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后有我,必不会让你饿肚子

“怎么样?帖子可送过去了,可曾见到那丫头?”

太后文芝雅懒懒地斜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享受着婢女们的侍候。

按摩头部的婢女手上一下失了力道,错手拽下一根头发,惹得女人皱眉刺痛。

婢女一下子慌了神,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连忙跪在地上,叩首求饶。

“太后娘娘饶命啊!”

文芝雅脸色不怎么好看,蔻红的指甲衬得手指白皙透亮,抬起跪在面前的婢女的下巴,笑着说道:“你倒是生了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儿,瞧瞧,这哭起来还真是惹得哀家都心生怜爱。”

“太后娘娘…”

然而,下一秒,话锋一转。

“只是可惜了,若拔净了这头发,血淋淋的,咦~”文芝雅收回了手,随意摆了摆,“带下去吧,堵好嘴巴,别让哀家听了心烦。”

“是。”

一旁的大太监三全连忙派人将婢女架了出去,用手死死捂住叫喊的声音,生怕扰了女人清静。

殿内的其它侍女更加小心,战战兢兢,生怕手里出了错,气氛十分僵硬。

竹桃习以为常地站在一侧,委屈着声音说道:“自是送去了。只是那苏妗根本不曾露面,只是派了个管家就匆匆打发了奴婢。”

“哦?”

文芝雅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竹桃,声音却十分冷冽。

“苏将军大败襄国,为我大夏扬威。苏妗纵使无礼了些,倒也不妨事。竹桃,虽然你是哀家身边的,但也别忘了身份。”

一句随意的敲打,却让竹桃瞬间背后生了冷汗,浸湿了里衣。连忙跪下,不敢说话。

“行了,起来吧。替哀家去储秀宫送点补品,好好送送淑妃。”

“是。”

淑妃既然保不住孩子,便是无用的废物。若是废物说了不该说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文芝雅重新闭上眼睛,盘算着六日后的寿宴。如此好机会,自然不能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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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边关。

“父亲,咱们如今启程回京,也不知道小妹在家中如何了,身体可好些了。”

苏猛从小就疼爱他这个命运坎坷的妹妹,这次离家打仗这么久,也不知道家中如何了。

身穿黄金铠甲,身形伟岸,神色严厉肃然的苏擒虎在听到小女儿时,面色也柔和了下来,声音不乏担忧。

“妗妗的身子入了冬总是怕冷,这次新得了些上好的貂皮,待回京给妗妗做一套漂亮的披风。”

两人在帐中合算着,城主府里的苏母和秦舒柔已经动手缝制了。

“母亲,小妹定然喜欢这边关独特的糕点,等会儿我去街上买些带回去。”

“对对对,说得不错。妗妗向来喜欢这些点心吃食,阿柔还是你想得周到。”

苏母眉目间的笑意与迫不及待足以表示对幺女的思念,这一走半年,妗妗在京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秦舒柔笑着,脸颊微红,腼腆端庄的神色完全看不出在战场上英姿飒爽,杀敌无情的女将军模样。

只是,回京就要面对宫里那位。秦舒柔心情有些低沉,天家心思难测。她已经来这边关躲了半年,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只希望阿猛能平安无事,但愿皇上能真正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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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朝霞染红了半边天。日影斜沉,微云悄悄舒展,流水漾漾。鸟雀的身影拂过夕阳,那团火红的暖阳晕染了整片蔚蓝清淡的天际,画出鎏金灿烂的纹路。在朦胧氤氲的金色轮廓中,远方升起千万家的袅袅白烟。

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这是万千百姓们亘古不变的生存之道。

府里也做好了晚膳,苏妗看着脸色尚且苍白,眼睛却蠢蠢欲动的苏不言,抿了一口温茶,淡声道:“你今晚不准吃,只能喝点儿米粥。”

苏不言一听,表情立马萎靡了下来,肩膀耷拉着,配上那寡淡的唇色,看起来当真是可怜极了。

苏妗硬下心肠。

“等会儿把药喝了,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苏不言抿紧嘴巴,脸上带着排斥之意,摇了摇头。

苏妗气笑,羊脂玉般白皙通透,细腻嫩滑的肌肤在落日余晖的光耀下,蒙上一层暖色的金光。一双眉毛不似深闺女儿的柳叶弯弯,继承了将门之女的英气。

凤眸含笑,浓密卷翘的眼睫轻颤。嘴角的笑容融化了她身上仿佛独处孤月的清冷寂雪,高坛上的神明终是落入了凡间。

苏不言有些看痴了,通透晶莹的眸子里尽是惊艳,眼睛不自觉睁大。

一错不错地盯着,却没有让人生出厌烦嫌恶,反而觉得真诚。

或许,就是因为那双眼眸里当真没有夹杂邪念,只是单纯的欣赏。

苏妗被这灼热的目光搞得有些羞哧,脸颊微热,泛起红意。恼羞成怒似的,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若是不吃药,粥也别喝了。”

苏不言登时不乐意了,坐在那里掰着手指头,脸上挣扎了许久之后,才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随后直起身子,十分坦然地指了指桌上的碗,又指向自己,做了一个苦涩的表情,然后巴巴地盯着她。

苏妗扶了扶额,内心拿定主意,明天便开始教他习字说话。不然,这你画我猜的,苏不言成为京城戏子指日可待。

“想让我喂你喝药?”

苏不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知从哪里儿掏出一枚鸡蛋放在手心递给苏妗。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双手好看极了,如果忽略掌心躺了个圆滚滚的鸡蛋,那必然可以称之为艺术品。

苏妗控制不住地抽了抽嘴角,笑得和蔼:“不言啊,鸡蛋哪儿来的?”

苏不言此时还未意识到危险逐渐靠近。

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小厨房的位置。

苏妗忍住心中暴打熊孩子的冲动,难怪今个儿下午厨房的黄妈妈过来禀报,说厨房遭了贼,凭空少了许多吃食。

“还藏了多少?”

苏不言听到问话,开始警惕了起来,悄咪咪挪了挪,想要挡住苏妗探查的视线。

苏妗微眯了眼睛,看到苏不言眼睛心虚地轱辘辘转,给旁边的春杏一个眼神。

春杏一个箭步冲到床榻前,苏不言急了,想要去阻拦,却硬生生被苏妗的眼神钉住,颓靡地垂下了脑袋。

随后,春杏便提着一个小包裹折返,摊开看见里面混杂的鸡蛋,糕点和白面馒头,甚至还有一只用油纸抱起来的烧鸡。

苏不言偷偷观察着苏妗的脸色,不安地搓了搓衣角。

直到手上被一处温暖覆盖,猛地抬起头,看见女子清冷如雪的眉眼,扯了扯嘴角,又无从争辩。

“以后有我,必不会让你饿肚子。”

明明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此刻却仿佛千钧重,苏不言心中升起一种莫名复杂的感觉。他自小生活在深林中,与野兽为伴,很少有过人类复杂的感情。

即便是喂养他的狼妈妈死去,他也只有片刻的悲伤。生老病死,这是自然淘汰的法则。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复杂的情感,苏不言从袖兜里掏了掏,将身上仅存的六个鸡蛋全部拿了出来,依依不舍地放在桌子上,推倒了苏妗前面。

“给你。”

苏妗有些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头发。

“乖。”

用完晚膳,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太阳不见了踪影,那皎洁的白月十分敬业,早早悬挂在了云梢,静静地守候着。

芷溪汀此刻才算清散了客人,赵掌柜遣小厮收拾核算着店里的东西,记录在簿,好补全空缺的货物。

他匆匆行至后院,将煎好的补药亲自试过以后才端进了房里。

屋内点了烛火,灯油如豆,炭盆里的火星迸裂溅落。书桌前的男子时不时传来两声轻咳,披着墨色大氅。即便脸庞因病瘦削的过分,也依旧能看出容貌的清俊温润。

赵掌柜看见男子握拳咳嗽的动作,连忙将药放在桌上,担忧地说:“东家,您刚醒还是多休息着,身体莫要留下什么病来。”

宋知昂将算盘归好,朱笔落下,整理完以后才放下了毛笔,捏了捏眉心。

嗓音淡漠如玉,又如素冬霜华。

“不妨事,昏迷这么多时日,积压了太多事情,需要早些处理。”

赵掌柜眼中满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宋家产业分布极广,一天下来大小事务便足够让人头疼,更别说数月积攒的。

“您快把药喝了吧,等会儿要凉了。”

宋知昂端起旁边黑黢黢的汤药,一看便苦得不行,然而却没有丝毫停顿,一饮而尽。

“对了,那位苏小姐可曾来过?”

“没有。”

宋知昂皱起眉头。

“她既救我,便是对我有所求。而我一介商人,最多的也就是钱财。你去清点一下宋家名下的地契商铺,准备些黄金珠宝。”

“是。”赵掌柜想了想,还是说道:“苏小姐不同于一般女子,我想或许她并不是为了钱财。”

那样一位超尘绝俗,绰约如仙的女子如何会与世俗的铜臭味沾上关系。

宋知昂原想反驳,脑中却突然出现昏迷时骤然清醒时望见的一幕。

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抬了抬手。

“赵伯,先去清点好吧。无论要与不要,她救了我,理应登门致谢。”

“是。”

窗外满地银辉,树影摇曳,世间万籁俱寂,只剩一盏烛灯,一个孤寂的身影,余留毛笔擦过宣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