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没有一点久别重逢的意思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比以往的每一个假期都要长。

陆天也要被家里送出国,走前组织了一场小型的聚会来庆祝和告别。他请的人也不少,连徐婧、赵洋都找了,一群人没了高考的压力,嘻嘻哈哈地闹成了一团。

祁凉躺在沙发上,眼睛紧紧闭着,耳朵里塞着耳机,和其他人的欢乐形成了鲜明对比。

吏遥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根烟。他们和祁凉做兄弟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的情绪低落,稍微一想根源就知道是谁。陆天让白北北联系苏桃的时候,苏桃也没有来,可想而知这两个人是闹了不小的别扭。

刚放假就闹别扭,这两人的“情趣”也是……非比寻常。

祁凉感觉到有人坐过来,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香烟许久,推开了。

“她不喜欢。”祁凉声音很低,带着疲惫和沙哑。

他还记得最后一面的那天,苏桃说的那些话,果不其然是告别。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甚至还演了那么久的戏,在离开前一直顺着他,接他的电话,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生怕他难过。

真是心狠啊……

吏遥一脸的难以言喻,许久才憋出一句话:“祁凉,你认真的?”

祁凉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

世间女生千千万,一个苏桃就能把祁凉治成这个样子,吏遥真是没想到。祁凉看上去没什么问题,除了颓废疲惫一些,没有别的变化,徐婧他们都看不出来。

可他都不发脾气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已经伤到极致,连脾气都懒得发。

吏遥似乎可以明白苏桃为什么想要跑了,于是说:“就你这样,不把小姑娘吓跑才怪。”

“我很可怕?”祁凉的视线幽幽转向他。

吏遥咽了口口水,往陆天他们那边去:“你们玩什么带我一个!”

祁凉坐着看陆天他们手忙脚乱假装玩游戏,没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

白北北拿着奶茶走过来,问道:“凉哥,你怎么了?”

祁凉蹙眉,“我很可怕?”他又问了一遍。如果这是苏桃想要离开的原因,他可以改,其实对待苏桃,他已经很收敛自己的脾气了。

白北北茫然地点点头,又迅速摇头,差点被奶茶呛到。

祁凉愣了愣,如果他的兄弟们都这么觉得,那苏桃还真是受了不少委屈。

“给苏桃打电话。”

“苏桃说她要复习……”

“打电话。”

白北北迫于威胁,面带无辜地拨通了电话。很久的嘀声过后,对面才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北北?怎么啦?”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也不过半个月,却像是过了好几年,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陌生感。祁凉握着手机,心酸地想到,苏桃很少这么温柔地和他说话。

祁凉在苏桃又问了一遍后,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说:“是我。”

祁凉已经做好苏桃会立刻挂掉电话的准备,但她没有,他能够听到她小小的喘息声,还是没忍住质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对不起……”

“还有别的吗?苏桃,你除了说对不起和谢谢,还有其他的话对我说吗?”

苏桃还没回应,祁凉听到了她那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姐姐,姑姑叫你去吃饭。”

苏桃捂着话筒说了声“知道了”,温柔得不像话。祁凉听着就忍不住心软,他想说只要你回来我就原谅你,可苏桃却铁了心地要和他斩断关系。

“祁凉,你家世好长相好成绩好,不论到哪里都是别人关注的焦点,会有更好的未来,也会遇到更好的人……”

“苏桃你不许说,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以往甜软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祁凉生出了几分恐惧,他想要打断她,苏桃却不准。

她踩在红色的石砖上,一格一格走过去再走回来,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我不是那个人。我就是一个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小透明,如果没有那次告白事件让你碰巧撞到我,你根本不会注意到有我这号人物;如果不是北北坐在我后面,你也不会成了我的后桌,更加不会对我有什么感情……”

“不是这样……”

苏桃吸了吸鼻子,这些话她早就该说了,在祁凉打电话之前,反反复复在腹中嘴边来回了好多遍,就是说不出口。他只要一叫她的名字,那轻淡低沉的嗓音就让她溃不成军,哪里舍得把这样带刀子的话说出口。

可她不能再犹豫了,她怕再犹豫,就真的会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苏桃快速把话说完:“这些本来都是不存在的,也不可能有结果的,你还会喜欢其他人,其他更好的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苏桃!你给我闭嘴!”祁凉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飞到苏桃面前逼她把话都咽回去。

苏桃不管不顾,说了最后一句绝情的话:“我们不要见面了。”

“你敢挂……”祁凉的话隐没在嘟嘟声中。

手机音量大,在场几个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们知道祁凉和苏桃闹别扭心情不好,以为只是小打小闹,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他们都屏息观察祁凉的反应,生怕他怒火中烧一个没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白北北更加一脸蒙,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深觉自己责任重大,小心地蹭到祁凉身边。

“凉哥,对不起啊,桃子她什么都没跟我说,”她瞄着自己的手机,“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她劝好!”

祁凉紧紧握着白北北的手机,压抑着怒气。苏桃说他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意外,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哪里能求得来结果呢?

可是不是这样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苏桃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从来都不是。

他用力握着手机,硌得手心生疼,却远不如心里的疼痛。

白北北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手机,怕祁凉真的一个忍不住就给砸了。

那可是新买的啊!

不知道这样僵持了多久,祁凉终于动了动身子,把淡漠的目光放在白北北身上,仿佛要把她看穿。

“她报了哪个学校?”

“啊?我不知道……”

“白北北,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说苏桃会告诉谁她去了哪里,那个人一定是白北北。她永远都不会抛弃白北北,却可以如此轻易地抛弃他。

看,她就是这样,除了白北北,谁都走不进她的心里。她修建了一个铜墙铁壁,四面无缝,连风都进不去。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慢慢撬开一点缝隙钻进去,或者靠着他的守护和热情融化她,可是都没用。她做了一个假象,骗了他,骗得渣都不剩。

白北北在祁凉冷漠的眼神中意识到自己即将性命不保,连忙报了学校的名字:“H大!”

祁凉把手机丢给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挂了电话,苏桃站在院子里,很久才挪动了一步。

这一次,他是绝对不会再原谅她了。

她摸了摸心口,真疼,像是有谁在往外拽着她的心,连着血管和筋肉一起撕扯,血液都涌到一处,挤压着争先恐后涌出来。

又疼又闷。

不该是这样的啊,她不该有这么喜欢他才对。

苏桃缓慢蹲下,大口大口地呼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姐姐?”

小表弟去而复返,手里握着一大把鲜花,身后跟着一只晃着尾巴的土狗,模样倒是挺俊,就是蹭了一身的泥。土狗在看到痛哭的苏桃以后,默默垂下了尾巴,发出一声嘤咛。

苏桃蹭掉眼泪,深吸一口气,把悲伤憋了回去。

“我马上就回去。”

“那个哥哥很喜欢你吧?”

苏桃一愣,小表弟十岁,个子和蹲下的苏桃差不多高,圆圆的大眼睛看着苏桃,清澈懵懂。

苏桃没忍住笑了笑,伸手扯了下他的脸颊,问道:“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喜欢?”

小表弟摇摇头说:“可是那个哥哥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姐姐借我手机的时候他一直在打,我都没办法玩游戏了。他还一直给姐姐发消息,一定是很喜欢姐姐才会这么做的吧。”

“可是不是喜欢就行的……”苏桃抱着双膝,喃喃道。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喜欢跨越不了的。未来的雪灾会是个什么样子,命运改变后会有哪些不一样,连她也预料不到。

然而这些对于十岁的小表弟来说还太早,他不会明白。

苏桃摸了摸表弟的头,带着他回了屋子。

一年后。

初秋微凉,樱井神社内树静风不止,阳光照在神社前的空地上,形成星星点点的光斑,古朴的质感扑面而来,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苏桃往箱子里塞了五百日元,拉着红白两色交缠的绳子摇了铃,清脆的铃声瞬间清除杂念,她行了两礼,拍了两下手再次行了一礼。

风轻轻扫动地面的灰尘,吹起她的刘海,苏桃睁开眼睛,转身下了台阶。

“桃子!”赵怜站在神社门前朝苏桃招手。

神社的老奶奶站在旁边微笑着递给赵怜两个篮子。

苏桃快步走过去:“小点声啊。”她对着老奶奶用日语道了歉。

老奶奶望着眼前柔软的女孩,笑着摇了摇手。

赵怜耸耸肩,把篮子给苏桃,说道:“快选御守呀。”

赵怜是苏桃在大学的同学,两个人宿舍住得近,又都是北方人,一拍即合,成了朋友,这一次也是两人一起到关西来。

赵怜性格豪爽,光顾着挑选御守,篮子里已经放了好几个,搞得苏桃哭笑不得。

“你拿那么多,神明保佑得过来吗?”

赵怜想想也是,一番纠结以后,只拿了学业御守,顺便塞给苏桃一个。

苏桃下意识推托,被她硬塞进手里,赵怜不满地说:“来樱井神社不求姻缘,你这是对樱井桑的不尊重。”

苏桃心想:樱井桑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倒也不会怎么样。

这里流传着一个传说,都戏称Arashi的樱井翔是“结缘神社”,但凡和他合作的女演员,都会很快结婚。这样的奇妙缘分,让很多粉丝和路人都慕名而来,蹭一下同名的樱井神社的好运。

苏桃握着结缘御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拜翔哥哥求学业更加好用。”

“你哪里还需要求学业,你已经是八神教授最最疼爱的学生了好吗!如果以后不回国,说不定可以直接让教授给你推荐到某个大型企业,杰尼斯怎么样?”

“谢谢,不用了,”苏桃付了钱,把御守挂在包上和赵怜往外走,“我已经是实习员工了。”

赵怜撇嘴:“你这是在招嫉妒!”

苏桃笑得温柔。

“凉君!”

走到神社门口,一声日语让苏桃猛然顿住脚步,她转过头,看到一个女生挽着另一个男生的胳膊正往里走。

都是很典型的日本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苏桃松了口气,同时还有些失落。

赵怜先走一步去开车,苏桃站在神社门前默默在地上写了个汉字,又擦掉。

这么久了,倒是她把自己给困住了。苏桃一步一步走下神社的台阶,往赵怜开车过来的地方走去。

她走后,女生挽着男生的手走到树荫下,对着坐在树下看书的某人很是不满。

“凉君!”女生挽着男生的手走过来,“叫你怎么不答应啊?”

祁凉合上书站起身,单手插在兜里,一身黑衣衬得他格外挺拔。他淡淡地说:“没听到。”

女生莫名其妙,就几步距离没听到?

男生贺垣和祁凉是舍友,了解祁凉不爱搭理女生,他拍了拍女朋友的手安抚她,三人一起进了神社。

站在绘马前,女生兴高采烈地把自己写着“第一志愿当选”的牌子挂上去,在众多五色彩绘中发现了特殊的一个。

“凉君!”她又叫祁凉。

祁凉皱着眉走过来,不耐烦地回绝:“你应该叫你男朋友。”

女生摇摇头,把绘马指给他看:“这是你的名字吧?”

祁凉瞥了一眼,熟悉清秀的笔迹让他怔了片刻,一把拿过来,震惊中带着些许欢喜。

上面用日语写着:愿白北北一生健康顺遂,愿祁凉能够得到心之所爱。

最后还画有一个小小的桃子图案。

欢喜一闪即过,贺垣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祁凉锁着眉毛盯着别人的绘马看,像一个偷窥狂。

他调笑:“你不怕被神社的人打出去?”

祁凉没有生气也没有烦躁,压根就没理他。他盯着绘马看了许久,才小心地挂回去,把它扣了过去。

祁凉冷哼了一声。

心之所爱……她是觉得他这么快就会喜欢上别人,还是自己后悔了?

北海道下初雪的那天,整个土地被大雪覆盖,高大的银杏树也覆上了白衣,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白色。

苏桃是后来才知道,庆应义塾和北海道交换了一批学生,时长为三个月,刚好是一个冬天。

同学知道苏桃格外关注庆应义塾的消息,把这件事情跟她讲的时候,她正在外面陪着赵怜,听了以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眨了眨眼睛,看着前面摆姿势的赵怜,机械地按下快门键。

同学搞不懂中国人内敛的情绪,无趣地耸了耸肩。

好不容易见到雪,赵怜开心坏了,又是拍照又是录像,衣服都换了好几套。

苏桃裹着棉衣在一边看着,深觉赵怜一点都不像一个北方人。

赵怜对此质疑振振有词:“我出生在北方,可是七岁就和妈妈搬到了广州,当然很少看到雪。”

苏桃摇摇头:“你这是欺诈。”

赵怜看着那么较真的苏桃,趁苏桃不注意,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捏实朝苏桃丢过去,结结实实砸中了苏桃新买的大衣。

苏桃:……

一场打雪仗大赛在即,来传消息的两个同学也加入了战局。

赵怜没想到,一向文弱温柔的苏桃竟然在打雪仗这方面这么生猛,她有些招架不住,索性扬了一把雪,雪沫飞扬,苏桃看不清眼前。

苏桃凭着直觉丢出雪球,“啪”的一声,雪球四分五裂。

赵怜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苏桃,你往哪儿丢呢?”

苏桃盯着逐渐走近的黑色身影,呼吸开始不畅,大脑一片空白。

少年依旧是那个少年,他似乎又高了一些,棱角更加锋利,眉眼间都是冷淡和疏离,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八神教授跟在祁凉身边,看着从庆应义塾来交换的学生身上的大印记,瞬间血压就高了。

“苏桃!”上了年纪的日本教授已经可以清楚准确地念出苏桃的名字了。

他本来是打算带祁凉参观一下留学生院,让他先了解一下H大的大体环境,感受一下优良的学术氛围。现在好了,学术氛围没有,来的第一天先被欺负了,这要是心理脆弱点怕是直接就跑了。

赵怜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教授没看到她的时候撒腿就跑,丢下苏桃一个人顶包。苏桃心里苦,只能默默走到教授身边低下头,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

祁凉盯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抿着嘴,目光冷淡。

“凉君,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的学生太顽皮了,你不要太介意。”老教授亲自道歉,又不忍心把话说重,终究还是心疼自己学生。

“没事。”祁凉摇摇头,瞥了一眼紧张的苏桃,“不过老师您还是要管好学生,不负责任可不是什么好品德。”

毫不客气的语气让老教授愣了愣,他对着苏桃说:“还不道歉?”

“对不起。”苏桃微微弯腰,自带软萌的日语音调被她吐出。

换了以前的祁凉哪会舍得她这么可怜,可现在的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

不接受。

老教授早就听说了这个交换生脾气不太好,他有些尴尬,打哈哈地把事情岔开,让苏桃写一份检讨给他,然后带着祁凉继续参观。

两人走远了以后,苏桃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活动了下在雪地里冻僵了的双脚。

生气的祁凉,好可怕。

赵怜说跑就跑,连个影都抓不到。苏桃回到宿舍后,在Line上对她的不靠谱进行了谴责,然后脱掉湿透的衣服准备简单地冲个热水澡,洗到一半,突然没有热水了。

苏桃跳出花洒范围,伸出手试了试,调整了一下开关,还是只有凉水。

她挣扎了一下,就着凉水冲掉泡沫,穿上厚厚的棉睡衣和棉袜子,在寒冷的房间里打了个喷嚏,拨通了宿管的电话。

宿管说可能是管道有点问题,修理需要时间,让她提交申请书。

苏桃大致算了一下,从报上去到找修理工再到修理工报备到学校,最后到修理,怎么也得几天。这个过程的烦琐和麻烦让她有点头疼。

为什么明明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在日本会这么麻烦?她揉了揉太阳穴,去了宿舍管理处拿了表单填好交上去。

重新回到宿舍,苏桃想起教授让她写的检讨书,打开了电脑。

什么叫祸不单行?

在苏桃打了十个喷嚏,检讨书还剩下个尾巴的时候,电脑蓝屏了。

她坐在电脑前吸了吸鼻子,打开手机搜了搜解决办法,跳出来的都是“如何挑选新电脑”,苏桃面无表情地关上网页,拨通了赵怜的电话。

赵怜还在外面,很抱歉地表示她在联谊,暂时回不去,让苏桃去找别人想一下办法。

苏桃在电脑前坐到太阳落山,金灿灿的阳光照进来,她被阳光晃了眼,鼻子一酸,忽然很委屈。

她想起雪地里那个高瘦的黑色身影,以往总会护着她、帮着她的那个人,现在也会用那样淡漠陌生的眼神看她,突然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

半个小时后,苏桃红着眼睛敲了敲隔壁的门。

她记得隔壁是一个南方的男生,因为论文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了,希望他可以借电脑给她用一下吧。

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有人开了门,高大的身影挡住阳光,逆着光的脸让苏桃恍惚了一下,惊讶地捂住了嘴。

怎么是祁凉啊?

她小心地透过缝隙往里面望了望—屋子里乱七八糟地堆着纸箱,地上也摆着很多东西,露出的床的一角铺着藏蓝色的床单。

苏桃望了望门牌号—

她走反了。

祁凉一手撑在门框上,一手把着门,微微挑起眉毛,语气冷淡:“有事吗?”他说的还是日语,显然没有要和她久别重逢的意思。

门都已经敲开了,苏桃揉了下鼻子,垂下眼睛,小声问:“我的电脑坏了,可以……”

“不会修。”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了。苏桃愣愣站在门前,刘海被门风吹起一点又落下。

他怎么对她都不算过分,大概来北海道也是他不情愿的吧。

她失落地走回自己的门前,要开门才想起没有带钥匙,摸了摸没有兜的睡衣,苏桃强抿着嘴唇,倚着门板蹲下去。

她连手机都没有带……

大概是报应吧,她想。

不知道蹲了多久,苏桃的腿都麻了,赵怜也不像是要回来的样子。她站起来敲了敲双腿,又跳了跳,隔壁的门“咔嚓”一声开了,她的动作僵住,眼中惊喜又惊讶。

祁凉穿着外套出来,锁上门,瞥了一眼旁边动作怪异的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桃塌下肩膀,整个人比泄了气的气球还瘪,她转过身,头抵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苏桃啊苏桃,你活该!

最后还是赵怜回来把电脑借给了她,她又顺便在赵怜的屋子里借住了一晚,第二天上课前才去宿管那里走完程序借了钥匙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北海道的冬天格外冷,流感盛行期间,苏桃身子弱,回去之后就发起了高烧。赵怜给她请了假,让她在宿舍里好好休息就匆匆上课去了。

房间里安静无比,偶尔有外面的风声。

苏桃病得迷迷糊糊,曾经和今世的回忆来回穿插,她沉溺在梦境里,怎么都醒不过来,像要溺死一般拼命挣扎,却都是徒劳。

隐约间,一双微凉的手覆在她的额头,带着清新的薄荷味道。

苏桃意识不清,分不清是谁,只本能地依恋凉意的来源,握住了他的手,还不许他抽回去,像个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含含糊糊地说话。

祁凉坐在床边,看着不断念着白北北名字的苏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了,他也没有白北北重要。

祁凉狠心抽回自己的手,起身离开,反正她也不在意自己,何必还在这里自讨苦吃。

“祁凉……”苏桃不知道梦到什么,声音带了哭腔,“北北……不要……不要死掉……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走到门口,祁凉停住脚步,他握着门把的手僵持了半天,才气闷地转过头看着**的人。

要不是他听力确实很好,他真要怀疑刚才的那声喊是他听错了。

真是烧糊涂了什么都喊。

白北北还在D大好好的,这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女孩体温太高,脸颊两团红晕,轻触仿若火炉。她颤着睫毛,眉心轻蹙,在噩梦里反反复复,手指无意识地摸索,似乎在找什么,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难过又心碎。

祁凉觉得好笑。

她也会难过吗?她也知道心碎?她一次次推开他、漠视他,现在这又算什么?

心里的质问都没有眼前生病的女孩重要,祁凉看着沉睡的苏桃,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直接离开。

他坐回床边,把降温贴贴在她的额头,给她盖好被子。女孩循着凉意凑过来,嘴里不停念着他的名字,眼角湿润。

祁凉忍了忍,还是没有伸出手。

苏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好不容易从梦魇中醒来,对眼前的一切都觉得陌生。赵怜担心地看着她,手放在她的额头,见她醒了收了回来。

“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苏桃茫然地看着她,眼睛缓缓动了动,扫了眼房间,除了她和赵怜,没有别人。

“赵怜。”

苏桃虚弱的声音让赵怜心里一颤,连忙扶起她,小心翼翼的,仿佛苏桃下一刻就会消失。

“怎么了?”

“除了你,有人来过吗?”

赵怜停顿了一下,想到那个薄凉少年说的话,摇摇头说:“没有,除了我,没有人来照顾你。”说完,她小心地打量着苏桃的神色,欲言又止的样子并没有让大病初愈的苏桃注意到。

苏桃没有听到自己期许的那个答案,默默地低下头。

是啊,她都那么过分了,他怎么会来照顾她呢?

她真是在白日做梦。

但是苏桃却还是开始下意识地关注起隔壁的动静,本来隔音特别差的房子也不知道怎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她一边担心祁凉,一边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学校这么大,日剧里每天都在偶遇,可现实中想见到一面都困难。

唯一能见到的时候只有留学生一起上语言课的时候。

祁凉坐在教室一头,苏桃坐在另一头,隔着整个教室望眼欲穿。祁凉仿佛没有注意到苏桃投过来的视线,若无其事地上课,只有贺垣一个人在唠唠叨叨地数着祁凉有几个追求者,祁凉刚转来几天就已经有不少的追求者了。

祁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视线越过他看到撑着头发呆的苏桃,苏桃似乎是注意到祁凉转头,连忙避开了视线。

那模样心虚极了。

以至于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都没听到,赵怜喊她第三声时她才匆忙站起来回答。

祁凉微微勾了勾唇。

贺垣说得口干舌燥,忽然见他笑了,怔了两秒,顿时暗骂一句,自己刚刚说了谁的名字?留学生院的院花苏桃?

贺垣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看看仍旧冷漠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做的祁凉和险些被老师发现走神垂头丧气的苏桃……一个冷戾一个温柔,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凑到一起的吧?

苏桃坐下后,赵怜忍不住凑过来小声询问:“你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不会是那天一个雪球误终身了吧?”

苏桃仿佛被人戳破心事,脸颊微微泛红:“别乱说!”

赵怜:……就这模样她不多想都不行啊。

下课后,学生们争抢着去食堂,苏桃故意落后了几步,和祁凉错开了距离。苏桃这样,赵怜倒是不怀疑了。

要真是喜欢,不得抢着往上凑?

她万分庆幸,抱着书走在苏桃身边提醒道:“你不知道,那个祁凉才来几天啊,就已经把留学生院搞得‘一人为尊’,多少女生都在追求他,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不就是长得帅点吗?”

赵怜的用词和白北北有得一拼。苏桃眨了眨眼,小声说:“帅还是很有用的。”

这话是没错,但赵怜还是不太喜欢祁凉给她的感觉,有点敌意太浓了,她又没有做什么……赵怜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和苏桃一起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出来,恰好遇到让她惊讶的一幕,她连忙拉着本来要去图书馆的苏桃看。

苏桃本来对八卦没兴趣,却在听到祁凉名字的时候停了下来,望过去。

祁凉被几个人拦住了。

为首的人梳着飞机头,穿着夹克,叼着烟,一看就不是善茬。

赵怜说道:“这是工藤静的哥哥吧?听说是什么帮会的。”

日本这样的情况不少,可是为什么要找祁凉?苏桃还没问,已经从旁人的议论里找到了答案。

“是不是因为之前祁凉拒绝了工藤静的表白,所以哥哥来给她出气了?”

“这也太过分了吧!拒绝表白是常有的事情,怎么能够因为她是经管院院花就找人来呢。”

“这是人家地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不过这次祁凉怕是凶多吉少了,没看学校保安都不敢拦吗?”

……

祁凉哪怕打架再厉害,这会儿遇上这么多人动真格的,苏桃也不知道能怎么样,而且在校内聚众……她抱紧了怀里的书,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赵怜听八卦听得正起劲,一个不留神,身边人就不见了。

比起外围群众,当事人祁凉被拦下来时只是微微诧异,什么话都没说。

工藤已经说明了来意,轻蔑地问道:“你就是祁凉?”

祁凉挑起眉毛算是承认。

“你拒绝了我妹妹,她现在要出家,我家里很着急,我来找你要个交代。”

“你妹妹是谁?”

工藤手里的烟差点烫了手,定了定神说:“工藤静!”

“不认识。”

工藤旁边的小弟拎着棒球棍指着祁凉,吼道:“你小子挺狂妄的,别人告白你都记不住人家名字是不是?”

“是。”

工藤也很无奈,他那个妹妹本来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他丢掉烟头,摊了摊手说:“兄弟,知道你不喜欢,但我妹妹那总要有个交代。你就一句话,要不要……”

祁凉的神色本来一直都是风轻云淡的,插着兜站在工藤对面,不知道看到什么,他脸色微微变了,对工藤说:“打我。”

工藤有些惊讶:“什……什么?”

“你不是要交代吗?打我出气。”祁凉说这话时,眼神却是往一旁瞟的。

站在他身边的贺垣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跑过来的苏桃,有些无语,还挺能耐,用上苦肉计了?

工藤一听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也很满意,挥着拳头就打过去了。他本以为祁凉是要和他打一架,却没想到,祁凉生生挨了他的拳头,嘴角还被打破,出了一点血。

众人都蒙了,这是在碰瓷吧?!

工藤刚想理论几句,一个米色身影飞了过来,挡到祁凉面前。

“你们别过来!我已经报告学校了!老师一会儿就来!”苏桃看到祁凉被打的时候心都要提起来了,她哪里有时间报学校,自然是骗人的。

工藤见到有这么漂亮的女孩护着祁凉,心里也明白过来,他表示了对祁凉的鄙视后,带着小弟走了。

不过在苏桃眼里,工藤这是怕学校找人抓他们,害怕得跑了。

见人走后,她松了口气,连忙转身问道:“你没事吧?”看到祁凉嘴角的伤口,她的心立刻软了。

祁凉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提了提,桃花眼一挑:“关你什么事。”

苏桃脸色一白,攥紧了怀里的书。

贺垣腹诽道:你现在还装高冷?

苏桃知道祁凉讨厌自己,可是看着祁凉的伤,心里还是会很难受。她垂着眸子,嘴角微抿,想碰他又不敢碰。

“要不去校医院吧……”

“用不着,我没那么弱。”

“可是……”苏桃下意识牵住他的衣角,委屈的样子仿佛被欺负的是她。

祁凉低头瞧着那两根纤弱的手指,差一点就心软了,却还是狠下心扯掉她的手,心里一片薄凉,又嘲笑自己犯傻。

明知道她一定会管,就忍不住故意演给她看,可她又不会真的和他和好,她只是习惯了不让他做危险的事情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想和她再近一些。

祁凉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合了合眼睛,冷冷地说:“苏桃,离我远点。”他怕她再这样对他,他就真的会忍不住想要挽回她。

苏桃听到祁凉隐忍又无奈的话霎时间红了眼睛,她只能看着祁凉走远,所有声音哽在喉咙,全都发不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