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Part2：旗袍老人
第二天早晨，顾茉跟着两位旗袍奶奶练习了半个小时，身体出了一身汗，人也感觉到轻松了许多，体态也比刚来的时候精神多了。
“赵奶奶，俞奶奶，我先去帮王奶奶起床洗漱，明天咱们继续哈~”
“你说的是那个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王萧毓吗？她之前的护工呢？”
“照顾她的护工已经离职了，好像是转行去拍小视频了，以后由我来照顾王奶奶。”
“张院长心真大，给你安排这么一个重度失能老人照顾。她三岁小孩子的智商，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大小便，吃饭也要人喂，操碎心的咧！
还有啊，她脾气和忘性都大，之前动手打过几个护工，说人家没给她饭吃，照顾她相当于照顾五六个有自理能力的老人。你要是扛不住，一定要和张院长说，千万不要硬扛。”
“放心吧，我不怕苦，一定能行！”
顾茉来到王奶奶房间，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王奶奶拿起手边的搪瓷杯子砸向她。
顾茉一个身体闪躲，这才逃过一劫。“王奶奶，您该吃药了！”
“我不吃，我要吃饭！”
“王奶奶，咱们先吃药，吃完药吃早饭。”
“我不，就要吃饭！”
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脾气很倔强，很暴躁，需要服用一些镇静类药物先进行控制缓解。
顾茉哄了半天，王奶奶终于安静了下来，突然眼巴巴看着她。“雯雯，你是我的雯雯！”
顾茉一头雾水，赶忙解释道：“王奶奶，我是顾茉，新来的护工，不是雯雯！”
王奶奶却一口认定顾茉就是雯雯，反复喊着雯雯这个名字，还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慕沁看见顾茉脸上有一道伤口，急着问：“别怕，我这就去找张院长给你评理。”
“没事，王奶奶又不是故意的，得了那种病情绪很容易狂躁，以后我定期帮她把指甲剪了就是了。她也挺可怜的，什么都记不住了，其实我们村里也有这样的老人。”
慕沁一脸心疼：“茉茉，你这还叫没事啊？这是工伤，我带你去找张院长。
你刚来不久就接管了养老院里最难伺候的老人，张院长也太难为人了，这不欺负新人嘛！”
顾茉反倒是安慰起了慕沁，“我不是疤痕体质，过几天就好了。”
顾茉越是这么说，慕沁心里越是心疼和自责。“张院长先找我去交接工作，我一口拒绝了。对不起啊，害得你摊上了这么一个难伺候的老人。”
顾茉一脸惊叹：“你还敢拒绝张院长啊？”
慕沁被顾茉的样子逗笑了：“这有什么不敢的，今年离职了这么多护工。我如果甩手不干了，康福养老院损失就大了。养老院缺护工，一个人当几个人用，张院长不会希望看到我们辞职的。工资低，福利差，本地人都干不长，我们这些外地的护工是香馍馍。”
顾茉想起王奶奶口中一直喊雯雯，问：“你知道雯雯是谁吗？王奶奶刚才一直叫我雯雯！”
“你不知道啊？雯雯是她的女儿，20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她看见年轻小姑娘就会把人家当成她女儿雯雯，吓跑了好几个护工了，谁愿意当一个已经离世的人啊！”
顾茉一脸吃惊：“王奶奶女儿怎么死的？”
“听说二十年前，她女儿在报社当新闻记者，白天要采编，晚上要赶稿，经常熬夜到天亮。
为了出人头地，她没日没夜地工作，最后透支了健康，猝死在工作岗位上。
王奶奶在这里已经住了十多年，属于康福养老院的老人了。她丈夫给她留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够她在养老院安度余生了，钱都在咱们养老院的账户上。说句不好听的，她现在到底还剩下多少钱，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听完王萧毓老人的经历，顾茉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可想起村里那些痴呆老人，王奶奶的处境似乎又不太差了。
顾茉跟着赵奶奶和俞奶奶锻炼了几天，形体比刚进养老院时挺拔多了，整个人也显得十分精神。这天，她好奇地问两位奶奶是怎么走上了模特道路。
赵奶奶说：“我走上模特道路挺偶然的，当时我瞒着父母去比赛现场试了个水，没想到最终获了大奖。
我的脸型在当年不是特别受欢迎，当年流行那种端庄的脸型，就像你俞奶奶那样的脸型。”
俞奶奶笑道：“茉茉，你赵奶奶谦虚了！
她的长相虽然没有端庄的脸型受欢迎，但是年轻时候眉眼之间的风情让人移不开眼睛，经常被人邀请去拍挂历。”
两人回忆起过去，眉眼之间散发出光芒，顾茉也听得津津有味。
赵奶奶继续说：“我父母都是高知，他们不喜欢我抛头露面，后来我在这一行做了幕后工作。
你俞奶奶选择了经商，但是我们对自己的外表和内修一直都很看重。
我们这一生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没有生个一儿半女的，到了不能生育的年纪才后悔。
其实我们挺羡慕那些有孩子的老人，即便他们子女不太孝顺，但起码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有孩子。”
赵奶奶、俞奶奶的眼眶红了，第一次流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俞承君继续说：我们现在还有自理能力，以后身体各方面失能了，一切都要指望护工了。
茉茉，以后千万别学我们，有孩子总比没孩子好。
这个时代赋予了女性更多的选择，但是女人有了孩子，体验当母亲的酸甜苦辣才是完整的人生。”
三个人聊了很久，顾茉感觉她与赵奶奶、俞奶奶的心距离更近了。
她越发热爱这份养老事业，这里每一位老人身上都有着不一样的故事。
与他们聊天，感觉像是自己走了一遍他们的人生。
......
周六，顾茉正在给王奶奶喂早饭，窗外一抹太阳照在了王奶奶的脸上。
不犯病的王奶奶，五官看着十分慈祥，眼神散发出柔柔的光。
她慈爱地看着顾茉，突然眉头蹙起，问道：雯雯，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学校和同学们打架了？”
顾茉愣了一下，随后笑了：“没打架，被一只小猫给挠伤了！”
“小猫？雯雯，妈提醒你多少次了，你对猫毛过敏，以后不可以和小猫玩，妈带你去医院打针......”
王奶奶又将顾茉认错了，顾茉耐心解释着：“王奶奶，我是养老院的护工，我叫顾茉，不叫雯雯。”
顾茉连着解释了几天，每一次王奶奶都一脸失望：“哦，你不是我的雯雯！那我的雯雯呢？”
每次看见王奶奶落寞的眼神，顾茉想过要不要假装自己是她的女儿雯雯，但每一次都放弃了。
毕竟假装一个已经过世20年的人，心里面怪膈应的。
走出王奶奶的房间，慕沁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玻璃心美少女，又怎么了？”
顾茉一脸伤感：“我们村里也有和王奶奶情况差不多的老人，村里人都不知道这个症状叫阿尔茨海默症，都说是老年痴呆症。
来上海之前，村里有个老奶奶也把我认错了，以为我是她在外打工的女儿。”
慕沁笑着说：“你的长相属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喜欢的类型，难怪老人都喜欢你。”
顾茉说：“农村没有养老院，我们村里的老人都是居家养老，村委会的人有空了就去看看他们。
有时候老人突然走了都没人发现，要是村里能有一座养老院，也许一些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慕沁说：“我们镇上有一个老人死在家里，你猜最后是怎么发现的？”
顾茉愣了一下，问道：“怎......怎么发现的？”
慕沁一脸惊悚：“听说当时是大夏天，老太太的尸体都发臭了，邻居闻着不对劲带人进屋才发现的。
当时的画面简直了，此处省略八百字，我就不描述了。”
顾茉长叹了一口气：“村里那些空巢老人太可怜了，养老根本没有保障。
城市里的老人再不济，还能够住进养老院，农村老人没这么好的条件。
希望有人回村发展农村养老事业，多帮帮村里那些老人。”
慕沁点了点头，“是啊，农村养老其实发展空间挺大的，但是大多数人都热衷于在城市开办养老院。
茉茉，你好好干，以后带着一身本领回农村创办养老院，到时候我去给你帮忙。”
慕沁这话刚说出口，突然又改口了：“姐妹，不好意思，我忘了，咱俩不是说好要留在上海的嘛！”
顾茉笑了笑：“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啊！
对了，刚才我告诉王奶奶，我不是她女儿雯雯，她的样子可伤心了。”
慕沁见顾茉又是一副玻璃心的表情，安慰道：“她记不住的，明天她还会当你是她女儿雯雯，习惯了就好啦！”
走廊上十分热闹，老李夫妇的孙子壮壮来了，老人们都喜欢陪他玩。
小家伙也很享受被众星捧月的感觉，手里拿着老人们给的零食和糖果，虎头虎脑地笑着。
每次有家属来探望老人，赵奶奶和俞奶奶的房门就会紧闭着，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晚上，顾茉敲开两人的房门：“赵奶奶、俞奶奶，你们晚上怎么没去食堂吃饭啊？”
赵奶奶沉着脸：“下午外头吵死了，吵得我们脑瓜子疼，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老李的儿子每周都来看他们，这么孝顺还不如把他们接回去伺候算了。每周都来，看得就烦，臭显摆！”
俞奶奶坐在床边叹气：“他们每周都有盼头，当然过得开心了。不像我们无儿无女，老伴儿也走了。”
“承君，你怎么又说这话了？”
“好了，好了，下回不说了！茉茉，来，陪我和你赵奶奶聊聊天......”
日子如同白驹过隙，顾茉来康福养老院，不知不觉已经三个月了。
她不仅学会了照顾老人，还能敏锐察觉老人的心情好坏，总是能够变着法子哄老人们开心。
虽说养老院的工资不高，护工人员进进出出十分频繁，她倒是干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