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愧自悔自反省

“吴向没上课,他自己请假了?”

第二天上午,李小燕趁着前两节没课,想找吴向,和伢子认真讲讲道理掰掰对错。谁知到了班里却找不到他。陈依苗“告状”,说吴向一早被他爸带着来上课,偏坐在位子上扭来扭去不安生,说是肚子疼要请假,后面没等蒋老师进课堂就跑了。

“他到哪里去了呢?”

李小燕并不相信吴向的说辞,正好听说吴老板为装锅炉的事情,带着请的工人在学校里忙活,转身就去找他。

“啪啪!”

“砰砰!”

吴老板一听说自家伢子“又肚子疼请假”,气得拍着大腿跺起了脚:“这混账伢子,一早还活蹦乱跳的,还磨着我给切了一整饭盒的卤猪肝。他肚子疼个鬼,不知道老子这么辛苦就是为了糊他捅的篓子!这次抓住他,李老师你也不要饶他,一定好好教训他,把他屁股打烂了!”

“他会去哪里呀?”

李小燕哭笑不得,问他吴向可能的去向。

“这——”

吴老板抓乱了焦急的头发,也说不清自家伢子会跑去哪里了。

“肉菜?!”

李小燕听他反复恨着说以后不给吴向天天带肉菜了,忽然心中一动,看向了吴老板停在教室外的摩托车:

“你能不能带我到村里去一次?”

——

“向伢,你个祸精的,不上课,往村里跑什么?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吴老板喷射着愤怒的火焰!

他骑了摩托车、带上李小燕开得快,刚刚过了一个村子,就看到抱着饭盒“呼哧呼哧”跑在路前边的吴向。

吴向听见他爸在喊他,只当没听到,头也不回,迈着小腿跑得更快!

李小燕担心他摔倒,在摩托车后座上急喊:“吴向,你不要跑了!有什么事和老师说清楚,不然,你旷课要挨处分的。”

“处分?啊!”吴向的步子顿时慢下来,缓冲了几步停下来,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他爸载了李小燕追上来。

“浑蛋伢子!刚为贪吃点了火,这会又想躲到哪里去吃肉?”

吴老板的手伸出蒲扇样的火焰,就要往吴向脑袋上烧去。

吴向吓得把饭盒举起来护头,哭着喊:

“我不是自己想吃,我,我是想去送给竹伢子!”

“别,别!”

李小燕见正如自己所想,紧着抢上来,隔开吴老板的手,将吴向护进怀里,“老师就知道你想去找尚青竹,你这伢啊,今天后悔,那天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李老师,我错了,呜……我不该让竹伢子顶错,害他被开除了!呜……我心里难过,再好吃的肉菜,不能和他一起吃,我也觉得不香,吃不下了!”

吴向在李小燕怀里,放声大哭,哭出一片片愧疚,洒出一滴滴悔恨。

“李老师,向伢他说什么?”

看着自家伢子号陶着还不忘搂紧了饭盒,迷惑从吴老板的身体里跑出。

李小燕没答话,用手给吴向抹着满脸眼泪:“你俩伢子做的,胡校长和我都猜着了,放心吧,竹伢子他不会被开除的!但你俩要诚心认错……”

“真的呀!”

吴向一喜,咧着嘴刚要笑,想想不对,又咧嘴继续哭,“那,那是不是要我给尚青竹道歉,要开除我吗?”

“老子忙前忙后盼你好。你倒抱着饭盒跑来给人认错顶缸,给老子唱反调?”吴老板急了,一手拽过吴向的胳膊,一手打着他的屁股,“你给老子说清楚,什么叫你错了,不开除尚青竹,要开除你,你在说什么傻话?”

“向伢他爸,你把手放下!”李小燕瞪着他,“你这样,能真盼着伢好吗?”

——

“呜——呜——”

摩托车屁股冒出一股股焦躁的黑烟。

别看吴老板五大三粗的身材,可面对身材瘦小的李小燕,还真瘪了气。按李小燕的要求,搭上吴向,往尚青竹他家所在的村子里开去。

路上他悄悄从后视镜里不断用目光“揍着”夹在当中的吴向。

在摩托车上,细听李小燕说了这次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没敢哼声。李小燕只当没看见这动静,只实心实意教育吴向,让他反省:

“这次你带着尚青竹犯错,多亏没有给学校造成大的损失,所以学校只给你们两个记过。你和尚青竹都可以回校好好学习。可你想过没有,如果那场火大了,加上你说谎,害尚青竹真的被开除,以后没有学上,以后找不到工作做,怎么办?”

“……”吴向想说那他就招认了,可看着他爸后视镜里眼睛瞪得牛一样,就喉咙发紧。想了一想,他支支吾吾地,“那我就叫他到我爸爸的饭店做事,保证给他高的工钱。”

“你个伢,胡说什么!”

吴老板差点把摩托车开到沟里去。

李小燕揽紧了吴向:“你认为这样,就对得起尚青竹?他就原谅你了?老师问你,有几场祸事、几个尚青竹替你顶包的?你都安排到你爸饭店里去做事、开高的工钱?假使犯了法,你也能找人帮着坐牢么?”

吴老板抢着替吴向答话:“我家向伢不会犯这样错误的!”

“学校有那么多的锅炉要装么?”李小燕扳紧吴向的肩膀,“你想想你爸为什么来学校费心?眼下,你刚来乡小读一年级,还有四年呢!”

李小燕知道这伢自己知道愧疚和反悔了,感觉到学生靠在自己怀里的身体紧绷起来。

“尚青竹就算不被开除,也差点上不了学,昨天夜里,他自己赶着鹅出去半夜都没有回家!”李小燕眼看快到尚家所在的村子,叹了一声。

乡间小路有点起伏,颠簸着吴老板的思绪,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任着摩托车驶过坑洼,连续颠簸了好几下。

——

尚家夫妇两人下田了,大门紧扣,屋内只留下用绳子拴在桌腿上、坐地玩旧玩具的两个女伢,却并不见尚青竹。

吴老板看着,在尚家门前窄坪上打转:“李老师,那个竹伢子不会伤心跑离家了吧?要么,我们一起去找找他?”

惊恐从吴向的脸上涌出,听了他爸这话,他抱着沮丧无助的饭盒看向李小燕。

“我们到池塘边、河边去寻寻看吧。”

李小燕向屋前看过去,鹅笼开着,鹅群不见了,于是招呼着吴家父子。

——

可是寻遍了池塘、河边,眼看东一群、西一群的白鹅在水里嬉戏觅食,却没有看见尚青竹的影子,反倒是水里的波纹连连。

“那个竹伢子,会不会,会不会掉进水里去了?”

吴老板的声音挤紧了。

“竹伢子,竹伢子!你在哪里啊?你不要吓我,原谅我啊!”

吴向忍不住,在池塘边往返来回地跑,急得连喊。

他连喊了好几声,引得村里倒来了几个人问情况。

害怕窜上了吴老板的心头,他将儿子拖到摩托车上,要开着往周围找。

李小燕问过村里几个人,都说一早看见尚青竹赶了鹅过来,那塘里最多的一群就是他放的,可这伢有一阵子没见着了!

——

“嗨,醒了,醒了!”

“多观察一阵,给他再加一瓶葡萄糖。”

“小黄,你好些没有?这会还晕不晕?”

汗水浸湿了冬天!

虽然入冬,可武主任在乡卫生院的病房里,看着被医治的办事员小黄,却汗流浃背!

他一早天还没亮,就拖了办公室的小黄第三次到后圩村去,找合作社谈交集资办学款的事情。两个人骑了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到了村合作社磨破了嘴皮,反复说明集资款要急投在几个村小的用途,总算让合作社负责人答应,分四个月汇集答应好的集资办学款。

“小黄!”

两个人感觉不虚此行,心中又一块石头落了地,正兴冲冲往回走,哪想到小黄越走心越慌,从手脚出冷汗到腿脚发软再到心慌气喘,坐在路边的树下歇了好一会也缓不过气,眼看着就要歪倒在树边上。

“突——突——”

还好拦到了一辆路过送粮的拖拉机,武主任抱着小黄坐在后面的斗子里,给他掐了半天的人中,总算让小黄半晕半醒坚持到了医院。

“胡闹,人都低血糖了,你掐人中有什么用?”

急诊室医生看着小黄的人中被掐破了皮,人却彻底晕了过去,冲着武主任就吼。

武主任这才想起,小黄和他一路商量着怎么跟合作社开口,给他带的两根油条半根也没有吃,只在合作社喝了一肚子水。

难过、愧疚加后悔从他的心头流淌出!

呆在小黄身边,看着他输了葡萄糖,迷迷糊糊醒转过来,武主任总算松了一口气。可看着小黄嘴上那道指甲印发了紫、渗着血——他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仅有的几个“兵”歇歇呢?

近一个月,他带着办公室几个人,除了落实县教育局相关工作,联系乡、村十几所中、小学,就是为了收齐集资办学款在四处地跑。争过话、吵过架、喝过酒、骂过人、送过礼、发过脾气、扔过狠话,可更多的,是千回百绕地求着人!

这一个月,他们每个人平均只休息了一天多一点,个个被累伤了身体:不是胃疼就是关节疼,要么就是晚上烦得睡不着。

人人都说过不干了,能收多少是多少,有多少给学校拨多少,可眼瞅着胡校长他们眼巴巴地来问询,还是硬着头皮再去跑。

眼看着预定的集资数能收的都收得差不多了,还有半个月就要当新郎官的小黄却倒下了,武主任心里怎能不愧疚,不后悔?

“征峰啊,峰峰,你可不能有事啊!”

“你忙起来再怎么也要顾命啊,不然我们以后日子怎么过呀?”小黄的母亲和未婚妻赶来了,围着虚弱的小黄着急。

武主任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暗怼自己的意思,可他必须当着两个落泪的女同志面,自我反省:

“是我安排工作不周到,让小黄累倒,让你们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