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火锅局快要结束时,谈也接到一通图漫打来的电话,有重要工作要和他面谈。谈也只能先走,离开前叮嘱沈祁东把桑桑和江意送回家,多留神,别大意。说这话时,谈也多看了江意两眼,江意没有躲,平静地看着他,两个人对视半晌,自此彻底告别。
谈也走出火锅店,风瞬间将他身上的衣服吹了个透,掠起一阵刺骨的凉。他迈步朝停车的地方走,路过垃圾桶时,将什么东西丢了进去。机动车道上开过来一辆通身漆黑的越野车,前灯照亮路面,也照亮挂在垃圾桶上的白色蕾丝。
吃完饭,女生寝室已经落锁,家又离得太远,江意索性去了盛言臻那里。刷卡开门,换上睡衣,扎头发的小皮筋还放在主卧的小桌上,一切动作都顺畅自然,清冷的大房子慢慢融入属于女孩子的甜香气,有了柔软温暖的感觉。
洗过澡,把穿过的衣服丢进洗衣机,江意去厨房拿饮料,看到盛言臻留在冰箱储物格上的便利贴,他亲笔写下的字,让她少喝饮料,多吃水果,落款还有一个行云流水的签名。
江意脑海中跳出一个书上看来的句子——究竟是有多喜欢,才能温柔到这种地步。
是啊,究竟有多喜欢,才能让他细腻至此。
江意放下饮料,拿了瓶纯净水,又给自己切了些草莓和猕猴桃,摆了个小果盘拍照发给盛言臻,撒娇似的问:“我听不听话?”
发完消息,江意搁下手机用书房的电脑看项目资料。直到她觉得困了,仍没有收到盛言臻的回复。江意没多想,只当他拍摄太忙。临睡前,她看了一下取景地的当地天气预报,发消息给盛言臻提醒他注意保暖,近几天会大规模降温。
第二天,江意早起赶回学校上课,她在路边拦了出租车,边等红灯边拨盛言臻的号码。忙音一直在响,无人接听,半分钟后自动挂断了,再拨,依然是这种情况。江意有点担心,上课都心不在焉,频频走神,被任课老师点名批评了几句。
勉强挨到下课,铃声一响江意就跑了出去,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拨小助理斯霖的电话,这次总算有人接听了。
斯霖声音压得很低,大概是怕人听见,她先叫了声江小姐,叹息着说:“我就猜到你一定会来问,盛老师就不该瞒着你。”
江意唇色有点白,她控制着,让声音镇静,问斯霖:“出什么事了?”
“之前拍夜景的时候,盛老师淋雨发烧了,他不愿意耽误剧组进度,忍着没说。”斯霖声音沙哑,“候场的时候他在置景棚里睡着了,棚里有一些拍爆炸戏的道具,道具组没处理好,起火了,盛老师被困在里头……”
“我不要听经过!”江意感觉到自己在发抖,把拇指放在唇边狠狠咬了一口,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直接说结果!他受伤了吗?什么程度?”
“没有烧伤,但是他吸入了大量刺激性的浓烟,”斯霖的声音越发沙哑,“现场温度又过高……”
听到这里,江意几乎有一种身心皆沉到了海底的错觉,无限的冰冷,无限的恐惧与慌乱,她喃喃:“他的声带出问题了,是不是?”
“声带严重水肿,”斯霖终于哭出来,哽咽的声音压抑至极,“呼吸道和肺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烫伤和感染。他咯了好多血,胸前的衣服都湿了。医生说,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可能没有办法完全恢复。”
“怎么办啊,江小姐?”斯霖哭得几乎呛住,断断续续地说,“盛老师以后要是真的再不能唱戏了,上不了台了,可怎么办?他那么热爱这一行,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别说抽烟,平时他连辛辣刺激性的食物都不碰,怎么办啊?”
怎么办?
没人能给出答案,江意也不能。
江意站在走廊的护栏前,六层楼的高度往下看,眩晕的感觉格外强烈。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盛言臻,江铭宵向她介绍时说过的话——昆曲名家,业内鼎鼎大名的“金嗓子”,代表性传承人。
行里有句话叫“昆曲之雅,可见言臻”。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叫盛言臻吗?
“臻”字的本意是达到美好境地,小时候,我的生活太苦了,我想向老天讨一点好运气,让它放过我。
命运终究没有放过他……
斯霖的眼泪几乎止不住,太难受了,盛老师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越是好人,越要承受苛待。
“救救他……”
那哭声好像是斯霖的,又好像是江意的,在风中不住地盘旋、回**,如同凋零的树叶。
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