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要去看祁凉打篮球?

苏桃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屋子狭小昏暗,里面放了很多不用的废旧体育器材,地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她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激起灰尘阵阵,咳个不停。

方平成的脸隐在黑暗里,她看不清他可怕的面容,只能护住自己尽量往后躲,捂住耳朵不去听他口里的辱骂。

门口放风的人疾步跑进来,在方平成耳边说了什么。骂声戛然而止,他脸色明显一变,甚至可以说是惊惧,整个人开始震颤起来。

苏桃听不清他们说话,只顾着本能地躲避,都快要把自己塞进器材的缝隙里了。

门突然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从窗口透进来的稀薄阳光直直照在他身上。苏桃眯了眯眼睛,还是看不清。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方平成一看到那人立刻瑟瑟发抖,其他人能跑则跑,可那人也没去追,而是直接大步走到有点精神恍惚的苏桃面前。

眼前一片黑暗,她的嗅觉和听觉却格外灵敏。

苏桃能听到方平成的求饶声,也能闻到眼前那人身上的薄荷味道。

冰凉却沁人心脾。

……

苏桃被闹钟扰醒,她努力睁开疲倦的双眼按掉闹钟,重新躺回**,闭着眼,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梦里的详细场景,只觉得浑身疲惫。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班长拿了成绩单回来,班里的人一窝蜂围上去找自己的名字,时不时从人群里发出几声哀号。

白北北也凑了回热闹,兴冲冲回来,双手拍在苏桃的桌子上,吓了苏桃一跳。

白北北兴奋地说:“桃子!我考了班级四十多名!我终于不是倒数了!”

苏桃也为她高兴:“真棒!要保持啊。”

“嗯!”白北北看了眼苏桃在做的练习册,“我也看了你的,第二十六名,年级榜第二百九十九名。”

苏桃的数学虽然拉了分数,但这段时间她一直用心学习,多少还是有所提升的。她不骄不躁,点了下头,继续做题。

白北北伸手扒拉了一下赵洋,说道:“你挺厉害啊,班级第五。”

赵洋最近看不清黑板,新配了副眼镜,戴起来更加斯文。他推推眼镜,没有太大的惊讶:“其实可以考得更好的,我数学最后一道题错了。”

“我也错了,”白北北说,“刚才从徐婧那回来,她也错了,桃子你肯定也错了。”

苏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也错了。

白北北把手放在苏桃的肩膀上,顺势坐在了祁凉的位置上,问道:“凉哥去哪儿了?一上午没见人。我强烈怀疑他背着我学习了!他语文竟然一百四十八分!比桃子你还高一名!”

“打篮球去了吧。”苏桃向窗外望了眼。

教导主任还挺重视这次篮球比赛的,反正放他们在教室也不学习,不如让常年“生病”的体育老师拉着他们去篮球场练球。

白北北问道:“哎,下节课是不是体育?”

赵洋给兴奋的白北北泼了瓢冷水:“一定会被占用的,就咱班这次的成绩,等着老师发火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

董明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教室门口,白北北跟耳朵装了天线一样听到她掩在学生讨论声中的脚步声,嗖地回到自己座位,趴低身子装作学习。

前面围着成绩单的同学有感觉后背发凉的,回头看到沉着脸的董明,也都一一噤了声,赶紧回自己位置上了。

很快班里就敛声息语,等着暴风雨的来临。

董明拿起成绩单走上讲台,把成绩单和教案一起摔在讲台上,眼神凌厉地扫过每一个人,恨不得在每人脑子上开个口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可厉害了是吗?看没看到你们考的那个样!整天都干什么呢?英语那么简单的题,咱班上一百二十分的有几个?上课都听什么了?还有那数学,数学老师都说了题跟白给的一样,都闭着眼睛答的题?还有那政史地,就上课说话来劲,你们有劲怎么不往试卷上使?看看你们写的那都是什么!”

路和听着董明训话偷笑,被发现了。

“你笑什么笑?你考的那是什么玩意?白北北进步那么多,高程还提高一名,怎么就你好像粘在底下了?你现在是咱班倒数第一知不知道?心里能不能有点数?换座的时候你别动,就在这儿待着,我看你能不能用心学。”

等训得差不多了,上课铃声也响了,董明拿起教案一边往教室外走,一边说道:“体育老师有事,这节课自习,都好好反省反省自己错哪了!”她顿了顿,“苏桃,你出来。”

苏桃抿了抿嘴,猜不到董明要干什么。

白北北小声安慰她:“没事,你进步了,她不会说你。”

苏桃点点头,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出去了。

董明把苏桃带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在做自己的事情,董明对面的位置原本是空的,现在有个学生坐在那里,见有人进来才拿起笔装作一直写字的样子。

那人一看到苏桃,讶异地挑了下眉毛,转了转笔,笑了。

董明看祁凉笑就来气:“你看什么?你检讨写完了吗?”

桌上就一个本子摊开来,上面只有三个字“检讨书”,一看就是没认真写。

祁凉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不思考怎么改吗?”

董明从鼻子里哼出声:“就你废话多,觉得自己可能耐了是吗?数学卷子就把最后一道大题写了,怎么其他题太简单你不屑做吗?赶紧写!放学前交给我。”

“哦。”

董明又转头看向苏桃,神色温柔了不少。她先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刚才说干渴的嗓子,然后拉过椅子让苏桃坐下。

“苏桃啊,老师看了你这次成绩,进步了,还不错,就是这个数学成绩……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董明见苏桃没说话,语重心长地说:“你之前那个事情吧……老师也能理解,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住院休学半学期也没影响学习,老师也很欣慰。但你看啊,你语文、文综都不错,要不你也不能选文科对吧?英语是薄弱一点,但这次考试也提高了,之后再好好学,也能提高不少。就差数学,偏科太严重了,这高考多吃亏啊!”

董明苦口婆心说了一大段,可苏桃一直垂着头不说话,她有点恨铁不成钢,说道:“你把数学卷子抄十遍吧,就在我这儿抄,写完再回家。”

苏桃默默应了,回教室拿东西,再回来时董明已经去听课了。

她坐在祁凉对面,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摆好,开始抄卷子。第一道题她还没抄完,祁凉就撕了张纸揉成团丢给她。

苏桃把纸团拨到一边,没理。

“嗖”的一声,又是一个纸团,落到她的本子上,苏桃再拨开,他又扔。几次反复,苏桃终于忍无可忍放下了笔,她看了一圈周围专心工作的老师,低声说:“你能不能老实一点?”

祁凉跷着腿说:“脾气挺大啊。”

苏桃往里面挪了挪,斜了他一眼。

祁凉舔唇笑了声。

苏桃恐怕不知道,敢这么直接对祁凉发脾气的只有她,白北北都只敢随便开开玩笑。不过,她这样子比平时只知道闷头做题可爱多了,他也就忍不住多逗了几句。

“我数学好。”祁凉嗓音慵懒,玩着笔。

“关我什么事?”

“我可以教你啊。”

“不用。”苏桃想都不想就拒绝,就做了一道大题还好意思教人?

祁凉也不强求她,笔转得飞起,点点头说:“行,到时候别求着我叫爸爸。”

你想得美。

苏桃偏过头去不看祁凉,继续抄着枯燥的数学卷子。祁凉也不磨叽了,他熟练地写完检讨把本子丢到一边,肆无忌惮坐在椅子上玩游戏,还打开了游戏音效。周围的老师听到声音看了过来,又摇摇头失望地转回去,没管他。

苏桃有些心烦,随手捡起手边的纸团丢过去,说道:“你小点声!”

祁凉身子往旁边一侧,避开了纸团,大拇指不离按键,小拇指按着音量键直到静音。

月考结束,老师都会把卷子讲一遍,一节课上完,学生们筋疲力尽趴在桌上,不想看自己糟心的卷子。

前一节是董明的英语课,英语卷子答得惨不忍睹,她心情不好,骂了半节课才开始讲题,到下课也没讲完一半。

白北北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肚子疼,一直碍于董明的威严不敢动,老老实实忍了一节课,本想着下课就冲出去,董明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数学老师走进来,她再也忍不了,起身直直冲了出去。

“来这么早……”董明和数学老师打招呼,瞥见好似踩了火箭的白北北,骂道,“白北北给我跑慢点!走廊不能瞎闹!”话音未落地,白北北就跑没了影,她气得把教案摔在路和的桌子上。

路和一个激灵,心里求着赶紧换位置,他真的不想再继续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了。

数学老师和蔼地笑笑:“小同学急着上厕所啊,可以理解。”她冲底下的同学挥挥手,“要去的赶快去啊,今天要讲的有点多,老师提前一点上课啊。”

数学老师深知他们求知若渴,特地牺牲自己的时间提前上课给他们讲卷子,本来要上厕所的一些人忽然不知道是走是留。

董明又跟数学老师交流几句,把教室交给她,走到门口停下来盯着班里,等班里学生都老实安静下来才离开。

数学老师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走上讲台,说道:“都安静啊,老师要开始讲课了。”

从办公室回来的苏桃习惯性想拿白北北的卷子帮她修改,一转头才发现没人。白北北去厕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苏桃只好拜托祁凉找一下。

祁凉桌上放着一张纸巾,上面画了格状线条和黑点圆圈。苏桃瞟了一眼就知道是五子棋,他和白北北胆子也大,在班主任的课上还敢走神。

“祁凉,你能帮我找一下北北的数学卷子吗?”

祁凉还拿着苏桃上次借他的那支笔研究棋局,闻声放下了笔,低头在白北北的课桌里找了找,又在她书包里找了找,摇头说:“没有。”

苏桃探头看了看,又不能自己过去找,只好转过身。

她没一会儿又转过来,问道:“你的呢?”

苏桃说完,微微抿着嘴,莫名有点紧张。

祁凉眯了眯眼,干脆地说:“扔了。”

意料之中。

苏桃把自己的卷子拿过来,说道:“我的借你吧,要不然你和北北都没卷子了,一会儿老师提问就答不上来。”

数学老师上课喜欢提问,还喜欢按顺序来,中间的位置尤得她的青睐。

苏桃主要是为了白北北,顺便跟祁凉客气一下,祁凉也明白。他低头看了看卷子,觉得有点可笑,说得好像有卷子他们就会听课一样。

他把苏桃放在桌上的卷子往自己这里移了移,“哦”了声。

苏桃转了回去,和赵洋共看一张卷子。

她最近不单单散着蘑菇头,偶尔也会变着花样扎一下头发,露出精致的耳朵,耳垂粉嫩,没有打耳洞。在这个爱美的年纪,像苏桃这样朴素不着重打扮的女生已经很少了,但依旧胜过那些靠着外部粉饰的人。

祁凉一直知道苏桃是漂亮的,清秀不惊艳,但耐看。

苏桃的卷子也很干净,选择题、填空题都写上了,大题也画了辅助线。祁凉翻了翻,发现一件事,上面的字—汉字、数字和字母中间的空隙都被涂黑了,还都涂得很好,没有溢出边缘。

他有些忍俊不禁,苏桃考试的时候是有多无聊?

高程也在偷看苏桃,瞧见苏桃把卷子给了祁凉又气又闷。这要是坐在苏桃后面的是他,哪还能轮得到祁凉?高程始终有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苏桃现在不搭理他就是在欲擒故纵。

别人做这种事情他会嫌无聊,但苏桃这么做,他还挺乐在其中的。

白北北是踩着上课铃进来的,她敲了敲门,数学老师推了下眼镜,让她进来了,等她坐下,被打断忘了讲到哪儿的数学老师叫人起来答题:“高程。”

高程怎么也没想到老师会从后面开始叫人,他斜站着,没个正行,懒懒散散地答道:“不会。”

“我还没说哪道题,你就说不会,这给你嚣张的,不会还理直气壮!路和,你来说我刚才讲的那道题。”数学老师敲敲路和的桌子。

路和看了眼自己空白的卷子:……

祁凉转着笔,见白北北萎靡地趴在课桌上,低声问:“你数学卷子呢?苏桃要。”

“在路之遥那里,”白北北有气无力地回答,“他说要研究研究咱们学校的题。”

祁凉并不在意卷子的具体去向,他就是随便一问,只是听到路之遥的名字的时候,不耐烦地“啧”了声:“你还认真了?”

白北北瞅他一眼,说道:“女生都喜欢学习好的啊。”

祁凉是真的不知道路之遥那种清高的学霸哪里吸引到白北北了,他冷笑道:“都喜欢?”

恰好苏桃偷着转过来问白北北的情况,祁凉踢了踢她的椅子,问道:“你也喜欢学习好的?”

苏桃奇怪地看了祁凉一眼,想了想才说:“一般都不会讨厌吧。”学习好可以辅导自己学习,也会温柔讲解,才不会像他那样没耐心,动不动就要欺负她几下。

祁凉冷漠道:“哦,是吗?”

“北北怎么了,不舒服吗?”

白北北摇摇头,瞥了旁边的祁凉一眼,冲苏桃做口型:“大姨妈。”

苏桃看懂了,她把自己的保温杯拧开递给白北北,说道:“喝点热水吧,下课给你买红糖。”

白北北接过来放到桌角,继续趴在桌子上,又觉得不舒服,从书桌里拿出两本书垫着打算睡一觉。临闭眼前,她跟祁凉说:“凉哥,讲到最后一道大题的时候你记得叫我,我要不醒,你就锥刺股给我弄醒。”

祁凉把她衣服上的帽子扣在她头上:“睡你的吧。”身体不舒服还想着学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一个特别刻苦的学生,不就是为了在路之遥面前显得爱学习一些嘛。

数学老师讲得意料之中的慢,一节课过去他刚刚讲完第一版,下课铃声伴着眼保健操的音乐响起,数学老师看了眼钟,说道:“占用大家一些时间啊,继续看卷子。”

门口来了几个巡逻的学生,是来检查做眼保健操情况的,见教室里的学生都低着头,心里大概也有了数。数学老师冲他们笑了笑:“你们先去检查其他班级吧,我再讲两道题。”

数学老师的两道题讲完估计整个眼保健操的时间都不够。

数学老师拿着卷子在黑板上写数字,说道:“这次最后一道大题很有迷惑性啊,但是不难,三个班竟然只有一个人写对了。其实代入公式以后就很简单的,你看看你们写的都是什么?这道题我讲一遍,没听懂的话下课找祁凉去问。好了,现在看黑板。”

祁凉的名字一出来,全班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苏桃没有回头,她想起之前在教师办公室里祁凉说的话……这人只做了一道大题还对了,为什么不全写?学霸任性吗?

祁凉散漫地抬起头,众人瞬间转回去看黑板。

大佬非凡人所及,还是不要看了。

祁凉视线淡淡的,抬脚踢了下白北北把她叫醒,白北北迷迷瞪瞪的,扭头又睡了过去。

祁凉翻了个白眼,还锥刺股,地震都醒不了。

临课间操集合前,数学老师才放人。学生们一窝蜂冲出去,怕迟到扣分批评。

数学老师说最后一道题简单,苏桃是一点都没听懂,什么f(x),什么k值,什么取值范围,苏桃深刻怀疑自己连方程都不会解了。

她就算记下了老师写的步骤,也一头雾水。

盯着卷子半天,她泄了气,默默转头看向身后逃了操的祁凉,心想:要问他吗?可是之前才拒绝了他的好意,他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祁凉抬眼看到偷看的苏桃,扬起嘴角问道:“偷看我?”

苏桃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她目光殷切,抿了抿嘴唇,试图放低姿态,小声喊:“爸爸。”

祁凉差点被她的话闪了腰,他震惊地看着苏桃,半天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这也没发烧啊?

窗外的音乐已经变成《运动员进行曲》,各班学生排成整齐的队列往回走。

祁凉说:“你抽什么风?”

苏桃扯过他桌上的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道:“教我最后一道题吧,我实在是听不懂。”

祁凉沉默两秒才说:“其实,这题高考不会考,太简单了。”

他真的不是在影射她太笨吗?

看在还需要他讲题的份上,苏桃忍了。她双手合十,求人的样子做得非常到位。

祁凉瞧她这副生动的样子忍俊不禁,拿起笔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下次不用这么客气,叫哥哥就行。”

“好的,哥哥。”学习面前认亲算什么,苏桃清脆地叫了一声,比那声“爸爸”还致命。

祁凉手一抖,被自找的骚话吓得笔掉在桌上,滚了下去。

一上午白北北都在睡觉,吃中饭回来也直接趴下,看得出是真的难受。

苏桃回头看了看熟睡的白北北,拿起水杯出去了。她到超市买了红糖,用热水冲开给白北北带回去。红糖缓慢融化在热水里,她边走边晃,水渐渐变成红褐色。

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慢下了脚步。

祁凉和纪末修站在班级门口说话,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祁凉脸上竟然也带了少许的笑意。

冬天阳光没什么暖意,薄凉却照样灿烂,照在人心里倒是暖烘烘的。

苏桃其实知道的,祁凉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可怕,他在她面前笑的次数就挺多的,虽然不是欠揍就是嘲笑她,但……人还不错。

要是讲题的时候,不总动手动脚敲她头就好了。

纪末修看到苏桃客气地打了招呼:“苏同学你好呀!”他不像陆天那样嘴欠,爱套近乎,他明白祁凉对苏桃有明显不一样的地方,知道适当保持距离。

苏桃对他腼腆地笑笑算是回应。

祁凉倚在门边,单手插着兜,低头看她。

苏桃像没注意到祁凉一样,转身想要进教室,他没动,她就侧了身子。祁凉含着糖,装作不经意伸长腿拦住她的路。

苏桃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毛,喊道:“让一下。”

祁凉仿佛没听到,继续和纪末修说话。

纪末修瞧了瞧逐渐气恼的苏桃,再瞧了瞧镇定自若的祁凉,心里叹气:祁凉竟然也会做捉弄女生这种事情了。

苏桃提高了声音:“祁凉,让我进去。”

“就那数学老师讲得太慢了,好像在教小学生,几句话能解决的题非要拖个十分钟……”

“祁凉!”苏桃不仅喊了他的名字,还像被踩到尾巴奓了毛的小猫,恼火地盯着他,微翘的眼角还真有那么几分威慑的样子。

祁凉这才分出眼神给她,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冷冷淡淡地说:“看到我了?”

敢情是因为刚才她跟纪末修打招呼没理他?苏桃气得说不出话,又恼又无奈,多大人了这么幼稚。

祁凉微俯下身,靠近苏桃一点,小声问道:“这么盯着我干什么?才知道你凉哥帅?”

苏桃抿着嘴继续瞪他,隔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才假笑着说:“是,可帅了!帅得惊天动地、惨绝人寰!”她一脚踢向他的小腿,推开他跑进教室。

祁凉“嘶”了一声,揉着腿,这得下了多大力气,真疼。

纪末修接住倒过来的祁凉,嘲笑他撩妹失败:“把小仙女逼得骂人,还动手了,凉哥你也真是……”

见祁凉眼神扫过来,纪末修求生欲爆棚,将“活该”改成了“牛”。

祁凉没法对苏桃撒气,只能给了自家兄弟一拐子。

纪末修笑着躲开,说道:“不是,真的,哪有你那么跟小姑娘说话的,那不是流氓吗?谁会喜欢这种自大狂?要讲究说话的艺术。”

祁凉想起高程那傻子成天莫名自信的样子的确挺烦人的,于是问纪末修:“我还需要艺术?”

纪末修看着祁凉那张脸沉默了,心里愤愤地抱怨了一下:仗帅行凶啊!不能忍,忍不了,可惜打不过。

苏桃气冲冲回到教室,发现白北北已经醒了。白北北没听到他们说话,但看苏桃这样子就猜到估计是祁凉又欺负她了。

“桃子,你别介意,凉哥就那么欠,他就跟熟人这样。”

谁跟他熟?

苏桃把火气压回去,让白北北喝了温热的红糖水。白北北几口喝完,皱了皱脸,红糖是糖,可真的有很浓的药味。

她重新趴下,跟苏桃撒娇哼哼:“桃子,你说得对,这种疼真的太难以忍受了,你是怎么承受这么多年的?上辈子简直是折翼的天使!我不该背着你偷吃雪糕和辣条,活该受罪。”

苏桃好笑又心疼:“以后别吃了。”

白北北吸了吸鼻子:“嗯,我错了,下次还敢。

“不是。

“不敢了。”

白北北转过头去装睡,吐吐舌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考试各科成绩都不怎么样,老师们上课前总要先敲打敲打他们才开始正式上课。

苏桃坐得笔直,全神贯注听着老师讲题,身后一个纸团砸过来,在桌子上滚了滚。苏桃一愣,迟疑一下才拿起了纸团放到课桌下,瞄了眼讲台上的老师才展开。

祁凉飞扬的字体写着:“下个月白北北生日,我们给她办个生日会,你来啊。”

苏桃就知道,祁凉他们一定会给白北北庆祝的,她和白北北不可能有机会单独庆祝。她把皱巴巴的纸放到桌上,一笔一画写了回复,反手放到身后祁凉的桌子上。

祁凉打开一看,只有一个“嗯”,两个口因为连笔有些圆滑。

一个字都不多说。

祁凉跷着腿,靠在椅背上晃了晃,继续写:篮球赛你也来。

苏桃瞪着第二次丢过来的纸团气闷地放下了笔,他是真的不怕老师发现啊!这欠揍的语气,她都能够想象出祁凉本人说出来是什么样子。

她下笔重了些,又还回去。

苏桃:“不去,我要去历史竞赛。”

祁凉:“竞赛上午就结束了,别把我当高程那傻子。”

苏桃没来得及回他,又一个纸团丢过来。

祁凉:“白北北肯定要给我加油的。”

苏桃画掉原来写的“不”字,改成了“去”。

祁凉攥着那张纸心情不爽。

哦,他让去就不去,白北北在就去,怎么她是白北北的爱宠?到哪里都要跟着?

祁凉把手里的纸团握紧丢进桌膛,盯着旁边睡得天昏地暗的白北北看了眼,气得用笔虚空敲了一下她的头。没几分钟,他又在乱七八糟的桌膛里找到纸团,展开压平到一个角都不翘了,才把它夹进了书里。

北方十一月开始供暖,在教室里都要脱外套,只穿着毛衣和薄薄的校服外套,有时候甚至要把袖子往上面挽一挽。家里却全然不同,供暖效果不好,还要早点打开电热毯,这样睡觉的时候才暖和一些。

主卧的门关着,苏父一如既往躺在**玩手机,只在吃饭时出来,也没有问过苏桃的成绩,苏桃怀疑他根本就不知道考试的事情。

她坐在客厅里写作业,厨房门开着,冷风从窗户缝隙透进来,手冻得有点僵,她放下笔搓了搓手,活动下关节,拿起冰凉的手机准备查单词。

开门的声音传来,苏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手里还拎着个袋子。苏桃闻声抬头,识别不出袋子里装了什么,勉强辨认出是几个长盒子。

苏母把袋子随手一放,裹着一身线香的味道走到桌边,看到她拿着手机,脸色不悦:“都什么时候了还玩手机?你们班主任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发了成绩单给我,说你数学成绩不行。就你这天天玩手机怎么能学习好?跟你爸一个样!再玩我就把你手机给摔了!”

苏母身上线香的味道很浓,苏桃瞟了眼放在椅子上的袋子—她买了拜佛的香。

听了董明一顿训现在又要听苏母的,苏桃心里实在是有些疲惫。

她沉默地把东西收拾好,拿着手机回了房间,把次卧的门也关上了。她也没了学习的心思,索性把书包收拾好,爬上了床。

电热毯提前预热的暖意瞬间包裹住她,她往里又缩了缩。

成绩单发给了苏母,苏母却只听到老师说数学成绩不好,怕是根本就没有点开成绩单看。苏桃望着天花板,扯了扯嘴角,像是早就已经料到苏母会这个样子。

从小到大,苏桃在苏母眼里都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并不优秀,也不争气。

初中苏桃的成绩在中下游徘徊的时候,苏母就有心思让苏桃退学念中专,是苏桃倔强,死活不去才作罢。她考上高中那天,苏母特别高兴,给她买了块小蛋糕庆祝,说:“没想到你考上了,挺好,要不然我还得想办法给你找个活干。”

那块蛋糕后来被苏桃放在桌上,一直没吃,直到坏掉她才扔了。

苏桃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差,以前的成绩算不上很好,但也不是很差。其他成绩垫底学生的家长都在考虑怎么提高自己孩子的成绩,她的母亲却先帮她想好了退路,而她的父亲从来不关心她的事。

父母以前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很称职,而另一个不尽责任,所以这段婚姻才走向终结,名存实亡的家庭才彻底破碎。

苏桃叹了口气,用被子严严实实裹住自己,闭上眼睛睡去了。

历史竞赛那天是周六,地点在重点高中。苏桃和白北北约好吃早饭,起得早了些,在父母还睡着的时候就出了门。

前一天晚上下了雪,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一踩一个脚印。苏桃可能是小区里第一个出门的。为了美观,她特别注意脚印的方向,在一片白色中踩出了一排齐整的脚印。

两人去了城东的包子铺,早上店里聚集了很多学生,他们穿着重点高中的校服,留着相似的短发和寸头。

白北北在嘈杂声中凑近苏桃耳边,小声说:“桃子,你看这儿像不像劳改所?”

苏桃用一个包子封住了她的嘴。

在别人的地盘说别人的坏话,也要注意一点啊。

白北北向来食量大,苏桃一个包子还没吃完,白北北就已经吞掉两个了。白北北吸着豆浆,看苏桃小口咬着包子,觉得她这个闺蜜真的是越发可爱了,以后谁能娶到苏桃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那人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白北北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护身符放到桌子上。

“我这次考试不是不错吗?我妈觉得考大学有望,就领我去鹿取山上一所寺庙拜了拜,她还让我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是你自己学习的结果啊。”

“没有你,我也不学习,是你监督有方,”白北北说,“‘鹿取’不和‘录取’同音吗?据说挺灵的,我就顺便给你也求了一个。正好这次竞赛能用上,得奖了请我吃饭啊!”说完又停下来,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据说还能保姻缘。”

姻缘什么的就算了。

苏桃愣愣看着桌上红黄色的护身符,被豆浆的热气熏得眼红。她小心拿起来捧在掌心里,小声念叨:“不一定能得奖呢。”

白北北一口干了剩下的豆浆,拿过盘里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说道:“嗨,我闺蜜肯定厉害啊!”

苏桃鼻子有些酸,她喝了口豆浆,用甜香浓郁的味道把心里的酸涩压下去。

“然后我生日的时候你用奖金买一身超级好看的衣服惊艳全场!”白北北想着那场景就开心,“哈哈哈,桃子你超棒的!到时候我再给你介绍路之遥啊!”

苏桃的笑容僵在嘴角,嘴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她不想打断开心的白北北,又浮起一点笑意点了点头。

吃完饭,白北北就去找祁凉他们了,苏桃一个人进了重点高中的校门。

重点高中在前几年重建过,塑胶跑道和草坪都是新的,苏桃踩着还有些不太习惯。

她没等到白北北的介绍,先在竞赛现场门口看到了路之遥,他被几个人围着说话,女生居多。他脸上笑容灿烂,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

不得不说,路之遥的长相在学霸里真的算不错的了,但在苏桃心里,再好看也是豆腐渣。

她撇撇嘴,视若无睹地走开了。

哪里好看,还没有祁凉一半帅气。

出乎意料的是,她在场馆里看到了和其他老师进行业务交流的陶元亮。她知道陶元亮挺重视这个竞赛的,但没料到他会亲自来一趟。

苏桃上前打招呼:“老师好。”

陶元亮瞧见苏桃就开心,他这个学生不穿校服更惹眼一点,乖巧又伶俐。他给苏桃介绍了重点高中的老师,她也一一打了招呼,大方得体。

重点高中的老师也夸道:“你这学生不错,招人喜欢。”

夸两句陶元亮就翘了尾巴,得意地说:“那当然,今年我们学校非得占个前三不可。”

那老师可能习惯了他这样子,跟苏桃抱怨:“瞅瞅你老师这个得意的样子。”

苏桃抿着嘴笑。

竞赛的题并不难,苏桃本就对历史很感兴趣,正史野史都看过,凭着兴趣仔细研究和死记硬背终究不同,又刷了那么多的题,一时间竟然也和路之遥难分伯仲。

陶元亮在下面更得意了:“看到没,我学生!”

旁边老师都不爱搭理他:知道是你学生,也不用这么炫耀啊,那不还有个路之遥吗?

苏桃最后还是和冠军失之交臂。

有一道题问的是当今什么疾病死亡率最高?她不明白这题为什么会出现在历史竞赛中,这不是属于医学类吗?她绞尽脑汁也判断不出来,只能瞎蒙了一个,输给了路之遥。

不过她已经满足了,来之前她想着拿个季军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还更上一层。

亚军的奖杯递到她手里,同时还有一千块钱的奖金。她拿着厚厚的信封开始盘算给白北北买什么生日礼物。

陶元亮也很高兴,非要苏桃去他家吃个饭,尝尝师母的手艺。苏桃哭笑不得,连忙拒绝,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陶元亮寻思这小孩子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心里有些不乐意,忽然福至心灵,眼睛一亮,问道:“你要去看祁凉打篮球?”

那是学校的篮球赛,就算是临时组的队也是校队,怎么就变成只为了祁凉了?

苏桃还是点了头。

说到底也是祁凉让她去的。

陶元亮恍然大悟道:“那快去快去!给那臭小子……不是,咱们学校加油!”

纵然苏桃再迟钝也从他的态度和话语中觉察出什么,还来不及细想,就已经被陶元亮推上招来的出租车,一关车门往学校去了。

陶元亮这回倒比她还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