,时序这时候才真正有了一点结婚的感觉了。但也只是感觉而已,别人的婚礼新娘休息室来客络绎不绝,但她这里却安静得多。无人打扰,时序乐得清净,斜靠在沙发上补觉。
还没睡熟呢,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时序开门一看,是笑得像朵喇叭花的杜忱。
有些意外他会过来,时序将人请了进去,看着里面如此安静,杜忱笑着说了一声:“现在我是有点相信说你不喜欢交际的传闻了。”
他说得很委婉,时序却直白得多,脸上并无不满,而是扬着唇回他:“你还不如直接说传闻里我没几个朋友是真的呢,反正也是事实。”
接触了几次,杜忱对时序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是她一点都不做作,有时候甚至令人觉得很真诚,像他们这种环境成长起来的人,说得坦率一点,很少有时序这样的,所以更显得她难得一些。
杜忱拿出额外备好的礼物,递给时序:“给你和魏承的新婚贺礼,准备的仓促你别介意,我是真没想到他说结婚就结婚了。”
时序收了礼物,静静等着杜忱的后话。今天他可是伴郎,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有话想单独和她说。
时序这一副静候佳音的表情让本还在组织措辞的杜忱轻松了一些,他咧了咧嘴,开口:“其实这几年他过得也挺难的,如今有你在他身边和他互相扶持,我也就放心了。你也知道他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个注孤生的性格,但你自己接触了就知道,他不是这样的。虽然那臭脾气有时候让人觉得没有心,但也就只是他一种自我保护的伪装罢了。”
时序必须承认,蒋魏承有杜忱这么个朋友应当是幸运的,她清楚杜忱话里话外的意思了,是怕她因为蒋魏承那冰冷的性子和他有误会,提前来把蒋魏承托付给她。
说起来她对蒋魏承的过去有些好奇,顺着杜忱的话,时序开始套他:“他性子确实让人觉得冷。”
刚结婚就让时序有这种感受那怎么行,杜忱连忙替蒋魏承解释起来:“变成这样真不怪他,你知道的,整个蒋家的担子都压在他身上,他总得有威信才能镇得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不是。”
时序适时面露疑惑,继续套话:“是啊,有时候总觉得他心里藏了许多事情,让人有点……心疼。”
一个随口胡诌,另一个却真的上了当。杜忱心想蒋魏承连这一面都被时序见过了,可见是开始对她交了心,丝毫不知时序小心机的杜忱立马就继续道:“嗐,你们都听过许多传闻,你也知道他这一路是单枪匹马闯过来的,打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是一个人,身边会为他考虑的也就一个林郃。他自己背地里咽下了多少苦闷和孤独,谁又知道呢。我托大,叫你一声弟妹,既然你们是一家人了,我便希望你们能好好的,也让他往后能有个人时时记挂着。”
本来是存着去探究蒋魏承的心情,但杜忱说得这么真情实感,反倒是时序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妥当起来。若杜忱不说,她还真不能想象到看起来刀枪不侵的蒋魏承居然也会有苦闷和孤独。杜忱的嘱托,时序应下了却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毕竟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要去真正了解蒋魏承这个人。
杜忱走后没多久,外面便有争执传来,听声音是赵恬恬拦着时玥不让她进来。
时玥语气很鄙夷,对着赵恬恬就道:“赵总这是看时序嫁得好,迫不及待就要抱大腿了,可我和她好歹也是堂姐妹,你这样拦着我,未免有些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吧。”
赵家在时家面前,确实很不够看。赵恬恬能有今日的社会地位,靠得也大多是她自己的本事,在时玥眼中,她这种根基不深的姑且只能算是暴发户,历来都不放在眼里。
赵恬恬自然是站在时序这边的,面对时玥的挑衅,看在今天是时序婚礼的份上也忍了。
可时序没那么有好的脾气,她走出去看了时玥一眼,反讽:“时玥小姐忘了不久前时家对外发布的正式声明了?我和你,现在算哪门子的堂姐妹。”
时玥被讽刺到了,嘴上却仍逞强:“你真是,很令人刮目相看。”
时序头顶的钻石闪着光,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显得高傲,她只是轻轻的眨了眨眼:“过奖。”
时玥最讨厌她这种油盐不进的样子,捏着裙子逼问道:“你明明不喜欢蒋魏承,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时序笑了,意味深长地反问:“我不喜欢他,那谁喜欢,你吗?少操些心吧,妹妹,好不容易和季许言归于好,怎么还有精力去费心别人的事情。你可得好好把住他才好,不然你猜你父亲会不会又求到我这里来?”
时玥成功被气得发抖,满脸愤愤道:“我就知道这是你故意的,你想用这种方法重回时家,你心里从来都不舍得放弃时家大小姐的身份。”
被她的天真打败,时序笑出了声,接着气她:“哎呀,被你发现了,毕竟有我在的场合别人介绍你都只会说那是时家大小姐时序的妹妹。”说完,也不想和她纠缠了,时序继续道,“今日是我的婚礼,你愿意来,我没什么意见,可如果你想挑事,我未必会顾忌季许的颜面。”
想到季许,时玥带着一肚子气走了,之前在时序面前逞过一次威风让她有些忘形,居然不记得对上时序的时候她就没有几次讨着过便宜。
全程围观的赵恬恬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以示赞许,而后笑出了声:“还是搬出季许有用,他还真有本事,把时家这不可一世的小公主拿捏住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他们的爱情,何尝不是变相的交易。”时序摇头笑道。
话音刚落,今日格外意气风发的蒋魏承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显然刚刚他都听到了,看了时序一眼,他评价道:“气人的本事不错。”
时序没和他客气,应道:“还行吧。”
“你这妹妹好像嫉妒你?”他又补了一句。
“很可笑,对吧?”
时序说着就笑了起来,有时候她真不懂时玥嫉妒她什么。时家对她一言难尽,却给时玥和时宴撑起了一顶近乎完美的保护伞。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出席的每个场合,何尝不是按照时家的要求,以自己去给时玥和时宴铺路呢。
但时玥仿佛看不到这些,她只看到了时序那些所谓的人前风光。
蒋魏承没接话了,意味深长地看了时序一样,而后向她支起了臂弯。
原来已经到了新郎新娘出场的环节,时序没有可以挽着出场的男性长辈,所以蒋魏承陪她一起出场。
她对这场婚礼没什么别的情愫,反正也就是一场表演,只不过整个婚礼现场一切布置得挑不出瑕疵,成双成对的摆件还有随处可见的两个人名字的缩写,让时序恍惚觉得这确实是一场属于两个相爱的人的特殊时刻。
但时序仍旧没能专心起来,在说完“我愿意”之后继续恍惚,直到无名指被冰凉的戒指牢牢套住,时序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结婚。
站在她面前的蒋魏承一身黑色暗纹礼服,头发似乎还做了个造型,看起来不再像以往那么严肃板正,年轻了不少。
他神情专注,目光深邃。时序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盯着他衬衫上一丝不苟的温莎结,企图缓解尴尬。
哪怕到了现在,她和蒋魏承其实都还算不上熟。近距离接触时,总会让她觉得不太自在。
外人看来只会以为是新娘紧张,是以在牧师表示蒋魏承可以亲吻新娘的时候,起哄的声音叫得很大。
季年坐在前排,面上虽然含笑,可笑意不达眼底。而当他看到蒋魏承凑到时序面前,时序本能往后躲了躲的时候,季年捏紧的手松了松,再看向两人的目光里便带上了探究。
时序感受到一股温热的呼吸凑了上来,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蒋魏承醉酒那天晚上,两人也是靠的这么近。注意到她的避让,蒋魏承轻笑一声,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阻挡了她后仰的姿势,而后迅速贴近,在她脸颊印上一枚蜻蜓点水的吻。
专业度极高的摄影师抓拍下这一幕,从镜头里看,画面居然格外唯美。
伴郎杜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这种时候还亲什么脸啊!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会有老婆?”
赵恬恬没忍住笑出了声,这要是不亲脸亲别的地方,怕是时序要被吓得提裙子逃婚了吧,瞅瞅时序那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时序在蒋魏承的脸后退之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换衣服的间隙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不敢去看镜子中的自己。
朝来宾致谢时,季许带着时玥走上前来。
人前的时玥落落大方,和方才在新娘休息室的判若两人,乖巧地在季许身边当个花瓶。
季许朝时序扬了扬杯子,口气颇为遗憾:“之前还想着要把时小姐挖来季氏,没成想蒋总捷足先登,直接把人娶回了家。”
季许果然还是那个季许,一番话说得看似没毛病,但就是让人觉得他想搞事。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婚礼,蒋魏承全程带着淡淡的笑意,他道:“幸好季总已有佳人在侧,不然我好像会有些危机感。”
时序尚且不知两个男人间简单的对话其实暗藏机锋,她客套地寒暄了句:“期待季总的好消息。”
闻言,季许亲昵地拉了拉时玥的手,含笑应道:“当然,还想向蒋太太讨个捧花的彩头。”
若非自己今天是主角还需注意一下形象,时序很想挑眉,她快速分析季许话里的意思,这是意味着,季许和时玥的关系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季许面露些许惋惜,看向时玥:“这样,我只能自己给你一捧了。”
时玥惊讶的扬起了头,时序到底没忍住挑了眉,季许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
婚礼落幕后,林郃发了几张婚礼中的照片供蒋魏承和时序挑选,用以对外发布。
当了一天演员的时序彼时刚舒舒服服泡完澡,走出浴室的时候,蒋魏承就在不远处的玄关等她。
“你来选吧。”他把手机递给时序。
映入眼帘第一张就是蒋魏承吻她脸的照片,快速划过,挑了几张中规中矩的,递还给蒋魏承。
以为没什么事了,时序习惯性走回常住的房间,看见阿茹已经陪着时冬冬睡熟了,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婚房要去。
时序迟疑着步子踏进蒋魏承的私人领域,不是想象中的黑白灰,红色喜庆的**用品眼熟极了,一看就是唐婶的杰作。
蒋魏承仿佛很疲惫的样子,对满目暧昧的颜色毫无感觉,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背对着时序很快平缓了呼吸。
时序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想得太多。总不至于站着等天亮,时序咬咬牙,轻手轻脚地跟着躺进被窝,缩在床边。
豪华大**的两个人背对而眠,中间的距离大得足够躺进三个时冬冬。
因前一天没好好休息,这一晚时序睡得很沉。早上意识迷迷糊糊清醒的时候她还在想,这场合约婚姻到目前为止,好像比想象中要轻松。
直到身后的人坐了起来,感受到床铺微微震动的时序屏住呼吸,不敢动了。
自动解除勿扰模式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好几声,时序再没有办法装睡,摸着手机坐了起来,佯装自然地和身边人说了声“早”。
蒋魏承带着他的金框眼镜正捧着一本书在读,他分神看了一眼时序,回了句:“早。”
时序想,这大概就是平平无奇的婚后日常。她骤然轻松,起身去了起居室洗漱,丝毫不知和她同盖了一床棉被的男人整整十分钟都没翻动过手里的书页。
不同于以往,蒋魏承的生活节奏仿佛突然慢了下来。时序慢吞吞走进餐厅的时候,蒋魏承正在细品唐婶炖的汤。
“你今天不去公司?”时序看着时间已经八点过半,诧异问道。
“婚假。”他轻描淡写。
时序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忙给自己挽尊:“我还以为你不经常休假。”
蒋魏承看了她一眼,嘴角噙了一抹笑:“确实不经常,这是第一次休婚假。”
您这话让人怎么接?
时序哽住了,忙打开电视缓解尴尬,刚好停在了财经频道。这个点基本都是早间新闻,此时正在复盘昨天的一线信息。
她随意扫了两眼,正在报道蒋氏宣布构建智能医疗领域新蓝图。
蒋魏承擦了擦嘴角,告诉她:“季家已经有动作了,宜早不宜晚,且昨天大众的关注度都在我们身上。”
时序看着蒋魏承的目光瞬间有些钦佩,他果然是天生的生意人,借着婚礼的热度去宣布这样的消息,倒给蒋氏宣传部省了不少力气。
既然合作伙伴都这么给力了,时序也不想拖后腿。
“你可以让林郃安排了,我随时可以去研发组就职。我前几天询问了进度,二代智能舱在预人体试验阶段似乎出了一点小问题。”
她在提及工作的时候神采飞扬,这股斗志昂扬的气势让蒋魏承觉得颇为熟悉。
“不着急。”他说。
“诶?”时序不解。
他十分顺手地盛了碗汤递至时序面前,缓缓开口:“今天还是新婚第一天。”
时序猝不及防感受到了蒋魏承的亲和力,整个人都呆愣起来。
看她在发呆,蒋魏承屈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吃过饭去收拾行李,我们去度蜜月。”
还要度蜜月?
时序忙站起身,委婉拒绝:“不用吧,现在这种时候,你走的开吗?”
连续加班了很长一段时间,就为了空出蜜月期的蒋魏承看了看时序一眼,反问:“那不然我之前为什么那么忙?”
时序无言以对时,又听他补了一句:“就当提前给自己放假吧,往后,有你忙的。”
收拾行李的时候,阿茹拿了个文件袋进来给时序,说是有人送来指名给她的。外包装上什么也没写,时序拆开才发现里面是几张薄薄的纸。细细看完上面的所有内容,时序整个人都分外安静。
阿茹担心她,问了一嘴:“是什么?”
时序浅笑一声,看起来却不知道算不算开心:“是我爷爷很多年前给我备的一份嫁妆,这件事……我们知道就好了,不用告诉蒋魏承。”
时序把文件塞回文件袋中,锁到了抽屉的最里层。而后她一边收拾着东西,却一边回想起了很多往事。
爷爷这个词,真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从她记事起,爷爷的身体就很差,早早把位置让给了时仲明,后来的几年,都在病房或是时家那扇沉重的木门后度过。
他走的时候,时序不到六岁。
如今互联网上依旧还有许多老人的照片,但若非刻意搜索,她已经很难想起老人的模样。记忆里他躺在病**的身影倒是尚算清晰,还有每次她受了委屈躲到老人房间里时,那只枯槁的手摸自己头顶的触感也还没有忘记。
起码他是真心疼爱他们一家的吧,只可惜疼爱的时间太短了。也或许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所以偷偷备下一份这样的东西,用以弥补他心中的亏欠。
在时序坐落头等舱的同时,季许走进了季年的实验室。
季许敲敲门板,沉思中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从小到大兄弟二人都按照不同的人生轨迹各自成长,不如外界所说的那般亲密无间,但季年无法否认,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是季许。
季许知道他对时序的心思,更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不然也不至于在没事的时候泡在实验室内。
季许把玩着桌面上的笔,开口:“昨天蒋氏宣布正式开发智能医疗,我让人查了查他们注资的研发公司,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季年情绪不高,对这些更是没有兴趣,淡淡道:“这些你应该告诉父亲。”
季许面露玩味,继续道:“这家公司早在一年前就出资成立,三个月前有一支成熟的研发团队带着一件你并不陌生的产品加入,对,就是时序和时家决裂的那个月。说起来也很凑巧,时序和时家决裂那天我也在,依稀记得,是因为她不满时家逼她和蒋魏承结婚。”
季年一点就通,找回些精神:“你是说,时序和蒋魏承结婚,也许有内情?”
季许笑笑:“也只是猜测,不过时家的打算,我们都清楚。这个时间点,发生的这一切事情,都过分凑巧了,不是吗?”
季年听完,苦笑一下:“如果她是想和时家对抗,这样赔了自己进去多少有些傻。”
季许突然又抛出个消息:“我和父亲商量过了,打算和时玥订婚。”
季年猛然抬头看向季许,对他的这个决定意外至极。
这些年在季许身边的人太多了,比时玥更优秀的并不少见,可季许永远一副游戏花丛的样子,迟迟不肯安定下来的原因季年非常清楚。
“你……如今家中一切稳定,其实没有需要你牺牲什么的地方。”季年说得委婉。
季许却笑了,他拍了拍季年的肩膀,说:“很多时候,身处的环境会逼着人做选择,我是这样,也许时序也是。”
原来他绕了这么一大圈是为了安慰自己,季年终于牵起了嘴角,说:“时玥其实很不适合你,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这一点季许却早就看明白了,反倒说服起季年来:“但不可否认,目前她最合适。”
时序的婚礼时家的人除了时玥都没有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不想给时序面子,可也有人觉得时家后面做的这么绝,现在玩这一出多少有点给脸不要脸。
说什么的声音都有,气急败坏的时仲明在家骂骂咧咧了一整天,时序的做法就像是狠狠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打落了他所有的面子,但他还要装着体面的样子。
看着发怒的儿子,杜云英叹了口气:“早该想到的,你弟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安分守己,她能有这一招是叫人不敢小看了。事已至此,你还是盯紧时玥和季许吧。”
几句交谈后,放下电话的时仲明终于觉得自己心情舒坦了许多,他笑眯眯地看着刚从家门口进来的时玥,道:“季许父亲打来了电话,想两家约着吃个饭,定一定你和季许的事情。”
时玥愣在当场,小半天才反应过来要定的是什么事情,她欣喜非常,可欣喜过后却又有些失落,心想季许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在时序的婚礼上确实有所暗示,可订婚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不是她这个当事人最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