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根本就没有爸爸
“故事讲完了？”
看到贺小满低下头，盯着手铐发起了呆，周怡蹙眉沉思了片刻问。
“是。”贺小满茫茫然点点头，神情十分恍惚。
“你觉得昆汀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昆汀啊……”
听到这个问题，贺小满突然仰起了脸，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呼了出去，转头看向了别处，攥紧的拳头也松开了。“噩梦，遇到他完全是一场噩梦，如果老天再给我选择一次的话，我宁愿背负起一生的不幸，也不想再遇见他。”
“因为他骗了你？”周怡问。
“他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贺小满嘴角浮起苦涩的笑。
“你就没想过，把生活搞得一团糟的人其实是你自己吗？!当初要不是你一意孤行把新娘子扔在路上，还会遇到昆汀吗？还会发生接下来那些事吗？”张扬猛然放下手里的笔，激动地说。
她已经忍了半天了。所谓的恐婚只是男人想出来的烂的不能再烂的理由，他们真正想做的只是不想对女人负责，不想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张扬胸脯起起伏伏，早就被义愤填满了。并且，此时的突然爆发并没有彻底消解她胸中的愤懑。在很久以后，有个关系非常亲密的人，因为终身大事，不得不问问她对贺小满的印象时，她又把此刻的愤懑淋漓尽致地宣泄了一遍。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此刻，作为一名坐在审讯室里的警察，张扬的反应未免过于大了，而且也有失身份。
“去帮我们倒几杯水吧。”周怡用胳膊肘撞了撞张扬。
张扬叹息了一声，合上本子，走了出去。
“我们不谈昆汀了，我想讲个故事给你听。”
周怡酝酿了片刻，讲述了起来：“上个世纪八十年底初，市政府经过反复讨论，提出了一个“四位一体”的建设方案，要维修明城墙，治理护城河，改造环城林，打通环北路，对西安这座拥有三千多年建城史的古城来说，无疑会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到这里，周怡下意识看了看贺小满，发现他并没有显得过于厌烦，于是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讲了下去。
“有个人早在改革开放前，也可能是更早的时候，就为修复古城墙奔走呼吁了，但是那时候大环境还不成熟，好多人都觉得城墙影响经济发展，该拆，他和他的伙伴们因此处处碰壁，还被人骂成疯子。”
“四位一体建设方案的提出，对于普通西安人来说，只是发展的机遇，只是居住环境的改善，对于那个人和他的伙伴们却是一场渴盼已久的春雨，是他们施展抱负、大展拳脚的宝贵机遇。”
出于让贺小满产生共鸣的考虑，周怡特意顿了顿，补充说：“就好比你，等了好些年终于等到了一次重要的个人画展，你的心情会是怎么样，可以想象一下。”
“哎，画展，哼！”
贺小满叹息了一声。他想起了昆汀向他抛出来的那个巨大的诱饵。
“不管怎么说，宝贵的机遇出现了，那个人肯定很高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可是不凑巧的是，他的妻子临盆在即，不让他出门……”
“你该不会说的是某个负心汉吧。”
贺小满打断了周怡。母亲在他面前从来没有任何隐瞒。关于父亲在他出生前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以及母亲自己的绝望，在绝望中的远走他乡，她都毫无保留，并且很客观地给贺小满讲过。母亲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希望贺小满不要受她的影响，有自己的判断。然而，这件事情还是影响了贺小满，让他对婚姻充满了恐惧。
总之，贺小满对自己家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发生的那些事情非常清楚。周怡刚开头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他之所以耐着性子听下去，是因为他想看看周怡心里的天枰到底会偏向哪一边。可是，事情的结果还是让他十分失望。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人们早就习惯了对个人幸福的牺牲。
“你既然知道我说的是谁，就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说这些。”
“你是想让我自惭形秽，还是当着你们的面来个父子相认？哼，周队长，那幅临摹确实是我画的，我承认，不过我画的时候真的不清楚昆汀要用它来做什么，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我倒卖文物吧？”
贺小满翻了个白眼，幽幽地说：“别忘了现在可是法制社会。”
“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需要你提醒。”周怡回了一句，很认真地问：“如果昆汀再和你联系，你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不可能的，他是绝对不会和我联系的。”贺小满摇了摇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激动地说：“你们别再瞎怀疑了，我真的和昆汀不是一伙的，我被他利用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这些我们知道！”周怡提高了声音，望着贺小满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尊重贺老师吗？因为他为这座城市付出过，牺牲过，而你呢，作为他的儿子，你除了逃避责任，还能做些什么？！”
“我能做些什么，我……”
审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贺山河出现在了门边。贺小满猝不及防看到他，顿时愣住了。
“孩子，千错万错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只希望你……”
“我没你这个爸爸！不，我根本就没有爸爸！”
贺山河刚开口，就被贺小满用怒吼声怼了回去。
“孩子，孩子，你不要这样，你听爸爸说……”
“要说你跟我妈说去，要说你现在就去佛罗伦萨，去呀，去啊！”
贺山河泪水纵横，还想解释。贺小满根本不给他机会，除了怒吼，贺小满真想扑过去揪住贺山河的领子，质问他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自由受到限制，他不断往上挺，身子反复被审讯椅往回拉扯。就这么挣扎了好几次，嘭的一声，贺小满带着审讯椅，扑倒在了地上。
“儿子，儿子，你……”
“好了，贺老师，您还是先离开吧，让他冷静冷静。”
周怡赶忙拦住了贺山河。他就是再关心儿子，也不能让他再往前走了。这种情况下，父子相认已经不可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贺山河尽量回避，让贺小满少受刺激，尽快稳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