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的目标:苏市大学1

四月中旬,春风四起,窗外的风吹起白色的窗帘,春天暖暖的,人也都懒洋洋的。

讲台上,陈伟正讲着一篇文言文,尤其催眠。

陈喃也困得不行,眼皮子在打架。她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脑袋,一边拿着笔记着黑板上枯燥的知识。

陈伟正讲着课,倏然想起什么,插了一嘴题外话:“咱们学校的作文比赛开始了啊,大家有兴趣记得来报名,进入决赛的话可以去市里考试,得奖的含金量很高的。”

他说了几句,但班里的学生们都特别累的样子,没几个人把这话听进去了。

“都醒醒啊,你们这个知识点翻译,我写下来你们都赶紧记下来。”他拍了拍桌子,满脸无奈。

在教案里找了一通,还是没发现那张古文翻译的纸,陈伟想起上节课他上的是一班的语文课,大概是不小心落在一班了。他拍了拍讲台:“我那张翻译的纸应该是落在一班了,有谁现在去帮我问问啊?”

“找我们班班长啊,你们应该都认识吧,叫路栩。”

听到他的名字,陈喃眯着眼,浑身一颤,瞬间从困意中清醒过来。

班里已经有人跃跃欲试,孟北鸽积极站起来:“老师,我认识我去!”

“欸,行。孟北鸽同学很积极啊,赶紧去吧,让路栩找找,他应该知道放在哪儿了。”

陈伟满意地点点头。

孟北鸽说做就做,直接起身出门往三楼跑。

班里的学生们窃窃私语:“平日里也没见孟北鸽那么积极啊。”

“你懂什么,人家是为了教案吗?人家是为了路栩去的好吧。”

“哇,哦,懂了懂了。”

……

陈喃晃了晃还有些迷糊的脑袋,努力听着陈伟继续讲课。

孟北鸽很快就拿到教案回班了,陈喃撑着脑袋继续听课,思绪却跟着被风吹起的帘子一起飘远。

这几天她没再遇到过路栩,校园就这么点大,可她不刻意地偶遇,就真的很少能见到他。

她也不敢去见他,怕看见他身边出现的温漾,可是见不到他,她又会很沮丧。

在校园里,看见和他相似的背影,她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哪怕知道不是他,可还是控制不住目光,无数次听到和他熟悉的声音,会特别期望下一秒出现在拐角,出现在她面前的男生,就是路栩。

可是往往很多次,都不是他。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那么纠结的心事。

陈喃叹息了一声,这节语文课没几分钟后也就下课了。

下课后,陈伟走过来,用书敲了敲她的桌子,留下一句:“跟我来趟办公室。”

陈喃一怔,出于本能,觉得去办公室没什么好事。她蜷缩着手指,跟在陈伟背后走进办公室。

等到陈伟把一份卷子放在她面前,她才知道是什么事情。

“南南,你语文成绩好,一直都是咱们班里边第一第二的,我看了你的作文,写得也很好,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报名个作文比赛啊?”

陈伟摊开她卷子最后的作文部分,自从上次陈伟指出她问题后,她就很少偏题了,她文笔好,写的文字生动形象,参加作文比赛一定是合适的。

只是他知道陈喃这孩子从小脾气就闷,未必愿意参加比赛,才特地把她叫过来问问。

陈伟的确猜得很对,陈喃听到这件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从小到大她就没参加过比赛,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她也没有主动参与报名过。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可是又不敢贸然答应。

见她有些犹豫,陈伟也不勉强她。

“你别紧张,我就是看你的文采好,要是能进市里面的比赛啊,能拿个奖的话就更好了,这个奖项的含金量很重,获奖的奖金都不少,所以咱们学校啊,特别重视这件事情。”

陈伟耐心地劝着她,顺手拿着其他几个班的报名表。

她听着陈伟的话,低着头不作声。

“南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叔叔希望你别放弃,你看看其他班级,尤其是一班,全都报名参加了。

“得不得奖无所谓,重要的是参与,我老听你妈说你不爱参加集体活动,老是一个人。叔叔知道你性子本来就这样,小时候安静点好,但是现在长大了啊,得做出改变,不能一直困在自己的圈子里啊。”

陈伟苦口婆心地说着,他是真心希望能把陈喃的性子带得活泼一些,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里,鲜有像她这样不爱说话,没多少存在感的孩子了。

她乖乖地听着,在陈伟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您是说,一班的全体学生都参加了吗?”

“嗯?是啊,上次我给你看的那些优秀作文,那里边的学生全都参加了。”陈伟不知道陈喃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一班作为尖子班,自然是被学校格外看重的。这一次参加作文比赛,由路栩带头,一整个班级全都报名了。

闻言,陈喃目光闪烁了会儿,确定一班整体报名,那路栩也一定报名了。

她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陈伟的建议:“我愿意报名,就……试一试。”她抿着唇,有些紧张。

陈伟没料到这事能那么顺利,满意地直点头:“好。这里是报名表,你填一下。”

报名作文比赛,陈喃就这么定下了。

初赛是在苏市一中空余教室里边考的试,一中的学生报名都很积极,好几个班里都坐满了人。

陈喃坐在教室里,有些局促不安。她紧绷着脸,有些慌张。考试前她环顾了教室一眼,没有见到路栩。

周围全是她不认识的面孔。

初赛的作文题目不难,拿到卷子后,她长吐了一口气,定下心来,顺利地完成了比赛。

初赛的成绩在三天后被公布出来,陈喃不出意外进入了决赛,几个班被刷下来的人不少,但是一班进决赛的人很多。

她不用猜都知道,路栩一定会进入决赛。

决赛的考试在市里,学校特地给他们腾出一下午的时间,坐着校车去市里边比赛。

在校车上,她喜欢坐在靠窗的角落里。

阳光落在身上很温暖,一上车她就有点困,等着其他班的学生陆陆续续地上车,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一陷。

陈喃睁开眼,转过头粗略地看了一眼,下一秒,她呼吸一滞,困意烟消云散。

路栩就坐在她的旁边,他大概也有些困,靠在座位上微微闭着眼假寐,她眨了眨眼,耳根霎时红了起来,突然觉得很坐立不安。

她看着眼前闭着眼的少年,能清楚地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很长很浓,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许是有些刺眼,他不舒服地转着头。

陈喃就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她不敢大声呼吸,见他一动,连忙转过身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过了一会儿,见他没有醒,她才敢继续转过身来。

他大概睡得不是很舒服,一直蹙着眉头。她看着外头有些刺眼的阳光,悄悄地拉上了窗帘,遮住大部分阳光。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他了,就算偶尔遇见,她都只敢悄悄地偷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任何一次像如今一样,两人只有一指的距离。

陈喃心底像是灌了蜜,甜得发腻,她眉眼浅浅一弯,身体僵硬地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座位上。

整辆车上的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悄声聊天,没人注意到她这边。

她终于能大胆地看着他,十指交缠在一起,又紧张又窃喜。

他还是他,总是让她那么难过心酸,让她不愿意这样不快乐地喜欢下去。

可是那些心悸,从不是几次难过就能结束的,于是她心里想着,我不要再喜欢他了,可是见到他,那些想法一瞬间动摇崩塌了。

她还是好喜欢他。

到市里考试地点后,路栩醒过来,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跟着队伍下车。

陈喃跟在他的后面,不敢靠太近又不敢离太远。

她盯着他瘦高的背影有些恍神,似乎每次见他,都是这样的情况。

她不敢走在路栩的前边,只敢在背后,偷偷看他。

决赛的题目远比初赛要难得多。

拿到考卷后,全场的人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比赛的题目是:面对青春期里的悸动,你是如何看待的?请以这个内容,自拟题目,禁止出现人名和校名,字数控制在八百字左右。

考完走出考场,不少人吐槽:“还是市里会搞事情啊,这个作文写得好就是正确对待青春期的喜欢。写得不好,不就是早恋吗?”

“可不是嘛,还得是咱们苏市抒情卷啊,出的题目都那么别出心裁。欸,路栩,你写得怎么样?”

听到别人问自己,路栩转过身来,耸了耸肩,轻笑道:“一般,这作文的确没人性,难写。”

“听见学霸都这么说了,有点安慰了。”

……

听见路栩吐槽的话,陈喃低着头偷笑。

无论最后的比赛成绩如何,陈喃都觉得,今天一定是很美好的一天。

回到学校上完课,放学回家。

陈喃还是照常绕着远路回家,在她家附近的一片公园,被推土机推平,有几个人正在那边说着些什么。

她草草看了一眼便走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大门敞开,她心里一惊。

赵兰正坐在院子里,一眼就望见了门口的陈喃。

“怎么回来那么晚啊?”

她一愣,没想到赵兰会在家,胡扯了个理由:“啊,路上有点堵,回来就晚了点。妈,你今天不上晚班吗?回来那么早啊?”

听到她的话,赵兰的眼神有一刻慌乱,应了声:“厂里边没什么事情,我就先下班了,正好你回来了,今天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没注意到赵兰的不对劲,陈喃摇摇头:“都行,你看着来吧,我先去写作业了。”

“欸,好。”见女儿背着书包走进客厅,赵兰才松下一口气。

其实今天厂里挺忙的,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尤其是今天她格外累,没撑住就在厂里倒下了。

厂长担心她,就给她放了半天的假,让她去医院检查检查。

赵兰却没当回事,她想自己大概就是没休息好,没必要去医院花那个冤枉钱,现在陈喃上高中了,往后大学学费就更贵了。

她得多存钱,为陈喃的将来考虑。

在饭桌上,母女俩闲聊了几句。

陈喃吃着饭,想起今天回家的路上看见的施工,随口问了句:“妈,我们家那里的小公园拆掉了吗?是要建什么吗?”

赵兰边给她夹菜,边说:“是啊,听说是要建个篮球场,都开始动工了。”

她点点头,篮球场……要是建好了,不知道路栩会不会往那边去。

“想什么呢?快点吃饭啊,吃好饭就去写作业。”见她走神,也不吃饭,赵兰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

“哦,好。”她回过神,捧着碗赶紧吃饭。

“吃点菜啊,别光吃饭。对了,你还记得高副那群孩子吗?”赵兰怪慎她一眼,继续给她夹菜。

听到“高副”这个名字,陈喃下意识地害怕,她手一抖,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赵兰见状,赶快帮她把筷子捡起来,拿去厨房洗了洗:“欸,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啊。”

陈喃脸色一片惨白,浑身微颤。

“妈,高副……那帮人怎么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放在衣服上的手紧紧攥着。

“高副那孩子,不学好啊,在学校和同学打架,差点弄出人命来,闹得学校都叫警察了。听说他不是第一次打架了,不是第一次被抓了。这一次这孩子至少得关个十几个月吧,我们厂长都要被气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喃呆了几秒,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啊,被关进去了啊。”

“是啊,这孩子以前就爱欺负人,现在变成这样,也真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赵兰可惜地叹了口气。虽然她一向和高副妈妈不合,但好歹他爸爸是厂长,平日里也算照顾她。

高副这孩子,都是街里邻居看着长大的,变成这样,何尝不是爸妈溺爱造成的。

陈喃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什么。

高副和她差不多大,未成年人,就算进去了也不用多久就会出来的。

但她想,好歹这段时间,她不用再绕那么远的路回家了。

再也不用避着高副那群人了,也是件好事。

作文比赛一个月后,市里公布成绩,消息发到了各个班级的班主任手上。

陈伟在电脑上焦急地查看比赛情况,他教的三个班,其中两个学生拿了市一等奖,五个学生拿了市二等奖,还有十七个学生拿了市三等奖。

市一等奖:徐婉 陈喃

市二等奖:路栩

……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各班班主任通知到了班级里。

陈伟也没想到陈喃这次能发挥得那么好,毕竟这次比赛的题目有些刁钻,不好写。

他扫了一眼她写的作文,写得很好,很有意境也很美。

全文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将那份悸动,变成内心的美好,作为榜样前进努力,不必发酵不必有后续。

赵玉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五班。

“恭喜我们班的陈喃同学,获得了作文比赛的市一等奖,明天早上国旗下讲话,记得跟着其他获奖同学去台上领奖哦!

“另外也恭喜我们班的孟北鸽同学,画画比赛获得了二等奖,今天我们班真是很多好消息啊。来,为她们鼓掌!”

这些获奖给她长脸,赵玉芳语气愉悦,率先为获奖的两位学生鼓掌。

全班也跟着一起,孟北鸽身边的女孩子们,已经提前凑在她身边,比获奖的本人还要激动。

班里大多数掌声和恭喜都是给孟北鸽的,少数的给陈喃,只是她一向在班里没存在感惯了,突然一个小透明获得一个大奖,班里的人还是有些意外。

顾阳青不理那群拉帮结派的女生,坐在陈喃旁边,掌声响亮干脆,身子往后一靠,冲着程浩克几个人使眼色。

“老程,给点面子啊。”

程浩克被他看得失语,这些日子他总想去找陈喃麻烦,都被顾阳青这小子劝下来了,他又无语又不得不给面子,懒懒地跟着鼓掌了几下。

“陈喃,你厉害啊,听说这比赛奖金不少,记得请我和林沉茜吃饭啊。”顾阳青满意地笑笑,冲陈喃使眼色。

自从赵玉芳宣布了这个消息到现在,陈喃都是呈一个傻住的状态。

那篇作文她是写得很顺畅,但没想到,能拿到市奖,还是一等奖。

胳膊被顾阳青戳了戳,她呆呆地“啊”了声,接着又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讲台上,赵玉芳还在得意自己班学生争气:“这次一等奖,除了一班去年考试拿下语文第一名那个徐婉,其他的可都是二三等奖。就连他们班最出名的,咱们高一年级第一,也才拿了二等奖。”

顾阳青听着这话,抬杠起来:“欸,老师,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路栩的啊,你以前可是可劲地吹他呢。”

“去去去,顾阳青你小子能不能闭上你的嘴?来来来,正好就你吧,把孟北鸽的画贴到墙上去,就你旁边那面墙,贴高点,赶紧的。”

赵玉芳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转头开始使唤他。

班里的学生忍不住大笑,嘲笑顾阳青嘴嗨的下场。

陈喃看了一眼孟北鸽画的那幅画,很有特色。

她知道路栩拿了二等奖,她轻轻抿了抿唇,心底暗自窃喜。

开始期待明天能和他出现在同一个领奖台上。

陈喃有些紧张,一晚上没怎么睡着,次日起了个大早。

出门前,特地对着镜子仔细左左右右看了好几眼扎好的头发,确定没问题才出门。

第一节课后的国旗下讲话,陈喃看着墙上的钟,开始觉得为什么时间一分一秒过得那么慢。这节课是陈伟的语文课,他着重夸了陈喃,让班级里语文不好的学生多向她学习。

一节课她都没怎么记住陈伟说的话,她努力静下心来好好听讲,可心跳跳得很快,即将站在领奖台上接受到全校人的目光,她心里特别慌,可是想到能和路栩一起站在台上,她又很期望。

和他出现在同一个领奖台上,而不是和过去一样,只能在人群里偷偷看着他耀眼优秀。

这节课在陈喃的心里格外漫长,好不容易下课,班级排着队伍往操场走。

获奖的学生先排好了队伍在后台等着,台上的校长还在不断说着鼓励学生的话,陈喃排在第二个,路栩就排在她的后边。

她后背紧绷,紧抿着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说话。

“路栩,你这次的作文我看了,写得很好欸,要不是最后有错别字扣了分,一等奖里肯定有你。”徐婉转过身,隔着陈喃和路栩搭话。

少年没有什么反应,他不在意地轻笑,刮了刮鼻尖,碰着那颗醒目的痣:“我觉得二等奖也挺好的。”

他的声音落入她的耳边,她不敢动,心底却像是一把热火,漾开了厚厚的冰层。

终于到了他们上台领奖的时候,陈喃走上领奖台时不断地吐着气,试图让自己不要紧张。

但在台上站着,等待领奖,一眼望下去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她还是特别紧张,眼神恍惚,不敢朝着下边望。

反观路栩,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场合,他站直着腰,表情没半点不自然。

校长为他们颁奖,台下响起一阵阵掌声。

林沉茜在操场草坪上站着,看着台上的陈喃,笑得特别开心。

“看到没,第二个第二个,是我好朋友!厉害吧!”她抬着下巴,不停地炫耀。

在领奖台上,拿到奖状后,老师让台上的学生排好队,摄影老师要拍个照。

陈喃比较矮,旁边是学校合唱团用的五阶台阶,她被老师安排站在第三阶台阶上,站在了最旁边。

路栩最高,不用站在台阶上,在第一排的最中央。

这样的站位,她只要微微别过头,就能清晰地看见他,不会被任何人挡住视线。

全部拍照的人都举着奖状,摄影老师就在台下,他手里调着相机,却一时半会儿怎么也调不好。

宋词屿是体育委员,就排在班级队伍的第一个,此时他踮起脚看了一眼情况,随后看着台上的路栩和陈喃,最后按捺不住地开口:“老顾,要不我来试试?”

“你小子,能行吗?”顾老师转过头来,语气质疑。

这小子在他这儿上课,最不乖了。

但他自己也不是专业的摄影师,就是个体育老师,专门教体育生的,突然被拉过来,还有点搞不明白这相机。

“您还不相信我吗?我肯定靠谱啊。”宋词屿笑着,一副你得相信我的表情。

他走上前,在老师半信半疑下接过相机。他一副很专业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咳咳,大家都看我这边的镜头啊。”

他看着相机的镜头,原本装相的笑突然凝固在脸上。

镜头里,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第一排,没有看着镜头。

宋词屿又提醒了一声:“全部人,都看我这儿的镜头啊,别看别的地方。”

看似不知道是在提醒谁,陈喃这也才反应过来,连忙站直了身子,相机“咔嚓”一声,照片拍好。

宋词屿拍好照片,比了个“OK”的手势,把相机还给老师。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到陈喃的身上,慢慢随着她的视线,往下移,便看到了路栩。

宋词屿目光一沉,别过头不愿意再看她。

颁完奖,二等奖和一等奖的作文,被公示在学校的展示栏里。

回到班级,宋词屿就听到班里的男生议论纷纷:“五班那个第一名什么来头,叫陈什么的,那么厉害啊,能和徐婉一个级别啊?”

“谁知道啊。我听说啊,那女生好像是老陈的侄女,关系户吧。”那个男生凑另一个男生耳边,声音说得很轻,神神秘秘的。

但还是被宋词屿听到了,他本就不爽,听到这番话更不舒服了。

他坐回椅子上,手里拿着脱下的外套,用力朝着桌上一甩。

那几个八卦的男生吓一跳。

他抬眼瞥了一眼他们,语气有点冲:“看什么看。”

说完,他又气不过,一刻也坐不住,站起来直接跑下楼。

“路栩,宋词屿这是怎么了?”徐婉就坐在宋词屿旁边,她也被吓到了,一脸不解地问路栩。

路栩摇摇头,看了一眼那几个男生:“大男人的,还闲言碎语人家女生,也不害臊。”

“是啊,我看过那个女生的作文,她写得特别好,有些地方我觉得我都没她写得好呢。”徐婉点点头。

只是,谁也没有特别记住陈喃的名字。

那几个男生被路栩说得不好意思,讪讪跑回座位上,也不敢再说闲话了。

路栩朝窗外望了一眼,宋词屿那小子早就跑远了,他不解地歪了歪头,不知道那小子又吃错什么药了。

这边,一路跑下楼的宋词屿,鬼使神差地跑到了展示栏这边,他抬眼一看,贴在第一位的就是陈喃的作文。

她的作文写得特别好,宋词屿说不出来是哪儿好,就静静站在那里看着。

他的关注点不一样,陈喃很多优秀引用的句子他没有注意,他只注意到了她其中几段起着转折的话。

就像是一只喜欢自由的鸟,遇见你后,它突然愿意停留。

好像因为是你,有人爱上了一起走过有些泥泞的小路,爱上了那儿的风、那儿的雨,也有人因为你爱上了枯燥的数学题,像是榜样和动力,让她有了向前跑的勇气,让她希望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你不是风月里悸动的坏事,是目标,让我愿意去追逐,去努力。

而你,不必知道。

他默默念着其中两句话:“有人因为是你,爱上你想向你靠近。”

“有人因为喜欢你,想为你成为更好的人。”

他又看到陈喃作文的最后结尾,结尾只有一句话:

你是远方,是目标,是我愿意为之努力的方向。

宋词屿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有代入感,一下子代入了路栩。

他自嘲地笑了声,又觉得陈喃的确挺厉害的。

这些话,稍有不慎就写得不对味了,可是她偏偏就是写得特别好。

青春里喜欢的悸动,每个人对待感情的不同,而她的这个正确对待,是不必让对方知道。

大概就是这个作文题目的核心吧,理智对待年少时不成熟的心动。

只是,因为他爱上泥泞的小路,爱上那儿风雨,又爱上数学题,说不定是同一个人呢。

宋词屿目光朝着整篇作文的题目上看。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眯着眼看着,她作文的题目是:《追逐着的光》。

六月初,夏日的燥热悄悄袭来。

一中作为高考考场,高一高二的学生在那几天放假。

六月九日高考结束,一中参与新一季度的优秀校园评比,全校打扫教室和做好仪容仪表。

苏市教育局下达通知,各个学校考卷统一,期末考试同一统考。

6月19日夏,一中统考。

22日统考最后一天,早上出门前,赵兰特地叮嘱他,“南南,好好考啊,今天是寿星啦!晚上回来叫着茜茜一起来家里吃饭。”

陈喃回应:“知道了妈妈,我会好好考的。”

学校的统考是随机分的考场,她和路栩巧合分在了一个考场。

他就坐在陈喃的前面,最后的一场英语考试,她发挥得特别好。

路栩在她的前面,上午的阳光洒进教室,他写卷子写得很快,写完检查了几遍,就趴在桌子上休息。

少年的下巴抵着考卷,桌子很硬,硌着他不太舒服。

陈喃就坐在他的后边,他的一举一动,哪怕稍微挪一下椅子,她都能发现。

这场试她考得特别安心。

22日下午三点,考试结束。

各个考场的学生退场,陈喃拿着笔袋起身要走,余光瞥见在桌角旁的考试号。

她犹豫了会儿,监考老师从第一排撕考试号的纸条,随意地揉成一团。

陈喃撕下自己桌角的考试号,路过路栩坐过的桌子时,小心翼翼地撕下他桌角的考试号。

上面印着他的班级和名字还有考试号。

她把两张考试号轻轻地叠在一起,塞进了口袋。

宋词屿来考场门口找路栩:“走啊,听说老墨书店附近新建了个篮球场,考完试过去打球不?”

路栩摆摆手:“再说吧,温漾约我去看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

闻言,宋词屿唏嘘不已,啧啧几声:“你俩什么情况?”

“我们约定好了,一起好好学考去一样的大学。”

“哦哟,不得了啊。”他调侃着。

路栩笑了笑,把手里的笔丢给他:“我去上个厕所,等我啊。”

“行行行。”宋词屿不耐烦应着,嫌弃他事多。

宋词屿靠在墙边等着路栩,目光淡淡往考场里一扫,倏然呆住。

他看见陈喃小心翼翼地撕着考试号,把那张纸放进口袋里,走出门和他撞了个正面,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跑得很快。

宋词屿紧紧抿着嘴,走进去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考试座位表。

“欸,同学,你干吗呢?考完试赶紧出去啊。”监考老师看了他一眼,提醒着他。

他连连答应,随便扯了个谎:“好的老师,我有支笔丢在讲台上了,我找找。”

他照着座位表上的位置,对上陈喃撕掉座位表的位置:

×××9号 路栩

×××10号 陈喃

看着那张表格,宋词屿怔住片刻,又是了然,他转过身走出门,背脊已经有些弯。

在门口,他苦笑着,蹲下来笑得肚子疼,笑得眼眶发酸。

监考老师从里面走出来,不放心地看着他:“同学?你不要急吧,你的笔找到了吗?”

他双手捂着脸,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最后,宋词屿摆了摆手:“老师,不用找了。我的笔,不在这儿,一直都不在这儿。”

直到监考老师不放心地走远,路栩跑过来拍了拍宋词屿的肩膀:“干吗呢?怎么垮着个脸?”

宋词屿抬起头,看着路栩的脸,路栩瞪着眼睛疑惑不解。

他站起来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怎么了?考完试不高兴吗?”

路栩搂过宋词屿的肩膀,开着玩笑:“宋哥,不会是没考好吧?不碍事,慢慢来嘛。”

宋词屿低笑了声,揉了揉发酸的眼角,看着长长的走廊,她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宋词屿恍神着,又觉得悲哀。

“原来……你真的喜欢他啊。”

他,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了。

回到班级里,看着桌上放着的东西,宋词屿蹙了蹙眉,有些颓废地问旁边人:“这什么东西?”

“哦,咱们学校文明校园得奖了,集体发的一本日历呗。你说发点餐巾纸也好啊,送本日历怎么个意思。”

路栩将日历拿在手上看了眼:“大概是希望我们,珍惜每一天?好好学习?”

周围的人大笑。

有人边笑边打趣:“还得是咱们学霸有见解,目标长远啊。”

宋词屿跟着他们笑了笑,目光停留在那本日历上。

等到陈伟来到班里,他才把日历塞进书包。

“好了好了,大家都安静下来。我能理解你们现在迫切要离校放假的心情,但是呢,再和大家见面,就是高二了,都知道要文理分科吧,我把分科表发下来,你们好好选,一个暑假好好考虑,这可是关乎前程的事情。”

“来,班长,把分科表发一下。都给我收好啊,发完就回家。”

陈伟把分科表递给路栩,路栩站起来双手接过,开始一一发着。

班里的学生都在询问着身边的人:“你去文科还是理科?”

“应该选文科吧。”

“那我也跟着你选。”

宋词屿耳边传来不少这种声音,他拿起分科表看了眼,似乎也在纠结。

大家问的都不是你选文还是选理,而是问的,你选前程还是选我?

他觉得有点好笑,好在自己成绩一般般,选哪个都没差,只是他突然想起了陈喃,看着台上发着分科表的路栩,这小子不出意外肯定会选理科。

那她呢?会选择前途,还是选择路栩?

她每次大考小考的成绩他都关注过,她理科成绩一般,文科成绩却算得上拔尖。

宋词屿赌不准,她的喜欢太隐晦,藏得太深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关注着她,他也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他看着那张分科表出神,前途和他,你会选择他吗?

回家的路上,因林沉茜爸妈临时有事,她也提前在节假日把重的东西全都带回家了,和陈喃一起走着回家,也不吃力。

两个人走在街头,正说着文理分科的事情。

“你真的想好了,和顾阳青一起选理科啊?你理科成绩可不好。”陈喃停下脚步,对林沉茜这个决定,还是想再劝劝她。

林沉茜很认真地点着头:“打算好了,最近顾阳青那家伙对我特别冷淡,我和他成绩差不多,打算开学就给他个惊喜!”

她笑起来,看到陈喃担忧的模样,反倒她自己没有想太多:“这有什么,而且我的成绩本来就不太好,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你会不希望和他在一个班吗?”

听到她的反问,陈喃抬起头,撞进林沉茜丝毫无畏的眼神里,她的确被这番话说服了,不再劝林沉茜。

她的朋友,林沉茜,永远都是那个最勇敢、最愿意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的女孩。

陈喃点点头,年少时的一腔热血,多么炽热又难得啊。

她拉着林沉茜的手,无厘头地来了一句:“茜茜,我好羡慕你啊。”

“嗯?羡慕什么?我才羡慕你呢,成绩那么好,我妈老让我和你多学学,可惜喽,我真的没有学习那个天赋。”林沉茜拉长着语调,和她开玩笑。

她闻言笑了起来,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摸到了那两张考试号,她眼神闪烁,抬头望着碧蓝色的天不作声。

她永远无法不顾一切的选择,也没有办法一股脑地跑去他的世界。

陈喃的生活里,走错一步就没有退路了。

可她又被林沉茜的话说动了。

有谁不希望,选择喜欢的他在的地方。

这一个学期她学习进步了不少,如果选择理科,应该能和路栩分在一个班,但多半是末尾几名。

如果她选了文,按照陈伟的话来说,她能进最好的文科班,甚至排在前十左右的位置。

陈喃做不下决定,她总有一刻冲动地想跟着他一起去理科班,可是理智又占了上风,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只是这两者,始终无法兼得。

到家后,赵兰已经提前做好了饭菜,还煮了三碗长寿面。

林沉茜先回自己家放好东西,陈喃在卧室把包里的暑假作业拿出来,那张醒目的分科表,就放在她的面前。

她把兜里的那两张考试号拿出来,放在分科表上边。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拿起笔,在自己的那张考号背面留下了一行字,还没来得及写完,就被赵兰喊着去吃饭了,她赶忙把那两张轻飘飘的纸放在柜子里,压在那本日记的最下边。

打开卧室门一看,林沉茜已经很乖巧地坐在饭桌旁边,伸手招呼着她。

“南南,快来快来,点蜡烛!”

林沉茜笑得特别开心,每年陈喃过生日,她都绝对不会缺席。

也因此,每年她生日的时候,林沉茜都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客厅的灯被赵兰关掉,小小的奶油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她在黯淡的火光下闭上眼,双手握紧一弯。

许下了好几个愿望,最后她的脑海里想起了路栩。

她的愿望里一直都有他,和那天在山上的祈福一样。

陈喃的知识储存里,有无数个希望他好的词。

可是她最希望的就是平安。

喜欢一个人,最想祝愿的,就是他平安快乐。

哪怕这个愿望,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在这个燥热的夏天,她期望着,这些所有的祝福,能随着仲夏最炎热的风,吹过他的耳畔。

把祝福带给他。

宋词屿回到家,在房间里躺着,连晚饭都没吃。

三更半夜醒过来,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日历,拆开包装,拿着红笔在6月22日这个地方,不停地画着圈,把这个日期给圈起来。

他画着画着,心越来越堵得慌。

他拿着笔的手开始颤抖。

刚才从梦里醒过来,梦到的还是那天恰巧碰见喂猫的她。

后来一中给流浪猫建了一个小窝,他就很少再见到陈喃了。

那些猫有了住的地方,也有人专门喂食。

明知道在那个地方,他不会遇见陈喃了,可他还是倔强地常常去那里等,在那个固定能遇见她的时间。

那阵子路栩还调侃他,说他怎么那么喜欢猫了,小猫都搬家了,还依依不舍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哪里敢告诉路栩,自己是在等人。

再后来,他不断地在篮球场、他们班级的门口,见到她路过离开,可是见到那么多次面,他几乎没和陈喃对视上过。

她的眼神,始终没落在过自己的身上。

终于在有一天,他在不断关注她的同时,意识到了——

原来她喜欢的人,是路栩。

考场里的她,用那一幕绷断宋词屿最后的一根弦,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去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巧合。

看看啊,你望向他的目光是永远那么小心翼翼,又带着欢喜,甚至眼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

宋词屿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只因为那么一眼,俗气得像是一见钟情。

可世界上的感情总是霸道得没有道理,他没什么道理地喜欢上了陈喃,在犹豫逃避间,最后可悲地需要靠知道她就是喜欢路栩这件事情,才能真正确定他就是喜欢上陈喃了。

人们常常用悲痛来确定自己的爱意。

宋词屿眼前一模糊,内心乱得稀巴烂。

说不清是怎么感觉,一个是自己喜欢的女生,一个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他麻木地一张一张地翻着6月后的日历,这份还没开始的喜欢,就这么结束在了开头。

宋词屿不乐意,不服气,可是又无奈得不行。

他忍不住骂人:“这什么事啊,怎么就被我碰上了。”他狠狠地揉着眼睛,觉得这事情真是离谱到家了。

他再也不相信那些一见钟情的话了。

如果可以,还是别玩一见钟情那一套了,看看他,多惨啊。

那些一见误终身的人,惊艳岁月的同时,何尝不是给自己留下来无尽的痛苦。

暑假放假第一天,赵兰和陈喃提起文理分科的事情。

“想好选什么了吗?你叔叔来问过我,他说你文科成绩很好,建议你选文呢。”赵兰做好早饭,随便吃了几口糊弄过去,问女儿。

她文科成绩很拔尖,一般这个情况,肯定是选择文科了。

只是她,被其他的心思绊住了脚步。

陈喃支吾回答了句:“妈,我还没想好,我不着急。”

赵兰也不催她:“欸,不急,你要是想选理科啊,妈妈也没意见。听你叔叔说,你这个成绩怎么样都能进尖子班了,但妈妈还是最希望你去文科啊,你看你作文写得好,还拿了奖,也是个优势。”

陈喃那份奖金,陈伟很早就交给赵兰了。

赵兰嘴上说着钱都日常生活开销掉了,实际上全都给陈喃存了起来。

陈伟照常在假期给她报了市里的补习班,吃完早饭,她熟练地出门坐车。

只是这一年的补习班,她再也没有见到过路栩。

听补习班的学生说,他在准备物理竞赛,没那么多时间补习了。除了他不太擅长的语文补习课外,他取消了其他科目全部的补习。

补习课上,补习老师依旧嘴上不忘路栩这个好学生。这么一个优秀的学生,总会被老师款款而谈,作为嘴上的谈资,也是骄傲得意的资本。

放假后,陈喃就没见过他了。

她只能时常去翻翻他的QQ,在他空间里了解他的事情。

路栩内容发得很勤,有的时候也会发一些,陈喃看不懂的话。

她仔细地一字一句地琢磨他发出来的内容,细心得像是在做一道道阅读理解。

有的时候,他也会发出自己打球的视频,或者是几张照片。

她反复看着视频里篮球场的位置,觉得特别眼熟。她倏然想起什么,“唰”地站起身来,椅子摩擦着地板,发出尖锐的声音。

那个篮球场,就是她家附近的球场,那个刚刚建好不久,每晚打球的人都挤满的球场。

她看着视频是在三分钟前发的,现在过去,他也许还在那儿。

想到这儿,她拿着家门钥匙就跑出去了,一路跑到了篮球场。

球场内,仍是一群人,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都有,盏亮的路灯照在最高处,场内一片热闹。

她站在黑暗的小路边,不敢明目张胆地过去,只敢在不远处踮着脚,探头望着球场里边。

四处看了几眼,她都没找到路栩的身影。

她沮丧地叹了口气,还是不死心地环顾着四周。

突然看到不远处,路栩手里拿着一大束玫瑰花向球场走来,陈喃眼前一亮。

他今天穿了宽松的白体恤,暖白色的灯照在他脸上。

路栩含着笑意走过来,他皮肤白,一大束深红色的玫瑰花衬着他,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哟,路栩,你这是干吗,买那么大一束花?”一边的兄弟见他那样,玩味地调侃了句。

他手里紧紧拿着那束花:“刚刚路边有个老奶奶在买花,我看都没人买,这花又那么漂亮,就全买下来了。”

他满意地看着手里那一大束漂亮娇艳的玫瑰,冲着球场里轻轻喊了一声,里边跑出来一个女孩子,手里还拿着个篮球。

“怎么了啊?”温漾转过身,笑着问他。

路栩把手里的那一大束花塞进她怀里:“我要这花没什么用,送给你吧。”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起哄。

温漾憋着笑,佯装傲娇地点点头,哼唧一声:“哦,谢谢啊,很漂亮。”

陈喃就站在不远处,她站在一片漆黑安静的路边,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夜色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她垂下眸子,眼底晦暗不明。

不远处他们的对话,顺着风传过来。

“宋词屿那家伙怎么没来,平日里他不是最积极吗?”

“谁知道他,那小子放假后就赖在家里不出来了。”

她不再听,不敢再看。

她僵硬地转过身离开,走到敞亮的大路上,路灯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地上出现的影子,背脊弯着,落寞不堪。

其实他们都一样。

这些现实骨感地摆在面前,明明都清楚结局没有意义了,可还是不能做到不去喜欢。

暑假的最后几天,补习班的力度加大,试图在最后几天假期里,塞给学生们更多的知识。

陈喃还是会时常路过那个篮球场,在周六晚上八点的时候见到路栩,偶尔还是会见到温漾。

她开始绕远路,只为路过那个篮球场,偷偷看他一眼。偶尔会见到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见到他时心底的高兴,被一阵阵心酸代替。

卑劣的,胆小的,不敢多看他一眼。

又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偷偷看他好多眼。

陈喃低着头路过那儿,有时会看见路栩在投球,有时会看见他坐在一边休息,和身边的人聊天说话。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有人为了见他一面,绕了那么远的一段路。

被爱的人,永远都是聋子。

可惜她这个说喜欢的人,注定好了。

暗恋无声。

补习班开始加课,陈喃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今天到家下车的时候,她坐的已经是最后一班末班车了。

大概是补习班的大部分学生都有爸妈开车来接送,她没麻烦陈伟,辛苦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家。

在站下车,周围一片寂静,安静得可怕。

她朝着小巷子望过去,没有一个人。

陈喃突然觉得有点瘆人,树上知了叫个没停,在夜晚声音格外刺耳,旁边草丛里传来细弱的猫叫声,就算她再喜欢猫,也做不到在这个时候心如止水。

一般这时候,赵兰应该还没下班,门不应该是开着的。

有股不安的情绪突然冲上她的心底,她有些心慌。

还没等陈喃走进去,旁边的邻居赶忙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拉住她的手。

她一怔,随后听见邻居大妈的声音:“陈喃,你快去医院,你妈她刚在家里晕倒了,已经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

陈喃听到这个消息,脑子一嗡,反手握住邻居大妈的手,声音发颤:“阿姨,我妈妈,她,她在哪个医院,还有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她送去你爸以前工作那个医院了,你快去看看吧。”邻居大妈瞥了她一眼,连忙松开拉住陈喃的动作。

可能是怕陈喃赖上她,找她帮忙,说完就走了。

陈喃浑身冰冷,从心底涌上一股寒意。

她麻木地关上了家里的门,然后不断地往前跑,原路返回到车站,路上行人很少,连车子都没有几辆。

邻居说的那家医院,离这里有三四公里。

她想要坐车过去,脑子一乱,跑到车站才想起来,没有末班车了。

想到这儿,她眼睛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不愿意放弃,开始在路边拦着出租车。

可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来,她蹲在路边,迷茫得不知道怎么办,一阵阵抽泣声,蔓延在半空中,显得无助又不安。

过了几分钟,她抬起头,紧紧咬着唇,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紧紧抓着书包带子,吸了口气,猛地往前跑。

急促的喘气声,慌乱的脚步声,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她精疲力竭,额前冒着汗,背后衣服湿了一大半。

陈喃还是不愿意停下来,她腿软得厉害,一个人在夜里奔跑。

在跑过某一个十字路口时,有人喊住了她。

“陈喃?”

她匆匆停下来,耳边的碎发黏在脸上,满脸通红。

陈喃回过头,看见了坐在汽车里的温漾,车窗被按下来,温漾坐在车里,化了很精致的妆,惊讶地看着她。

“温漾!”而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泪又涌了出来。

看着陈喃脆弱的样子,温漾一怔,她从来没见过陈喃哭,她有些担忧地下车,问:“你怎么了?别哭别哭,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我妈她被送到医院了,没有公交车了,能不能拜托你……送我过去?”陈喃累得上气不通下气,恳求道。

“啊……好好好。你别哭啊,快上车,我带你去我带你去。”温漾急忙点头,扶着腿软的她上车,摸到她胳膊上的汗,实在是不忍。

在车上,陈喃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谢谢,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你告诉我是哪家医院,我马上送你过去。”温漾摇了摇头,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顺便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欸,行。小姑娘,你别急啊,现在路不堵很快就到的。”凌叔也被陈喃的样子吓坏了,轻声安慰着。

陈喃点了点头,不断地说“谢谢”。

她抬起头看着温漾,除了感激的话外,说不出其他的。

温漾今天漂亮,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披着长长的卷发,显得很淑女。

在车上,温漾不停地安慰她,然后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问:“你人呢?”

温漾一手挡着嘴巴,把声音降到最低,冲着电话里的人说:“我这边出了点事,在去人民医院的路上,得爽约了。”

“你出什么事了吗?”电话那头的人有些着急

“没有没有,是我同学家里有点事情。先不和你说了啊,等会儿再讲。”她匆匆挂断电话。

陈喃看着她今天穿得那么漂亮,就知道她肯定是有约的。

见自己打扰到温漾了,陈喃一下子臊得慌,特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温漾,麻烦你了。”

“不要紧的,不是大事情。欸,到医院了,我陪你一起上去。”

温漾不在意地笑着,看见车停在了医院门口,她拉着陈喃下车。

“啊?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温漾拉进了医院。

在护士前台询问了赵兰的病房,顺着病房号找过去,短短一小段路程,陈喃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她很害怕,特别害怕。

温漾一路拉着陈喃,能感受到陈喃的紧张和惧怕。

“别怕,没事的。

两人对视一眼,温漾给予陈喃最大的安慰。

陈喃点点头,一路走到赵兰的病房门口。

推开病房,赵兰坐在病**,手里还攥着一个本子,不知道在算些什么东西。

“妈。”看见赵兰好好地坐在**的时候,陈喃的声音已经颤抖哽咽。

赵兰闻声一愣,回过头看见女儿和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她赶紧把手里的记账本收起来,嗔怪了一句:“你这孩子怎么过来了?”

陈喃冲上去一把抱住赵兰:“隔壁阿姨说你晕倒了,我怕你出事。”

“妈妈没事,就是太累了,你别担心。”赵兰安抚着怀里的女儿,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

温漾看着眼前温馨的这一幕,倏然有些羡慕。

赵兰抬眼看见她,推了推怀里的陈喃:“这个女孩子是谁啊?”

闻言,陈喃擦了擦眼泪,不停地吸着鼻子解释道:“她是我同学,叫温漾,外面没有公交车了,是她送我过来的。”

“唉,你看你,还麻烦人家,担心我回家给我打给电话不就好了吗?”

“阿姨好。不麻烦的,您没事就好。”温漾微微点了点头,朝赵兰打招呼。

“谢谢你啊,南南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就在刚刚,路栩给她发了个消息:事情处理好了吗?要紧吗?快下楼,我在医院楼下。

她看着消息忍不住甜蜜地笑了,和陈喃、赵兰告别:“阿姨,陈喃,我还有事情得先下去了,阿姨保重好身体啊。”

“好,你路上小心啊。”赵兰嘱咐着她。

温漾点点头迎泽,朝着陈喃使了使眼色,离开病房。

看着温漾走远的背影,赵兰拍了拍她脑袋,她不由得“哎哟”了声。

赵兰不满地催促着她:“人家辛辛苦苦送你过来,你不得送人家下去啊,快去送送人家。”

陈喃这才反应过来,点着头:“喔,好,我马上去。”

“等我回来啊。”她跑出病房,还不忘记对着赵兰说一句。

温漾不知道怎的走得很快,陈喃顺着楼梯跑下去,在门口见到温漾的背影,刚想开口喊住她,话却停在了喉咙里。

门口的女生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啊?”温漾笑吟吟地看着路栩。

路栩无奈地说:“说好电影院见的,跑到医院来,那么晚了多危险啊。”

“哪有,有凌叔接我回家的。”

“事情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你放心吧……”

陈喃站在里边,和外边的人就隔了一扇玻璃门,她清楚地看见路栩别过头,笑得弯弯的眼睛,听见他说的话,无奈又温柔。

两人并肩走远,她失魂落魄地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一滴眼泪打在地砖上,缓缓洇开。

回到病房,赵兰问她:“把你同学送回去了吗?”

她沉默着点点头。

赵兰见她不对劲,刚想开口问她怎么了。下一秒,她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赵兰,把脑袋埋在妈妈怀里。

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在此刻瞬间爆发。

呜咽声充斥着整个病房,在寂静的夜里,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哭得撕裂。

这一晚上,赵兰突然的病倒,路栩的出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情绪和委屈纷纷一拥而上。

让她再也没法佯装坚强没事,心底的防线崩塌,眼泪像是水龙头开了闸,止不住地哭。

“妈,我就是有点难过。”她摇着头,抽泣着,说出口的话停停顿顿,赵兰被她这样子吓坏了,“南南,妈妈没事,医生都说了,就是太累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别哭了好吗?”赵兰细细地为陈喃擦着泪,语气温柔得不像话,“从补习班回来,是不是作业还没写啊,早点写好好不好啊?今晚就陪着妈妈,嗯?”

陈喃低着头,被赵兰催着赶紧写作业,她才勉强擦掉眼泪,眼睛已经肿如核桃。

“写好作业啊,明天去补习班别耽搁了。”

从地上捡起来,她眼神闪烁几下,变得坚决。

“妈妈,我想好了,我听你和叔叔的选文科,你帮我签字。”

“欸,好。”赵兰接过分科表,只见纸上文理科选择那一栏,被划掉了什么,最后还是写了文科。

赵兰没过问,在上边签好字。

陈喃接过那张纸,叠了四下郑重地夹紧书里。

她看着窗外,眨了眨很难睁开的眼睛。

没必要了。

暑假的最后几天,陈喃一边忙着去补习班,一边抽出时间来医院照顾赵兰。

陈伟知道这件事情,特地来病房探望。

好在只是过劳晕倒,不是大事情。

赵兰在医院躺了几天,就嫌医院住院费太贵,不顾陈伟和陈喃的阻拦,死活要回家。

她出院那天,是陈伟开车把她和陈喃送回家的。

回家后,赵兰没休息两天,就又回去工作了。

厂里的人都说她太拼命。

赵兰笑而不语,她得多挣点钱,才能不拖累陈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