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过来。”
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工作日,时序和蒋魏承去领了结婚证。
看着自己在系统中的婚姻状况变成已婚,时序心叹,这下是彻底没了后悔的可能。不过她也不会后悔,只想着接下来要如何一步一步推进。
坐在车里,时序随意翻着手上的两本结婚证,低低笑了起来。
“笑什么?”身边的男人突然问道。
时序看了蒋魏承一眼,说:“我笑殊途同归,虽然性质不同,但最后还是和你结婚了。喏,这本是你的。”
她把蒋魏承的结婚证递给他,不过他没接,而是看了她一眼,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撇开时家,你还是愿意嫁给我的。”
他用了肯定句,时序轻轻“嘶”了一声,并没有想到蒋魏承也会有这么自恋的时候。她笑着开口:“反正我又不吃亏。”
蒋魏承扬眉,道:“结婚证放你那里。”
时序觉得自己被尊重,心情不错:“好,到时候我就放卧室抽屉,你有需要自取。”
她这是在告诉蒋魏承,只要时序得偿所愿,他可以随时提出离婚。
蒋魏承不置可否,把她送回蒋氏庄园之后,又出发去了公司。
唐婶和阿茹知道两个人今天去领结婚证,把庄园里好好布置了一番,按照传统,在庄园的窗户上贴了红通通的喜字。
时序不适应,推着轮椅连忙躲回了房间,回房间一看,**新换的四件套更是红得扎眼。
唐婶只当时序脸皮薄,笑着进了厨房。
时序看窗外树叶泛黄,明明都有秋意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觉得有些面热。
她又低头看一眼一直拿在手上的结婚证,翻了翻,看见上面她和蒋魏承像是依偎在一起的合照,觉得所有热源仿佛都来自于这里,连忙拉开抽屉丢了进去。
赵恬恬得知时序在法律上正式成为了蒋太太,送来贺礼的同时还给时序捎来了一张邀请函。
邀请函是季家,准确说是季年给她的。
“季年联系不上你,托我给你带来。”
赵恬恬这段时间经常过来,也算是熟门熟路了。除了偶尔碰到蒋魏承时迫于他的气场有些拘谨以外,大多时候她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不久以前时序刚麻烦林郃帮自己办理了新的电话卡,实在是因为时家时不时想来找她麻烦太烦人,换卡以后她也想过要不要告诉季年,但现在季家和时家关系密切,她思索许久还是作罢。
反正她也给季年发了电子邮件,委托助理办理了相关的手续,撤了股份,让自己的实验室完全独立出来。
季年知道她是顾忌季家和时家的关系,不想再有过多牵扯,所以很快放了行,不仅如此还给时序提供了不少便利。
如今时序的实验室已经并入蒋氏注资的智能医疗研发公司,跟着时序研究智能医疗舱的主创团队也跟了过去,算起来她还有点挖了季年墙角的嫌疑。
抛开错中复杂的关系不提,从私交而言,季年对她一直友好。这一场为季年三十而立举办的宴会,于情于理时序都应该去道贺。
“这次你可得好好捯饬一番,让那些背地笑话你的人看看,离开时家你只会更美!”赵恬恬气道。
当事人时序倒是没什么所谓,漫不经心道:“你最近都听到说我什么了,讲来听听。”
赵恬恬不想给她添堵,挑了些无关痛痒的说:“也就是说你离了时家一文不值,被大家集体排斥,快要查无此人了。”
那些人肯定不会说得这么温柔,时序心里门清儿。不过她确实不太在乎,她和那些无关痛痒的人置什么气,格局小了。
毕竟她自打发布声明之后,在整个豪门圈子里就变成了隐身状态,时家又在外面不留余力地打压她,就想逼她跑去求饶。别的人大多看人下菜碟,在时家和她之间做了选择。以往的邀约都是她看心情出席,现在就变成了她就算想去别人也不请。
不过赵恬恬的话也正是时序心里所想,她的确需要好好打扮一番,出现在季年的生日宴会上。
这毕竟是她沉寂了两个多月以后第一次公开露面,当然要比以前更夺目才好,也让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看看,她时序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从不需要时家的任何加持。
同样一份邀请函也被送到了蒋魏承的办公室,彼时杜忱正在蒋魏承办公室喝茶,他随手摆弄了一下邀请函,笑道:“这哪里是给季大公子庆生啊,摆明了是个相亲局。”
蒋魏承并不关心季年是过生日还是相亲,公事公办地问杜忱:“新来的研发团队怎么样?”
“非常不错,他们带来的那个智能医疗舱我看过了,比时家大小姐之前公布的那款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最近国际对自闭症儿童的关注度一直很高,因为这个东西,我们还拿到了政府的扶持名额。这么成熟的团队,你从哪里挖来的?”
蒋魏承好似很满意杜忱的回答,语气颇为欢愉:“时序介绍的。”
“时家大小姐?”杜忱咋舌,“她居然给你介绍人,没记错你两之前还不对盘来着。啧,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她和季年是师兄妹,之前时序就在季年的研究所吧,她居然把人挖给你了,季年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提及时序,蒋魏承有了点兴趣,问:“怎么说?”
杜忱暧昧一笑:“我家小表弟和季年走得挺近,上次说季年对时序有意思来着。要不是季许和时玥挡在那里,说不定时序还有可能嫁入季家呢。不过季家不可能要两个姓时的儿媳妇,季年就算有心也难喽。”
杜忱好似替时序和季年可惜,端着茶杯啧啧两声。而后他就听蒋魏承说:“就算没有季许和时玥,季年也不可能娶到时序。”
天呐,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蒋魏承跟他一起讨论别人的八卦。杜忱连忙点头应和:“那也是,毕竟时序一直依附时家,如今和时家划清界限,早不知道被多少人从儿媳名单里剔除了。”
说着说着,他品出一丝不对劲来,问蒋魏承:“不过,你怎么那么断定季年娶不到时序?”
蒋魏承的口吻很理所当然:“她现在是蒋太太。”
一墙之隔的林郃听见老板办公室传来一声巨响,连忙敲门进去,就见原本端坐在高档沙发上的杜公子连人带沙发倒在地上。
杜忱样子颇为狼狈,却顾不上,一只手指着蒋魏承“啊”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结婚了?”
在反复询问了林郃都得到同一个答案之后,杜忱相信了自己的耳朵,随后他挠着头皮问林郃:“那我刚刚还在你老板面前说你老板娘和季年的八卦,应该不至于给他们夫妻关系添堵吧?”
林郃认真想了想,平常也不见得老板和时小姐关系有多亲密,大概率是不会。
得到否定回答的杜忱松了一口气,随即八卦本性不死,跑回去问蒋魏承:“那时大小姐是用了什么法子?能拉你这样的人走进爱情的坟墓,我好佩服。”
蒋魏承停下手中的工作,扫了杜忱一眼,道:“这件事,保密。”
一语双关,杜忱配合地应了。随后他感慨:“连你都会结婚,往后再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觉得稀奇了。”
自那以后,再看到时序时,杜忱的目光就非常奇怪,一种带着钦佩的欣赏。
时序挽着赵恬恬的手,看着不远处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的杜忱,皱眉问道:“我今天是不是用力过猛,穿的太浮夸了?杜忱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赵恬恬看了过去,杜忱满脸笑意朝她扬了扬手中的酒杯,未见异常。她又看了看时序,妆容妥帖,礼服轻奢,自一进门就吸引了全场目光,只有惊艳,丝毫不存在用力过猛之说。
要说唯一不太恰当的地方,就是及地长裙下穿的是一双运动鞋,让她在身高上凭白矮了几公分。
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她才拆石膏不久,穿高跟鞋岂不是自讨苦吃。
不过赵恬恬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她看了看不远处正和别人说话的蒋魏承,揪着时序问:“你和你老公什么情况,既然都来,为什么你要和一同我出席,还一脸和他不熟的模样。”
自从领证以后,赵恬恬在时序面前对蒋魏承的称呼就从“蒋总”变成了“你老公”。即使听了很多次,时序仍然很不适应,连忙截住她的话。
“毕竟还不到对外公布的时机,而且你看,周围多少人想看我笑话呢,我要悄悄蓄力,到时候打所有人的脸。”时序面带狡黠,孩子气地冲她眨眨眼。
赵恬恬想,这是半点亏都不吃的时小姐没错了。自己也不用担心她被欺负了,遂放心地蹬着高跟鞋交际去了。
时序没打算在季年生日这天惹事,她心知在这个场合自己身份敏感,露脸之后便同往常那般安静地找个地方坐下。
她虽然不喜欢这种衣香鬓影的场合,但作为旁观者去观察这个局中的众生百态倒也很有意思。
来的人大都是时序眼熟的,某某家的继承人,某某家的千金,全是有为青年。时家长辈未曾出席,倒是季许颇有几分当家人的气势,招呼全场。
时序来时和时玥凑巧对视,众人本还等着看时家这两姐妹见面时会有什么交锋,未曾想时序只是淡淡移开目光。时玥的反应更加有趣,只当时序是陌生人。
时序看着场内的时玥松松挽着季许的手,同他四处应酬。短短两个多月不见,时玥变化倒是不少。她举止大方,比以前自信从容许多,看来受季许的影响不小。
稀罕的是,这种活动,时宴居然也会出现。时序记得她向来是不喜欢喧闹的,以前哪怕是时家作为东道主,时宴也都是亮个相之后就躲起来。她不适应得多,跟在时玥的身边,安安静静的。
不过全场的焦点最终还是聚集在季年和季家的小公主季婷身上。季婷今天是季年的女伴,显然很用心地打扮过,加上她年纪小,皮肤又好,吸引着许多人蠢蠢欲动,想上前搭讪。
看来不出几年,就有很多家要办喜事了。时序纵观全场,挑起嘴角。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时序面前,人一坐下,略浓的男士香水味就传了过来。
时序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对面这个有过几面之缘,风评纨绔的公子,没想起来人叫什么名字。
纨绔公子看着时序的目光饱含**裸的打量,末了,他露出个自以为很有魅力的笑,道:“许久没见到时小姐了,还是这么光彩照人。”
时序对他的笑感到油腻,不欲和他多聊,声调微冷:“谢谢。”
熟不知,她越是这样反而越能激起旁人的兴趣,纨绔公子掏出一张名片,食指缓慢地推到时序面前。
“听说时小姐如今有些麻烦,美人有难,我愿意随时效劳。”
时序隔着裙子搓了搓腿上拱出来的鸡皮疙瘩,打算起身换桌。她还未有行动,倒是另一只手拿起了桌面上的名片。
“时小姐魅力真的好大呀,如今还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清丽的女声传来,话音里带些嘲弄。
时序轻啧一声,她不找事儿,事儿来找她了。
眼前这个女生,不正是上次在澜湾背后议论她和时冬冬的那位吗?那次时序当众落了她的面子,但她似乎毫无长进。
“这位小姐说笑了,名片不是在你手上拿着么?”时序冷冷一句话,就把女生的嘲讽推了回去。
那纨绔公子似乎也知道,掺和进两个女生的对峙之中并不明智,悄悄溜了。
女生的脸色因时序的话变了变,随手把那名片摔在地上,而后道:“时小姐还是这么不可一世,不对,你和时家已经没有关系了,这一声‘时小姐’,早就易主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时玥,捧一踩一,踩得人是时序。
时序不是泥捏的性子,自然没有人都欺负到面前了还不反击的道理。她状似无意地睨了女生一眼,口吻淡漠:“原来是想利用我去讨好时玥?不过我倒是不知道时玥有养狗的爱好。”
被时序轻飘飘的一句话内涵,女子骤然变了脸色。但她又想到时序如今的境地,立马换上讥笑:“时序,你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就你以往那不可一世的样子,人人愿意奉承你,也就是看在时家的面子上,没了时家,你算什么啊?”
时序优雅地抿了一口果汁,意味深长:“那也曾上赶着奉承过我的你,又算什么啊?”
“时序你!”
女生被时序的伶牙俐齿堵得说不出来话,声调猛然拔高,引起了在场的注意。
蒋魏承步子动了动,还在思考时序需不需要他去解围,就见季年步履匆匆地走了过去。
挑衅时序的人正要发怒,在看到季年走来的时候忍住了。
季年之前被人拉着说话,但一直留心着时序的动向,看到前后两人都让时序脸上闪过的不耐烦时,他就很想过来了。
“师妹,介不介意一起喝一杯?”
季年看都没看打扰时序的人,那女生没胆子惹季年,愤愤地瞪了时序一眼之后,走了。
没了烦人的苍蝇,时序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朝季年举杯,道:“师兄,生日快乐。”
季年看着宴会场上来来往往的靓丽身影,苦笑着同时序碰杯:“估计也只有你是真心来为我庆生的了。”
他话里的意思时序秒懂,时序目光投向季许和时玥,笑道:“毕竟季许都要尘埃落定了,你父母为你着急也是合理的。”
“我还以为因为季许和时玥,你也要和我划清界限了。”
季年的直接让时序失笑片刻,她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得欠妥,便解释起来:“之前的号码总被骚扰,换了图个清静,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那个时候有意不想接触外界。”
季年想到最近连他也听到了那些闲话,有些心疼到了这个时候还巧笑嫣然的时序。
“你啊,”季年轻轻叹口气,“独立得总是让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好。研究所我还是有绝对话语权的,时家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我这里,你大可继续做想做的事情。”
若仅仅只是同门情谊,季年这话说得便有些过界了。这些年来,他有心照顾,时序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她有意无意地婉拒了季年的很多善意,尽可能保持这段关系的纯粹。
时序抿唇一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一直白占师兄便宜,如果不是师兄提供便利,我的研究不可能这么顺利。”
时序语气如常,话却或多或少打消了几分季年有意制造出的亲近。
“这也不算什么,你是我师妹,时冬冬也算我半个弟弟。以后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不用有太多顾虑。”
时序微微偏头,笑着说了声“谢谢师兄”。
话说到这里,季年知道自己就该及时打住了。时序刻意的疏离他并不是感受不到,他熟知时序的性格,过于主动很容易招来她的反感。
纵然他的确对她有些别的意思,但他没有冒进的底气,尤其是还有季许和时玥的关系陈横在那里。
季年回到了自己的主场,时序依旧从容地抿着果汁,仿佛方才的所有插曲都不曾发生。
蒋魏承收回视线,身边的杜忱已然暧昧地朝他挑了挑眉毛,小声道:“季年当你情敌,好像也不太埋没你的身份。”
对于杜忱这种搞事发言,蒋魏承懒得回应。虽然他比在场的人也大不了几岁,但可能早早执掌大权,自然的在这群人中看起来成熟许多。
没什么人敢主动找他攀谈,除了季婷。
季婷挽着沈岚的手施施然走了过来,她年纪虽然不大,但行事十分大方。也不怯于蒋魏承的气场,笑着同他寒暄:“没想到我哥哥那么大面子,能把蒋哥哥也请来。我早就听沈岚姐姐说过你,可崇拜了,蒋哥哥有空的时候,向我传授一些经验可以吗?”
沈岚被点名,十分婉约地朝蒋魏承笑了笑。赵恬恬就在几人不远处,此刻已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动静了,余光似有若无地,把杜忱忍笑吃瓜的表情看了个全。
蒋魏承十分商业化地微微一笑,道:“季家这代果然个个出众。”
简单一句话,自然的把季婷放在了矮一辈的位置,连带着她有意提及的沈岚,也似乎被当成晚辈。
赵恬恬没忍住“噗嗤”一声,心里早已笑开了。
杜忱憋笑憋得很辛苦,要不是碍于沈岚和季婷在场,很想拍手为他叫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季家小丫头凑上来,很明显是要给沈岚搭桥的。谁成想蒋魏承一句话,对沈岚而言直接变成了:我想当你女朋友,你却想当我叔叔。
沈岚毕竟也是十分聪明的姑娘,虽然心里有些堵,但她很快就替自己解了僵局:“蒋总和你二哥可是有竞争关系,你让他指点你,这不是在为难他吗?”
一句话,就把蒋魏承拉回了和季许同等的辈分。
季婷得了暗示,很快嘻嘻笑了起来,补充道:“我爸爸前几天还说呢,这批晚辈里,就蒋哥哥最出色了,想来指点我几句也不会造成什么压力,毕竟我菜嘛!”
嘻嘻哈哈几句话,气氛瞬间就轻松起来。赵恬恬看了看沈岚,有些欣赏,沈家独女如此聪慧,保不齐以后也会成为这世家圈里的黑马。
看完了戏,赵恬恬慢慢走回了时序面前。
“你刚刚就应该在我边上的,你老公的瓜吃起来还挺香。”
虽然隔得远,时序也猜到了大概的情形。沈岚对蒋魏承有想法时序也不是不知道,毕竟蒋魏承曾经还利用过沈岚挡过她。
蒋魏承态度明确,时序自己能有什么压力。
时序起身,问赵恬恬:“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先撤了,你打算继续,还是一起?”
以最佳状态高调露脸以后,时序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这个时候离开,才是符合她以前的人设。
“你不等你老公一起?刚才我可留心观察了,朝他暗送秋波的可不少啊。”
时序笑得狡黠:“那你记得好好看看,如果能抓住把柄,说不定还能找他敲诈一点封口费。我得回去陪时冬冬看土星冲月,先走了,宝贝拜拜。”
“他那么小,知道什么是土星吗?”赵恬恬拆穿她纯粹想溜的借口。
时序朝她飞吻一枚,拿起手包悄然离场。
从蒋魏承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自己的太太朝赵恬恬飞吻那明艳又狡猾的样子,他招来酒侍把手中的杯子放回托盘,同杜忱低语几句,随后慢慢跟着时序走了出去。
时序刚出宴会厅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身边就多了个人,她侧目看了一眼,蒋魏承略有些疲惫地松了松领结。
对上她的眼睛,他问:“回家吗?”
蒋魏承的声音低沉,回家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在这样的夜晚竟有些动听。
坐进舒适的车内,时序懒懒放松下来。余光扫过蒋魏承的脸,他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时序这才发现,其实这个时候蒋魏承给人的感觉就柔和很多了,没了他目光中自带的那股压迫感,单看这张脸,还挺养眼的。
时序看得认真,不妨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触及他的目光,时序瞬间紧绷,他显然是发现她刚刚一直在看他了。
觉得车内突然闷窒,时序连忙朝车窗外看去。
“刚才,被欺负了?”身边男人突然问道。
他脸上兴味盎然,看她时居然还挂着浅浅笑意。
时序轻笑一声:“这不是以为我落魄了,上赶着跑来想踩我两脚吗,不过就她们那点本事,要欺负我还需要修行呢。”
“你和季年关系不错。”他又说了完全不相关的另一句话。
时序不知道他说这话有无深意,回答得坦然:“只盼师兄知道我把人都挖给你以后,不要断了我们同门情谊才好。”
蒋魏承勾了勾唇角,在心里给时序又加了一个标签:伶牙俐齿。
秉承着有来有往的处事原则,时序也道:“以前没留心观察,今天发现蒋先生的爱慕者众多啊。”
“哦?”蒋魏承挑眉,意味不明道:“你今晚一直在关注我?”
“我哪有那么闲!”
时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急忙否认。可她这样子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蒋魏承心情愉悦了,不再说话。
驾驶座开车的林郃默默握紧了方向盘。
方才老板是在调侃时小姐吧?无情的蒋总会做这种事?婚姻使人转性?
他从后视镜偷偷看了一眼蒋魏承的表情,很放松,是他心情不错时会有的表现。林郃连忙挪开了目光,忽然觉得自家老板突然决定和时序结婚也许并不算草率。
流线型的黑色轿车在夜幕中快速移动,林郃开车很稳,车子停时时序刚好小睡了一觉,腿有些僵。蒋魏承先下了车,刚绕到车门另一边,就看见时序提着裙子蹬了蹬腿。
四目相对,时序多少有些尴尬,假笑两句在前面走得飞快。蒋魏承哑然失笑,迈着步子跟在她后头。
时间还不算晚,别墅内灯火通明,好像都还没休息。时序刚走到门口的台阶下就听见里面传来时冬冬的嘶吼,她心一紧,步履匆忙间被台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蒋魏承适时拉住她的手腕,语调沉稳:“别急。”
时序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勉强朝蒋魏承笑笑,而后连忙拉开大门走了进去。
客厅内果然乱成了一团,时冬冬明显是刚发了脾气,这会儿被阿茹抱着,不停地打着自己,阿茹去抓他的手,他就叫得更大声。另一边唐婶早就不知所措了,看到时序和蒋魏承回来就像看到救星一般,赶忙上来解释。
“时小姐,对不起啊,我只是想拿鸡毛掸子扫一扫家里摆件上的灰,不知道怎么的小公子看见以后就大喊大叫,还砸东西,真是很抱歉。”
阿茹应付时冬冬显然已经黔驴技穷,时序赶忙走到她面前把时冬冬接到手里,才安慰唐婶:“没有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问题。”
时冬冬的情绪仍然失控,被时序抱着也完全安静不下来,两只手胡乱挥舞,就想去扯自己的耳朵。这段时间时序还来不及给他剪指甲,他微长的指甲已经把耳朵挠了好几道口子。
时序心疼得不行,一边拦着他一边哄:“时冬冬乖啊,姐姐回来了,姐姐在呢,唐婶拿鸡毛掸子是要擦灰尘,不是要打你,这里没有人欺负你,大家都很爱你,不害怕好不好?”
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进去,但时序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哄着。蒋魏承对这种事情毫无经验,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等时序平复时冬冬的心情。
但时冬冬发起脾气来哪里是那么好下去的呢,时序拦着他不让他挠自己,他就跑去挠时序,两条腿胡乱蹬着,不知道踹了时序多少下,时序痛得皱眉,抱着他的手却一点也没松。
越是这样,时冬冬越是生气,恰好时序挂脖式的礼服让她完美的肩颈线露了出来,时冬冬张嘴就咬了上去。
阿茹看得着急,连忙喊道:“哎哟,你怎么又咬你姐姐?”
时序被咬得皱紧了眉头,忍不住嘶出了声。蒋魏承都能看到她眼中疼得氤氲出泪水了,她却还是忍着疼轻轻地拍着时冬冬的后背,抱着他缓缓走着。
唐婶早就被这一幕吓傻了,阿茹虽然见得多,但心中不知多心疼时序。饶是蒋魏承,此刻也做不到完全不为所动,他想起来,之前和时序同住一层酒店的时候,林郃也说过时冬冬把她的肩膀咬伤了。后来酒会上,他无意中看过时序的伤口,但远没有今天所见的那么吓人。
时冬冬闹了一个多小时,早已耗尽了精力,时序这样哄着他过了许久,咬着自己的力道才慢慢松了,时冬冬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阿茹瞅准时机赶忙上去接过时冬冬,时序半边肩膀和手都麻了,但也顾不上自己,轻声交代阿茹:“给他的耳朵消消毒,趁着他睡着了把指甲剪了吧,挠人还挺疼的。”
方才还在宴会上艳杀四方的时序此时已然狼狈非常,她吸了吸鼻子,随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和唐婶一起收拾起被时冬冬扔得到处都是的东西来。
经过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唐婶已经是打心底里喜欢时序这个姑娘。她也去许多豪门中当过阿姨,像时序这样从不把她当下人看,态度一直很有礼的太太她见得却也不多。起初只是觉得她家教养好,但今天过后,唐婶觉得,时序这个姑娘未必如她想的那样,兴许也吃过不少苦。
自然地,唐婶对时序也就多有关爱起来。看着她弯腰捡着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唐婶连忙阻止:“时小姐,我来吧,您去休息,哟,这肩膀伤得不轻,您等我洗洗手,拿药来帮您擦擦。”
时序是真的觉得累了,这种累无关体肤,源于心中。她一直用时冬冬的表现来衡量他的病情是否得到缓解,这样长年累月的治疗,哪怕只有一点点成效也能让她更有信心。住进蒋氏庄园这么久,时冬冬一直都安安静静,即使是在这里的第一晚,他都那么乖巧。时序一度以为是真的起效果了的,却不曾想,今日又给她一种回到原点的感觉。
她轻声对唐婶说了一句谢谢,攥着手上被时冬冬摔碎的玩具走回了房间。
唐婶端着医药箱去敲时序房门的时候被蒋魏承拦了下来。
“给我吧。”
唐婶觉得这个时候蒋魏承去安慰时序是再好不过了,她看得出来,方才时序是想哭的,不过忍着了。
时序听到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以为是唐婶,头也没回,说了声“请进”。
蒋魏承走进来的时候她礼服都没换,坐在地上摆弄着手里摔成了几部分的玩具。身后久久没有动静,时序转头看,身穿西装的蒋魏承端着一个和他形象格格不入的白色医药箱站在进门处。
时序眼睛微红,想起来同他道歉:“对不起啊,时冬冬把你家弄得乱七八糟。”
蒋魏承朝她开口:“过来。”
时序坐在椅子上看着蒋魏承拿出棉签蘸取碘伏,总觉得这种事情他做着很不符合人设。凉凉的棉签碰到伤口的时候时序下意识地缩了缩。蒋魏承蹙眉,一只手按住她不停后退的肩膀:“别动。”
他处理得似乎很认真,但时序觉得专业的事情其实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不知道是不是蒋魏承从没做过这种事的缘故,他手上的力度把握得不太到位,时序疼得皱眉,敢怒不敢言。
牙印深的地方已经渗了点血,时序原本嫩滑白皙的皮肤已经青紫了一大块。蒋魏承觉得这伤口看着不顺眼,赶忙涂了药贴上大创口贴。
时序很意外蒋魏承会做这些事,不过托他的福,让她一时之间分了心,倒没有方才那么丧了。在蒋魏承收拾医药箱的时候,时序找来胶水去粘时冬冬的玩具。
见她不去休息,蒋魏承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时序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柔声说:“这是时冬冬最喜欢的一个模型,我想修好。”
蒋魏承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开口:“介意和我说说你弟弟吗?”
他会主动问是时序所没想到的,在她的概念里蒋魏承应该从不关心这些,不过确实有必要告诉他。
时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开口:“他是星星的孩子,也就是自闭症患儿。我发现他生病的时候,他才两岁。其实早期进行干预的话,也许有可能治愈,不过那个时候我读大二,长时间不在家,等我回去才知道,时家没有给他任何治疗。后来我就把他带在身边了,不过一直到现在,也没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有时候他很乖巧,但有时候又会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他会毫无征兆的发脾气或者大喊大叫。可能……以后也会困扰到你,不过他只有我了……”
时序欲言又止,蒋魏承却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承诺:“过段时间,我会请这方面的专家来替他诊治,你不用太担心。”
时序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通人情的时候,或许是外界传言太盛,导致她一直觉得蒋魏承就该是一个除了蒋氏对旁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
还是很感谢他愿意给予包容,时序弯唇一笑:“谢谢。”
总裁届劳模蒋魏承今天没有准时上班,不知为什么心血**先送时序去复查了一下腿,顺便让医生给时序又处理了肩膀上的伤。等他到蒋氏大厦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林郃有些为难地走进总裁办公室,看着正在埋头签署文件的蒋魏承,开口:“沈总上午来电,想约您今晚一起用餐。”
蒋魏承仔细看着送到他手上的文件,全部看完,才问:“有说为什么原因吗?”
林郃顿了顿,答:“倒是没有说,不过……提了两句沈小姐。”
“沈岚?”
林郃点了点头。
意料之内,蒋魏承放下手中的笔,转而问林郃:“之前预定的几款钻戒到了吗?”
林郃不解其意,但还是尽职答道:“昨天已经送到了,明天会亲自送上门供您选择。”
蒋魏承合上面前的文件,长腿一收站了起来:“现在就过去看看吧。”
林郃满脸疑惑地跟着蒋魏承走进了电梯,正准备联系珠宝行安排一下保密措施,却被蒋魏承打断了。
林郃几乎是瞬间明白蒋魏承的用意,继而道:“我联系公关部适当时候对外发布消息。”
蒋魏承点头,补充一句:“不要透露有关时序的信息。”
不得不说,林郃觉得自家老板果然和以前很不一样了,竟然会想到先替时小姐规避舆论冲击,看来是真的用心。
莫名其妙被林郃认为护妻的蒋魏承高调地去了一趟珠宝行,在对面楼清晰可拍的VIP室看了不下十款钻戒,从不远处的高倍相机镜头里可以看到,凡是蒋总拿起来看的钻戒钻石都价值不菲。
最终蒋魏承选定了一枚款式简约的钻戒,并很用心地把装着钻戒的丝绒小盒放进了西装口袋中。
当天下午,蒋氏大厦的公关部就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不幸中的万幸是老板有心,消息是在上班时间被爆料的,不至于让整个部门加班。
时隔许多年以后,蒋魏承又一次因为个人问题登上了娱乐新闻,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媒体致电蒋氏询问消息的时候,蒋氏公关部不仅没有辟谣,还给了准确答复:蒋魏承要结婚了。
一时间,关于谁会成为蒋太太的讨论热火朝天,不过多家媒体使出浑身解数,还是没能挖出蒋太太究竟是谁。
得知蒋魏承一反常态做了这么高调地事情,以为他恋爱上脑的杜忱第一时间发来贺电:“庆祝你不再是大众眼中的黄金单身汉,晚上去我新开的酒吧喝一杯?”
最近蒋魏承的工作强度确实很大,他也有想放松一下的想法,便如了杜忱的意,去了他的酒吧。
杜忱和蒋魏承性格截然相反,比起蒋魏承做事按部就班、从一而终,杜忱就喜欢打破陈规,什么都喜欢涉猎,但兴趣又不长久。
最近迷上了捣鼓酒的杜忱有意在蒋魏承面前炫一下自己很少能发挥的调酒技能,自己去了吧台捣鼓一阵,没多久就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
“尝尝,新配方。就是有点烈,你要是醉了回去你老婆不至于生气吧?”
“生气?她不会。”蒋魏承眯着眼点了根烟。
时序对这段婚姻的认知一直非常清晰,从不干涉他任何私人活动。直到现在,他的太太为他所做的,只有每天半夜为归家的他亮好一盏灯。
听到蒋魏承这样的回答,杜忱也就不客气了,弹了个响指叫酒侍又送了一瓶镇店的酒上来,大有一醉方休的意思。
他今天存着灌醉蒋魏承酒的念头的,以往可少有这样的机会。作为蒋魏承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除了林郃之外,也就数他和蒋魏承最亲近。
他深知蒋魏承是一个清醒克制的人,抽烟不上瘾,饮酒不贪杯,像今天这样主动喝酒更是少见,所以他人前人后都少有失态的时候。
那天他的眼睛通红,仿佛受伤之后独自舔舐伤口的猛兽,沉默又脆弱。
不过那天以后,蒋魏承用雷霆手段让那些想要蚕食蒋氏的人都闭上了嘴,仿佛撞见他醉酒不过是杜忱的一场梦。
再那以后就再没有了,蒋魏承变成了一个看起来百毒不侵的男人,带着他与生俱来的气场,让人自然而然地觉得,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事情能够伤他分毫。
蒋魏承晃着酒杯,时不时品上一口,而后随意地看向人群。两人就坐在气氛高涨的大厅里,人来人往间许多人注意到蒋魏承,更有不少姑娘跃跃欲试想上来搭讪,但都迫于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没能真正付诸实践。
但有一个人例外。
沈岚不请自来,十分熟稔地坐在了蒋魏承边上。她笑得无懈可击,朝杜忱道:“早就听说杜大哥新开了这家,今天打算来喝一杯没想到碰到了主人,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吧?”
杜忱挑眉,看了一眼蒋魏承,见他毫无表态,便道:“喝杯酒而已,有什么好介意的。听说沈岚妹妹在外风生水起,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岚笑笑,然后说:“书读完了当然是要回来,我家老爷子生怕我嫁个异乡人,再不回来他可能就要派人去绑我了。今天听说,蒋总要结婚了?”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蒋魏承身上扫过,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更多。沈岚当然不是偶遇他们的,事实上她费了许多周折才知道蒋魏承今晚在这里。她这样出现的原因也很简单,纵然蒋氏公关部给出了肯定答案,但她还是不相信蒋魏承说结婚就结婚了,她想要当面求证。
沈岚对蒋魏承有意思这么多年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一直以来她都端着,不肯放下身姿主动。如果不是之前时家把主意打到蒋魏承头上,沈岚还真不一定会着急。但没想到蒋魏承油盐不进,她都豁出去拜托父亲相邀了,哪知道等来了蒋魏承要结婚的消息。
杜忱提着一口气去看蒋魏承的表情,结果对方就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品着酒杯里的酒。
要是在早些时候,杜忱兴许会乐意当一当沈岚的助攻。旁的不提,以沈岚的才华和家世,和蒋魏承也算匹配。万一碰撞出点火花,也好过他一直孤家寡人。
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杜忱只当是看不出沈岚的心思,道:“沈家就你一个千金,可不得早点喊你回来继承家产。”
有不相干的人打扰,这酒喝起来就没意思了。蒋魏承无视了沈岚的问题,喝完面前最后一点酒站起了身,道:“我先走了。”
蒋魏承回头看了她一眼,婉拒:“抱歉,我太太不喜欢我晚归。”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掐灭了沈岚心中最后一点火光。直到蒋魏承潇洒走远了,沈岚还站在原地没能缓得过来。
杜忱没想到蒋魏承这种时候居然也会搬出时序,不禁失笑,暗叹有家室的男人果然不一样。
“蒋总他……”
作为蒋魏承的挚友,自然懂他的意思,杜忱接过沈岚的话:“你也想不到吧,其实证都领了。”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顷刻间就散了,沈岚白着一张脸问:“不知道,是哪家千金?”
杜忱可没忘蒋魏承的嘱托,乐呵呵道:“下个月就办婚礼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后来杜忱说了什么,沈岚已经记不清了,醉眼朦胧的时候沈岚给季许发了一条讯息:出来喝一杯吗?
坐在车中,酒意开始上头,蒋魏承捏着眉心缓着一阵又一阵的头晕。他今天饮酒有些过量,出现了久违的醉酒感。车子平稳停下后,他足足缓了五分钟才下车。
初秋深夜凉意乍来,风一吹就让人忍不住瑟缩一下。家门前的灯照旧亮着,吸引了几只小飞虫围着灯光飞舞,好似正在取暖。蒋魏承看了一会儿,打开了家门。
门打开的刹那,室内的灯光和暖意都倾泻而来。时序还没有睡,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快速敲着键盘。
几乎是蒋魏承一进门时序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她皱眉看过去,他正微眯着眼睛半靠着墙,似乎有些难受的样子。
端详片刻,时序出言打破室内的寂静。
“你需不需要喝一杯糖水解解酒?”
蒋魏承没睁开眼睛,双唇一动,说:“谢谢。”
那就是要的意思,时序随手拿起电脑边的木质发簪将披散在肩膀的长发盘了起来,走到厨房烧起了开水。
在等水开的时候时序摸了摸肚子,打算顺便给自己下碗面条。
她进厨房时图省事,只开了灶台前的一盏灯。燃气灶跳跃着浅蓝色的火焰,高汤锅中冒出的白汽在灯光下从她头顶缓缓升起。时序利落地洗了一把青菜放在一旁滤水,卡着时间翻出糖罐调了一杯糖水。
银质汤匙在玻璃杯中发出清脆的碰撞,时序端着糖水转身,却不知道本来在客厅靠墙醒酒的人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
蒋魏承其实已经偷偷观察了她许久,明明做着好几件事,但她却有条不紊,深夜、厨房和她,组合在一起莫名让人觉得舒服。
有些昏暗的厨房中,时序的眼眸亮得出奇,对比之下蒋魏承的眸子就显得幽深许多。直到带着酒意的呼吸喷在脸上,时序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此时离得有多近。
在时序快要受不了的时候,他从她手中拿过了杯子一饮而尽。甜甜的糖水滑入腹中,杯子放下时,他神色已如往常。
“抱歉,方才有些头晕。”
这是在解释他刚刚的失态。
时序还不至于和一个喝醉的人计较那么多,顺手把蒋魏承放在流理台上的玻璃杯洗干净放好,说:“蒋先生早些休息。”
依旧是在杜忱那间热闹喧嚣的酒吧,沈岚面前已经有了很多个空杯,杜忱善解人意,交代店内员工多看顾一些后,就把卡座空间留给了沈岚一个人发泄。
沈岚知道自己喝了很多,却越发清醒。不过酒精上脑会放大感官,在音响的轰炸之中,她居然还能清晰听到有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来人已经坐在了对面,沈岚迷蒙着眼睛看清楚了人,语调不咸不淡:“是你啊。”
时玥落座便说:“沈小姐大晚上给别人的男朋友发消息,是什么意思?”
沈岚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晃着里面的酒,闻言勾了勾唇角,语气嘲讽:“季许知道你偷看他手机的事情吗?”
被揭穿的时玥不太自然地捏紧了手包,面上却强撑着气势:“我是他女朋友。”
“呵,”沈岚嘴边的讽刺更甚,“那作为季许的前女友,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非常讨厌伴侣擅自阅读他的私人信息。”
时玥一直很介意沈岚的存在,当她说完这句话以后,时玥整张脸都黑了。
沈岚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变脸,很快又联想到了另一个人。
“比起你姐姐,你确实不太聪明。”沈岚道。
如果要问时家二小姐锦衣玉食长到这么大,最不如意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时序的存在。哪怕时序在时家毫无地位可言,可她无法否认的是,她始终活在时序的光环之下。
人人都喜欢拿她们两个进行比较,样貌、谈吐、学识。偏偏让她硌硬的是,这些时序都做得比她要好。
明明从未看到时序付出过什么努力,大多时候只是靠一袭衣裙装点,高冷地往某处一坐,就会有人频频投去欣赏的目光。
如今,沈岚竟然还说这种话。
“她已经不是我姐姐了,你不看新闻吗?她断绝了和时家的关系。”时玥语气中暗含怒意。
沈岚对她的态度置若罔闻,红唇轻抿,又是一声冷笑:“你父亲现在应该很着急吧,蒋魏承要结婚了,他的算盘落空了。还是你姐姐清醒,早早脱身了。”
沈岚说完,毫不避讳的当着时玥的面掏出手机,将电话拨给了季许。
电话在酒吧音乐暂停的时候接通,时玥清晰听到季许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沈岚带着笑,可谓妖冶,语调娇嗔又好像带着几分埋怨:“你好不讲义气,明明是给你发的消息,居然打发了女朋友来找我。”
时玥脸色骤然煞白,这种白一直持续到季许出现。
她犹疑着想解释,但季许面色如常,都没顾上搭理她,先是把喝醉了酒不知睡没睡着的沈岚抱到了车上。
“季许……”
时玥叫住了他,看着他熟练地做完这一切,她心中有一口大锅几近沸腾。
季许停了下来,带着烟味的手抚摸上时玥的头发,明明动作亲昵,可他语调凉薄:“我送沈岚回去,你先回家。下次,别做这种事了。”
时序起来的时候整栋别墅安安静静的,问过唐婶才知道,蒋魏承还在家中,似乎还没起床。
想起他昨晚醉红眼的样子,时序暗笑,原来他也会有起不来床的时候。
在要不要等他一起吃早饭中纠结了十分钟,时序吃起了独食。时冬冬惺忪着睡眼被阿茹抱了过来,看到正在吃早餐的时序,时冬冬眼睛亮了亮,忙挣脱了阿茹的怀抱,自己爬到了时序身边的凳子坐下。
时冬冬不懂自己控制饮食,时序给他夹多少,他都一股脑往嘴巴里塞,两个腮帮子鼓囊囊的,就像是她小时候饲养过的小仓鼠。
时序玩心大起,伸手掐了掐他的腮帮子。
时冬冬最不喜欢别人在他专心做什么的时候打扰,时序一掐他,他就瞪时序一眼,然后时序再掐,乐此不疲地和他重复着这种幼稚的游戏。
蒋魏承打着领结慢步走下楼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的餐厅里时序笑弯了眼睛。
看到时冬冬快有要发脾气的征兆了,她才连忙住手哄道:“好了好了,我不欺负你了,你乖乖吃饭。”
从没想过能在这栋房子里看见这样的场景,蒋魏承原本直接要往大门迈的步子拐了个弯,走进了餐厅。
说来离谱,时序在蒋家住了快两个月,这还是初次和蒋魏承一桌吃饭。不过他倒是很习惯的样子,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就开始从容不迫地进食。
不像时仲明那样装模作样,吃个早饭还要拿个平板浏览一下财经讯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总裁。蒋魏承吃饭专心致志的,从时序的角度来看,就是赏心悦目。
正当时序看得投入的时候,林郃匆匆走了进来。
他拿着平板路过时时序顺便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居然是八卦页面。蒋魏承接过平板眉头就皱了起来,好奇心作祟,时序悄悄摸出手机看了看推送——居然是蒋魏承在酒吧和沈岚坐在一起的照片。
照片虽然模糊,但依稀看得出蒋魏承姿势放松,沈岚和杜忱相谈甚欢。从三人的位置以及杜忱和蒋魏承的关系,有媒体大胆猜测沈岚就是蒋魏承那个神秘的结婚对象。
收起手机,时序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啃着手上的玉米,蒋魏承抬眉看了她一眼,对林郃道:“昨晚和杜忱喝酒,恰巧遇到了沈岚,你让公关部澄清一下。”
在老板和老板娘之间谁占上风,林郃当下有了点大胆的判断,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同时,他还不忘给蒋魏承解围,对时序道:“太太,定制的婚纱已经出样了,可能需要您去店内试一试。”
喝着牛奶的时序被林郃这一声“太太”呛了呛,咳得一张脸通红,好半天才缓过来。
蒋魏承忽然就心情愉悦了,从容地擦了擦手,出了门。
赵恬恬听说时序要去试婚纱,推了手上的事情就去蒋氏庄园接了时序。一路她都很有兴致,轰着油门卡在超速边缘冲到了婚纱店。
这家店颇有名气,向来是上流圈层定制婚纱或者礼服的首选,里面的设计师都是几轮淘汰中取优录取的。
时序也是到了才知道,蒋魏承定的设计师,是这家的首席。虽然只是一场交易,但他似乎也并不敷衍。
赵恬恬觉得蒋总不愧是蒋总,果然很有格局。时序对这些是无所谓的,甚至在设计师介绍完整个婚纱的用料以后,还有些替蒋魏承心疼钱。
在她去试婚纱的时候,赵恬恬坐在沙发上等她,手里杂志还没翻页呢,就听到有人叫她。
“赵恬恬?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来人满脸探究与好奇,赵恬恬朝她商业化一笑,并不打算过多交流。
不过女子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疏离,径直坐在了赵恬恬身边。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赵恬恬撇了撇嘴。
碰见谁不好,偏偏碰见被誉为“八卦制造机”的李小姐。
赵恬恬以前吃过她的亏,一个聚会上和她多聊了几句闲话,没多久就传了好些流言出来,大多经过李小姐丰富的想象力加持,那叫一个生动形象。
有教训在前,往后再碰见,赵恬恬是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了。
李小姐自讨了个没趣,本不想多待。偏巧她刚一起身,就有店员过来道:“赵小姐,时小姐婚纱穿好了,请您过去看看。”
“哪个时小姐啊,不是时序吧?”
这下李小姐可是兴奋了,跟着店员就要往里走。赵恬恬想拦却没拦住,走在后头脸都黑了。
“哇,这婚纱也太好看了吧。”
听到陌生的声音,时序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再一看赵恬恬黑了的脸,忙朝她投去一个“没事”的目光。
李小姐似乎感觉不到周围的气氛对她不算欢迎,很自来熟地走到了时序面前,嘴里不停说:“这婚纱以前没见过,是新到的款吗?瞧瞧这上面的钻,真好看。时序你怎么来试婚纱了,没听说你要结婚啊?”
时序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撒了谎:“来定礼服,看这婚纱不错,随便试了试。”
时序笑而不答,不再给李小姐探听的机会。赵恬恬听得眉头直跳,十分想冲上去告诉李小姐,如此安慰大可不必。
一段小插曲谁都没有放在心上,不料两三天以后关于时序的风言风语突然就被传了起来,还越传越离谱,连往常只活跃在实验室的季年都有所耳闻。
接到季年电话的时候时序正在陪时冬冬玩拼图,两只手不得闲,她干脆开了免提。
是以,打算下楼来接杯水的蒋魏承刚走下楼梯,就听见时序的手机里传来季年的那句:“你因为蒋魏承要结婚心里不痛快,自己跑去试了婚纱?你……喜欢蒋魏承?”
季年似乎不太愿意说出这句话,还特地停顿了一下。
时序和楼梯口的蒋魏承对视了一眼,忙不迭去关了手机的免提,以免季年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
“时序,你有在听吗?”
时序几乎是逃一般地带着手机躲到了卧室,季年那边还一直在叫她,她忙应道:“师兄,我在听。最近的传言都是误会,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我也没有心里不痛快。”
季年听完时序的话长舒一口气,又好笑自己过度反应,和时序闲聊几句,收了线。
挂了电话,时序悄悄拉开房门客厅看了一眼,蒋魏承坐在时冬冬边上正看向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偷窥的目光。看那架势,似乎是有意在等她。
时序笑得不尴不尬,道:“试婚纱的时候碰到了熟人,没想到会传成这样。”
蒋魏承颔首,而后说:“婚礼前一天的宴会邀请函已经发出去了,你最近有时间的话可以开始准备婚礼的相关事宜,那一天你可能会很辛苦。”
时序抿唇一笑,面露期待:“我倒是很好奇那天大家的反应。”
结婚前一天才公布新娘身份是时序的主意,她不想有人知道提前搅局,也觉得悄悄震惊所有人比较有趣。
蒋魏承看她又露出那狡黠的表情,勾了勾唇。和时序说完事情他没有着急上楼,而是在时冬冬一地的拼图块中翻捡出一片,放在手心里,时冬冬一言不发,胖乎乎的小手探进蒋魏承的手心,自然地取过那一片嵌进了大块拼图之中。
时序看得瞠目结舌,除了自己和阿茹,她从未见过时冬冬和旁人互动,一时竟也觉得画面异常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