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嫌隙

倪振平醒来时正是吃早饭的时间。虽然麻药过后,伤口疼得厉害,但倪振平情绪不错。

他一醒来就看到了倪简,既惊又喜。他的两个女儿都在床边,这让他很满足。

陆繁是请了假来的,早饭后他先回了队里。

李慧买了排骨在医院的加工灶炖熟了,倪珊一勺一勺地喂倪振平喝汤。

倪振平喝了一小碗就没有胃口了,让倪珊收好碗勺放到一边。

这一整天倪简都在医院,有时倪振平醒着,就跟她说说话,倪振平睡着了,她就坐在一边。

这个病房很小,除了床头柜就只有一张小桌子,倪珊在那儿写试卷。

这个暑假过完,倪珊读高二,她有很多功课要做。但倪振平跟倪简说话时,她都在专心地听着。

几天下来,倪珊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感觉到自从倪简出现后,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

倪珊说不上来,但她就是觉得她爸爸好像更喜欢这个聋子姐姐。

她想起第一次看到倪简那天。以前吃饭的时候,倪振平都是最先问她想吃什么,但那天,他先问的倪简。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就是像刺一样梗在倪珊心里。

不只倪振平,还有陆繁。

倪珊是个很敏感的女孩,虽然这几天陆繁跟倪简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几句话,但她能觉察到陆繁好像跟倪简更熟更亲。上次,她在陆繁家里碰到倪简,倪简离开后,她在屋里看到了女人的睡衣。

再加上这几天的观察,倪珊猜陆繁和倪简应该有那种关系。

她想起那个姓孙的记者。那时候,她不喜欢那个女人,现在想想,她好像更加看不惯陆繁跟倪简在一起。

倪珊不懂,怎么对她好的人一下子全围着倪简转了。

好在倪简并没有一直待到倪振平出院,过了几天她就走了。

倪珊松了口气。

倪振平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就回家休养了。他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

出院那天,李慧去退缴费卡,卡里余额都退回来了,有十万多。

李慧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钱是倪简的。

李慧一直没有告诉倪振平。

关于医药费,她编了个谎话,称她哥哥的餐馆这个月赚了不少钱都借给她了,也不急着要,这才把倪振平糊弄过去。

李慧本想等倪振平做完手术再告诉他,现在手术完了,她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当时她也想过把钱退给倪简,但想到倪振平的病,又想到她手头能动的钱加上陆繁的积蓄都不够医药费,就没有提。

犹豫了一整天,李慧回到家就把事情跟倪振平坦白了。

果不其然,倪振平听完之后很震惊,震惊了几秒就发火了。

倪振平性情温和,没什么脾气,但这样的人一旦发起火来往往十分吓人。

倪珊在房间里做作业,听到外面的动静,吓了一跳,赶紧跑出来,看到李慧站在那儿抹眼泪。

倪振平把一个杯子砸了,白着脸冲李慧吼:“你说说,我怎么能要她的钱?她长这么大我都没有养过她,我什么都没给过她,她每回喊我爸爸我都没脸应,我有什么脸拿她的钱?”

倪振平这一吼扯动了伤口,他按着腹部喘气,两眼发红,脸却苍白得厉害。

李慧心里也气,要不是他那么固执,她也不会被逼得没有办法,但现在看到倪振平脸色这么差,李慧怕他伤口再出什么问题,只能忍着不跟他吵,低着声解释了几句。

倪振平没有耐心听,忍着疼痛去房里取出卡和存折就要出门。

倪珊听得不明不白,只知道这事儿又跟倪简有关系。

她从来没有看到倪振平发那么大的火。

看到倪振平走到门口了,倪珊顾不上许多,跑过去拽住他:“爸爸,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出去!”

李慧也赶紧过去说:“你这样还乱跑什么,我去还她总行了吧。”

倪振平不答应,他要亲自去见倪简。

李慧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陆繁,问他能不能通知一下倪简,让她过来一趟。

陆繁这两天恰好跟人调了假,正在张浩店里修车,接到电话就给倪简发了短信。下午,他先去倪简的住处接她,然后两人一道去倪振平家。

倪简没想到是因为钱的事情。

倪振平把她叫到房里,将几张卡放到她面前,跟她说等一下把密码发到她手机上。

倪简有点懵。

倪振平说了几句什么,她没有注意,过了几秒才回神,看到倪振平说她是傻孩子。

倪简有点儿不明白:“不是缺钱么,为什么不要我的钱?”

“没有的事,钱够用。”倪振平声音微哑。

倪简看了他一会,说:“那是留给倪珊读书的吧。”

倪振平怔了一下,摇摇头:“珊珊读书的钱,爸爸还能挣,这些得还给你。”

倪简紧抿着唇,好一瞬没有说话。

倪振平看出她脸色不好,正要再说什么,倪简突然低声问:“爸爸,其实你心里是不是不想认我的?”

倪振平一愣。

倪简说:“我是你的女儿么,为什么你明明有困难却不要我的帮助,你甚至可以接受陆繁的钱却不愿意要我的,我不懂。”

倪简声音发涩,看着倪振平,面无表情地说:“我以为爸爸心里至少是记着你还有另一个女儿的,现在看来,好像是我想错了。”

她说完就低下了头,再抬起时看到倪振平背过了身。

倪简听不到声音,只看到倪振平佝着头,肩膀一颤一颤。

她没喊他,沉默地看着。

许久之后,倪振平转过了身,他的眼睛全红了。

倪简吸了口气,轻轻笑了一声:“爸爸这么大的人还会哭。”

倪振平抹了一把眼睛,喊了声“小简”就说不出话了。

倪简平静地说:“你不知道么,画画很好挣钱,我画一天就能挣很多。”

“那也是你辛苦挣的。”倪振平说,“小简,爸爸怎么能要你的钱,当年我……”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倪简打断他,“我一点也不想跟你讨论当年你跟妈妈那些事,你身不由己,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怪过你,这你也知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我算那么清?你对倪珊也是这样的么?”

倪振平无言以对。

最终,倪简没拿那些卡。

他们出去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听到开门的声音,外面三人同时看过来。

陆繁最先看倪简,李慧母女望着倪振平。

倪振平的眼睛一看就像哭过,里头红血丝很明显。

倪珊微微睁大了眼睛。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见倪振平哭过。

李慧拍了拍倪珊,倪珊反应过来,跑过去扶倪振平,小声地喊了一声“爸爸”。

倪振平不像之前那么大火气了,他又恢复了温和的样子,应了一声。

李慧说了一声“吃饭吧”,倪振平走过去看了看菜,说:“家里还有蘑菇吧,小简爱吃蘑菇汤,我去煮一个。”

李慧的脸僵了一下,倪珊神色复杂地朝倪简投去一瞥。

见倪振平往厨房走,李慧说:“你这样子别乱动了,坐着吧,我去煮。”

这时,倪简说:“不用麻烦了,番茄汤也好喝的。”她看了一眼倪振平,有些好笑地说,“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挑食,你别瞎折腾。”

倪振平也笑了:“你现在倒会说,小时候没蘑菇汤都不吃饭。”

倪简顶嘴:“你也说那是小时候。”

倪振平说不过她,无奈地笑了笑,眼中却是对女儿的宠溺。

倪简扬了扬嘴角,眉间有淡淡的神采。

陆繁在一旁看着她,目光渐深。

他惊讶于她脸上的笑。

同样是笑着,与这一刻相比,她先前的笑容都像戴了面具。

陆繁从没见过这样真实的倪简。

回去时,倪简坐在陆繁的摩托车上,回想着一些小时候的事。

她以前从来不想这些,自从回到这里,好像总是会想到。

陆繁把倪简送到楼下,临走时,问她的画稿赶得怎么样了。

倪简有点儿惊讶。

这么久以来,陆繁几乎不问她的事,上次她说要回家赶稿,他就默默地替她收拾好衣服,把她送回来了。这两天他放假,她没去找他,他也没问过,现在倒突然问起她的赶稿进度了。

说老实话,这个话题让倪简有点烦躁,她今天上午才撕掉三张原画。

想到这儿,倪简面色恹恹地说:“在赶,还早,这阵子不去你那儿了。”

陆繁点点头,倪简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又问了一句:“你这几天怎么吃饭的?”

倪简说:“叫外卖。”

陆繁皱了皱眉,说:“总吃外卖不好。”

倪简无所谓地说:“我吃了很多年了,这不活蹦乱跳的么。”

陆繁一时无言,看了她一会,说:“上去吧,我走了。”

倪简嗯一声,转身进了单元门。

她走得太利索,以至于陆繁还有句话没来得及说。

倪简苦逼的赶稿生活共持续了一个月零九天,直到八月末,才把稿子扫描完给Steven弄过去了。这期间她除了去看过倪振平一次,几乎没怎么出门,也不跟人联系,手机长期处于电量用尽自动关机的状态,她感觉自己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长啥样了。

交完稿子,倪简心情大好,认认真真洗了个澡,下楼吃了午饭,回来的路上看到道路两旁的银杏树,突然想起她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陆繁了。

没想起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一下子想起来,竟觉得有点想念。

倪简飞快地回了家,在沙发的缝隙里摸出手机,给它充上电。

一开机,里头的未读信息蹦出来。

一共九条,两条梅映天的,两条倪振平的,剩下的都来自“开黑车的”。

倪简从最早的那条开始看。

“我这周调了假,明晚回去住。”

这是8月6日发的,距离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一整周。

8月16日发来了第二条:

“我明天有半天假,耗子给了一只猪蹄,你明天中午不要订外卖。”

第三条是8月17日11点47分:

“我在楼下,你住几楼?”

第四条是五分钟后:

“我放在门卫室了。”

第五条是8月20日晚上十点:

“稿子还没赶完么,为什么一直关机?”

倪简怔怔然地盯着最后一条,突然捏着手机奔下楼。

小区门卫室的大叔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披头散发地跑进来,吓了一大跳:“姑娘,咋回事?着火了这是?”

倪简扶着门猛喘了两口气:“我的猪蹄呢?!”

大叔愣了一下,“啥?”

“猪蹄!”倪简脸颊泛红,气息不稳,“有人给我送了猪蹄,他说放在你们这里了!”

大叔反应过来:“没有啊,这几天除了几个快递没别的东西放在我们这儿啊!”

“他说放在这里了!”倪简声音大起来,像有点生气了,“你们把我的猪蹄弄哪儿去了?”

“姑娘,这真没有啊!”大叔也急了,看她满脸通红,赶紧安抚,“好好好,你别急,我给你瞅瞅!”说着,就去了储物架东翻西拣,突然一眼撇到最下层的蓝色保温桶,脑中一个激灵,想起来了,大概十几天前,还真有人送了桶炖猪蹄来。

他想着想着,脸色慢慢难看起来。

倪简说:“有没有?”

大叔犹犹豫豫地转过身,有点尴尬地说:“姑娘,这个、不好意思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大叔一拍大腿,豁出去了:“姑娘,这真不能怪我们哪,那猪蹄在这儿放了大半天,又过了一夜,你也没来拿,这又是大热天的,我们瞅着都快坏了,糟蹋了也挺可惜的,就、就……把它吃了。”

“……吃了?”倪简懵了一下,“你们吃了?”

“是、是啊,我们吃了,没浪费。”大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姑娘,你看这都过了快半个月了,要留到现在都长蛆了,你也不能吃了啊!”

倪简心里的气一下子全都泄了。

她没话说了。

大叔看她一脸沮丧,更加不好意思了,赶紧把那个保温桶拿过来递给她,“这桶我们洗过了,很干净,那个你、你拿回去吧。”

倪简看了一眼,伸手接过来。

她呆呆站了一会,在大叔带着歉意的目光中拎着桶回家了。

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儿想哭。

她想,大概是因为没吃上那桶猪蹄。

倪简没给陆繁回信息,她直接去了湛江路。

她站在传达室外面等了一会,被告知陆繁不在,他们今天出警了,去了下面的县里,现在还没有回来。

倪简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里头的人说不知道。

倪简更沮丧了。

她在大院外面来来回回地走,记不清走了多少遍。天黑了,她肚子有点饿。于是她又想起那一桶被门卫大叔吃掉的猪蹄,顿时更心痛了。

她想,陆繁做的猪蹄一定很好吃。

倪简没力气走了,她靠着门口的大树蹲下身,低头盯着旧石板上的坑坑洞洞。

快到八点钟的时候,两辆消防车开回来,一直开进了大院。

倪简后知后觉地站起身,跑到传达室:“是他们回来了么?”

里头的人说是,叫她等等。

倪简站在岗亭边等着,大约过了三分钟,里头跑出来一个人。他身上的战斗服还没脱。

倪简站在那里,看他一路跑过来。

他跑到她面前,在两步之外站定。

倪简眨了眨眼,一步跨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找着他的嘴唇亲上去。

岗亭里的哨兵被这一幕惊呆了,眼都瞪圆了。

陆繁也懵了,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

她抱得很紧,他的嘴被她咬着,刚试着挣了一下,她就更凶了。

陆繁不动了,双臂环住她的肩,回应她。

大概在那个哨兵看得快要长针眼的时候,他们两个终于分开了。

倪简吁吁地喘气。

陆繁气息也有些不稳。

他刚从山里救援回来,身上有很多泥,脸也不太干净,倪简亲完了才发现。

她伸手蹭了蹭他的眉骨:“脏的。”

陆繁这才想起来,往后让了让:“是脏了,你别碰。”

倪简笑了笑,伸手把那块泥揩掉。

陆繁没动,他低头看着她。

他们站的地方灯光很亮,倪简的脸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瘦了,而且瘦得很明显。

陆繁默了几秒,说:“稿子画完了?”

倪简点点头,“完了。”

陆繁也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倪简说:“你今天去救人了?”

陆繁点头,“去山里了。”

“累么?”

“还好。”

倪简笑了笑,说:“我来问你下次什么时候放假。”

陆繁愣了一下,然后说:“四号。”

倪简算了算,还有六天。

她说:“知道了,你进去吧,我走了。”

陆繁牵住她的手:“送你。”

倪简轻笑:“你脏成这个样子,别送了,回去洗洗吧。”

陆繁低头看了看自己,仍坚持。

倪简妥协:“好吧,那送我上车吧。”

把倪简送上车后,陆繁回来了,经过岗亭时那个哨兵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但陆繁没注意,他被传达室里的人叫过去了。

“哎,小陆,女朋友吧?”

陆繁笑了笑,没回答。

里头的人当他默认了,笑着说:“你有福气啊,姑娘不错,三点等到现在,可真有耐心。”

陆繁怔了怔。

四号晚上十点,陆繁给倪简发短信:“我下班了。”

几秒钟后,收到回信:“嗯,我到你门口了。”

陆繁心跳急了起来,他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倪简站在门外等着,陆繁从楼梯上来,她一瞧见,就笑起来:“陆繁!”

陆繁走过去:“等久了?”

倪简摇头:“没有。”

陆繁拿出钥匙打开门,倪简拎着脚边的袋子进屋,摁亮了灯。

一转身,陆繁的手臂伸过来,他将她压到墙边,低头吻上。

他第一次主动,倪简惊讶得要死,想推开他问问吃错了什么药,谁知道他的手已经在解她衬衣的扣子了。

他难得这么热情,实在是破天荒的事,倪简没办法好好思考了,箍着他的颈子,跟他唇舌交缠。

两具紧拥的身体一路从客厅纠缠到卧室,衣服丢了一地。

或许太久没这样亲密,他们都有些疯狂,尤其是陆繁。

倪简不知道陆繁的体力居然这么好,她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却还是那么有劲。

快要死掉的时候,倪简想,她可能真的需要好好锻炼身体了。

倪简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睁眼一看,陆繁居然也没起床,看来昨天晚上真的过火了,他大概也挺累的。

倪简滚了两下,活动了身体,正要起来,手被拉住。

她转头一看,陆繁正睁着眼睛看她。

“吵醒你了?”

“没有。”

“那怎么了?”她指指他的手。

陆繁说:“再躺一会儿。”

“不想躺了。”倪简说,“身上难受,我要去洗澡。”

陆繁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松开了她:“小心滑倒。”

倪简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早饭被睡过了,那就直接吃中饭。跟陆繁在一块,倪简从来不用操心吃饭的问题,他总能弄出点东西。

这一次,是两张烙饼,再加炖蛋。

倪简看他从那个粉嫩小炖锅里拿出两盅炖蛋,又一次说道:“这锅也太粉嫩了。”

陆繁看了一眼锅,没说话。

倪简看了一眼他,也没说话。

吃完饭后,他们出门买食材,接下来还要住几天,不囤点货过不下去。

这一天陆繁没出门,晚上给倪简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连续吃了那么多天外卖之后,陆繁做的菜在倪简眼里简直成了绝世美味。

她靠在沙发上,摸着撑圆的肚子感慨:“下次赶稿,什么都不准备了,备着你就行了。”

陆繁原本在擦电视机,听到这话回过头来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倪简眨了眨眼:“怎么,你不愿意?”

陆繁没回答,默了一会,低缓地问:“那你下次还关机么?”

倪简愣了愣,想起那桶猪蹄,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舔了舔唇,无声地看了他一会,认真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陆繁没作声,倪简想了想,说:“那个猪蹄……嗯,桶在我家里。”

“……”

接下来两天,陆繁白天去耗子那里修车,晚上回来给倪简做饭,倪简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用赶稿的日子生活节奏接近猪。

七号,耗子请客,这是店里一年一度的惯例,每年这个时间,老板请大家搓一顿,算是福利之一。同时,也请一些平常来往多的朋友聚聚。

当天订的是修车店隔壁街的兴隆酒家,上次去寻南村的几个人都在,而且被安排在同一个包厢,人都是许芸定的,但她没想到赵佑琛又成了那个糟糕的意外。

当然这回不能怪耗子,问题出在佩佩身上。

上次在寻南村,许芸看出佩佩对赵佑琛有好感,特意提醒了她,没想到佩佩没当回事,赵佑琛撩了一把,她就没了警戒心,这回还把聚餐的事告诉了他。

赵佑琛当然不是来吃饭的,他这回是有备而来。

专门来报仇的。

倪简第一眼看到赵佑琛,就看出了他眼里的挑衅。

但她并不在意。

上次她的确利用了赵佑琛,但她没觉得自己有多大错,谁让他自个心怀鬼胎呢,她只是恰好踩了一下他的肩膀,借个力把陆繁拿下而已。

许芸原本想把这个讨厌鬼安排到外面厅里,但佩佩已经手疾眼快地帮赵佑琛拉了张椅子,就在倪简正对面。

喝酒的时候,赵佑琛主动跟倪简碰杯,酒下肚后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倪小姐上次不是说要去我房里喝酒么,怎么就走了?我等了很久啊。”

一句话丢出,一桌人惊了惊,神色各异的看着倪简,佩佩的脸色最难看,陆繁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盯着赵佑琛,眸光冷凝,带着警告的意味。

只有倪简没什么表情,平静地看了一眼赵佑琛,低头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

她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把赵佑琛气到了。

他没顾忌一直给他使眼色的张浩,哼笑了一声,淡淡说:“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弄清楚倪小姐为什么没来。”

倪简刚好抬起头,看清他说的话。

赵佑琛的目光在桌上环了一圈,语气已经有了一点兴奋:“各位一定不知道吧,咱们这位漂亮的倪小姐来头可大着呢。”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从惊讶变成了好奇,连张浩都忘了阻止赵佑琛,忍不住疑惑地朝倪简投去一眼。

赵佑琛眼里有一丝得意,后面的话几乎没有停顿地说出来:“Jane NI,毕业于帕森设计学院,著名漫画家,哦,对了,辩论界一姐、自由设计师梅映天不知道大家听说过没,咱们这位倪小姐就是她的正牌女朋友,网传她们两个零八年起就长期同居了,而且那位梅小姐已经在2012年公开出柜了。”

赵佑琛慢慢笑起来,“倪小姐,我居然没看出来,原来你喜欢女人啊,那就难怪了。不过我听说那个梅映天也不是什么好鸟啊,网上都扒烂了,貌似前两天在香港又被拍到跟女人白日**呢,这么看来,她比男人还花嘛,倪小姐跟她这么厮混下去大概也没什么好结果吧。”

赵佑琛终于看到倪简的脸色变了。

他等着她说话,但她并没有开口。

赵佑琛也不着急,他想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的目的就快达到了,她敢耍他,他就敢把她的脸皮扯掉,再丢到地上,让所有人一起来踩。

这一桌人此刻的目光和议论的口水足以让她难堪了。

而且,他还没爆完呢。

“说起来,倪小姐,你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那位梅小姐绯闻一堆也就算了,据说人品也low,撞死人,肇事逃逸,听起来真是恶劣,对了,她跟你在一起之前,好像还跟男人鬼混过是吧,虽然同性恋不算什么病,但这玩双的可就有点恶心了,真想不到你看上的居然是这种变态。都说近墨者黑,我看你大概也有这个倾向吧,否则你干嘛撩我?”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表情更震惊了,原本还低着头轻声议论,这会声音大起来,有几个原本对倪简印象不错的男人皱起眉摇头,一副无比惋惜的表情,连耗子都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倪简。

只有谢琳在这间隙瞥了一眼陆繁。

他也在看倪简。

谢琳看到他的表情,心猜他大概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些。

倪简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坐着没动。她知道他们都在看她,她甚至不用看都能猜到他们的眼神。

这样的目光她早就在她母亲眼里见过无数次。

震惊、不解、鄙夷、嫌恶……

她闭着眼都能想起来。

如果是冲着她来的,都没关系。她可以安静地接受一切。

这些看她热闹的人,她忍着,不会跟他们计较。

但赵佑琛,她不能忍。

谁也没看清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碗已经砸到赵佑琛头上去了。

一声痛苦的嚎叫在包厢里炸开,赵佑琛满头鲜血,惊叫声布满了整个小间,许多人懵了一般看着这一切,他们甚至没有看清倪简是怎么跑过去揪住了赵佑琛的衣领。

“说我可以,但你不能说小天。”

倪简一松手,赵佑琛反应过来,不顾满头鲜血,疯了似的捉住她的手,抄了个酒瓶就要砸下去。

但下一秒,他的手被人狠狠捏住了。

陆繁捉着赵佑琛的手腕,酒瓶掉下来,终于有人在这一声脆响中回过神,开始上前劝架。

有人拿面巾擦赵佑琛头上的血,赵佑琛不依不饶,像疯了似的大吼“Fuck”,手脚挣扎着要跟倪简拼命,几个男人按住他,场面极度混乱。

倪简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几秒后转身离开。

七点多,天刚黑透,夜幕上挂着几颗星。

倪简站在酒店台阶上,感觉整个人都畅快了。

她下了台阶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一路夜灯昏黯,但足以照见前方的路,倪简步履平稳。

她并不清楚脚下这条道通向何处。

但她知道,她得离开这儿。

许久之后,倪简到了一条热闹的街,那里有个大排档,人很多,各种奇异的食物香味自由飘**。

倪简摸摸空**如谷的肚腹,突然有食欲了。

她走过去,站在烧烤摊边看,老板热情地问她要吃什么。

倪简问哪个好吃,老板推荐了几样,倪简都要了,又选了一些其他的,一共十二串,满满一大盘子。

老板手脚利索,很快就烤好了,把盘子递给她。

“一共三十四块五,算你三十四吧。”

倪简把盘子接到手上才想起一件事——要死,她身上没钱。

她的钱包和手机放在手袋里,而手袋落在包厢了。

倪简张了张嘴,表情木讷。

她此刻的样子有点傻。

老板以为她嫌太贵,赶紧解释这已经是这条街最优惠的价格,不能再便宜了。

倪简望着笑容爽朗的老板,认真思考着吃一顿霸王餐的可能性。

她端着盘子站了好一会,在老板脸上的笑快要僵掉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老板,我今天——”

话刚出口,一个身影走近,“老板,三十四块。”

“哎,正好!”老板接过钱,喜笑颜开地数了数,说,“这你俩人吃么,好像不够吧,要不要再来点,今天鱿鱼有优惠活动,买三串送一串,不如再来两串?”

“不用了。”陆繁侧过头,对上倪简的目光。

“那边有坐的。”他指着大树下的桌椅说。

倪简转过头,朝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的确有几个座位空着,远离人群,很安静。

她走过去坐下,拿起香喷喷的烤茄子咬了一口。

过了一会,陆繁走过来,放了一瓶水在她面前。

倪简没有抬头看他。

她一直专心地吃东西,很快吃完了三串。老板辣椒涂多了,她辣得嘴唇都红了。

陆繁拧开矿泉水递给她。

倪简接过来,灌了两大口,嗓子眼透凉,凉过之后又烧起来。

这滋味很爽。

吃到第六串的时候,倪简终于有点撑了。她把盘子推到陆繁那边,“你吃。”

陆繁说:“饱了?”

“嗯。”

“再吃点?”

倪简摇头,“吃不下了。”

陆繁没有勉强她,他把剩下的东西都解决了。

倪简把喝剩的半瓶水递给他,陆繁愣了一下。

倪简说:“怎么了,嫌弃我喝的?

陆繁没应声,接过来喝了两口。

倪简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吧。”

陆繁像先前一样跟在她后头。九点半的时候,陆繁上前说:“回去吧。”

倪简想了一会,说:“我还不想回去。”

陆繁愣了愣。

倪简说:“我要去看小天。”

陆繁没说话,倪简看到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就恢复了原先那样淡淡的表情。

倪简也没继续说什么,两人都沉默了。

片刻后,陆繁先开了口,“我陪你去。”

倪简说:“不用了,你把我的手袋给我。”

陆繁没动,顿了一下,说:“太晚了,你一个人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以前不都是一个人么?”

陆繁不接话,静静看着她。

倪简心中冒出一丝奇怪的感觉。她别开目光,“那走吧。”

陆繁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倪简跟司机说了地址。

陆繁一听就记起来了。

是那个经纬公寓,她之前住过的地方。他也去过。

路上,倪简把自己的手袋拿过去,摸出手机给梅映天发信息,没有得到回复。但她到经纬公寓时,发现梅映天的车停在小区门口,再一看,车头上靠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不是梅映天又是谁?

倪简喊:“小天!”

那人闻声转过身。

倪简跑过去,由于跑得太快,没刹住,一头撞到她怀里,倪简“嗷了”一声。

梅映天差点没被她撞出内伤。

“你搞什么?撞到我胸了!”

倪简揉着额头问她:“你这有胸么,疼死了。”

梅映天伸手敲她,敲了一半,视线越过她头顶,看到站在远处路灯下的男人。

倪简注意到她的视线,扭头看了一眼,陆繁孤零零的身影进入眼帘,倪简心中突然一紧。

他站在那,挺拔、沉默。

他总是这个样子的。

梅映天收回视线,同时把倪简的脑袋扳回来:“那是你男人?”

倪简点头。

梅映天淡淡一笑:“大晚上跑来秀恩爱,你脑子没病吧。”

倪简挑了挑眼角:“我是这么无聊的人?”

“那你来干嘛?”

“身为你的女朋友,我当然是来一解相思之苦的。”

梅映天翻了个白眼:“你比我想的更无聊,慢走不送。”说完拉开车门坐进去,毫不留恋地把车开进了小区。

倪简在后头哈哈地笑,傻愣愣的样子。

笑到最后,她的眼睛红了,站在原地盯着车消失的方向半晌没动。

陆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倪简低着头,发现自己的影子旁边多了另一道影子。她转过身,陆繁就在眼前。

他看清她的脸,眉头皱起:“怎么了?”

倪简说:“还能有什么,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小天有了别人,抛弃我了啊,赵佑琛不是这么说的么?”

她说完微微歪着头,目光淡淡地看着陆繁。她望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想从里面找到些什么。

但事实上她什么也没找到。

陆繁眉目微垂,过了一会抬起眼,走近一步,把她扣到怀里。

回去的路上,经过锁南桥时,倪简说:“为什么你不问我?”

陆繁顿足,侧目看她:“问什么?”

“赵佑琛说的那些,我跟小天的事。”

陆繁不吭声。

倪简笑了笑:“因为你不在乎吧。”

陆繁没应,定定看她两秒,反问:“我问你会说么?”

倪简点头:“会。”

陆繁一愣。

倪简看着他:“你问,我就会说。”

陆繁因她的目光震了震。他不确定心腔里那东西是不是又跳得躁了。

他抿了抿唇,低声说:“我没什么要问的。”

倪简眯了眯眼:,“你确定?”

陆繁点头。

倪简笑起来,“好,那我问你。”

她说完一个“你”字,人已经贴到他跟前,勾着他的脖子,与他拉近距离。

“你同意赵佑琛说的么?”她踮着脚,脸几乎贴着他。

陆繁气息微乱:“什么?”

“你忘了?赵佑琛说我既喜欢女人,又喜欢男人,说我跟小天在一起,又撩他,说我恶心变态,” 倪简觑着他,“你呢?陆繁,我也撩了你,我还把你吃了,你也觉得我恶心变态,令你作呕么?”

陆繁一震,目光惊愕。

倪简盯着他:“你也这样觉得,是么?”

陆繁摇头。

倪简逼问,“摇头是什么意思,你说话。”

“我没这么觉得。”陆繁说,“我没这么想。”

“没这么想?”倪简扯扯唇,笑了一声,“那你怎么想?”

陆繁一时说不出话了。

她这样亲密地抱着他,彼此呼吸相闻,但她却又这样红着一双眼睛咄咄逼人。

她究竟想要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样的答案?

陆繁闭口不言,倪简心里涌出诡异的愤怒。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愤怒从何而来。

就算他和赵佑琛一样想她,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倪简何时在意过别人的眼光?

这个晚上,倪简把陆繁搞糊涂了,也把她自己搞糊涂了。

她松开了陆繁,从他身上退开,一个人往前走了。

陆繁站在原地,看着前面单薄的身影,目光浓得化不开。

他的脖子上还残留她的温度,这一方空气也有她身上的香气,但她就这样松手走了。

她从来都是这样,走得毫不犹豫,从不回头,让他想喊一声都无从开口。

这就是倪简。

她现在本事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安安静静等他的小丫头。她想走的时候,连挽留的时间都不会给他。

倪简早上七点醒来,外面天光大亮,屋里又只剩下她一个。

她懵头坐了一会,记起昨晚与陆繁的不愉快。

即使闹僵了,她还是同陆繁一道回到这里过夜,只是,陆繁整晚都没进房间。

昨晚一回来,她就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看到陆繁又将那张好一阵没用过的折叠床拿出来了。

他这么主动地分床睡,倪简也没什么好说的。她没有理他,自己到房间里睡了,一觉睡到现在。

厨房里依然有陆繁做好的早饭,但倪简一口也不想吃。她到阳台上把自己的衣服收了,装好就走了。

陆繁中午回来时,屋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拎着菜走到阳台,发现她的衣服都不在了。

倪简在家窝了两天,周五下午去南区供电所见倪振平。

倪振平请好了假,跟倪简一道去了医院。复查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没什么问题。

倪简把倪振平送回去,到了楼下,倪振平叫她一道上去吃了晚饭再走,倪简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小区外面不远处有一条小街,那里有个花鸟市场,上次回去时陆繁骑摩托车载她从那里经过。

倪简凭着印象找过去,挑了盆仙人掌。

倪简住的屋子除了她没有其他生物,以前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怪怪的感觉是这两天才出现的。

大概是太冷清了。

她想起陆繁家阳台上那棵种在破碗里的仙人掌,每天晾衣服收衣服时她都会看两眼,拔根刺玩玩。这两天没看见,似乎有点不习惯。

所以她自己买了一盆,这样以后每天也能拔刺玩,就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了。

倪简拎着仙人掌穿过小街,看到那头巷子里走来两个人。

倪简认出拎着红书包的是倪珊,她旁边有个穿黑T恤的男生,黄头发,个子挺高。

倪珊很生气地说了一句什么,拎着书包就跑,那男生两步就追上了她,拽住她的手,倪珊立刻甩开了。

男生似乎也生气了,突然抢去倪珊的书包,往里头塞了个东西,丢给她,志得意满地笑起来,在倪珊低头翻书包时,他凑上去,飞快地在她额发上亲了一下,转身跑了。

倪珊转回身,一边在书包里翻找,一边往回走。

她看到倪简时,手正好摸到了包里的手链,脚步顿住。

“你怎么在这?”倪珊收回手,把书包抱在怀里,脸色不太好看。

倪简看出了她眼里的戒备和敌意,淡淡说:“路过。”

倪珊看了她一会,有点不相信,说:“你去我家了?”

倪简说:“没去。”

倪珊不说话了。她把书包背回背上,走到倪简身边的时候,说:“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倪简:“你说呢。”

倪珊咬了咬嘴唇,硬声说:“你不许告诉爸爸。”

见倪简没应,她顿了顿,又说:“你要是说了,我就把你跟陆繁哥哥的事说出来。”

倪简一愣。

“我跟他什么事?”

倪珊挑衅地看了她一眼:“你们不是在谈恋爱么?”

谈恋爱?

倪简扯了扯唇,差点笑出来。

她跟陆繁在谈恋爱?

倪珊这眼神是有多不好,除了睡过,他们什么时候像在谈恋爱?

倪简也不想跟倪珊解释,正想走,倪珊又说,“你们偷偷摸摸的,不就是怕人知道么,你都没跟爸爸说过吧。”

倪简有点儿好笑:“知道我多大了么,我谈恋爱需要跟爸爸交代?你确定要拿这个威胁我?”

倪珊被堵住了话,张了张嘴,又闭上,脸都憋红了。

最后,她冷着脸丢出一句:“反正你别多嘴,你又不是我亲姐,没资格管我,也没资格跟我爸告状。”

倪简眯了眯眼,笑了一声:“说的跟我多想做你姐似的。”

她说完转身走了。

倪珊站在原地,恼羞成怒地咬紧了嘴唇。

倪珊回到家,李慧已经做好了晚饭,她正在跟倪振平商量给倪珊买钢琴的事。

“昨天沈老师又打电话,说珊珊的钢琴还是不要荒废了,她有这个天分,那几年在沈老师那儿学得也挺好,现在的女孩子多点才艺吃得开,珊珊自己又喜欢,那时候沈老师走了,没法子,珊珊偷偷哭了几回,趁着现在手头还有点钱,我看要不就先把琴买了,我前两天才透了个话影儿,孩子听了都挺高兴的。”

倪振平半晌没吭声,面色有点严肃。

李慧摸不清他的心思,又问了一遍:“振平,你看呢?”

倪振平说:“过几个月吧,年底我工资应该够了。”

李慧一愣,想了想,试探着说:“那天……倪简不是没要那钱么?”

她这话一出,倪振平脸色就变了。

“那钱不能动。”

李慧怔了怔,脸色也不好看了:“珊珊也是你女儿,你不能这么偏心,你瞧瞧倪简,出国读书,高材生,又会画画,这不是培养出来的吗?你怎么就不为咱们珊珊考虑考虑,倪简赚钱那么容易,赚得又多,你没看出来么,她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你好歹是她亲爸,用一点怎么了?你怎么就这么固执?”

李慧气得抹泪,指着他说:“倪振平,你老实说,你这么一门心思为倪简,你是不是还想着她们母女俩呢,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当年那女人可是毫不留情地给你戴绿帽子,倪简不也是跟她走了,你看看她们母女是怎么对你的,你再看看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太过分了!”

倪振平一听她又说这些,烦躁得不行:“够了,你别每次都说这些,我跟程虹的事都过去了,这跟小简一点关系都没有,小简怎么说都是我的女儿,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

倪珊在外头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她赶紧开门进屋,一进去就看到倪振平吼得脸红脖子粗,李慧被他骂得哭。

倪珊刚刚听见了倪振平提到“小简”。她就知道一定又是因为倪简。

倪珊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气,看到这副场景,烦得不得了。

“你们又在吵什么啊?”

李慧看到她,哽咽着喊“珊珊”,倪珊没耐心劝架。

她把书包丢下来,走过去对倪振平说:“爸爸,你有我跟妈妈还不够吗,为什么你非要让一个外人来破坏我们家?我不喜欢她,妈妈也不喜欢她,你能不能不要再跟她联系了?”

倪振平一震,难以接受倪珊居然这么说。

他皱着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倪珊:“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女儿,是你姐姐。”

“她不是!”倪珊吼起来,眼睛发红,“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哪来的姐姐?你看看我,我身体健康,她是一个聋子,我哪里来了一个聋子姐姐,她比我乖吗,比我听话吗,她哪里好了,你干嘛这么稀罕她,她就是个聋子啊!”

倪珊的话音还没落,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一切,紧接着就是李慧的惊叫。

倪振平惊愕地盯着自己的手。

他被那一连串掷地有声的“聋子”砸痛了心,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倪振平最不能容忍别人喊倪简“聋子”。

倪简小时候有一阵总被大院里的一群男小子嘲笑,倪振平每回听到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别管上一刻心情多好,总是立刻就被激出了火,拎着骂人的孩子直接送到对方家里,骂得整个大院都能听到。几回一闹,谁也不敢当面欺侮倪简了。

这一刻的倪振平就像突然回到了那时候,听到这些不能触碰的字眼就昏了头。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打了倪珊。

是李慧的骂声和倪珊的哭声让他清醒过来。

倪珊捂着脸跑进了房里。

李慧跟进去。

倪振平站在那,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