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亲爱的少年你要无灾无难2

在这一个学期的最后一周,学校公布出了几篇优秀范文,放在了展示栏里。

陈喃抱着书复习,恨不得把所有的知识都刻进脑子里,偶尔闲下来,课间时间她会拿着水杯叫上在隔壁班的林沉茜,去三楼接水。

二楼是没有接水的地方的,一整个教学楼,只有单数的楼层才有,她从来不会往一楼跑,喜欢带着林沉茜往三楼去。

经过那个熟络又陌生的班级,佯装不经意地朝里面往上一眼,见他一面,那就已经是一整天她最大的欢喜。

至于温漾,自从上次那个电话后,陈喃就没有和她在联系过了,两人没什么共同语言,林沉茜大概也看出了些什么,不再催着她们一起玩。

这样一来,陈喃反倒轻松了一些,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漾,对面那个浑身都是闪光点,和她喜欢着同一个男孩的女生。

倏然间她不再愿意从温漾的嘴里,再听到关于路栩的消息。

只是偶尔林沉茜还会提起:“南南,你觉得路栩怎么样啊,是不是特优秀特厉害?”

她笑着勉强点头:“我不认识他啊,不过他……的确很优秀。”

那样一个优秀的人,是注定会成为很多人的故事。

路栩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些藏匿着的风月与秘密,是无法实话实说讲出来的。

在她还在犹豫这件事情的时候,林沉茜早先一步知道了温漾喜欢路栩,而她也在这些时间里,意识到了路栩和温漾不一般的关系。

她常常能在楼梯口见到他们两个人,看见温漾明艳的笑,和路栩时不时被她逗笑的模样。

那段青春里,暗恋最心酸的,莫过于看着喜欢的他,在和其他女生打闹,看着那一切往无法挽回的地方发展。

而她,只是旁观者。

于是那些青春里最盛大的秘密,她再也无法坦**地说出口了。

那些心事,只能告诉缠绵的风,告诉淅淅沥沥的小雨,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冬天的风,吹在人的脸上刺骨地疼。

陈喃和林沉茜接了一大罐热水捂手,各回各的班级。

陈伟在班里喊着学生们有空去看看展示栏那边的优秀范文。

陈喃想起陈伟那天递给自己的那些作文,她都看了个遍。她看完后把卷子还给了陈伟。

“这些作文都是我出的题,没什么用了。”陈伟见状就要把那些卷子给扔掉。

他出的一篇随机的题目作文而已,早就讲过了,征求了他们几个的意见,他就说想把这份卷子拿给自家侄女看看学习学习,那帮臭屁小孩立马就同意了,没半点犹豫。

陈喃见他要把作文给丢掉,连忙拦住,硬着头皮地扯了个理由,又把那一沓作文带回家了。

把这一沓纸塞进不常用的地方,唯独拿出一张路栩的卷子来。

回家的路上,为了避开那帮男生,她一整个学期都在绕远路回家,赵兰上晚班,也不知道这事,她急匆匆地抱着东西回家,不小心把那张卷子压出了些褶皱来。

她有些心疼地反复按着那一个翘起的小角,如视珍宝般把那张卷子平稳地放进自己的柜子里,再三确定不会压到卷子,她才把柜子关上。

那张写有他名字的卷子,就是她告诉了风的秘密。

一月份的温度接近零下,外边冷风四起,没人愿意专门跑下楼一趟,就为了看个优秀作文。

陈喃手里捂着热水瓶子,扯了扯身上的棉服,一鼓作气打开班门,外边的风吹着她前额的碎发,她低下头匆匆跑下楼。

下楼的时候,她脸上的皮肤被冷风吹得发疼,展示栏前一个人都没有,最旁边添加了一个作文角,她没猜错,路栩的作文一定在里边。

她冷得像只鸵鸟似的缩着脑袋,眯着眼睛,在展示栏的中间找到了他的作文,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其实陈喃挺怕冷的,尤其是在冬天的时候,她会特别犯懒,根本不想动。

唯一能扼制她的懒癌和怕冷的人,只有那个永远留在最优秀的展示栏上,榜上有名的少年。

她常能在展示栏这边见到他的名字,他参加了什么厉害的活动又或者获得了什么奖,都是通过这里知道的。

能知道他的消息,是她最开心的事情。

一周后,期末考试正式开考,学校按着成绩排考场,路栩在第一考场,陈喃在第三考场。

那两个考场的差距,中间隔着一百多个人。

宋词屿按照考试号找着考场和自己的位置,在门口就看见了陈喃。

她坐在第三考场的第一个位置,他坐在她那一排的最后一个。

陈喃低着头在抠手。

宋词屿这几天总在避开她,见到她总想起前不久篮球赛的事。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制自己别过头去朝着后边走。

这次期末考试的卷子不算太难,陈喃答得很快,写好后就开始细细地检查。

宋词屿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这次被路栩那家伙嘲讽了一遍,也奋力读书了,不再那么散漫。

最后一门考试,是英语。

考完后,回到班级,面对班主任的再三嘱咐,以及寒假里的注意事项,无非就是些注意用火别光顾着玩落下功课的事情。

“考完试一星期后,来学校拿你们的成绩单,寒假时间很短,都记得没事看看书,玩一个月回来什么都忘记了,到时候被别人弯道超车,就哭都来不及了……”

赵玉芳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台下的学生被她说得昏昏欲睡。

说了一节课的时间,才结束下课。

寒假正式开始。

陈喃收拾好东西,就去隔壁班帮林沉茜一起收拾,她是住宿生,平日里东西又特别多。

顾阳青也赶着上来,推开两个女孩子,死活要给林沉茜露一手。

他们方向不同,顾阳青只能帮着林沉茜把行李搬到校门口前边一点,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顾阳青才离开。

陈喃眼皮跳了跳,选择忽视。

林沉茜爸妈今天来接她,顺带着一起把陈喃接回家。

两人站在校门口等着林沉茜爸妈的车,她环顾着周围,没有一个是认识的面孔,也没有见到路栩。

她们两人在校门口吹着冷风等着,浑身发颤。

还没等到林沉茜爸妈过来,校园里有人冲她们这儿喊着:“林沉茜,陈喃!”

两人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温漾。

陈喃看到站在温漾身边的男生怔住,他和温漾说了些什么,先一步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她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路栩的身影,见他走远,步子匆匆。

温漾一路小跑跑到她们身边:“你们还没走啊。”

“是啊。你不和路栩一起走吗?你们不是住在一个小区吗?”林沉茜点头,问着。

温漾看了一眼陈喃,解释道:“他爸妈在学校后门那边等他,要带他去吃饭,不同路。”

闻言,陈喃回过神,第一次知道原来温漾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她垂着眸,勉强点点头,算是对温漾那番话的回应。

“你爸妈还没来啊?陈喃爸妈也没来吗?”温漾话锋一转,转过头问着走神的她。

林沉茜听到这话,如临大敌,赶忙接话:“南南和我一起走,我们住得近嘛。”

“啊,这样啊。陈喃你爸妈不来接你吗?”温漾应了声,随口问了一句。

陈喃听到她的话,神情一愣,脸色有些发白:“他们有事,我和茜茜一起回家。”

“哦,那你……”

温漾还想继续问下去,林沉茜“欸”了好几声,赶紧把她拉到一边,有些担心地看了陈喃一眼。

“怎么了?”被拉到一边的温漾,不解疑惑地看着林沉茜。

“你,你快别说了,别问了啊,我回去和你具体说。”林沉茜急得些结巴,一时也解释不清楚。

马路对面,林沉茜爸爸打开车窗朝这边喊:“茜茜、南南,冷不冷啊,快上车!”

“欸,爸,我们来了。”林沉茜大声应了一声,和一脸不解的温漾说了句再见,一手拿着自己行李,另一只手拉着陈喃就跑,“走了南南,我们回家。”

陈喃冲温漾点了点头,帮林沉茜拿着行李,往马路对面跑。

林沉茜爸妈见状赶紧下来帮忙,一边把行李都放进后备厢,一边吐槽着女儿:“你说林沉茜你怎么那么多东西啊,还让人家南南给你拿,你也好意思啊。”

陈喃想帮忙搬东西,一把就被林沉茜妈妈拦下:“阿姨,我……”

“南南你和茜茜上车吧,这里我和你叔叔来就好。”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林沉茜就一把拉着她上车了,林沉茜爸妈也搬好东西上车。

林沉茜家是做普通的小本生意,赚不了太多钱,但这一年省吃俭用,也买了辆不算贵的小车,这样出门也方便。

等林沉茜父母都上车,陈喃声音细细的,有点不好意思地喊着:“叔叔阿姨,谢谢你们带我回家,麻烦了啊。”

“南南,你这说什么话啊,我和你妈妈那么好的朋友,从小我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这算什么麻烦啊。老林开车慢点,两孩子在车上呢。”

“欸,行,知道了。”林沉茜爸爸开着车,答应一声。

林沉茜妈妈坐在副驾驶座上转过头看着陈喃,听到陈喃的这话,又止不住地心疼。

这孩子就是心眼好,他们夫妻俩其实也帮不到陈喃什么,很多时候林沉茜不懂事,还要陈喃来照顾她。

虽然这儿离家不远,但休业式的放假,别家孩子全是爸妈来接的,就陈喃不一样。

她从初中开始就一个人上下学了,无论是下雪还是下雨天,她都是一个人。

要不是每次林沉茜爸妈来接林沉茜的时候,总要拉着陈喃一起回去,平日里这个时候,她也是自己一个人走着回家的。

一路上,都是林沉茜妈妈,问着她们两个人的学业和生活,闲聊几句。

“南南,你妈妈今天晚上回来吗?”

陈喃摇摇头:“我妈她上晚班,应该十点多才能回来。”

“那你晚饭怎么办啊?你妈是不是又让你热饭菜吃啊?”

林沉茜妈妈担忧地蹙了蹙眉:“你妈就这点不好,天天吃热饭菜对身体多不好啊,南南今天来家里吃饭啊,正好茜茜也好久没回家了,你们俩小姐妹好久没住一起说说话了吧,今天就住在我们家里,我和你妈说。”

她还想拒绝:“啊,不用了,我……”

林沉茜就替她直接答应了:“行啊妈,你多做点好吃的,我有好多话想和南南说呢!”

林沉茜笑着挽住陈喃的胳膊,冲她眨了眨眼,像是问她行不行似的。

陈喃没办法,只好答应:“谢谢阿姨。”她礼貌地谢了谢林沉茜妈妈,十几年里,林沉茜爸妈对她也特别好,特别照顾她,她心怀感激。

车里没再说话,陈喃看着窗外的风景,脑海里忍不住地浮现着方才在校门口的画面。

想起他走远不见的背影,想起温漾询问的那番话,她疲倦地眨了眨眼,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直到车子要经过那个小巷路过转弯,她不自觉地用力抓住林沉茜的手。

巷子口的那帮男生还是在那儿,有人看见了坐在车里的她,领头的男生挑衅似的挑着眉,冲她轻蔑地笑着。

林沉茜爸爸在后视镜里注意到这儿,有些不放心:“南南,高家那帮小子还有再找你麻烦吗?”

“啊。”她一惊,愣了几秒立刻摇头,“没有,没了,叔叔你放心吧。”

“爸,你别听南南的话,高副那小子天天跟吃错药似的,没事就喜欢找南南的事情,真是有病,让我逮到肯定打死他!”

林沉茜透过车窗,狠狠甩了个白眼给外面的男生。

她嘴边的高副就是赵兰现在厂里厂长的儿子。

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陈喃她妈妈和他爸屁事都没有,那小子死活不相信,硬要找陈喃的事情。

不过那都是初中的时候了,林沉茜高中住校后,就不常见高副这帮人了。

想到这儿,她转过头问陈喃:“南南,高副他们还有找过你吗?”

“茜茜!女孩子家家不许打架!”林沉茜爸爸警告女儿,又对着陈喃嘱咐,“南南,要是那帮小子还敢找事情,你告诉叔叔阿姨,我们和你妈妈肯定饶不了他们。”

陈喃闻言,还是没说出口。她摇了摇头:“没有了,你们放心吧。”

这件事情要是让林沉茜知道,肯定又要闹到赵兰那里,闹大了的话,怕是赵兰的工作都不保。

高副那帮人,也是笃定了她不敢说,才那么肆无忌惮。

小巷子口。

“高副,你看什么呢?”程浩克走过来。

高副收回目光,看着那辆车远去:“你小子在一中读书是吧?”

“是啊,怎么了?”程浩克递来一瓶水给高副。他和高副是小学同学,从小就熟。

“你在几班?有个叫陈喃的,你认不认识?”高副接过水,拧开瓶盖问了句。

程浩克听到这名字就不爽,忍不住蹙眉:“认识啊,你也认识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我看着都嫌弃。”

听着他的话,高副忍不住笑了声:“你还记得我和你说吗,她爸死了,她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引我爸。”

“哟,就是她啊?那你能放过她?”程浩克觉着稀奇,高副家里以前那点事,他们几个都清楚。

这小子对那个和他爸不清不楚的女人,厌恶死了。

“那肯定不行啊,她就别想好好高考。”高副笑,“学校里我管不着,你帮我照顾照顾。”

他语气加重着“照顾”这两个字眼。

程浩克心领神会:“得,放心吧,没问题。

到家后,陈喃没收拾什么东西,就被林沉茜拉到家里,两个人聊了一下午,最后在林家吃了晚饭。

林沉茜妈妈提前给赵兰打了个电话,说了情况,两家人交情好,赵兰也放心。

吃好饭,林沉茜让陈喃先去洗澡,她坐在**等着,打开手机才发现温漾发了十几条消息过来。

温漾:【校门口的时候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温漾:【到底怎么了,你快和我说说。】

……

林沉茜想到这事就头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消息。

林沉茜:【南南她……她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你以后别再在她面前提这件事了啊。】

温漾:【啊?那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陈喃有没有很难过啊?】

看着消息,想起陈喃今天的神情,还没发消息出去,温漾打来了电话。

林沉茜被手机铃声吓了一跳,连忙拿着手机往外面跑。

电话接通。

“喂,温漾,怎么了吗?”

“茜茜,你能帮我和陈喃道个歉吗?我真不知道这件事,要不我还是打电话和她说吧。”

林沉茜制止她:“别,你别再提这件事了,南南不会计较的。”

“啊,行。那……我能问问陈喃她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吗?我想问清楚,不是八卦啊,我怕以后我又说到些不该说的。”温漾问得特别小心翼翼。触及别人的伤心事,她也特别内疚。

林沉茜犹豫了会儿,还是说了:“陈叔叔以前是我们这儿的医生,他是在一场手术上,不幸感染去世的……大概的我都是听我爸说的啊,总之以后这件事情我们都别提了啊。”

那个年代苏市医院的医疗水平不算高,防护措施不强,很容易出事。

陈喃爸爸出事的时候,陈喃才出生没多久,林沉茜比陈喃还晚出生,具体的事情都是听她爸说的,她也不知道多少。

陈洪出事后,感染陈洪的那个病人没多久也去世了,那个时候没有药物能够治疗,那家子人还来陈喃家里闹过一阵子,最后因为警察的出面才结束。

林沉茜也不想多透露陈喃的家庭情况给别人知道,和温漾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你去哪儿了啊,喊你你也不在。我洗好啦,你快去洗吧。”陈喃穿着厚厚的睡衣走出来,叫了林沉茜一声。

林沉茜连忙应着:“我在门口呢,马上去。”

林沉茜洗好澡后,两个小姑娘躺在**。

林沉茜有说不完的话要对着陈喃说,陈喃眼皮像是在打架,困得不行。

“南南?”

“嗯?”陈喃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林沉茜内心徘徊了会儿,问她:“能问你个事情吗?”

她点点头,努力眨着快闭上的眼睛。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温漾啊?”

林沉茜其实很早就感受出来了,感觉陈喃对温漾有些距离,一开始只是以为那时刚认识的拘束感,但慢慢下来,她能感觉到,陈喃不太愿意和温漾一起。

陈喃没想到林沉茜会问得那么直接,她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我很喜欢她,她那种性格的人,没人会不喜欢她吧。”

“那也不是,我们班不少女生都不和她玩,因为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和班里女生闹矛盾,不过她人挺好的。”

林沉茜见状松了口气,不断地说着温漾的好。

陈喃没半点反驳,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睡着了。她不会告诉林沉茜,自己和温漾注定成为不了太好的朋友。

哪怕她很喜欢她,很羡慕她这样勇敢的女生。

可是她们偏偏,就是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只是这件事情从开始,就怪不了任何人。

她们都一样,只是在那段青春里,喜欢上了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陈喃就在林沉茜家里住了一晚上,林沉茜爸妈太热情了,她实在不好意思久住。

寒假正式开始,她收拾好东西,打算去陈伟给她报好的那个补习班。

“南南,快拿着东西下来,你叔叔到楼下了。”

去补习班的第一天,陈喃和赵兰说了好几遍,她可以自己坐公交车过去。可是陈伟担心她不认识路,还是坚持过来接她,赵兰还特地请了半天假,要陪她去看看。

她应了一声:“来了。”

那是在苏市市中心的一家补习班,费用不低,里边的老师教学水准很高。

补习班就在市中心商场的旁边,她在赵兰和陈伟的陪同下,见了补习老师。

她环顾着四周的环境,四面铺满了光滑的瓷砖,在暖光灯的映照下,显得简约干净。

赵兰担心地叮嘱她好几声才跟着陈伟一起离开。

赵兰还得回去上班,陈伟作为老师虽然放假了,但下午也有要事,所以没时间来接陈喃回去。

陈喃一一答应让两人放心。

陈喃中规中矩地上着课,同一个时间上课的有不少人,大家都是为了补习来的,也没有半点闲聊,大多数都是各写各的,专心听课。

她报了数学和物理两门课,每节课两个小时。

上课的数学老师说的知识点都很通俗易懂,搞定了她不少不了解的问题。

还有两个小时,是上物理课。上课前,陈喃从书包里拿出一套物理卷开始做,她有些累地眨了眨眼,埋头苦写。

从小天分不高,但勤能补拙。

写卷子的途中,补习班里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学生。

一个班大概二十几个学生,这里的老师课程都满得不行,老师资历高,补习班自然也出名,现在的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赢在起跑线上,高一更是不能荒废,一个个抢着名额进来,陈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送进来。

她低着头,倏然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师,这是上次的卷子。”

她写字的动作一顿,抬起头,见到了路栩。

他今天穿着一身克莱因蓝的棉服,里边穿着单薄的一件白色卫衣,那身棉服把他的皮肤衬得又白又亮。他走进班里,单肩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手里拿着一份卷子。

补习班里有人调侃他:“不是吧,咱们大学霸,补习了一个学期了,寒假还不落下啊?”

有人附和着:“就是啊,你这补个语文就算了,物理本来就考得好,让不让人活了啊!”

路栩转过身,黑漆漆的眼睛里含着笑:“人外有人嘛,还得多学习。”

“嘁——”这话一出,班下一阵唏嘘声。

陈喃这才知道,原来路栩一直都在这个补习班补课,怪不得他那时在楼下吐槽自己的语文不好,可考试的语文进步了那么多。

路栩手里提着包,选择坐在了第一排。

她坐在第二排,能清楚地看见他从包里拿着草稿纸,只是他在包里翻了半天,也没翻出想要的东西来。

“嘶,我的笔呢?你们有多的笔吗?”他蹙了蹙眉,翻遍了整个书包都没有找到笔,冲着旁边的人问了声。

他左右全是男生,桌上就摆了一支笔和一张草稿纸,粗糙得很,都冲他摇摇头。

陈喃听到他询问的声音,翻着包里的笔袋,她习惯性多带几支笔,怕一支笔没墨水不够用。

从笔袋里翻出一支黑笔来,在纸上划了几下确定是有墨水的。

她踌躇着该怎么把笔递给路栩。

她张了张口,又欲言又止。

直到她身边的男生凑过来问她:“你有多余的黑笔吗?”

她怔住,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男生又问她:“能借给我朋友吗?他没带笔。”

陈喃知道他嘴里的男生就是路栩,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把那支笔给路栩,连忙应了一声,把那支笔给那男生。

“谢谢了啊。”男生接过笔,拍了拍坐在他前边的路栩,“喏,和人家小姑娘借的,快谢谢人家。”

路栩转过头,看了一眼陈喃,白皙细长的手指接过那支笔,眼角一弯,唇角露出好看的弧度:“谢谢啊,等会儿下课我就还给你。”

她的眼睛撞进他柔和的目光里,心被猛烈狠狠地碰撞了一下。

陈喃木讷地摇摇头,声音细小:“没关系的。”

路栩拿着那支笔转过身去,她的心跳却没有因此平稳下来。

盯着他眼睛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那些隐瞒在深处见不得光的感情,真真切切地险些泄露出来。

她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上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偏偏有人,一个眼神,能让她内心的山河一瞬间崩塌,或许她早就告白过了,在那无数个炙热恳切的眼神里。

下课后,已经是下午的六点钟。

冬天的天暗得很快,窗户外一片漆黑。

路栩盖好笔帽,把那支笔轻轻放在了陈喃的桌上:“谢谢你了啊。天色也不早了,早点回家吧。”他看了一眼,还在低头写卷子的女生,歪着脑袋扫了一眼,就发现她有个选择题写错了。

“这道题应该选A,B的答案说反了。”

他指着题目,眼前的女生却像是如临大敌似的,她埋着脑袋看不清脸,只含含糊糊地点着头,用着修正带改正,动作都有些匆忙。

路栩看她这样一愣,觉得她有些眼熟,可是又具体记不起来是谁。

他整理好包,和身边的人说了一声,起身走了。

陈喃这才敢抬起头,看见了走远的背影,匆匆忙忙收拾好卷子和笔,把他还回来的那支笔放在了书包的最里层。

她跑着小步子追在他的后边,不敢离得太近,只敢悄悄地跟着。

她捂着自己有些发红的耳根,在心里自嘲自己胆子太小。

晚上六点钟是市里边的高峰期,不少上班族下班。

路栩站在车站的那一端,陈喃待在车站的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直到公交车过来,她才匆匆跟上去,一大堆的人拦下了车子,她和路栩压根不需要动,就能自动地被这帮人群给挤上车。

在上车的途中,她本来和路栩还有些距离,被这么挤,离他特别近,她耳畔边的碎发划过他的后颈,她不尤屏住了呼吸。

在前面的他没在意到这些,在车子的最后还有几个座位,路栩被挤过去,好不容易喘口气,跑到后边坐下。

陈喃跟着他一起,被挤上车子的末尾,他的旁边和后边都有个位置。

她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坐在了他的后边,紧接着后面是一个老奶奶,路栩见状坐到了里边去,老奶奶在他旁边坐下。

少年靠在窗边,从书包里艰难地拿出一本书来,顺着车上的灯看着书上的内容。

她不敢一直盯着他,伪装似的也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强制自己不要看他,可是书上的内容变成了天书,她根本看不进去。

于是她时不时抬起头,微微别过头看着他身旁的玻璃窗,玻璃窗里映着他看书的模样,和他的侧脸。

窗外昏暗的夜空中,有人在放烟花,也许是哪家有喜事。

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在空中,无数个闪烁着的火星子从最中间散落开,蔓延在空中落下。

玻璃窗里映着天上的火光,落在他的脸上,灯光忽暗忽明,她的雀跃也如同外边的烟花炸开,满心的欢喜。

车子开了一半的路程,从后门挤上了一位老爷爷,满头白发驼着背,路栩注意到了这点,他装好书弯着身子起身,“奶奶,您让我一下。”

他走下去,冲着老爷爷指了指,让他坐到他位置上去。

老爷爷弯着背,笑着不停感谢他。

少年笑着说着没关系,小心地扶着那位老爷爷上去,见他坐到了位置上,才放心。

他重新融进人挤人的人群里,艰难地扶着把手。

没过几站,他就先下车了。

她转过头看着车窗里渐渐走远,不再看得见的他,迟迟不愿意回过头。

补习班上了十几天,路栩并不是天天都过来,听这儿的老师说,他主要补的还是语文,其余的课程都是有时间才会赶过来。

所以陈喃鲜有机会能见到他一面,她开始每天期盼着与他见到一面,又或许是偶尔和他一起坐车回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路栩家里那么有钱,他还要和自己一起坐公交车,可是能一起在那条路上回家,多和他待一会儿,就是她最高兴的事情。

明天就是春节了,新的一年。

补课的老师提前祝学生们新年快乐,欢欢喜喜地给他们停课放假。

“先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啦,好好回去过年,要压岁钱啊!然后我们的复课时间是在大年初六,大家不要忘记把作业写好都带过来哦。”

班里的学生异口同声:“好的,老师。”

陈喃也跟着一起应声,她不停地转头看着班级门口,在春节前的最后一天,她也没有碰见路栩。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赵兰提前放假下班,母女俩和往常一样,在这个阖家团圆,门外全是烟火热闹的日子里,吃完了这一顿冷清的饭。

吃好饭后,陈喃抢过赵兰手里的碗,乖乖地跑进厨房洗碗,赵兰拗不过她,干脆也就随她了。

她坐在客厅里,窄小的电视剧上播放着春晚。

陈喃洗好碗,就和赵兰一起坐在客厅里看春晚。她随手打开手机,收到了补课老师的一条消息。

大概内容是为了以后通知方便,老师们在QQ上拉了个群,让她记得加一下。

她回复了一句,把号码复制下来打开QQ的软件,她的QQ号还是林沉茜帮她创的,也不常用。她搜索着那个群号,然后申请加群,过几分钟后,申请就通过了。

群里不少她不认识的名字,正聊着天,陈喃插不进去话也不打算发言,她看着春晚的小品,时不时瞟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群里聊着些很无聊的内容,她没兴趣看,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跳出来:【大家看春晚了没?】

她眼皮一跳。群里不少人杂七杂八地回他,她也混在那群人里边,说了句:【正在看。】

有人调侃:【学神也看春晚?】

路栩:【合着我是外星人呗,啥都不能干了。】

顿时满屏“哈哈哈”,她看着他开玩笑,不由得笑弯了眼。

她小心地点开他的QQ主页。

路栩的QQ昵称很简单,就一个英文大写字母“L”,他的头像是一个动漫男生,她上网搜了搜关于他这张头像的来源。

是一个动漫人物,叫宇智波佐助。

而后,她把软件切回QQ,看着添加好友那一栏,彷徨许久还是没勇气添加他。

她叹了口气,又倏然想起什么,把路栩的QQ号复制下来,照着上次林沉茜教自己申请的办法,重新创建了一个小号。

她把小号的信息随便一改,在搜索栏里搜索路栩的QQ,下定决定似的按下添加好友的那一处。

他在线,好友申请很快就通过了。

L:【你是?】

圈圈:【我是补课群里的,就顺手随便一加,不打扰你吧?】

L:【哦,这样啊,不要紧的。】

路栩看着手机上的消息,随便回复了几句,没多留心。

他大概是聊困了,眼睛一直盯着手机有些发酸,随意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沙发上,开始认真地和爸妈一起看春晚。

陈喃看着他回复的消息,等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没有后话了。

她起初还在心里想如果路栩问她是谁,她该怎么回答,如今看来,他根本不在意一个添加好友的人,姓甚名谁。

她低着眸,电视里已经开始播放零点的倒计时。

十!

九!

八!

七!

……

三!

二!

一!

零点的礼炮烟花炸起,齐齐冲向夜晚的空中。

她在聊天栏里编辑了好久祝他新年快乐的措辞,写了一大串的祝福词,最后还是净数删光。

陈喃学着QQ自动会发送群发的祝福词,复制粘贴下来发给他。

圈圈:【一声声爆竹声响起……新的一年,祝你新年快乐。】

几秒后。

L:【新年快乐啊。】

时间定格在十二点,她看着聊天框仅有的那么几句话,心上星星点点的雀跃冒出来,忍不住笑起来。

每到新的一年,路栩这儿就会收到很多群发消息的祝福,他一一回复了一句“新年快乐”,也不厌烦。

祝福不嫌多。

等到回复完最后一条的消息,有人打来电话,他看着备注,是温漾。

他笑了笑,接起电话。

电话里洋溢着她兴奋的声音:“路栩,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他的声音夹杂着笑意,听着像温暖的春风,**漾人心。

温漾听得耳朵酥麻,暗自想这家伙声音也太好听了。

想着,她忍不住抿着嘴偷笑,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欢悦:“你快看你家楼下,快下来!我买了烟花一起放啊!”

听到她的话,路栩看着外边漆黑的天一怔。他连忙走到阳台朝下一望,看见温漾点着一根烟花棒,朝着他这边招手。

温漾说:“欸,我看到你了,你快下来,我都要被冷死啦。”

这个点,他爸妈都睡了,路栩拿着衣服,穿好鞋子轻轻地关上门,下楼的第一眼,他就看见了温漾。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啊,你爸妈知道吗?”他看见温漾冲自己笑着。

提到父母,她才收了嘴边的笑,很不在意地说:“唉,他们都忙,后天才能回来呢。”

他有些诧异,年三十的,就算是在外工作的家长也应该回家了,连他爸这么忙,都还是提前一天回家了。

“那你一个人在家吗?”

手里的烟花棒燃烬,她又拿着打火机背过身点燃了一根:“家里有保姆阿姨的,不过她现在也回去过年了。你看我那么惨,过年就一个人,你行行好陪我一起吧。”

温漾点燃了第二根烟花棒,一手递给他。

路栩张了张嘴,还想劝她早点回家之类的话,可是见到她期待的眼神,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行,那我陪你放,放完你早点回家。”

“一言为定!”点燃的烟花火光映在她的脸上。

女生蹲在地上,拿着烟花在空中画着圈:“好漂亮啊。”

她就蹲在他的身边,还是和初见的时候一样,爱笑点子多,恣意张扬,他的目光柔和了片刻,有一瞬间觉得,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其实也挺好的。

大年初一早上,还不到七点,赵兰就拉着陈喃起床,催着她吃早饭。

她们家有个传统,每年过年都得去爬山,去山顶的寺庙求平安,也蕴意着新的一年开个好彩头。

过年期间,去爬山烧香拜佛的人特别多。

坐了一路的公交车,一大早被催着起床的陈喃困得睁不开眼,下了车后又是人山人海,四面八方都是人。

陈喃看着这阵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妈,好多人啊。”

“赶紧上去,现在还不是高峰期呢,等会儿人更多。”赵兰没给她喘息的机会,一把拽着她往山上跑。

这是苏市的名山,山不是太高,每逢过年,都会有很多人来这儿爬山祈福。

陈喃从小身体不怎么好,也不常运动,赵兰就喜欢拉着她来爬山,一年前,因为陈喃要中考,便搁置了一年。

一年没爬山了,赵兰爬起来背后直冒虚汗,山才爬了一半,就觉得身体特别累,有种虚脱的感觉。

陈喃扶着她,好不容易才攀到山顶。

山顶弥漫着一层雾气,朝下一望,远处的高楼大厦变得渺小无比。风吹在她们两人的脸上,她身上也出了汗,脸上一片通红,冷风吹在身上很凉快,吹久了又泛冷。

“走走走,别吹风了,别回去感冒了啊。”母女两人都累得不行,坐在旁边休息了会儿,赵兰担心陈喃一冷一热会感冒,拉着她往庙里走。

山顶的这座寺庙,据说特别灵验,只要诚心,祈福求愿都能成。

陈喃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座寺庙。寺院里种着几棵枝繁叶茂的菩提树,屋脊刻画着栩栩如生的图案壁画,她跨过门槛,面前是一座佛祖的塑像。

赵兰带着她跪在佛祖塑像面前,旁边的和尚们专心地念着经,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敦厚的钟声,回声落在山顶。

陈喃的心跟着钟声平静下来,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诚恳地许下愿望:“求佛祖保佑,愿生活顺利,家人健康平安……也请保佑他,无灾无难,一路上无风无浪。”

不求有缘,亦不求未来。

只佑他,岁岁平安。

祈福完,赵兰就带着陈喃回家了。

在一路上,她不停地问着陈喃:“我们南南许了什么愿啊?”

“妈,这说出来就不灵了。”陈喃摇摇头,坚决不愿意说出来。

赵兰见状只能作罢:“好吧,你不说那妈妈说。妈妈就希望我们南南,未来能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健健康康的。”

她牵过女儿的手,眼里是浓浓的爱意。

陈喃看着赵兰,不禁眼睛泛酸:“妈妈,我会的,我们都要健健康康的。”

“好,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

赵兰的年假很短,就两天,一天去爬了山,第二天她去墓地看了陈喃的爸爸。她没让陈喃跟过来,一个人带着些东西,在墓地和陈洪说了一天的话。

陈喃的爷爷奶奶不在这边,自从陈洪死后,老两口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伤心地,很早就搬出去了。

平日里他们之间也不联系,她爷爷奶奶住得太远,已经不在苏市了,赵兰不愿意在路上来回折腾,过年的时候也就只能打个电话口头拜个年。

这年就这么过了。

之后的日子,赵兰继续上班,依旧回家很晚很忙。补习班复课后,陈喃也循规蹈矩地去补课学习,时不时会在班里碰上路栩。

他经常会被老师请上台来说说自己的解题思路,每次他都能提供给老师一种不同的解题办法。

于是她总会想起,自己在佛祖面前为他悄悄许下的平安。

少年啊,永远耀眼,她是追逐光的那个人,也许她很难追上他了,可她还是希望,他永远如今天一样,是她生命里打下的那一束光。

永远不要熄灭。

一中的寒假时间很短,年后没几天就开学了。

班里的学生,连“好久不见”都扯不出口,一口一个学校压榨学生,不情不愿地开课,投入这要命的学习。

陈喃在寒假的补习里,不少知识漏洞都被补上了。

在写物理题的时候,她脑子里全是路栩轻松地讲着解题思路的样子,她开始按照他说的那种方式写题,一道一道写,慢慢熟络他的写题方式,的确简单不少。

在学校里的学习还是一如既往,但她的不少问题都被解决了,上课学新知识没有以前那么难懂了。

林沉茜和顾阳青两个人关系更熟了后,两个人说话都直接,然后一个星期里,能有三天都在吵架闹绝交。

从林沉茜嘴边听到最多的,就是说顾阳青哪哪儿不好的事情,不过一般过几天,这两人又会和好,继续当好朋友。

她不理解这是个什么操作,但想着现在两个人都算自己朋友,她两边来回劝,平常枯燥的生活里,也算是有了些乐趣。

不同以往的是她不会再拿着课本去楼梯口等路栩了,因为她在楼梯口等到的人,不再只是路栩和他的朋友们,还有温漾。

那个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缠着胡闹他,他不会介意,不会不耐烦,他默认了她的喋喋不休,甚至觉得可爱。

暗恋或许,本就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凡事说上悸动喜欢这种词的,似乎总是甜里含着苦,没有尽头的苦。

苦似乎不会尽,甘好像也永远不会来。

大概这就是属于胆小鬼最后的结局吧,没有结局没有故事。

永远不甘心,永远想勇敢,冲动地想告诉他自己的喜欢,可看见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和他很般配,勇敢娇艳的女生。

见证他在校园生活的全部,却从来不是参与者,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

暗恋这种事情,太苦,苦不堪言。

开学一周后的体育课,是班里的男生最期待的课。这次由于一班调课,和五班的体育课撞到了一起,体育老师没办法,只好两个班一起上课。

在课间,和一班人熟的男生过来通知:“下节体育课,我们和一班一起上啊。”

顾阳青随口问了句:“哪个一班啊?”

“还能哪个,路栩他们班啊。”

程浩克听到这消息就晦气,暗骂了句:“怎么和这小子一节课啊,我真服了。”

陈喃听到他的名字,眼皮一跳。她抬起头和顾阳青确认了好几次,确定是和一班一起上体育课才罢休。

哪怕像是已经多半猜到了自己这场暗恋的结局,她清醒着,却还是宁愿沦陷,她还是会因为和他撞上同一节体育课内心窃喜半天。

三月的春天,风终于不再那么冷冽,吹在身上都柔柔的,很舒服。沐浴在阳光下,两个班的队伍整齐划一,等着老师的指令。

“今天你们两个班,测个800米吧,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啊,跑完就自由活动。”

这话一下,全场哀号:“啊,怎么要跑步啊?”

“800米要我命!”

“我们还跑1000米呢,说什么了吗?”

……

“欸,好了好了,再吵就加一圈啊,赶紧准备准备,男女生一起跑了得了。”两个班乌泱泱的,吵得头疼,老师喊了几声,在这样的加罚下,两个班的人果然安静了下来。

陈喃听到跑步就头疼,她这种体育细胞为零的,800米都不知道能不能跑下来。

在体育老师规定下,先热身跑一圈,随后两个班分部好跑道,一声令下,一个个健步如飞,跑得飞快。

程浩克几个人大概是想在路栩面前装一把,跑得格外卖力,但路栩没看他一眼,自顾自调整着呼吸,平稳地跑着。

女生没有男生体力那么好,跑到最后一圈几乎都虚弱了,陈喃也不例外,她的步子越来越沉,喘息声也越来越沉重。

“孟北鸽!想想你小说里的帅哥啊!别走啊,快点快点,贺瑾在跑道那儿等你!”

陈喃跑过那帮大声嚷嚷的女生身边,那群人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这就是上次军训说她的那帮女生,跑在她最前面的那个人是孟北鸽。

或许是一帮子女生走走停停跑得太磨蹭了,体育老师杵在一边都看不下去:“你们几个女孩子跑快点啊,别走走停停的,这咬咬牙不就跑完了吗?实在不行,想想你们喜欢的人啊。”

“欸,老师,你这觉悟不行啊,小心我们打报告。”

女生们哄笑一片。

她在心里喊着路栩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作为激励,鼓励她不要停下来,继续往前跑。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跑,腿软得几乎没知觉,她心里一遍一遍默默喊着他的名字,下一秒,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抬起头,少年迈着步子轻轻松松跑到她的前面,那个刚才还在心里默念名字的本人,倏然出现在她的身边,与她擦肩而过。

他穿着校服外套,拉链随意地没拉上,他背后的衣服被风撑起来,跑步动作标准,干脆利落。

宋词屿跟在路栩旁边,跑得更轻松:“欸,你是不是太久没跑了啊,跑不过我啊。”

他跑过陈喃的身边,轻轻瞥了她一眼。她因为跑步,脸上变得很红,在透白的皮肤上显得更加明显。

他们见到那么多次,却很少会对视上,陈喃的目光,永远不在他身上。

“滚蛋,你个体育生,和我比什么啊?”路栩的笑声清脆,笑得肩膀微颤。

他和宋词屿跑得很快,两人边跑边聊着,声音越来越远。

陈喃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咬着嘴唇,一鼓作气地跟上去。她就这么跟着他的步子,匀速地跑着。最后距离终点还有一百米,她跑着跑着,倏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停下来看着那个人。

程浩克朝她挑衅地笑了笑,没半点歉意,继续往前跑。

见状,她攥紧了拳头,继续跑向终点。

开学后,陈喃明显能感觉到,程浩克这帮人对她的刻意刁难,还时不时语言讽刺她几句。

她不想计较,只要不是大事情,她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更何况,那么多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她都有些麻木。

无论怎么做,也没有办法消除别人心里对自己的偏见。

她以前讨好惯了,把所有的错都归在自己身上,现在想想,就算她什么都不做,还是会被人讨厌。

800米测验结束,五班和一班自由活动。

陈喃一个人坐在篮球场的木头椅子上,顾阳青苦闷着个脸,不用猜都知道又是和林沉茜吵架了。

“你们又吵架了啊。”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嗯。”他点点头,和诉苦水似的和陈喃不停地说。

她靠在墙边,目视着前方的篮球场。

有些人永远都是篮球场的焦点,她眯了眯眼,边听顾阳青的话,边看远处的他将一个一个的球投进筐。

那个时候,她能和路栩撞上一节体育课,见到他一整节课的四十五分钟,能看他打一场篮球赛下来,就特别知足高兴了。

“欸,你在听我说吗?算了,我也不乐意说了,我打算这次硬气点。”顾阳青发现她在走神,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等会儿就去道歉。”他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像是极其认可自己的这个决定。

陈喃被他那样子逗笑,附和了句:“好硬气,快去吧。”

顾阳青也不理她,跟着她一起看着球场内的球赛。

他和她闲聊:“欸,你知道吗?我们去市里打比赛,赢了第一名,路栩那家伙打得是真的猛,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会放弃。”

“哦,赢了啊。”她不意外,路栩身上总有一股能让人很信服的气质,会让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觉得,有他在,就一定会赢。

顾阳青诧异地看着她:“呀,你不惊讶啊,市里队伍很强的,要不是没有路栩和宋词屿的配合,其实我们很难赢的。最后进球全靠他们两个人。”

她点点头:“惊讶啊,是我表达得不够惊讶吗?”

顾阳青:“……”

他大概是因为这么大件事情,陈喃没个反应有些吃瘪,随后看着球场内程浩克走过去,和路栩说了些什么。

不出意外,两帮人又是不欢而散。

“你知道老程为什么天天找路栩的碴儿吗?”他又抛出个八卦的话题。

但陈喃还是不感兴趣,回了句:“知道啊,男生的嫉妒吧。”

顾阳青没想到她会说得那么直接,喝着水直接被呛到了,咳了好几声,说:“呃……你话不能这么说。我看老程这天天跟吃错药似的要找你碴儿,都和他说了好几次了,但不怎么管用,你小心着点啊。”

她叹了口气,算是默认这事了:“你放心吧。别把这件事告诉茜茜,我怕她又生气。”

“得,我办事你放心,我会接着帮你和老程说说的。他小子也就那样,不敢动什么真格,你避着点他就行,别和他犯冲。欸,不过你真的不好奇,为什么他俩那么不合吗?”

陈喃真是第一次见那么乐意说自己兄弟八卦的人,勉强摆出很好奇的样子,询问着他:“那,是为什么啊?”

他见状,一下子就来劲了:“这事情可就说来话长了。以前老程喜欢一个姑娘,没想到人家姑娘喜欢路栩,老程他就不爽了呗,气冲冲过去问人家,自己哪儿不如路栩。结果你猜人家姑娘怎么说?”

“怎么说?”她接话。

“人家姑娘对着他说,程浩克你哪儿都不如路栩,尤其是打篮球,他打得比你好还比你帅。”顾阳青捏着嗓子,学着那个女生的声音,看着特别矫揉造作。

看他那样,陈喃哭笑不得:“所以他就一直缠着要和路栩打场篮球赛?”

“可不嘛,一开始几个人都是球友,这事一出,你说老程这家伙最应以为傲的就是打球技术了,不气死才怪。可惜,路栩不搭理他,觉得他特无聊,这恩怨就持续至今喽。”

大概这就是,年轻气盛的男生最强的胜负心吧。

她摇摇头,时不时地看几眼球场,看似是无意的,实则她整个心思都在路栩的身上。

或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吧,想见你,见到你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你,又要伪装不在意,不想被人看出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