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告别时刻
中迪航电的变故，引起整个业界的震动。
杜浦听叶梓闻在电话里说完这事，顾不上回院里，而是转头便走进电梯，回到总部采供中心所在的楼层，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孟德丰。
“这可是重大变故！供应商有义务提前告诉我们的！他们是C595一级供应商，怎么能这样？”孟德丰很气愤，立刻去找欧阳天举汇报。
很快，中商航的领导层也知道了此事，并第一时间联系了中工航、迪森斯和中迪航电的领导们。
任何事情，有领导关注，效果总归不一样。
在各方高层领导的介入下，中迪航电业务大调整的后果烈度总算被控制下来。中迪航电将继续作为一级供应商支持C595项目，只不过，原来的几个工作包基本都在中迪航电来做，调整后飞行管理和机载维护被迪森斯拿回了美国，座舱显示则被中工航拿回上航所。只有核心航电保留在中迪航电，但她依旧要把来自迪森斯和上航所的东西整合起来，打包一起交给中商航。
相比之下，杜浦此前想推动的那几个工程更改就是芝麻大一点的小事，也被中迪航电的领导向客户表态时直接给解决了。
尘埃落定之后，便到了告别的季节。
周五的晚上，当整个城市的喧嚣都开始平息，浦江两岸的灯光也开始暗淡下来时，浦西老城区里那深藏在梧桐树下小路旁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沿着巨鹿路，是一间又一间各具特色的酒馆，几乎间间都是爆满的。
叶梓闻瞪大了眼睛，他在上海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外国人，各种肤色、年龄、体型的都有，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瘦燕肥环”这几个字。
“我还以为我们公司的外国人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跟这里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真像一夜之间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他冲着身旁的瓦内莎感叹。
“注意你的用词，我也是你口中的‘外国人’。”瓦内莎笑道：“走吧，我知道一家店，相对安静一点，我们可以在那儿坐坐。”
瓦内莎明天下午的航班回美国，今天晚上，叶梓闻提出要请她吃个饭，算是饯行。她欣然答应了。
“不过，我来请你。”她说。
叶梓闻没有跟她抢，谁叫她是“第一种身份”的人呢？
两人特意选了一家中餐厅，在淮海路上的一家上海菜馆吃完晚饭，瓦内莎建议：“我们去喝一杯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啊，新天地还是衡山路？”叶梓闻只去过这两个地方的酒吧，还是公司搞团建的时候。
“不，那儿太一般。”瓦内莎神秘地笑笑。
于是，他们现在已经身处巨鹿路边一间很不起眼的酒吧里。
刚才走了一路，经过大大小小酒馆门口的喧嚣，刚一坐下，叶梓闻便觉得口渴，要了一杯冰啤酒。
瓦内莎则点了一杯鸡尾酒，颜色鲜红，极具视觉冲击力。叶梓闻虽然不喝鸡尾酒，却也认得，那是血腥玛丽。
“你太厉害了，这么隐秘的一家店，你是怎么发现的？”叶梓闻一口啤酒下肚，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这条街上的每家店我都去过。”瓦内莎抿了一口酒，也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表情。
“噢......”
“不然呢？我们这些外国人能去哪儿？我们生活在这座城市，大多数人，其实都是生活在透明的泡泡当中，我们可以看到这座城市，看到你们，跟你们也有交集，但是，我们理解不了这座城市，理解不了你们的文化，这是一种无形的障碍。除非像菲尔他们几个那样。”
菲尔是他刚进中迪航电时在T3组的同事，他跟另外两个同事一样，都在上海找了女朋友，据说马上要结婚了。
“他们也要回美国吗？”
“对，我们所有在座舱显示系统的外国人全部都要回去，沃尔特，菲尔，都一样，这个工作包会被你们上航所拿回去，我们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说完这句话，瓦内莎盯着地板出神。
“不，瓦内莎，这几年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获得对民机这么多的认知，我觉得现在的我，跟刚进这个行业时相比，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叶梓闻真诚地说。
“你今年多大了？”瓦内莎抬起眼，问道。
“23。”
“年轻真好......你们都很年轻......你知道吗？等我回美国之后，我的同事平均年龄要比这里高至少十五岁。航空业在美国已经不再时髦，年轻人都想去干互联网、金融和媒体那些酷炫而刺激的，没有人再愿意苦哈哈地守在生产线上，示波器前，铁鸟台边去熬几年了。可是在你们这里，全是年轻人，不光是中迪航电，中商航也一样，你看看那个杜浦，他也不大，跟我们谈产品规范和工作描述的团队，除了陈坚，都是年轻人。”瓦内莎眼里都是羡慕。
“没有你们的指导，年轻也没什么用啊，谁没年轻过呢？说实话，你们现在走了之后，我真担心中迪航电自己能不能承担下来。”
“不用担心，虽然我们都走了，但你们剩余的工作只有核心航电那一部分，难度也大大降低了，而且那部分是迪森斯给你们转移的现成技术，在波音787上得到过验证的，我不担心你们的学习能力。至于你，我很看好你，你这次选择不回上航所，留在中迪航电，是需要勇气的，但是，也是能学到更顶层的东西。毕竟，这次调整之后，我们迪森斯和上航所都算是你们的供应商了。我们把东西交给你们，你们集成之后，再交给中商航。”
“是......这次我没回去，总觉得回去还太早。”当绝大部分的上航所派驻员工选择跟随座舱显示系统回到上航所的时候，叶梓闻决定留在中迪航电，进入系统集成（SI）团队，SI团队的职责是核心航电、座舱显示、飞行管理等几个系统的T3级集成，他在其中则继续负责座舱显示相关的工作。
“我支持你的选择，不过，如果你之后还想回去，会不会再也回不去了呢？”
“这个......我没考虑过。”
“没关系，你还年轻，以后有无限可能，现在做决定，最不需要的就是瞻前顾后。”瓦内莎笑笑。
夜深了，小酒吧里的客人也慢慢散去，但他们依旧喝着，聊着，仿佛时间从未流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