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和你一起考大学,好不好?

台球厅三楼被包场,楼下热热闹闹,楼上冷清,只有几个人在。

陆天和纪末修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打台球。吏遥倚在窗边,他高考失利了,没考上合适的学校,家里打算把他送往国外,最近都憋在家里死磕英语,难得出来一回,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玩。

吏遥看着楼下那个穿着校服的小黑点,笑了一声,对着沙发上的某人扬声说:“你家小仙女来了,你不下去接一下?”

陆天一听有女生来,兴奋地叫唤:“哪里哪里?小仙女在哪里?”

纪末修毫不留情地拍了他一掌:“那是你的吗?喊什么!”

见真正的主人公还在沙发上躺着一动不动,吏遥往楼下又望了眼,说道:“人不在了,可能走了吧。”

沙发上的人这才动了动,翻了个身。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气摇头,英明神武的大佬因为一个女人精神萎靡,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

苏桃抱着书包在门口犹豫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是走进了台球厅。

祁凉要是因为她的故意远离导致成绩下滑,她会更加愧疚的。

猜不到祁凉的态度,苏桃不敢大张旗鼓表示她来了,在服务员友好询问是否需要带领的时候,她也摆摆手,说不用。

她踩着铁质楼梯上到三楼,先探出了一个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睛在上面扫视一圈,观察情况。陆天和吏遥在台球桌旁一人拿着一根台球杆,弯下腰打着球,没看到祁凉的影子。她正奇怪着,身后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小同学,你找谁啊?”

苏桃吓得差点踩空,纪末修带着坏笑没扶她,任由她自己强行扶住栏杆,对她的到来并不惊讶,似乎是意料之中。

苏桃结结巴巴地为自己的偷窥行为解释:“我……我来找……”

“凉哥在上面。”纪末修不等她说完就带着她上了楼。

陆天和吏遥像是正在争论刚刚打进的球算不算数,见到纪末修带了人上来,一丝惊讶闪过,很热情地和苏桃打招呼。

“小仙女你好啊!”

苏桃干笑几下,抬起小手摆了摆。

陆天指了指沙发,又抹了抹脖子,示意苏桃祁凉的心情不好,让她小心一点。

苏桃点了下头,小步挪到沙发旁。

祁凉从头到脚都盖着毛巾被,盖得严严实实的,连根头发都看不到。

苏桃把书包放在一边,蹲下来小声叫他:“祁凉?”

祁凉没有反应。

“祁凉。”

祁凉还是没有反应,或许是睡着了,或许是不想理她。

苏桃的手紧张地蹭了蹭膝盖,小心翼翼地道歉:“祁凉,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比对北北还要好,就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因为我的事情影响你。我没有觉得你无可救药,我知道你很好,非常好!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生!可是你真的不能再打架违纪了。现在都高三了,你这样会不能毕业的,也会影响以后的升学……”

苏桃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对方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她失望地垂下眼帘,心说:他是真的很生我的气吧。

要是放在以前,他顶多几天就又开始逗弄她,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

她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这明明是她想要的效果,可她心里却那么难过,甚至不比祁凉好多少。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所以这段时间一直用学习来麻痹自己,可每次总会不经意地往他位置上看。哪怕他不在,她的心也会被风吹起的窗帘扰得乱七八糟。

苏桃的心像被放进了榨汁机里搅来搅去,一刀一刀割着,又疼又难受。

她又不是真的没有心,怎么会不明白祁凉对她的好和关心,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是她不能那么自私,已经害了一次白北北,不能再祸害别人了。

她抹了抹眼睛,带了点鼻音:“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你可以不理我,但是作业要写,课还是要回去上的。只要你回去,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要是真的这么讨厌我,大不了我就……”

“转学”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背后有一个冷淡疑惑的声音传来:“苏桃?”

苏桃身子蓦然僵住,她望着沙发上的人形物体,迟疑了半天,掀开了毛巾被—一个人形抱枕躺在上面,因为她的掀动还晃了晃。

后面陆天、纪末修和吏遥三人已经笑成了一团,笑声传到苏桃耳朵里,让她的脸烫得吓人。

苏桃回头一看,祁凉正皱眉瞅着她,穿着一身黑衣,清清冷冷的,可能是刚睡醒,头发有点乱,带着点颓废的意味,他手里拎了一个便利店的袋子。

丢死人了!她刚刚都说了什么啊!

苏桃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她再也不想理那群男生了!亏她上来的时候还觉得他们人好,没有因为祁凉的事情对她冷言冷语,敢情在这里等着她!

她瞠目结舌又羞愧的样子让祁凉在瞬间就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将袋子甩在沙发上,转身拎起台球杆对着三人横扫过去,换来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叫唤声。

“凉哥,我错了!”

“凉哥,你见色忘义!”

“凉哥,你忘了当初是谁陪你上刀山下火海的吗?”

“祁凉你给我轻点!”

祁凉吼道:“滚蛋!谁让你们欺负她的!”

几分钟后,吵闹声没了。

苏桃捂着发烫的脸,把手扒开了一点缝,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她的视线刚刚聚焦,一个身影就挡在她面前,她吓得噌一下站起来,摇摇晃晃跌坐在沙发上。

祁凉扶了她一下,就势把她按在沙发上,靠近了一些。

男生的清冽气息严严实实包住了她,薄荷糖混着烟草的味道让苏桃先发制人开口质问:“你抽烟了?”

祁凉微愣,随即笑了下:“你管我?”

他黑沉的眼睛静静盯着她,眼里都是薄凉。

她还来做什么呢?

苏桃想起那天祁凉受伤的眼神,偏过头错开视线,伸手去够书包,说道:“我是来给你送卷子的……”

她的胳膊再长也架不住祁凉挡着不动,苏桃先前被戏耍一通,现在又被他困在这一块小地方,本能地将他们视为一丘之貉,甚至潜意识觉得是祁凉默许他们这么做的。

她焦急地推了推他:“你让开啊!”

那点力度什么用都不顶,祁凉任由她推了推肩膀,俯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

两个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苏桃轻轻屏住呼吸,把头往后仰了仰,可后面是沙发靠背,她避无可避,稍微一动就有可能发生什么,她连眼神都没有地方搁。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送卷子,嗯?”

……

“不说话,是心虚还是不敢说?”

……

“苏桃,你心跳很快。”

……

他眼前就是女孩白嫩的皮肤,她抿着嘴唇,微垂睫毛,轻轻颤动两下都撩拨着他的心。祁凉知道自己是在逼她,但他又何尝不是在逼自己?

他往后退了点,轻笑的一声像猫爪一样轻轻抓了一下苏桃的心。

“苏桃,陆天说你是来真情告白的,不辩解一下吗?”

苏桃喘出一口气,立刻辩解:“不是—”

“我没有觉得你无可救药,我知道你很好,非常好!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生……只要你回去,我做什么都可以……”

话还没说完,苏桃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软糯委屈,娇里娇气。

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伸手要抢祁凉的手机,祁凉往后一撤,她扑了个空。

祁凉站在她面前,晃了晃还在重复播放的手机,舔唇笑了:“销毁证据可不是个好孩子。”

“祁凉你给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子!”苏桃满脸通红,羞耻到无地自容。

陆天竟然还录音了!

她一定要让白北北收拾他!

祁凉不会给苏桃抢到的机会,他伸长胳膊按了几下,手机在他手里一转,落进了裤兜里,然后他摊开手对着苏桃挑了挑眉道:“自己过来拿。”

苏桃又气又羞,这不摆明就是要占她便宜吗?她要是过去就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非被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她扭过身子不理他,祁凉得意够了,赶紧过去哄人。

就是这样,哪怕她原地不动,只要叫他一声,对他笑一下,他就可以把剩下的路走完,走到她面前来。

“好了,删是不会删的,但我也不会外传的。”祁凉的意思就是自己“随便”听听。

他想起陆天把录音交出来保命时说的话:“小仙女的声音真是让人骨头都酥了,同样是女生,白北北怎么跟只藏獒一样?”

祁凉思考了一下,“灭口”还是有必要的。

苏桃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这个她还是相信的,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跟个变态一样每天放在耳边循环。

祁凉问道:“吃饭了吗?”

肯定没有,苏桃一放学就过来了,哪里有时间吃饭。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把卷子给祁凉拿了出来说:“我得走了,你记得写啊,还有下周一记得回学校上课。”

祁凉从袋子里拿出便当,斜斜地瞥了一眼厚厚的卷子:“我为什么要回去?”

苏桃一时语塞,竟然想不到他回去的理由。

高三完全是复习,以祁凉的能力不回去也不会差很多,不像她,为了能让自己往更好的方向走,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可是他不回去,不能毕业啊。

但这个肯定说服不了他。

便当经过刚才那一番闹腾已经凉了,祁凉也不在意,他掰开筷子,随意拌了拌,他没指望苏桃会说出什么理由来,他太了解她了。

她这次来也绝对是白北北要求的。

他多买了个饭团,还温着,他拿出来递给了苏桃,问道:“苏桃,我和你一起考大学,好不好?”

苏桃正紧张地揪着自己的校服衣摆想理由,闻言一愣,她抬起头,看到祁凉眼里波光微动,期待又小心。

她的心告诉她不可以答应,可是不答应,他一定不会回去。心里的天平摇摆不定,苏桃怔怔看着他,忽地想起了白北北的话,哪怕是骗他,也要让他能够回到学校顺利毕业。

过了半晌,她才说:“好。”

她的脸上并不是愿意的表情,哪怕是为了劝他回去的假话,但这个想法也只在祁凉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他揣进角落按死在墙缝里。

没有假话,就算是假的,他也心甘情愿认为是真的。

“回学校好不好?我们一起学习。”

祁凉还没从她的那声“好”里反应过来,她又说了这一句。

长久的沉默后,祁凉点了头:“周一就回去。”

目的达到,苏桃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她弯下腰去捡地上的书包,一只手拽住了她,往前一拉,她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祁凉把她按在怀里,抱得很紧。

苏桃知道他现在还在意她之前的话,顺从地没有挣扎。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待了一会儿,轻轻嗅了嗅。

“祁凉,别抽烟了。”

祁凉单手搂着她,掏出兜里的烟盒和打火机丢进了垃圾桶,说道:“没抽,是纪末修硬塞给我的。”甩锅甩得很自然,苏桃没有揭穿他。

这么安静地抱了一会儿,苏桃想起一件事情。

“有一个问题,”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学校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两个和好了。”

小姑娘在担心什么,祁凉当然知道,女孩名声还是很重要的。他略一点头,低眸温柔地看向她,说道:“好,只要你不再故意疏远我就好。”

苏桃别过脸,小声说:“不会的。”

起码在高考前,她不会的。

高三的时间过得异常快,除了一摞又一摞的练习册和白花花的卷子,其他什么都没有留下。黑板上高考倒计时的数字终于变成了两位数,老师们也开始活跃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营造紧张感。

毕业典礼和考前誓师大会在高考之前举行,所有高三学生穿着校服在操场上集合,等着领导讲完话去拍毕业照。

站在太阳下听了校长和刘挺气势磅礴地念叨了一个小时,白北北抖了抖汗湿的白衬衫,小声喊前面的苏桃:“桃子,现在几点了?”

苏桃瞄了眼前面的董明,把手背过去让白北北自己看表。

白北北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看清了,忍不住抱怨:“再这么晒下去怎么拍毕业照啊,丑死了!”

苏桃没办法安慰白北北,因为她自己也这么想。

再好的防晒霜也敌不住紫外线直直射过来,这么长的时间,且不论一身的汗,再白皙的皮肤也会被晒得黑几个度,学校照的照片又不会给修图……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背后的动静,祁凉扭过头,迅速撩起苏桃的刘海拍了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祁凉就已经迅速地转了回去。董明和一群老师聚在阴凉处,拿着扇子扇风,没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苏桃心跳如鼓,抬手摸了摸额头。

冰凉的降温贴贴在额头上,传来了丝丝凉意,还有一点微弱的薄荷味道。

到了真正要拍毕业照的时候,学生们都没了力气,一个个垂头丧气,完全没有早上来的时候那样朝气蓬勃。

苏桃个子高,站在女生排头,等男生被安排好以后,才带着队伍走过去,走到正中央再被叫停,多出来的女生从另一面进入,依次排好,这样拍出来的照片对称,学生之后就是老师。

摄影师很挑剔,这个学生要换个位置,那个老师要往左一点,又折腾了一会儿。苏桃站在大太阳下抬头望了望天,有些绝望。

摄影师好不容易调整好位置,回到相机前。

身后一阵清凉的风忽然吹动苏桃的后襟,她扭过头,一个白色的猫耳风扇出现在眼前,祁凉带着笑,把风扇往她前面凑了凑。

“你转过去,我给你吹。”

苏桃脸被晒得有些红,她转回去,摘掉了和额头一个温度的降温贴。

摄影师埋在相机后面说:“我数‘三二一’,你们就喊茄子啊。”

白北北在苏桃身边嘟囔:“哎呀,真是老土。”

摄影师:“三、二、一—”

白北北:“茄—子—”叫得比谁都大声。

苏桃感觉自己垂在身侧被前面人身子挡住的手被后面的人勾了勾,牵过小指。

夏风干燥温热,她的刘海被微微吹起,小手指被捏了捏,身后凉风阵阵,甜丝丝沁到心里,好像没有那么热了。

集体的毕业照拍完,学生们开始自由拍照。

苏桃和白北北连五张都还没拍到,身边就已经围了一群人,争着要和她合影,她受宠若惊,不好拒绝,一一答应了下来。

好不容易拍完,白北北要拉着祁凉跑过来,苏桃又被人拦住了。

“课代表,来来来,咱们两个合个影。”

陶元亮从半路杀出,将苏桃拎到老师堆里拍照,拍完照又拉着苏桃的手开始感叹:“哎呀,你真是我带过的很难得的学生。

“本来以为你就是平平无奇,没想到成绩越来越好,老师很欣慰。

“课代表你可不能忘了老师啊,你大学要报什么专业?历史我觉得就不错,研究方向也挺多,你考虑一下啊……”

“苏桃,”董明走过来问道,“你决定好留学的学校了吗?”

苏桃瞥了眼等得无聊的白北北和树下的祁凉,点了点头。

苏桃要去哪所学校,是和家里还有董明交流研究过的,董明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见过不少学生,都没有苏桃这样乖巧的,除了之前的那次告白事件很出格……不过后来董明也知道她是被陆婷佳逼迫的。

董明叹了口气:“其实大学不管这些的,祁凉他也是个好孩子,你可以试着接受他。”

“老师,”苏桃打断董明的话,“我已经决定了,他有更好的未来等着他,我们差距太大,比不上的。”

苏桃不是没有努力过。

就算没有祁凉,她也想要考庆应义塾。留学考试、高考、日语分数这些其实都不需要她过分担心,但是有一个问题她不能忽视—她的家庭经济状况支撑不起她的学费。

庆应是日本数一数二的私立大学,在全世界的就业率也能排到前九,但是学费问题真的没法解决。

日本的奖学金制度和中国不一样,毕业以后是要还的。她没办法保证自己以后的情况,不能冒险。

苏桃思来想去,还是把庆应义塾从备选大学里画掉了。

她可以更改她的命运和别人的命运,却无法改变那些一开始就注定的事情。不属于她的东西,一开始就不该奢望。

苏桃走到白北北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祁凉倚在树上,偏头看着苏桃,风吹起了少年的衣摆,不羁的外表下是干净的灵魂。

这也是祁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白北北夹在中间,宛如一个醋缸子:“真羡慕你们两个,不用为学校发愁。”

苏桃好笑:“怎么不发愁啊,高考还没个结果呢。”

“那肯定能过啊!”白北北重重地拍了拍苏桃的手,“你们两个的成绩高我一大截呢。”

“还有几天,你可以再努努力。”

“不了不了,我要放松一下,你不觉得我的头都秃了吗?别等到时候考试我要戴个假发去。”

祁凉笑了声:“考场都分开了,你怕什么?”

“怕给你丢人!”

“没事,断绝父女关系就行。”

白北北哭丧着脸埋进苏桃怀里:“桃子,你看他,就知道欺负我!你快收拾他啊!”

苏桃哭笑不得。

高考如约而至。

苏桃在考场上看着发下来的全国二套卷,政治卷上写着历史题,历史卷上写着政治题,还是抽了抽眼角,至今也不能理解出题人的想法。

好在她早有准备,这些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难度。

苏桃答完题,看了眼时间,只花了一个半小时。

外面“轰隆”一声,打了个响雷。

教室里有点阴暗,监考老师打开了灯。光亮晃了眼睛,头顶是“吱呀呀”转着的风扇,苏桃搓了搓**在外面的胳膊,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穿好。

没过一会儿,天上噼里啪啦开始下冰雹。

坐在窗边的学生望出去,灰暗的天空雾蒙蒙一片,冰雹打在窗户上很响,像是世纪大片里的末日场景,没做完题目的学生有点焦虑。

监考老师站在窗边看了会儿,安慰他们:“安心答题,你们家长一定都会来接的。”

苏桃抿抿嘴唇,在卷子上涂满数字和字母的空隙。

她的父母……早上都没有送她。

父母的转变苏桃是看在眼里的,之前的忽视他们也在弥补,她的家庭关系已经开始修复。苏桃不急于一时,但难免会有些失落。

交卷出了考场,冰雹夹杂着雨水落下,砸在地上留下小小一个冰球。

高考不能带包,所以大部分人都没有带伞。苏桃看着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学生冲了出去,和其他人聚在教学楼前避雨。她站在柱子旁,紧了紧没什么作用的薄外套。

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她掌握了一个规律。

她发现个人身上的事情,比如她、祁凉和白北北都因为再次重来而改变了原本的一些事件线,但高考题型改革这样的大事,或者不受人为控制的天气这一类不会更改。所以她知道,那次夺走她和白北北生命的暴雪灾害还是会重演。

雨不见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想着要不然冲回去算了,踌躇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人群跑过来,抖落伞上的冰雹。

苏桃一愣,连忙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找你啊。”祁凉撩了一把湿透的头发,湿了的眉眼更加深邃,带了点邪气。

苏桃从兜里拿出纸巾给他擦,眼眶湿热,在冰凉的雨天烫得她看不清。祁凉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拿过了纸巾。

她低声责怪他:“下这么大的雨和冰雹,你从重点高中过来肯定会淋湿的啊。”

高考分校分班考,苏桃在二中,祁凉在重点高中,白北北在一中,都是分散的。苏桃是距离最远的一个,祁凉竟然从城北跑到城西,真的是傻得不行。

祁凉享受着苏桃的温柔,手心温热,他捏了把她的脸,说道:“这不想着让你看看我湿身**是什么样吗?”

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脸皮厚得能一本正经地跑火车啊?

苏桃瞪了他一眼:“那现在怎么出去啊?”

“打伞出去呗,笨。”

外面天空阴沉,空气中起了一层薄雾,哗啦啦的雨和冰雹坚持不懈地下着,不出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

祁凉把她揽在怀里,低头提醒:“要走了哦。”

苏桃刚要答应,整个身子被祁凉往前一带,两个人冲进雨幕里,头顶脚下都是冰雹落下的声音,嘈杂又安静。

祁凉用力把苏桃压进怀里,生怕她沾了雨水。苏桃贴在他的胸膛,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加快,她抬起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服。

身后是还等在教学楼门口的学生们。

“那是祁凉吧?”

“这也太浪漫了吧!”

“这么大的雨,大佬的浪漫我们承担不起。”

……

一段路既长又短,苏桃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校外的超市门前。

校外人更多,还有很多家长。苏桃不好意思地挣开祁凉的怀抱,他也没介意,暂时收了伞。

祁凉问道:“你爸妈没来吗?”

苏桃望了望,还真在人群外面找到了那两个张望的身影,她愣了愣,点头道:“来了。”

“那快去吧。”

苏桃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祁凉。

少年穿着白色的T恤,肩膀和头发已经完全湿透了,下身也惨不忍睹,可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含笑看着她,眼里盛着满满的温柔,又肆意张扬。

这么好的人,她却要伤害他。大概祁凉知道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想理她了。

苏桃又走了回来,在祁凉面前站定。

“怎么,舍不得我?”祁凉挑起嘴角,故意逗她。

苏桃抿着嘴唇,想到之后他们不会再见面,就难过得无以言表。为了不让祁凉看出她的反常,她抬手搂住了他。

祁凉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回抱住她,安抚地拍了拍,说道:“知道你舍不得我,以后想见随时都可以,名正言顺,嗯?”

苏桃却不撒手,耳边是他湿掉的头发,冰凉的水顺着她的脖颈滴进衣领,她打了个寒战。超市里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牵着手在里面挑选东西。

她软着声音说:“祁凉。”

“嗯?”

祁凉搂着她的腰往怀里按了按。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随便就打人。”

祁凉失笑:“我哪有……”

“也不要再抽烟了,发生什么都不要。”苏桃吸吸鼻子,完全不给祁凉说话的机会,“大学不会有人再纵容你了,也没人会在乎你打架厉不厉害。你要收敛一点,千万不要再惹事了,尤其是在异国他乡……”

祁凉再反应迟钝,也听出苏桃的情绪不对劲。

他想要扯开她看看她怎么了,苏桃却不肯放手。

“你让我说完。我知道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告诉你,你真的很好很好,凉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苏桃?你别说了……”

苏桃松开他,跳出他的怀抱,露出明媚的笑脸:“报到之前我们都不要见面了,我还要准备入学考试,你会让我分心的。说好啦!”

她是笑着的,祁凉却笑不出来。苏桃的态度太奇怪了,不像是在短暂分开前的嘱咐,倒像是……告别。

他心里一紧,拉住苏桃的手,下意识确认:“你真的会去庆应义塾吧?”

苏桃保持着微笑,把一切的情绪都压在心里:“当然了,那是我理想的学校,是我‘爱豆’的母校啊,好不容易有机会拿到Offer,怎么会不去呢?”

她眼里满是真诚和坚定,祁凉半信半疑地松开了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太放心,问道:“不见面,那我想你了可以打电话吗?”

“嗯!”苏桃乖巧地点点头。

祁凉松了口气,看着她跑到她父母身边,在伞下和母亲依偎着。

一个奇怪的想法从他脑海里跑出来—她应该……不会骗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