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捷

这是我朝与北蛮的最后一战,打得很快,我跟在宋庭玉的身旁,与他打配合,一路下来,斩了不少敌方将领,直至那个少年郎杀到了我们跟前,他要为父报仇。

我与这少年郎缠斗间不由感慨,亏得此战打得快,若是再等这少年将军年岁大些,沉稳一些,我就未必是他的对手了!

宋庭玉被拖住了,我独自与这人对阵,他手中的弯刀散发着凛冽的寒光,但我很快找到了他的破绽,我故意用他父亲的死激怒他,激得他乱了阵脚,可在要杀他的时候,我却犹豫了,就这犹豫的空档,他手持弯刀袭来。

宋庭玉挡在我的身前,结结实实的受了那一刀,他转身一枪刺进了少年将军的心口,我瞧着他怀里掉出来的一方帕子,心里泛着酸,这小将军的心里也有一个放不下的姑娘。

宋庭玉捂着伤处,摇摇欲坠,他咬牙死撑着,“不要在战场上,对敌人有半分怜悯。”

“属下明白了,多谢将军相救。”我伸手要扶他,被他推开了,“小伤,无妨。”

我只得守在他身旁,与他一并攻入了王庭,王庭里头,北蛮的大皇王献上了降书,以及北蛮王的头颅,一场持续了近七年的战役,就这么结束了。

我跟在宋庭玉身旁,寸步未离,生怕他突然倒下,但是死死的撑着,接了降书,有条不绦的吩咐下属接手北蛮王庭,直到回了主帐,他才倒了下去,我下意识接住他,奈何这人比想象中的重,好不容易才将他拉到**。

宋庭玉身受重伤,几个军医守在帐里,我除了去处理军务,就在这主帐里头陪着。

他迟迟未醒,三日后开始梦魇,喃喃的喊着什么情,军医面面相觑。

瘦猴的手断了,这会子打了膏药,唾了一口,“将军重病,好歹还有林副将和顾先锋在,北蛮子也不敢小觑,有意思的是,那北蛮的大皇子,竟然为表对我朝的忠心,将那少年将军暴尸荒地,任由柴狼野狗去啃。”

我坐在碳盆边盯着药,闻言怔了怔,“他倒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勇士,你替我去一趟,悄悄将他尸骨埋了。”

我顾家与战场上的那些恩恩怨怨,从这个比哥哥略小些的少年之死到这一刻,终于止息了。

瘦猴不满的瞧着我,“不是吧?葬他?他杀了咱们多少人!”

“以命抵命也相抵了,死后不论生前事,去吧。”我只是替那位少年郎觉得惋惜,那双暴怒又稚嫩的眼,一如哥哥初初出征的时候一样。

瘦猴不满的去了,帐子里忽的静了下来,与外头的嘈杂声宛如两个世界,在这其间,那大皇子为求自保,还差人送了些药过来,但我一律没敢用!

宋庭玉重伤的第五天,他终于醒了,只是瞧着我的时候,总是有些呆呆的,我喂药,他就喝,不喂他就不喝,瘦猴与林副将他们过来议事,他倒是思路清晰,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整我。

“顾先锋,帐里冷。”**的人气若游丝的唤了句。我忙去关了窗。

过了一会儿,他又扯了扯被子,“热。”

“……”我又去将窗户开起,这么来来回回了几次后,我就烦了,“将军,属下照顾不周,还是换个人来照顾吧。”

宋庭玉捂着伤处,嘶了一声,哀怨的望向我,“顾先锋是不想负责任?”

“……将军喝药。”我倒了药,端到他身边,他说,“手疼,没劲。”

我只得喂他!这氛围怎么看怎么怪。

用了药,宋庭玉又躺下了,他低咳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个平安锁,苦笑了笑,“就要回京都了。”

“是啊,终于打完了。”这仗是打得最快的一次了,七年啊,从父亲到哥哥,最后再到我,顾家满门几乎都折在了与北蛮的战役中!如今打完了,我竟然有些恍忽。

我瞧着他手里那如意云纹的平安锁,有些懵,“这款式……”同我那个一模一样,只是我出征的时候,将它赠给了小侄儿顾平安了。

“这是你妹妹幼时给我的,那时候他说我生得好看,要嫁给我,没想到……到底是我晚了一步。”等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时,佳人已经嫁了人了!

我傻眼了,“不可能!”

宋庭玉掀了掀眼皮子,“这便是信物,怎么?不信?”他将那平安锁扔给我。

我没敢收,更不敢相信,会有一个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等了我这么些年,如今还耿耿于怀,可我早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是顾罗钤!

我将平安锁还给了他,“以前的事,过了也就过了,将军此番回京,想必京都的姑娘任你选,我……我妹妹如今人已经去了,就由她去了吧。”

宋庭玉凝着我,目光沉沉,“若她没死呢?”

我笑得牵强,“她已经死了,将军,我顾家满门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了这么一脉了,还望将军成全。”他该是懂的,我要的,如今早不是什么儿女情长了,我要的是顾家的满门荣耀!

宋庭玉叹了叹气,握着手中的平安锁,“我乏了,你也下去歇一歇吧。”

“属下告退。”我闻言麻利的起身,逃开了有些窒息的主帐。

将士休整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准备回朝,大皇子指派了他嫡亲的弟弟入京都作人质,另赔付我朝不少金银美人,这些东西也一律带着上路。

沈司明大约是上回被吓着了,他总是不远不近的打量着我,仿佛想从我的身上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我近来在北蛮,皮肤粗了些,肤色也暗了不少,活脱脱就是一个男人样。

因着宋庭玉身上有伤,所以一直在马车上,作为一个先锋官,如今成了个伺候人的,没法子,谁让是为我负的伤!

但案子没查清楚,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此去离京都越来越近了,沈司明却没个动静。

我暗中差人留意他的动静,也没得出个什么结果来,这日宋庭玉喝了药,坐得正了些,他侧头打量着我,“你若是要杀他,只须点个头。”=

我紧了紧双拳,杀沈司明,我是想过的,可到底,当初也曾恩爱过,如今撕碎了脸走到这一步,也属实是有些可笑。

“不必了,这是顾家与沈家的家事,不必脏了将军的手。”

“若你入狱一事,与他有干呢?你可不要忘了,贺相是他的岳丈。”宋庭玉定定的凝着我,那双眼睛,太过清澈洞明,我甚至觉得,我在他的眼里,那些秘密都被 掏了出来。

见我没说话,他将一封折子递给我,“沈监军这一手大义灭亲的手段,使得真是不错。”

我接过折子一看,是上京送来的,昨日沈监军呈报贺相卖国贪污,倒卖粮草等诸多证据,官家连审都没有审,直接命人抄了贺家,那查抄出来的银两,实在惊人,举国震惊,这里头只说贺相被斩首,旁的,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合了折子搁在一旁,“官家圣明。”

宋庭玉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官家有意将沈监军送到前线,你以为当真是让他监军不成?官家不过是寻个由头,让你解解气,你若真的杀了他,官家也只会寻个由头护你。”

我有些懵,可想起兄长先前与官家的种种,只能说,官家也算是真的重情重义了。

“贺相一事既然由沈监军揭发了,官家就不会想动他。”如今朝中正是用人的时候,沈司明为人不仁,可为官也还算是把好刀。

我与沈家的那些恩恩怨怨,我自当与他们慢慢算!

回京都的这日,举国同庆,京都的百姓夹道相迎,宋庭玉大好了,我们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好些花儿帕子的,直往宋庭玉的身上丢。

瘦猴跟在我身后,忍不住调侃,“将军但凡说要纳个妾,这京都的女人都得挤破了头的往宋府去,你信不信?”

说话间,又有不少帕子落到了我的身上,我统统接了,笑道 :“这些个帕子拿回去给我夫人用甚好。多谢姑娘。”

那姑娘失望的咬着唇,抹着泪走了,瘦猴见状忍不住朝我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舒坦,一妻一妾一个儿子,好日子这才开始呢。”

我们几个论得上官职的,进了宫,官家扫了我一眼,见我没事,于是明里暗里的赏了不少东西,至于官职嘛,官家抄着手,有些头疼:“眼下朝堂上,也没缺什么官,嘶……”

一旁的文臣在皇帝的极力暗示下,说出了贺相的位置还空着。

有些不知情的人懵了,让一个武将去当丞相,这不是笑话吗?我见状也婉拒了。另一旁的人却说我是谦虚,说我在离开北蛮之地时,曾出一治理北蛮的策论,此论在我们回京都时就用了起来,如今成效颇好,再加上杀了北蛮王,又是当年的探花郎云云,两拔人吵得不可开交。

渐渐的,我作丞相一事就在宋庭玉的推荐下,成功的稳住了。

一个五品的武将,一跃成了百官之首,任谁也不会服气,但没法子,有将军与官家的鼎力支持,加上我的功绩卓然,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从宫里出来,群臣围了上来,各种恭喜,我却没有了当初的快乐,只发觉肩上的担子愈发的重,若说先前是家族荣耀,如今便是国之梁柱了。

宋庭玉与我打了招呼,大家三日后安顿好便进宫参加宫宴。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府,远远的瞧见嫂嫂与一岁多了的平安在府门口等我,我心里瞬间就软成了一片。

嫂嫂近前来拉着我,泪盈盈的,“瘦了好些,也黑了不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平安伸出小胖手,糯糯的喊着爹爹,我抱着他,真真切切的明白,这是我要守护的。

嫂嫂与青枝替我梳洗,洗着洗着,她们看着身上的疤就哭了,“这里添了好些新伤,你受苦了。”

我在军营里,伤成什么样子都没哭,可回了府里,却突然觉得委屈了,眼泪直流,在嫂嫂与青枝的安慰下这才堪堪好了些。

她们给我上了药,我又换上了兄长的衣裳,青枝边替我挽发,一边小声道 :“奴婢在府里,可打听了不少有趣的事儿,心里痛快得很呢。”

我瞧着镜子里黑了不少的自己,不由感叹,北蛮的风水,真是磨人。

我没理会,青枝就自顾自的说着,“贺家抄了家,咱们顾家如今可要搬去相府住了,你是不知道,那贺家可抄出来几千箱金银财宝!前儿个行的刑,人拖到半路的时候,百姓都快拿鸡蛋石子将他砸死了。”

这一切也是他罪有应得,当时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我求了贺星柔,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向贺相说过半句好话,这个女人,如今自有恶人磨,我早不在意这些东西了!

青枝将发冠替我戴好,笑盈盈的:“最可笑的,还是那个外室,你猜怎么着?她不是贺相亲生的!我听人说,那外室不过是贺相特意接回府中的一个棋子,但据说那外室落了回水以后,就一直当自己是相府的嫡小姐,傲气得很,瞧着谁都觉得高人一等,如今在沈府,老太太日日打压她,她也不好过。”

“是吗?”我闻言愣了愣,原来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

嫂嫂见状犹豫着凑了过来,“你如今要位列丞相……这百官之首,就是所有的人眼中钉肉中刺,往后可要怎么办。”

“你只需要好好的做你的丞相夫人就是了,旁的,不要怕,一切有我在。”嫂嫂心性柔婉,瞧着我的时候,总是满眼的担忧。

青枝在一旁笑了,“是啊,夫人有什么不信的?咱们爷平平安安的回来了,顾家只会越来越好,咱们就安安心心的,将小少爷抚育大就好了。”

嫂嫂惆怅的笑了笑,又不放心的叮嘱了我许多东西,我知道,我是个女人,我在朝堂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毕竟女人为官做相,闻所未闻。

但我早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