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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导入电脑,放大,那种逆锋般的倨傲感越发明显,扑面而来,逼得人呼吸发紧。
江意不由得惊叹,在她背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盛言臻竟然可以有如此邪恶的表情,似妖精,又似鬼魅。
谈也轻轻叹了口气,朝盛言臻伸出手:“盛老师不愧是名家,镜头感太好了,希望以后有机会我们能正式合作。”
离开镜头,盛言臻又恢复成从容温文的模样。他接过江意递来的纸巾,擦掉脸上的口红印子,也伸出手,和谈也握了握,浅笑着说:“那会是我的荣幸。”
拍摄进行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盛言臻和江意先行离开。江意将手腕上的蕾丝解下,随手放在了电脑旁边。
临走前,谈也叫住江意,似乎有话要说。他用食指关节顶了下鼻梁,犹豫半晌,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路上小心”。
今天的情形和秦书恒组织的那次聚会似乎有某种微妙的重叠,依旧是他们三个人,依旧是谈也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两个人慢慢走远。
光芒明亮处,一双璧人。
短发女生在旁边整理道具,随手把江意解下的那条蕾丝扔进杂物袋,准备丢掉。她走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发现那条蕾丝不见了,不知道被谁收了起来。
盛言臻的车停在庄园外,一个僻静的角落。上车后,他没有立即发动车子,偏头看着副驾上的江意,问她:“你有话想跟我说吗?”
“有,”江意点头,“你等我捋捋,从哪里开始交代。”
盛言臻和谈也像两只开屏的花孔雀,当着她的面斗了一回法,她脖子上就算顶的是个玻璃球,也该反应过来了!
修罗场啊!她居然经历了一把修罗场!
“交代”两个字似乎碰到了盛言臻的笑点,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初中的时候开始喜欢摄影,”江意揉了下脸颊,“也哥是我关注了很久的新锐摄影师。我在他的影展上认识了桑桑,而桑桑恰巧是也哥的妹妹。听起来特别魔幻吧?好像全世界的巧合都让我碰上了!”
盛言臻没说话,单手搭着方向盘,手指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
短暂停顿,不过一两秒,江意继续说:“我对也哥的确有崇拜的成分,但仅止于崇拜,就像那些追星的小女孩,买一些偶像的专辑,画一画偶像。我是真的没想过,他会……”
盛言臻冷静地接话:“他会喜欢你。”
就像被泼了一身狗血,黏腻得难受,江意磕磕绊绊地说:“也算不上喜欢吧,他可能……就是有点那个意思。但是——”话音一转,她忙不迭地表忠心,“我对他绝对没有任何意思!在我眼里,盛老师才是最帅的,我永远是盛老师粉丝,永不放弃!”
“当着你盛老师的面聊别的男人,”盛言臻笑了笑,语气轻飘飘的,“还一口一个‘也哥’,你就是这么当‘唯粉’的?真当我七情断绝,不会吃醋?”
江意转过头,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吃什么?”
盛言臻单手摘下眼镜,搁在旁边,然后扣住江意的后脑将她按向自己。
两人距离太近了,鼻尖几乎相碰,呼吸间满是对方身上的味道。江意只觉心跳骤然加快,胸口起伏明显,像是脱离了掌控。
这个姿势,再稍稍靠近一点,嘴唇便能贴合,却谁都没有再近一步。
两个人几乎同时将呼吸放轻,透过浓密的睫毛去看彼此的眼睛,看见那里面有情愫在起伏。
“谈也有句话说得没错,”盛言臻喉结滑动,声音压得很低,近乎气音,“越谨慎的人控制欲越强,我就是这样。我不喜欢谈也靠近你,也不喜欢听见你叫他的名字。”
“我从未对别人动心过,珞珞,你是唯一。”盛言臻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分外透彻,“我以为我能够克制,等你再长大一点,再成熟一些,如今看来,我高估自己了。”
时值傍晚,天色渐暗。车窗降下些许,有风吹进来,江意身上的裙子太薄,她觉得冷,鼻尖泛起一点红。
“我说我身上最不缺的就是邪气,这不是一句挑衅,而是事实。一直以来,你看到的这个盛言臻——温和、从容、成熟沉静,都是假的。我心里有只野兽,它出生在我六岁那年,下着大雪的日子,那天我主动离开了我的生母。”
盛言臻的手指顺着江意披散的长发滑下来,滑到她耳边。他单手捧起她的脸,目光深深地看进她眼底,像是要打上某种烙印。
“我眼看着那只野兽长大,它时常嘶吼,面貌刻薄凶残。它是怪物,我也是。它的血是冷的,我也是。生母讨厌我,我就离开她,从此只字不提。养父薄待我,他闹着要跳楼,我都能冷眼旁观。傅清源撞了梯子让我摔下来,我收了傅家的补偿款,说好了不再追究,可我转头就逼着邵老将他除名,断送他的前程,权当是赔我受伤的腿。厌弃我的人,我也同样厌弃他们!
“这才是真实的我——阴暗、冷血、睚眦必报、控制欲强烈……真实的盛言臻容不下别人对你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更容不下他们靠近你。谈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刚刚拍照的时候,我脑袋里涌出很多想法——一个刚刚有点名气的年轻摄影师,根基不稳,我想切断谈也的路,让他摔下去,摔到尘埃里,就再也配不上你了。”
盛言臻的呼吸略过江意的唇,车厢里像是起了雾,影影绰绰,潮湿朦胧。
“珞珞,我是个怪物。”他喃喃,“是个很可怕的人,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