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命运的抽签（1）
会客室中的我们，此时还不知道。
我们的命运，已经上了台桌，甚至已经被敲定。
因为我之前的高声反驳，周游似乎有些生气，他不再说话，面容依然冰冷，和我记忆中的模样越来越远。
我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尽量语气温和道：“周游，进入中心塔后，你为什么变得冷漠了，都不像你了？”
夏诺应该也奇怪很久了，闻言疑惑地看向周游，等待着答案。
周游看了我们一眼，似乎并不想回答，良久，被盯着有些烦了，才淡淡地道：
“人总是会长大的。”
从表情就能看出来，夏诺不满意这个答案。
我也不相信他的话，所谓的长大，并非这样。
直觉告诉我，那只是周游的借口，他一定在中心塔里发生了什么，却不愿意告诉我们。
但我刚想继续追问，之前那个扁平长方体状的瓷白金属，又贴着镜面，滑到了我们身前的桌子上。
这回，瓷白金属没再投射出余岁寒的影像，而是传出了一串机械音：“各位访客，常委会议已经结束，请大家移步大厅递交请愿木。”
·
我们回到宽阔的大厅，时间稍晚，里面的研究人员也减少不少。
周游带着我和夏诺，走到了那根垂直的透明玻璃柱前。玻璃柱的八个口子，如今只有正对着入口大门的灯还亮着，其它七个口子的指示灯尽数熄灭。
离近观察后，我才发觉玻璃柱中有八条垂直通道，镶嵌着七个平底圆顶的金属舱体，只有亮灯的口子，对应的通道里空无一物。
“这个叫做胶囊磁梯，是课上说过的电梯升级版，速度更快、也更平稳、却很节能。”周游随手指了一下旁边的瓷白金属，道，“咯，这个小东西的运动原理，其实和胶囊的一样，只不过光屏表面的磁力太弱，没法支撑胶囊的移动荷载，要不然连这个竖井通道都不用修。”
“这个灯是干什么的？”夏诺指着口子上的指示灯问道，“为什么只有一个是亮的。”
“当然是为了节约能源！原本八个胶囊，但即便人多的时候，也只运行一、两个。现在大晚上的，很多人都结束了工作，也就只留下一个胶囊还在运行。”
周游话音刚落，就见唯一亮着的那盏指示灯，由红转绿。旋即，最后一颗胶囊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转瞬降落到通道口。
胶囊以一种花瓣绽放式的姿态旋开。给金属的质感，增添了一抹机械的柔美。余岁寒从里面缓缓走出，面上带着微不可见的笑容。
“老师，结果如何？”最先等不及的，居然是周游。
夏诺也紧随其后，从我背负的小布袋中，拿出了我们一起签名的松木切片：“余常委，这是我们的请愿木，希望您能收下。”
余岁寒看了周游一眼，朝他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然后重新鼓起笑容，接过了请愿木，随意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刻纹。
请愿木的最上方，刻着一行十二个字，正是我们游行的口号，“文明不能苟且，希望属于未来”。紧接着的两行字，则是“希望新计委同意并支持我们外出为新汉寻找物资”的请求。再往后，就是我们用木炭写的名字了。之所以用木炭，是因为这些名字一个个刻起来太过麻烦，请愿木的面积也会不够用。
从我的视角看来，余岁寒只是随意瞟了眼请愿木，明显看得很敷衍，却很快就对我们微笑点头，道：“很好，你们的请愿，我们已经看到了，经过常委会全体委员表决，决定支持你们的请愿，即日起开始外出搜寻急缺物资的动员行动。”
夏诺应该没有察觉到问题，激动地跳了起来。
但我能看出来，余岁寒那虚假的微笑中，所隐藏的忧愁。他似乎在怀疑，又像是在否定，最后确是想从我们身上寻找一个解答。夏诺的激动，似乎安抚了他的某种自我怀疑与焦虑情绪，让他的微笑反而诚挚了几分。
是我又太过敏感了吗，就像周游曾说过的那样？我不知道。但我心中一路以来积累的不安，却再次暴涨！
我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我一直想要出去，不想被困在定居点的樊笼里。
但没想过要这么急，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般，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去面对未知的红土世界。
从周游的嘴里，我才总算知道了外面的一些真相，但无论是“禁区”还是“星种”，得到的都是一个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反而验证了我们并没有做好准备。
但事已至此，被裹挟着来到了中心塔……在暴雨降下之前，这可能是我逃离穹窿的最后机会了！
所以，即便是在周游的追问下，我也不能放弃，只能努力地寻找理由去驳斥周游，也是在说服我自己。
可是余岁寒的一个微小的表情，又让极度敏感的我，再次不安起来，之前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所构筑起来的脆弱信心，仿佛又塌方了大半。
我忍不住想要问一句：“余叔，我们准备好了吗？”
但面对的并非熟悉的“死党”，而是有些陌生的常委，我自然没有说出口。
以至于夏诺首先说道：“余常委！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前往穹窿之外！”
听着她的话，我愣了一下，但没等我想明白，夏诺的目光已经望向了我。
她那淡黄色长发，顺滑至极，随着脖颈的转动，在空中飞舞。那飒爽的英姿，映照在一面面光屏上，令人心动。
就在这时，余岁寒问道：“安之，你也和夏诺一样，要主动参加远征吗？”
一晃神间，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随即就被心底泛起的不安所覆盖。我狠狠地咽了下吐沫，想要把回答一起咽下去。但在夏诺认同的眼神中，我知道，我的回答已经收不回去了。
余岁寒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之前语气间的犹疑明显减弱不少，甚至有些欣慰的感觉：“很好，你们都是好样的！给孩子们、给我们……也给我，都做了榜样！”
我只能再次在心中继续安慰着自己——
我迟早要出去的，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的话，与其犹豫，不如坚定！
·
余岁寒告诉我们，常委会按照我们的请愿，拟定了名为“远征计划”的行动方案。该计划的参与人员，将由两个世代共同组成，但以十四世代为绝对主体。
除了我和夏诺外，其它参与远征队伍的十四世代，将通过抽签来决定。
而作为请愿的代表、率先主动参与远征的勇士，我和夏诺将被特命为光荣的监票人，秉持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在全员抽签仪式上见证远征队伍的组成。
我不断安慰着自己，直到再次陷入了迷蒙的状态。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走马灯般的，在我的余光中进行着。
我们被穿回防护服、离开中心塔、脱下防护服、走出污染隔离区，这回将我们送出来的，不止周游，还有代表着常委会集体意志的余岁寒。
天色已暗，少年们（代词，不特指性别）竟然大都没有回去，依然守在隔离通道的入口处。
见到我们出来了，又听着余岁寒说出“接受了大家的请愿”，人群中登时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欢呼声传到我的耳中，我却感觉极度的不真实。随即，我感觉身体一飘，我被人们托举了起来，和夏诺一起，又被抛举到空中，我瞬间从迷蒙的状态中清醒，却越发的不知所措，只能像提线木偶一般，被他们高举着、簇拥着、欢呼着，我看着同样被托举在旁的金发女孩，才顿悟到，自己似乎第一次成为了能和夏诺比肩的人。
此刻，没有人在意我不过是“碰巧”成为了请愿的代表，他们更看重请愿“成功”这一结果。
我和夏诺，成为了他们意志的代言，被高举向空中。
在一片喧哗声中，我那浓烈的不安、与模糊的恐惧，都被打心底里流露出的喜悦所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