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杀人与救人

要带着这么十数个小女孩出去并非易事,尤其是她们身子都很虚弱,连多走几步的力气都没有。

穆清葭先将她们带回了茅老爷的屋子。

虽然这个挂满恶心刑具的房间让这群小女孩出于本能地恐惧,但因为原先被供奉起来的那些画像已经被穆清葭撕去,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小姑娘安抚着,所有人倒是没有惹出什么动静来。

穆清葭又给了那个瘦小的画师一拳,确保他醒不过来了后在他嘴里塞了一块破布,用屋子里的红色罗帐将他绑了。

她示意女孩子们先别出声,然后撩开帘子从窗缝里观察了一下院子里的动静。

那两个家丁依旧门神一般守在院门口,岿然不动。

外头的吵嚷声倒是小了一些了,潮水似的涌过来后又退了回去。也不知道是周瑾寒已经取得了需要的东西还是怎样。

然而不论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形,留给她救人的时间终归是不多了。

得先解决院门口的这两个。穆清葭暗自打算着。

她回身,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一圈,定在了花架格子上的那包针上。

比绣花针要更长更粗一些,边上放了一个碗,里头蓝色的颜料已经干在了碗底。

想到这些小姑娘身上都有刺青过的痕迹,穆清葭不难猜出这包针应该是那老禽兽折磨她们的工具。

就像是往家畜身上敲烙印一般,仿佛这一个标记下去,这些女孩子们便都成了他的所有物。

穆清葭将这包针取了过来。

她又重新贴回到了窗边,眸中暗光一闪,她对准那两个家丁颈上大穴,甩手便将两根针飞刺过去。

然而令穆清葭没有料到的是,这两个看守院门的人竟然并非普通家丁。

尖针自身后破风袭来,他们二人耳朵一动,在即将被刺中的那一刻倏然偏头躲开了,旋即捏紧了拳回身后看,正好对上了穆清葭从窗缝里望出去的视线。

说时迟那时快,在被那二人发现的这一刻,穆清葭当机立断将剩下的针一把抓进了手里,飞身从墙上扯下一根鞭子,她沉声落下一句“待在屋里别动”,整个人就破窗跃入了院中。

手中尖针雨点一般撒向朝她追来的两个家丁,穆清葭没有在院中停留,直接掠向院墙似要逃匿。

那两个家丁先是遭到了她的偷袭,此刻又被她一把尖针打得后退两步,哪儿能再怀疑她的目的?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要留一个人去茅老禽兽的屋里检查,双双摆出招式擒向了院墙上的小贼。

手中长鞭卷住墙上瓦片,穆清葭手腕一收一带,整片瓦盖皆被掀起,游龙一般甩向身后二人。

两个家丁屈臂抵挡,瓦片在他们拳脚之下纷纷碎裂,噼里啪啦散落满院。

然而他们方清空视野,穆清葭手中的鞭子已经劈到他们眼前。明明是用草绳编成的死物,到了穆清葭手里却像是有了生命的蛇,迅猛又凌厉地朝自己咬来,打在哪里哪里就皮开肉绽。

家丁二人连连进攻却近不得穆清葭身,反倒脸上脖子上挨了好几道,鲜血濡湿了他们的衣衫。

其中一人眼中发了狠。他在手臂被鞭子抽中的时候一把拽住了鞭绳往跟前一带,将穆清葭的动作定格住了片刻。

也就是这片刻,他的伙伴飞身而起,双手屈成爪抓向穆清葭面门。

穆清葭眼神一厉,当即弃鞭转身跃向远处屋檐,半空中从发间拔下玉簪。身后穷追不舍的人已经近在咫尺,就在他的手爪从耳边破风探来之际,穆清葭脚下猛地一停,左臂手肘往对方胸口击去的同时,右手掌心的玉簪也猛地扎中了他的腕心。

随着她的重心持续往后移,玉簪自那家丁腕心一路划破整个小臂。

皮肉撕裂经脉尽断,那家丁一声哀嚎,无数鲜血在穆清葭眼前喷涌。

穆清葭旋身飞起,一脚倒踢在对方颅顶。对方跌跌撞撞从屋顶倒退到屋檐边,手臂猛地抡向穆清葭小腿。

穆清葭翻身直立半空,又一脚踹在对方心口,将他扎扎实实地踹落了院中。

另一个家丁赶来相助,然而穆清葭怎能容他近自己身?屋顶上的瓦片皆被她飞踢出去,尽数砸在那人身上。

趁对方应接不暇之际,她猛地飞身袭去,带血玉簪刺进对方颈上大脉。在穆清葭的全力压制下,簪身几乎切断了对方的脖子,一直到卡入对方喉管中时才断成了两截。

血液在空中喷成血雾,将穆清葭蓝色的衣袖染成了暗色。

前一个被废了一只手的家丁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向自己走近,难以抑制地惊恐起来。

他蹬着双腿往后退去,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狠劲,只颤抖着声音喋喋哀求道:“别杀我,别杀我……”

穆清葭停在了距离对方五步之外。

她捡起了掉落在地的那根长鞭。

“你既帮茅家这老禽兽守着院子,定然很清楚他私下里究竟在做什么泯灭人性之事。”穆清葭淡声说道。

许是因为杀了人,眸光被血色一染,让她冷酷得仿佛是地狱来的修罗,再见不到一丝一毫温善。

“你口口声声说着不想死,那么在你为虎作伥的这些年,你可曾想过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的那些小姑娘,她们在遭受禽兽**之时,也都是不愿的?”

“你们杀了她们的希望,杀了她们的未来,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哭求,让我可以饶你一命?”

穆清葭手腕猛地一扬,长鞭当即套住了跟前这人的脖子并用力收紧。

她将对方的脸拖至了自己跟前,屈膝半蹲下来:“想要我放你一马是吗?”

那家丁用没残废的手拼命抠着嵌入了自己肉里的鞭绳,因窒息,眼球不自然地暴起:“想嗬——想——”

“好。”穆清葭应了声。“那你告诉我,除了老禽兽变态的癖好和地牢里的那些小姑娘外,他的屋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在茅家这满屋子的畜生眼里,那些鲜活的年幼的小女孩既然能够被当做玩物圈养起来,价值便只跟家禽家畜无异,又怎么值得用满府家丁中仅有的两个高手来看守?

更如何能够同库房里的一箱箱金银财宝相比?

这两个家丁既然在老禽兽自己都赶去前院的情况下仍要留下来继续看守院子,可见他的屋子里藏着的东西比所有的家当加起来都要重要,哪怕家产尽失,里面的东西也不能丢。

所以穆清葭很好奇,他们守着的这个最为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脖子上的绳子被鲜血浸湿之后变得越来越紧,那家丁整张脸都胀成了猪肝色,眼白也蒙上了一层血雾。

“账本——嗬——”他重重地喘息着,“是,账本——”

穆清葭眉心一蹙:“账本?记录了什么要紧项目?”

“盐,盐……运给,运——嗬——给了——土,土匪……”

穆清葭闻言大骇。

茅家经营盐运,所以这家丁的意思是,这些年来,他们竟然一直都是在跟土匪们做生意!

大邺国中匪患不绝,朝廷每年都要派兵清缴,也是一项不小的支出,连周瑾寒每每提起都有些无可奈何。

穆清葭万万没想到,之所以这些匪患如此猖獗又清除不尽,背后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原来,竟是有人用这种方式在支持这他们存活!

“还有呢!”

家丁用力地拍打起禁锢着自己的鞭绳来:“我不知嗬——真的不知道了——嗬——救——”他伸手向穆清葭抓去,“救命——”

穆清葭重新站起了身。

“救命?”她像是看着智障一般睨着这家丁,冷哂道:“你见过哪个凶手救过被杀之人的命吗?”

家丁倏然一愕:“你——!”

“是。”穆清葭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承认说,“我反悔了。”

话音落,她手上动作猛一用力。鞭绳急速收紧,随着颈骨被勒断的“咯嘣”声响起,那家丁急促的呼吸截断在了喉咙里。

穆清葭松了手,看着对方死不瞑目地软倒到地上。

“你们这种畜生,哪怕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寒风扬起她沾满血污的衣料,穆清葭没再与院中的两具尸体共处,飞身翻上屋顶重新落入老禽兽的院中。

而她踏上地面没多久,凌辰和王鸣一也带着人马从院门外冲了进来。

像是没有料到会在里头见到穆清葭,他们一怔之后忽的高兴起来:“王爷!找到王妃了!”

穆清葭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得知她遭到了绑架,正在满宅子找她。

“我没事。”穆清葭简短几句话交代了自己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同王鸣一道,“王将军,你赶紧带人去一趟熊记烧饼铺,菁儿和覃榆恐怕有危险。”

“他们怎么了?”

周瑾寒一进院门就听到穆清葭说的这句话。

他的目光落在穆清葭身上,被那满身血污刺得眼睛一痛,眉心皱得越发紧。

“此事说来话长。”

情况紧急,穆清葭也没心思惦记她与周瑾寒之间的隔阂,只与他解释道:“若我没猜错,茅家应是用了熊记夫妇的女儿做要挟,控制他们为自己所用。今日正是那‘烧饼西施’配合车夫刘叔将菁儿和覃榆同我分开的。我既然被绑进了茅家,他们二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穆清葭心头的焦虑有些控制不住。她也不再同周瑾寒多说了,只招呼王鸣一往外走去:“不行,我放心不下,王将军,我随你一同去吧。”

周瑾寒冷着脸在穆清葭手臂上拦了一把:“你就准备这个模样过去?”

“怎么了?”穆清葭不解。

“带着一身血腥味,你是生怕外头的百姓和熊记夫妇不知道你刚杀过人吗?”周瑾寒反问,“还是你嫌菁儿和覃榆命太长,故意想逼那夫妇二人狗急跳墙对他们下手?”

“我……”穆清葭一时语塞。

周瑾寒似是有些动怒,沉着脸盯了穆清葭很久,随后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了,从头到脚将她罩了进去。

他问凌辰:“熊记夫妇的女儿呢?”

“在——”

“在屋子里。”穆清葭截过了凌辰的话头。

兵士们正要往屋子里头走进去,穆清葭朗声叫了句“等等”,拢住罩在身上的这件大氅小跑着过去了。

她让他们都在外头等着了,只自己推开门走进了屋。不知跟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许久后才重新折出来,侧身招呼兵士们进去了。

周瑾寒站在院中间看着她。

凌辰也随他站着看:“属下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妃为了一件事情这般积极的样子。”

周瑾寒发出了一记鼻音,似嘲非嘲的:“对别人的事,她向来是积极的。”

换做她自己的事情就又比谁都能忍了。

凌辰听出来周瑾寒像是对穆清葭有所不满,可又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不满的。

他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腹诽道:都给了人家休书了还对人家这么多要求,这行为真是一点都不大丈夫。

“王将军。”周瑾寒没听见凌辰肚子里的骂声,也没站着看多久。他趁穆清葭还在屋子里安排之际吩咐王鸣一:“你带人先去熊记烧饼铺将人控制起来,先别急着审讯,也别叫那夫妇二人死了。我与王妃稍后过去。”

“是!”

得知李菁可能有危险后,王鸣一已然心急如焚。此时得了周瑾寒的令,他立刻就带着自己的兄弟,又额外领了一队人马朝熊记烧饼铺奔去。

屋里的那些小姑娘不多时便陆续被护送着走了出来。

天色已经暗下去了许多。然而在黑暗中被关了许久,她们出门的那一刻还是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待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她们才慢慢看清院子里是什么模样,看清了来来往往忙碌着的这些人。

积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都冻成了坚硬的一块,结在树梢园角,看起来一点都不干净。

可是这些小姑娘还是愣愣地看了很久。

直到这一刻呼吸到了寒冷的却新鲜的空气,她们才恍惚地反应过来:从今以后,她们终于都自由了。

那个被穆清葭打昏了的画师也跟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穆清葭将用红帐包起来的几卷画轴扔在了院子里,手中烛台一扬,火舌舔上布料与纸张,窜起一丈高的热浪。

周瑾寒没有问她烧掉的是什么东西,然而从这一大批的小姑娘的身上,从穆清葭肃穆的表情当中,他已经猜出了几分原委。

他的眼中久违地露出了些许怜悯。

“将这些孩子先带回州衙安置。”周瑾寒下令道,“从乡民之中找几个和善的妇人陪同,让楚云遏和胡太医给她们彻底检查一遍身体。另外,根据她们的身份联系她们的家人,全都接到州衙里面来。”

“是!”

凌辰应道,着手便去办了。

一直到院子里头人都走光,穆清葭都还出神地望着身前那片闪着余火的灰烬。

周瑾寒沉默地站到了她的身后。

穆清葭身上的血腥味还是很浓,只是她此时收敛了表情,整个人便又透露出一丝疲惫和脆弱来。

“茅家的人都已扣下了。”周瑾寒对她道,“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随时都可以审问。”

穆清葭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要问的。”她道,“他们这些禽兽、渣滓、败类,多看他们一眼,恐怕我都忍不住会动手杀了他们。”

“王爷。”她问,“他们会得到惩罚吗?那个老畜生,他会下十八层地狱吗?”

穆清葭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都没有回头,周瑾寒站在她的身后,只能看到她绷得紧紧的背脊,听到她语气中的暗恨。

“他会的。”周瑾寒负起双手,回答,“他死后会得到怎样的刑罚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从今天开始,他活着的每一刻都将成为炼狱。”

“那就好……”

穆清葭合了合眼,轻叹了一声。

她将怀中的账本递给了周瑾寒,同他说道:“这是茅家的账本,我刚才在屋子里的一个暗格里头找到的。”

“之前看守着这座院子的那个家丁说,里头记录着茅家这些年来与各地匪盗的生意往来。”

穆清葭看着周瑾寒肃杀的脸孔:“但我刚刚粗略地翻了几页,发现里头的猫腻并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