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危帆云渡

桑悦一路跑一路想,搞砸了,一切都搞砸了!她怎么办,怎么同程义川交代!她哭着跑回了顾家,好在母亲和几个姨太太,还有那些烦人的弟弟妹妹都不在家里,就不会有人多嘴地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但在冲进卧房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顾钺。

顾钺最近已经能拄着拐杖走得很利索了,有时候没有手杖甚至也能走一阵。虽然伤了腿,反应却还是极快。他一把就拉住了桑悦,“桑悦,发生什么事了?你这阵子总是心事重重的,有什么委屈,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做主。别看哥哥腿残废了,脑子还没残呢。”

桑悦捧着脸哭起来。已经这样丢脸了,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哥哥会理解她的,会帮她的,他们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兄妹,这世界上除了他,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她恨死了顾钦和晏婉,比对程义川的恨还要尖锐。于是抱住了顾钺,声泪俱下,“哥,你要帮我啊!”

桑悦没再回军部上班,顾钦回去后则是不动声色地找林曼秋谈了话。

林曼秋的父亲生前是乡里的教书匠,十几岁上她父母双亡后便被无良的舅舅卖到了窑子里。她因为逃跑挨了不少打,后来不跑了,陪客的时候却总要带着一本书。老鸨虽然看不惯她那神叨叨的样子,但她人总还算老实。看书就看书吧,客人还觉得新鲜,便也就默许了。

顾钦是在一次宴饮中无意中遇到她的。别的姑娘都使出浑身解数地讨好客人,往客人身上贴,她则是冷着一张脸拿着书坐在客人边,既不劝酒,也不奉菜。顾钦从她身上看到了和从前的自己一样的,对于命运的抗争。只是作为一个弱女子,她的反抗是那样的无力。

顾钦替林曼秋赎了身,还给她出了念大学的学费,也不求什么回报。大学毕业后,林曼秋就到了他这里做秘书。因为妓院那几年惨痛的经历,她对于男人只剩厌恶反感。而对顾钦,她有崇拜、有感激,却没有丁点的男女之情。顾钦对此也很清楚,所以某些不得不带女伴出席的场合,便都是带着林曼秋。

仔细问过了桑悦这阵子在军部的一举一动,顾钦便什么都清楚了。桑悦一个千金小姐,弄不来这种药,一定是有人给她的。但这样孜孜不倦地人,也只能是程义川了。

尽管顾钦对于顾家的人一贯客气忍让,但不代表他真就是任人拿捏。十几年刀山血海里走出的人,从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先前他只觉得程义川不过是打那个古墓的主意,碍于桑悦夹在其中,他不得不谨慎低调地处理。没想到这个人用心如此险恶,那么他也就无需再客气了。

程义川此人行踪十分隐秘,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查到他的消息。之所以一直没从桑悦身上下功夫,也只是因为他并不想招惹顾家的人,想维护一份表面上的和睦,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件事不早点解决,往后不知道他们还要翻出什么风浪来。这一回,桑悦真正触及了他的底线。

顾钦先让林曼秋去更换保险箱,然后安排了人手开始日夜不休地跟踪桑悦,命令一旦发现程义川的踪迹,能捉便捉,否则,就地解决。

上回电影没看成,今天是这部戏上映的最后一天了,晏婉一直想去看,顾钦不愿她失望,这一日特意抽了时间陪她去看电影。晏婉坐在顾钦的车里,看外头不时闪过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她转过头问:“这是在抓什么人吗?”然后似乎自己想到了答案,“是程义川?”

顾钦点点头。

昨天跟着桑悦的人终于发现了程义川的踪迹,他们两人约在了一间咖啡馆里见面。可惜程义川此人太狡猾,又拿桑悦作了挡箭牌,派去的人怕伤了桑悦,最后还是让他跑了。但程义川要害部位中了两枪,他有伤在身,应该也跑不远,所以派了人在全城搜捕。

顾钦只是轻描淡写地大致说了几句前因后果。晏婉听罢叹息道:“程老师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一直打古墓的主意?桑悦也真是的,再怎样爱他,也不应该帮着外人偷自己国家的东西啊。而且……”

而且还想染指她的男人,想想就好气哦!胸衣丢在他房间,谁知道当时脱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她的男人定力好,指不定就贞洁不保了。

说到这个,她又起了好奇心,凑到他耳边问:“顾钦啊,你那时候就一点没动摇吗?”

顾钦正开着车,睨了她一眼,不说话。这像个送命题,还是装聋作哑比较好。

晏婉见他不说话,捏了捏他的耳垂,“嗳,你耳朵都红了……说吧,我又不会生气。你,看到没穿衣服的姑娘站在你面前,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还有啊,你瞧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从前就没有过什么想法吗?”更何况还是吃了药的情况下?

她虽然带着笑问的,可那咄咄逼人的劲儿,根本就是老醋坛子里刚泡了澡出来的。

“我又不是禽兽……小时候进军营,被分到一个排长特别凶的排里。那排长姓高,人高马大,声音大、力气也大,哪个兵不听话,他不是一鞭子甩过去,就是一脚踹过去。但他人心好,别的人带队出去,从来都不空手,就这个高排长御下特别严格,谁也不许祸害穷人和女人。我跟着他,操练的时候没少挨踢,但其他的时候,只有我没被他打过。大姐夫后来问他,上次交给的你那孩子怎么样啊?他就说,别的不说,定力是真好,能吃苦,说不让干坏事,绝对不会干。”

耳朵被晏婉弄得太痒,顾钦抓了她的手,“别闹,痒。”

晏婉开始还听得入迷,到后来回过味儿来,不满地撅起嘴,“师座说话真是有水平,瞧这太极打的。转了一大圈回来,竟然是把自己夸成朵花。”

顾钦微微笑起来,把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颇有些讨好的意味。人的振作和奋起总是很难的,但沉沦不过一念而已。那种被欲望控制的时刻,是不堪言说的。

晏婉喜欢他亲吻时温柔的眼神,也笑起来,“不过,现在你这朵花被我摘了。”

她心里得意,这男人洁身自好定力又好,多叫人放心哪!但该交待的话还是要交待的。她瞪起眼,努力做了个凶巴巴的样子,“不过啊,你跟了我,这辈子就只能爱我一个。你要是像其他那些军阀头子一样,家里妻妾成群的,那我肯定跟你动刀!记住了没有?”

顾钦想笑,忍住了,听话地点点头。晏婉满意地摸摸他的头,觉得他可爱极了。“不过,男人是不是都想妻妾成群啊?”

顾钦摇头,“别人我不知道,我以前连成家的打算都没有过的。”但现在,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便抱定了“与君一日为夫妻,千年万年亦相守”的打算。

晏婉嫣然一笑,心里甜蜜,可嘴上不饶人,“哼,你就是哄我高兴,歌里可不是这么唱的。”

“歌里?唱的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东笑笑,西笑笑,你不是笑我是笑哪个?一是笑我无钱用,二是笑我无老婆。着它三年不赌博,说她七八上十个。堂屋里按两个,她给我递烟倒茶喝。厨屋里按两个,她给我杀鸡烙油馍。房屋里按两个,她给我哈床叠被窝……”

她不止唱,还手舞足蹈地动手动脚,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捏捏他的下巴,顾钦被她闹得完全开不好车。

“你这从哪儿学的这乱七八糟的?”还有,这男人胃口也太大了,他只要晏婉一个就够了。

“我逃婚出来,路上听那些扛工唱的。好玩吧?可惜,也没走太远,就到晋州了。你说,那小偷偷光了我的钱,可不就是为了叫我遇到你的吗?以后要是再碰上那小偷,我要先把他送到警察局里,再给他送冬瓜汤喝,谢他的大媒。”

晏婉把头靠到他肩膀上,“顾钦,你有什么梦想啊?”

顾钦摇摇头,所谓梦想,他从来没想过。刀尖嗜血的日子,说梦想是很残酷缥缈的。他没有权倾天下的野心,不过就是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为了那些倚靠着他的人活着。

“你呢?”顾钦问。

“我的梦想是坐着轮船周游世界。我要看山、看海、看山花、看沙漠、看世界上所有的艺术品,喝遍天下的美酒,画下每个地方的日出日落。等我走不动了,就买一大片农场,放牛放羊,种葡萄酿酒。”

“好,等太平了,我就和你一起去。”

晏婉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顾钦,你真好。”

毕竟是出来约会,顾钦今天穿了便衣,也没有兴师动众地带那么多人。晏婉喜欢挽着他的胳膊一起逛街,他也有阵子没好好陪过她,便远远把车停下。两人从街头走过去。今天只有章拯跟着他,因为章拯是侍从室里话最少的,人安静得像团空气,还不会私下里乱嚼长官舌头。所以同晏婉出来约会,顾钦更喜欢只带着他。

嘉义戏院在闹市的一个丁字路口,又逢周末,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两人本来就来得早,这会儿正可以走走逛逛。说来顾钦除了年纪小的时候随桑仪看过一场电影,成年后几乎没进过电影院。因为觉得看电影大都是一男一女的消遣,他独身一人,实在用不到这种消遣。

戏票是张铁成早买好的,所以这会儿也不用挤着去排队买票。知道顾钦去约会,张铁成和侍从室里几个年轻的侍从官一起研究了半天哪个位子好,既能观影的时候视野清晰,又能在情难自禁想要亲姑娘的时候不会被太多人注意到。长官自从谈了恋爱,冷脸也少了,人也好说话了。他们都盼着师座爱情甜蜜,他们也跟着沾沾光。

快开场了,戏院门口挤了不少人。章拯一双眼睛敏锐地在人群里扫来扫去,不说凶神恶煞吧,那厉如鹰隼的目光也十分引人注目。晏婉拉了拉顾钦的袖子,小声道:“要不叫他到对面喝杯咖啡吧,看他那么紧张,我都跟着紧张了。”

顾钦笑了笑,低声同章拯说了两句。章拯并不想离开顾钦太远,只是长官的命令不得不服从。他走开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尽量不让他们看到自己。他隐在柱子后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顾钦的周围,但凡有可疑的人靠近他们,他的手都要放到枪上,随时准备拔枪。

顾钦这时候正在卖零食的小商贩前,晏婉挽着他的胳膊,两人像是在商量着买什么吃的。小贩客气地让晏婉随便尝。晏婉最后选了两包奶油味的花生米。顾钦并不爱吃零食,但看着不少人手里都抱满了吃的喝的,他生怕晏婉饿着一样,有样学样地也买了一堆。又怕她口渴,还买了一瓶橘子汽水。差不多开场了,两人一起排队往放映厅里头去。直到看到两人进去,章拯这才稍稍放下心。

晏婉是极其喜欢看电影的人,这是部叫《盘丝洞》的国产片,她看得津津有味,连东西都来不及吃,全在顾钦那里。看到紧张时,她紧紧抓住顾钦的胳膊,把脸埋到他臂弯里不敢看,把他怀里的零食都弄洒了。但她又好奇下面的情节,不时地问一句:“可怕的镜头过去了吗?”

对于顾钦来说,确实是没有什么东西能称之为可怕的,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发,“你平时胆子那么大,怎么会怕这个?过去了,不可怕,有孙悟空呢。你看,孙悟空来了。”晏婉这才偷眼望向荧幕。

两人旁边坐着个半大的孩子,对他母亲道:“妈妈,那个姐姐胆子好小!”

晏婉撅起嘴,“胆子大小要分情况的嘛!”

刚才那一段太紧张了,这会儿情节舒缓下来,人就渴了。晏婉伸出手,“我渴了,把汽水给我吧。”

顾钦撬开了汽水瓶盖子,插了吸管递给她。两个人的手一直拉在一起,晏婉感觉到顾钦忽然弯腰下去像在找什么,片刻后,却是整个人离开了座位。也不知道找什么东西,找得这样费劲。本来两排座位之间就不宽敞,他个头又高,人往下头一蹲,晏婉都不得不往后缩了缩腿。

晏婉的眼睛没离开荧幕,她边喝汽水边问:“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了?看不见就等散场再找吧。”

顾钦没回答她,晏婉觉得奇怪,正想再问,忽然手指上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她低头一看,这样局促的空间,顾钦竟然单膝跪在她面前,而她的无名指上已经被戴上了戒指。

晏婉哑然失笑,“你这是?”

顾钦的声音很不高,却能让她清楚地听见,“佟晏婉小姐,你愿意嫁给顾良时为妻吗?”他轻轻笑着问。惯常镇定的面孔,这时候依稀有一丝腼腆和紧张。

即便两人的心意已定,彼此明了,这个过程都是不可逾越的。婚姻不是强买强卖,是要捧出一颗真心祈求的。他会为她曲下膝盖,跪于她面前,祈求她一生不会更改的爱恋,祈求她会把自己的一生交托到他的掌间,从此生生世世,月月年年。为此,他会将男人一身的骄傲置于她的裙下,等候着她的宣判。

就算咬着唇,笑意也无法控制地从唇角漫了出来。“嗯!我愿意!”她回答得干脆又利落,没有一点犹疑。但声音太大,影响到了旁边人看电影,有人不满地抱怨,“嘘,请安静点!”

晏婉吐了吐舌头,她望着顾钦,若不是旁边有小孩子,她这时候一定会俯身下去亲吻这个男人。

“快点起来吧。”

但顾钦没动。

“怎么了?”

“好像,卡住了……”

……

折腾了半天,顾钦才又重新坐好,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因为这个惊喜,晏婉也没了看电影的心思,一会儿看看戒指,一会儿又看看戒指,生怕不翼而飞了一样。借着昏暗的光,晏婉看到那戒指是两只套戒。素圈的那一枚和她送给他的那戒指打成一样的造型,配的另一只则是一枚钻戒。她见惯好东西,知道他花足了心思和金钱。她越看越喜欢,还是没忍住,趁人不备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就一直抿着唇笑。

顾钦还并大习惯在公众场合下这样亲热,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

“样子还喜欢吗?”其实早想送她,军务繁忙,见缝插针地偷偷见了许多首饰商,挑挑拣拣的,好不容易挑了这个。

“喜欢,你送的都喜欢。”

电影的后半段晏婉一点没看进去,唐僧是怎样被救出来的,蜘蛛精又是怎样被孙悟空制服的,完全没留心。

心头像被浇了一大勺太妃糖浆,四下流淌,哪里都是甜的。想着要不要先给家里人去封信,是她先回家解决掉和武贝勒婚约的事情呢,还是和顾钦一起回去向父母说明?她想着阿玛额娘都疼她,见她有了好归宿定然也会支持她的。定州离晋州可不近,婚礼要不就先在定州办,然后再回晋州补办。离放暑假还早,她若是现在回定州,那还得去找代课的老师。对了,上回一起画画的那位宋小姐就很和蔼可亲,大概她会同意来代课。还有,她想穿着婚纱嫁人,那婚纱现在就要定了——哎呀,晏婉忽然发现,竟然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呢!

晏婉立刻就想走了,可是两个人好不容易出来在电影院约会一次,怎么也得有始有终吧。她时不时拉过顾钦的手腕看时间,好不容易终于熬到电影放完了,晏婉拉起顾钦欢欣道:“终于结束了,咱们回家吧!”

只是人太多,她着急也没办法,只能随着人流往外走。顾钦怕她被人挤到,一直把她护在胸前,像初一去上香的那一日。不过那时他还不能这样名正言顺地把她护在怀里。

晏婉有很多话要同他说,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过头去,“要不咱们把婚纱照先照了吧,你知道哪家照相馆照得好看?”

“你长得好,哪家照得都好看。”人声太吵,顾钦不得不俯身就着她的身高才能同她交流。

晏婉笑起来,“也是。不过,还是挑一家能把你照得玉树临风的。”

“哦,原来我还不够玉树临风。听张铁成说,有家叫王明照相馆的,老板技术不错。”其实是早打听过了。

“那你是穿军装,还是穿西装呢?”

“你呢,喜欢我穿什么?”

“穿军装吧,特别英武好看!”

“好,回头我请秦婶把军礼服准备好。”

两人这样一路闲聊着一路随着人流从放映厅走到了大厅里。散场的人往外走,下一场的人也都到了,这会儿比刚才还要拥挤。章拯一直守在候映大厅里,终于远远看见了顾钦和晏婉,他逆着人流想要迎过去。还没走到他们身边,人群里忽然起了**。

一个男人抓着一个孩子大声喊有贼,叫他交出钱包来。那孩子一直说“我没偷、我没偷!”可男人并不相信,对那孩子又踢又打,片刻,孩子脸上便都是血了。不少人因为这样的意外都慢下了脚步,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人越集越多,章拯怎么走都走不到顾钦面前,急得头上冒汗。

长久以来战场上的生死磨砺,让顾钦对于危险有一种天生的直觉。情况有点不对,他一手摸在枪套上,一手不动声色地把晏婉往怀里揽了揽。晏婉却心系着那被打的孩子,“哎,那小孩子好可怜。就算偷东西不对,可不能这样打人啊!”说着就想靠过去制止那个男人。

顾钦紧扣住她,“等一下……”话还没说完,忽然瞥见有人冲他这边举起了枪!

章拯也同时发现了,立刻拔出枪来。但那杀手将自己隐在人群之后,如果他开枪,很难击中目标不说,还有可能误伤旁人。不待他做决定,那边的枪声已经响了!

人群立刻混乱了起来。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人们四下逃窜。

事情发生得太快,章拯没看清开枪的人,总有人堵在他的面前,让他无法靠过去。他急得冲天开了两枪,“让开、都让开!”但人们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抱头逃命。

那个杀手并没有因为会误伤无辜而停止射击,他对着顾钦的方向不断开枪。但顾钦却因不想伤人而顾虑着无法还击,更不愿用无辜人的身体作为掩体,他拉着晏婉躲到一个沙发的后面。

枪声越来越近。杀手的目标是他而已。顾钦捧住晏婉的脸,“我往那边去把他引开,然后你从那边走,马上离开这里!”

晏婉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哭着摇头,“我不走、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根本没时间说那么多,已经有人中弹倒下去了。鲜血让人们极度混乱起来,慌不择路的人挤着人,有人被推倒了,然后被无数的脚踩过去,再没有起来……

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在这里丧命。顾钦狠心地掰开晏婉的手,在她额上亲了一下,“乖,你先走,我出去后就去找你,听话啊!”

杀手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章拯被另外的杀手围住,他不能开枪,只能近身肉搏。

晏婉含着泪松开他,顾钦又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提着枪从沙发后站了起来,且战且退地往人少的地方退去。晏婉心里怕极了,但她还是一咬牙找到机会钻进人群,随着人流往剧院外涌去。

终于跑出了剧院,久违的天光让人眼睛不能立即适应,有一瞬间的恍惚。但耳边隐约的此起彼伏的枪声,立刻将她拉回了现实里。顾钦……

现在只有他和章拯两个人对抗着不知道人数几何的杀手。要不是她要看电影,他怎么会遇到危险?要不是她嫌他的侍从卫队人多嘴杂,怎么会让他陷入孤身无援的危险境地?而现在,她怎么能一走了之,把他一个人丟在那里?

晏婉被巨大的恐惧和内疚笼罩着。她不能把他一个人丢下!拿定了主意,晏婉霍然转身,又逆着人流想要冲进剧院里去,但手臂忽然被人抓住,“晏婉!”

晏婉转头一看,是唐素心和一个男人。

一见那男人,晏婉下意识地叫了声“四哥……”忽然又想起那人姓严,不是她的哥哥。

“晏婉,你怎么在这里?”唐素心问。

见到可以信赖的人,人就会软弱起来。她哽咽着说:“素心姐,顾钦、顾钦在里面。有人要杀他,我要去救他!”说着就要往里去。

唐素心死死拉住她,“晏婉,你清醒一点,你怎么救他?你进去只会拖累他!我带你回学校,你回学校等他,他会没事的。”

晏婉也怕自己会拖累顾钦,但让她离开吗,她怎么可以?

街道也乱了起来,幸存的人慌忙地逃离是非之地;不明所以的过路人,都集聚在马路对面观望。有几辆军车疾速驶过来,停在电影院前。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车上跳下来,在几个军官模样人的指挥下开始封锁街道路口驱赶闲人。

晏婉认得那是晋军的军服,她冲到其中一人面前,“你们是来救顾钦的吧?他就在里面,有危险,你们快去救他!”

那被晏婉拉住的军官眉头一皱,却是不慌不忙地开口,“我们师长?师长在军部里开会,能有什么危险?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晏婉急得额上冒汗,想把他往剧院里拉,“你相信我,我是顾钦的未婚妻,你们快去救他!张铁成,你认得张铁成的吧,你叫他来,他认得我!”

晏婉经过刚才那一场逃生,领子、袖子边缀着的蕾丝都脱了线,衣服也皱了,头发更是乱得不成型,狼狈不堪。

那军官厌恶地推开晏婉,“什么张铁成、张钢成的,老子都不认识。哪里来的疯婆子,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再捣乱就把你给抓了!”

晏婉被他推倒在地上,唐素心和严海澄见状忙过去把她扶起来。

晏婉也终于明白了,这些人根本不是来救顾钦的!趁那军官在指挥士兵布防的时候,晏婉冲过去从他枪套里抢了他的枪,“你们不救,我自己救!”

她速度极快,唐素心根本没来得及拉住人。那军官一时也没有防备,但见枪被人偷了,顿时火冒三丈。他从士兵手里拿了枪,对准晏婉,“敢抢老子的枪!你这疯婆子是活腻了!站住,把枪留下!”

唐素心见状往他面前一站,赔着笑脸,“长官,您别生气,妹子年纪小不懂事……”又转身大叫,“晏婉,你快站住,不要冲动!快把枪放下!”

晏婉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心只想救顾钦,对那些威胁和劝阻置若罔闻,提着枪就往戏院里走。可还没靠近剧院的大门,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严海澄接住了昏倒的晏婉,同唐素心打了眼色。唐素心忙把枪还给了那人,好话说尽。那人看这两人穿戴讲究,不像普通人家。他又有任务在身,也不想节外生枝,就这样算了。

严海澄将晏婉抱回了和唐素心的新居。唐素心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晏婉醒过来,“她怎么还没醒?”

严海澄拿着晏婉的手腕号了号脉,“当时太急了,大概下手重了点,没事。这丫头太胡闹了!不行,必须赶紧让家人带她回去。”

虽然一时相信了他不是四哥,但日子长了,保不准她就发现了端倪。本来这事他还想迂回一点解决,毕竟他首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已经和佟家断绝了关系,是为工作的安全,也是为了家人的安全。但现在,不把晏婉送走也不行了。

严海澄想了想,拿了衣服出去,“你替我看着她,我去安排一下。”

血,都是血,手上,裙子上都是。晏婉低头茫然地看着手上的血,这是谁的血?她抬头,顺着血流过来的方向走过去。一个人倒在血泊里。

是顾钦!

晏婉大叫着想要跑到他身边,但忽然有人狞笑着拦住了她,任凭她怎样都无法能靠近。她只能声嘶力竭地叫着顾钦的名字,“顾钦,你不能死,我们还没结婚,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顾钦,你起来,你答应我一声!顾钦,顾钦……”

唐素心撑着额头在床边打了一个小盹儿,被晏婉的叫声惊醒。她起身去看,晏婉蹙着眉头,紧闭着双眼,额上全是汗,口中喃喃地叫着顾钦的名字。

唐素心轻轻拍了拍她,“晏婉,醒醒,醒醒。”

晏婉猛地坐起身,那些可怕的场景终于消失了。

唐素心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是做噩梦了吗?”

“素心姐?这是哪里?”

“哦,这是我家。你知道的,我要结婚了,再住宿舍就不方便了。”

“我怎么在这里?”

“你晕倒了,我和海澄一起把你带回来的。”

晏婉逐渐清醒起来,对,下午在剧院门口遇到的他们。

剧院……顾钦!晏婉一看外面天色,已然是暮色四合。她忙掀被下床,“顾钦,顾钦……他让我去学校等他,我要回学校去。”

唐素心摁住她的肩膀,“晏婉,别着急,我跟老师们打过招呼了,他们都知道我住这里。要是顾长官去找你了,他们会给我打电话的。”

电话?晏婉反应过来,“素心姐,电话借给我用用!”

唐素心指了电话的方向,晏婉立刻就冲过去,先拨了军部的电话找张铁成,谢天谢地这会儿军部里还有人在。可接电话的人说张铁成不在,不知道他住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电话。晏婉又想起几个侍从官的名字,叫那人去找,可对方又说这几个侍从官也都不在。

她又挂了电话到曹家,果然,曹司令同夫人都不在家,去乡下喝喜酒去了。问什么时候回来,下头人都说不知道。

不对,这太不正常了。她虽然没经历过什么阴谋诡计,但这一切却像是谁预先设好的局,一环扣着一环。

晏婉放下电话就往外跑,唐素心拉住她,“天都黑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找顾钦。”

“晏婉,他是个将军,身经百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比起来,晏婉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但唐素心没说出来,怕她不好受。她声音又温和了几分,“你要相信他的能力,他不会有事的。你应该好好在这里休息,等着他来找你才对啊。万一你跑走了,他又找来了,你们不就是走差了?”

晏婉心里也没了主意。不知道谁能帮上忙,不知道能找谁去帮忙。这是她二十年来的生命里不曾经历过的境况,超出了她的认知。

唐素心见她神色松动了些,又说了几句终于把她劝住了,然后拿了衣服给她,“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你呀,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等顾长官来接你,好不好?”

晏婉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点点头,接过衣服去了盥洗室。

唐素心直到听到水流的声音才放下心。她下了楼,到厨房里去给晏婉下了碗素面。这边刚做好,严海澄就回来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唐素心放下面,两人心照不宣地一起去了书房。

关上了书房的门,严海澄问:“晏婉醒了?”

“醒了,一醒过来就要去找顾钦,我把她劝下来了。你那边安排得怎么样?”

严海澄点点头。唐素心心里有点对晏婉抱歉。但大局为重,儿女私情放在国家的面前,算得了什么呢?多少同仁志士,连生命都可以抛去。

“有打探到顾钦的消息吗?”唐素心问。

严海澄的表情严肃起来,“重伤,去了京慈医院。”

“京慈?是东洋人的那间医院?”

严海澄点点头。

唐素心不无担心道:“从我和晏婉的交谈里,感觉顾钦这个人是比较同情革命的。而且他治下政治环境也相对宽松,方便我们开展工作。但前头那个顾钺,一向是铁血手腕,而且同东洋人走得很近,我怕……”她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你看这次会不会是顾钺要夺回军权,才找人刺杀顾钦的?”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医院周围已经戒严了,打探不到更多的消息,也不知道顾钦是死是活——不管怎么样,先稳住晏婉吧。”这个妹妹脾气有多倔,他太知道了。但他话音才落,就听见了大门关上的声音。两人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一把拉开房门,门口的地板上有水滴成的水迹。

“坏了,晏婉怕是听见了!”唐素心大惊失色。因为是自己家,便放松了警惕,连门外有人都没注意到。

严海澄此时已经冲了出去,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晏婉坐着黄包车跑远了。严海澄气得想骂人,唐素心也追了出来,“如果她听见咱们的话,大概就是去了京慈医院,咱们去医院找她!”

湿漉漉的头发洇湿了晏婉整片后背,她囫囵洗完澡后没仔细擦头发,冲出来的时候也没顾得上穿外套,此时身上不过一件家常的薄衫子。夜晚的风还有几分凉意,被风一吹,就觉得后背发凉,脑袋生疼。下了黄包车,紧了紧衣服就往医院里去,可在医院大门就被拦了下来。

医院大门外架起了缠着铁丝网的木栅栏,设了岗哨,有重兵把守。晏婉刚走近些,就立刻有士兵端起了枪,喝问她干什么的?

晏婉假装腹痛,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说要去医院看急诊。那士兵却用枪指着她,“去别的医院!从现在开始,除了外国人,这里不许进出!”

晏婉又装作可怜巴巴地哀求了一会儿。她身上没多少钱,摘了耳环,把现钞都往那士兵手里塞,请他通融。但最后钱被那人拿了,却依旧不让她进医院。

这时候一辆车开过来,士兵看见车牌,不再搭理她,跑过去抬开栅栏。那车缓缓驶进来,经过晏婉旁边的时候,车子竟然停了下来。车窗不疾不徐地落下,露出了顾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晏老师,这么巧?怎么,是哪里不舒服?”

晏婉刚才在唐素心家里也只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后面几句,唐素心的那句疑问“会不会是顾钺要夺回军权,才找人刺杀顾钦的?”此时清晰地浮出来。

晏婉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女人家的小毛病,想来看看急诊,谁知道……”她看了眼哨卡,最后叹了一声,“算了,我去别的医院吧。”说着转身走了。她能感到顾钺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背上,强作镇定地走到街口上了辆黄包车。

顾钺见她走了,冷笑了一声,叫人开车。桑悦不满道:“她消息可真灵通,竟然知道顾钦在京慈。哥哥你怎么不把她抓起来,也不怕她走漏了风声?别不是舍不得吧?”

“大鱼都抓住了,还怕小虾溜走吗?你们学校那校长是个难缠的角色,我抓了她的老师,她很快就会闹得尽人皆知。那就更打草惊蛇了。”他目下还有重要的事情做,等办完了手上的事情再来收拾这个小妞。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中学教员,能翻出什么风浪?

“哥哥你最好说到做到,别最后被她迷了魂——顾钦还不是?”桑悦说得不阴不阳的。

顾钺哼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如今对女人兴趣缺缺,但如果是顾钦的女人,倒另当别论了。

晏婉的心狂跳不止,她不住地偷偷往后看,直到确定了没人跟上来,才靠回座位里,长出一口气。而唐素心和严海澄的车,此刻正和她擦肩而过。

晏婉守在军部门口,从夜晚等到了天明,来来往往的军官士兵,她竟然一个都不认识。她懊悔不已,平日里和顾钦腻在一起,连谁是他的心腹都不知道。她怎么这么没心!

还是得想办法去医院,也许他们把顾钦软禁起来,他没办法把消息送出去。只要见到了顾钦,她就知道可以去找谁来帮忙了。可,怎么样才能进医院呢?

她正在茫然无措中,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晏婉回过头,林曼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四下里观察了一下,趁着无人注意,拉着晏婉到了僻静之处。

林曼秋快人快语,不待晏婉问,立刻就说了军部的情况。顾钺的人已经接管了军部。张铁成和顾钦的近卫队都被抓起来,说是护卫不周,他们中间定然有奸细,所以要羁押候审。而顾钦的亲信有的被调开了,有的则被控制了。现在医院里驻守的,都是顾钺以前的部下。因为事发突然,大家都措手不及。知道她和顾钦渊源的人没几个,所以她逃过了一劫,她也正在想办法通知曹司令,叫晏婉安心回家。

晏婉总算是遇到一个能帮上忙的人。谢过了林曼秋,又请找她找一身士兵的衣服。如果不能见到顾钦,她怎么都放不下心。她必须亲自去医院一趟。

林曼秋猜到她要做什么,并不阻止,帮着晏婉乔装成小兵模样,并嘱咐她,“晏小姐,除了大小姐,你不要相信顾家的人啊。”

白天是没办法进医院的,晏婉随便在街头买了两个包子充饥,围着医院转了一整天。想要从哨卡通过,简直难比登天,但她发现医院花园那边围墙并不太高,上面没有铁丝网,不过就插了点碎玻璃,她要是小心点,应该能翻进去。

等到天色暗了下来,晏婉便开始行动了。手掌被玻璃割破了几个口子,但她也顾不上,一跳进院子里便猫在树丛里观察了一阵。果然,虽然外头防守严密,医院里面却一切如常。花园里零星几个散步的病人和往来的医护,没有往来巡逻的士兵。

晏婉壮着胆子站起身往医院大楼走去,路上也没有人盘问她。她一路进了大厅。她不敢打听顾钦的下落,只是凭着猜测,顾钦如果被软禁了,那么那间病房的门口定然有人把守的。果然,到了三楼,远远就看到最东头的那间病房前有几个士兵站岗。

她这身打扮远看尚可以顺水摸鱼,但近距离交谈怕是很难骗过他们。晏婉咬着唇想了想,然后跟着一个护士找到了她们的休息室,趁人不备偷了一套护士服。重新穿好衣服,晏婉端着托盘和随手偷的药瓶往那间病房走去。

还没靠近,那几个士兵警觉地端起枪,喝了声“站住,干什么的!”

“给病人换药。”晏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怕颤抖的声音让他们听出端倪。她抬着头,不躲闪对方的目光,坦然地叫他们打量。其中一个士兵上来检查了一下她的托盘,见无异状便放行了。晏婉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见到顾钦了!

可刚走到门边,身后人的说话声叫她太阳穴猛地一跳。

“等一下,谁开的药?不是才吃过药吗,怎么又吃药?”

是桑悦!

晏婉怕被她认出来,这时候不能和她正面起冲突,便模仿着定州那些东洋侨民的强调道:“是松本医生让拿给西三零七的病人。”

“你新来的吗?这间是东三零七。”桑悦没好气道。

晏婉只得说了声抱歉,硬着头皮换了方向,在她的注视下往西三零七去。

在和桑悦擦肩而过的时候,桑悦眉头微微动了一下,觉得这个护士有点眼熟。

“嗳,你等一下!”

晏婉听见了,可不敢回头,一直往前走。见迎面走过来一队查房的医生,急中生智地用东洋文同那医生打招呼。定州北地,东洋人多,听得多了,她也能跟着说几句。

桑悦见那小护士同医生用东洋话热情寒暄,刚才那一丝怀疑便散了,转身进了病房。

晏婉一直在角落里静静等着,直到看到桑悦离开病房,她才从另一个边出了大楼。刚才的士兵很可能还记得她,所以她不能再假装送药。目前只能等他们换岗的时候浑水摸鱼混进去。

但她没有等待换岗的耐心了。刚才已经观察过,医院东头那边只有一条小路,没什么人经过,她可以顺着排水管爬上去直接到顾钦的病房。

她一步一个血手印地往上爬,终于抓住了三楼的窗棂。

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顾钦安静地躺在病**,没有旁人。她急切地想要打开窗户,但窗户紧闭,是从里面拴上的。晏婉费力地从脚上脱下了一只鞋,砸开了窗。怕这声响引来守卫,晏婉缩着头伏着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她心中一阵窃喜,手从窗户破洞里伸进去拔开窗栓,那锋利的玻璃尖将手背和胳膊划开了无数的小口子。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推开了窗,她小声叫“顾钦,顾钦……”

可顾钦仍旧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样。

晏婉太累了,饿得胃疼,手脚发软,快要支持不住了。她忍不住看了眼底下,虽然夜色的笼罩里并不算清晰,可那高度还是让她感到了头晕目眩。她死死扒着窗台,喘了会儿气,想积攒一点力量一下翻进窗进去,谁知道病房的门忽然开了!

桑悦竟然去而复返,一眼就看到了晏婉。惊讶了片刻后,冷笑着走到窗前。

“呵呵,晏老师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原来你不仅会画画,还能飞檐走壁呢!”

桑悦已经从顾钦身上拿到了钥匙,也逼林曼秋拿出了钥匙,但保险柜里除了印信、一些军部机密文件,根本没有地图。最可怕的是,她在保险柜里看到了自己的裸照!

她的照片怎么会在顾钦这里?是程义川拿给他,威胁他交出地图的吗?可他既然知道她受的委屈,竟然无动于衷吗?不仅如此,顾钦还收着她的相片,是想有朝一日拿来威胁顾钺的吧?哥哥说的没错,不会叫的狗咬人最凶,这样的人其心可诛,早该去死了!

顾钦重伤昏迷到现在,她每天都来追问地图的下落,可总也得不到结果。

程义川上次重伤后,被顾钺抓住了。她恨程义川,想让哥哥杀了他。可顾钺听说了古墓的事情,非但不杀他,还同他合作起来。她问起来,顾钺便说程义川还有用处,让她想办法找到地图,她的仇总会给她报的。

桑悦每次来,顾钦都在昏迷,没有要转醒的迹象。刚才她本已经要离开了,可她越想越气不过,便折返回来,谁料到竟然正好撞见了晏婉。

“顾钦,你快说地图在哪里?你要是不说,我就把她推下去。哼,你平时就是个闷葫芦,现在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吗?”桑悦恨恨道。“你不是喜欢她吗?你说了,我就留她一条命。你快点说啊!”她发疯地一样摇晃着顾钦。

晏婉心急如焚,“桑悦,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死丫头,跟外人勾搭打自己国家东西主意!你别碰他!”

晏婉撑着一口气,想翻进病房里。但脚下没有受力的地方,撑了几次都没跳上去。

桑悦被晏婉骂得脸热,丢开了顾钦,“好,你不说是吧,那你看着你喜欢的女人去死吧!”说着几步走到窗前,猛地一把把晏婉推了下去!

心脏骤然猛缩,掉下去的瞬间晏婉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深蓝的天幕里悬着一轮圆月,银色的光辉倾泻到干枯的枝丫上,每一处的分叉都看得分明,像谁用细腻的笔触精心勾勒的一幅画。

顾钦,你来看,月亮那么美。

但那月亮在她瞳孔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