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寻声寻伢寻实情
“李小燕！你不要认为做检讨就过关了，扣你奖金也是必须的！”
胡校长看着尚青竹实在可怜，却又气不过尚守田的态度，打算让尚青竹回家几天，让他认真吃些苦头，再看看情况是不是能让他回校继续读书。偏李小燕这时候又帮着这伢说情，他气话跟着砸了过去。
尚守田看着校长发火、李小燕吃瘪，心里更不稀罕这学校，加大了力气拽着尚青竹走。
“我错了！李老师，我错了！在大会上检讨，我，我做，校长，让我留学校察看吧！”
在尚青竹的手被拽离李小燕手的时候，精瘦的伢子跌坐在地上、破了声哭喊着。
尚守田眼看跑来围观的师生越来越多，感觉很是丢人，容不得尚青竹再哀求，用硬拉不听话耕牛的力气，就地硬拖着、拽着侄子离校：“来学校没读到书，倒过来学着做检讨、丢人！你就不要读了！”
李小燕看着尚青竹另一只鞋子也在挣扎中掉了，伢光着脚半躺在地上被尚守田拖着走，心疼难耐，捡起了尚青竹两只旧鞋，拼力冲上去拦住尚守田：“就算让伢回家，也应该让他站起来、穿了鞋，有人的样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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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燕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回到办公室写她自己的检讨书。
写一份态度诚恳的检讨书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可想着要在全校教师会上当众做检讨，她就感觉相当难堪了。
就一念之间的疏忽，尚青竹和吴向两个学生就闯出这样的祸事，害得她又做检讨又被罚钱，家里还要看丈夫的脸色，怎么想怎么冤，心里像被拉了一道道口子。
可心底那一道最深的口子，却是尚青竹离校时留给她的。
那伢子好容易穿上了她递回的鞋，连羞、带怯、加伤心地不断回头，依依不舍又含着几分愧疚地看着她，被气恼的尚守田推着、搡着带离了学校。
她想喊，又不敢多喊，只能忍着眼泪，看着尚青竹单薄而无助的身影渐渐远去。她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方法帮这个学生尽快回到学校来上课！
这么难过着，李小燕写检讨书的心思也没了，呆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因放学回家的学生们，其中，就有没事人一样、开心地搂着男同学肩头的吴向。
同样在乡村，可尚青竹与吴向两家的境况差别太大，以至于两个同时闯祸的伢子竟有这样差别巨大的处理结果。李小燕不平着，甚至心中暗暗怨怪着胡校长——就为了吴老板捐给学校一个锅炉，对吴向是“高高举起手，轻轻放下去”，对尚青竹却是“重打大板加发配出去”。
这样想着，她手中的钢笔也怨愤地加了力，竟把写检讨书的信纸重重地戳出了一个气愤不平的洞。
“小李，你别太难过，校长口硬心软，以后不会因为这个不放你转正的。你把检讨书写得深刻一点！”蒋老师看李小燕懊恼的模样，同情地给她倒了杯水。
他给李小燕递水的功夫，不小心把自己桌上的打火机扫到了地上。李小燕抢着去捡，却忽地心中一动——她想起吴向和吴老板都说的一个情况。
细细回想了一下，李小燕忽地把信纸推开，快速起身，把学生作业本全部装进自己的布包，向蒋老师匆匆打着招呼：“今天我先走了。”
蒋老师只当她心里带气，还努力地劝：“这检讨书你得写啊，会上就当念一篇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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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尚家的人呢？尚青竹那伢子呢？”
李小燕赶在夜幕降下之前，匆匆骑车又赶到了尚家。在门外敲了半天，她也不见有人应声，从窗户里又见尚家屋里灯光未亮，心中装满了诧异。
见尚家邻居探头张望，她急忙问着。
邻居阿婆傍晚时被尚家的吵闹声惊动，或多或少听到了些消息，这会叹着气：“守田拖着他侄儿回来，着恼！那竹伢子也犟得很，和他在门口打了好一阵别扭，惹得守田媳妇拍了他几下，那伢子气性大，家门也没进，就赶了一群鹅出去了。偏守田他媳妇家里有亲戚喊他们去吃饭，他们两口就带着女伢们去吃饭了。”邻居阿婆说着，也叹气，“那竹伢子啊，听说在校一直不学好！这次被撵回家了，以后不放鹅还能做什么？”
李小燕听着更加心焦，问了尚青竹平时放鹅的大概方向，就重新蹬上自行车，一路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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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青竹——”“尚青竹——，竹伢子——”
李小燕赶到阿婆说的村里池塘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夜空也渐渐涂上了焦急的黑色，让她看不清池塘附近的情况，只能摸黑向四处喊着。
入了冬，塘边没了虫鸣蛙叫，没有人应声，只有冷风吹着池塘边脱了叶的柳条，隐约着寒冷的萧瑟声。
李小燕确定塘边无人，茫然停了车，沿着池塘通往田里的浇水泥渠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哎哟！”一不小心她被渠边的杂草绊着，摔坐到了地上。
虽然不像上次到尚家时摔伤了腿脚，可她满手满脚都踩按到了泥里，污水霎间湿了鞋袜和裤子。
李小燕感觉有些心慌出冷汗，走不动了，无奈地爬到渠边，靠坐在一棵树下大口地喘气。一阵阵冬风吹来，她感觉又冷又饿，真想赶紧回家。
可看着夜幕铺天盖地，阴暗的天上吞没了星光，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尚青竹——这伢子离开学校的时候，光脚穿着咧着嘴的鞋子，身上的衣服也单薄，他赌气连家门都没有进，肯定没有吃饭也没有添衣服，就赶了鹅出去，这会肯定也饿着、冻着呢！
想到这个，李小燕拼着提了一口气，一手强撑着发软的腿，一手扶了树干，勉强站了起来，却一阵头晕眼花，又歪靠在了树干上。
“尚青竹，你在哪里，应一声老师啊！老师知道，是吴向出的点子，拉着你去的，可是啊？”
“尚青竹——”她实在走不动了，可又不甘心。勉力支撑着的李小燕又强喊了一嗓子。
空****的夜色中照样无人应声，不远处，却忽然隐约传来几声“呱嗄呱嗄”的鹅叫声。
“刷”地李小燕的眼睛亮了起来，寻声看了过去，模糊地看到远处的苇草丛里有个小小的身影站了起来，摇晃了两下，似乎想过来，又迟疑着不愿过来。
“呱嗄——呱嗄！”鹅叫声更加响了起来，敲打着夜色。
“尚青竹，是你在那里吗？你不要动，老师过来寻你！”
李小燕不知身体里怎么又调出了一份力气，迈开步子，寻着鹅叫声，向着那小小的身影走了过去。
“李老师……”见她走近，终于有孩子连人带着哭音扑了过来。
李小燕一把抱住瑟瑟发抖的伢子，眼中有泪，却含了泪笑着：“你不要怕，老师知道你可能被吴向赖了，老师是赶来问问你实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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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这么晚还没有回家？”
因为处理学校着火的事情，向各班强调煤球炉与煤球的安全使用，再做一次校内安全巡查，胡校长带着教导主任等几个人一直忙到了入夜。
他刚刚喘了口气，按着隐隐作疼的胃，要吃一点抽屉里饥饿的麻饼，却见李小燕的丈夫周春杰抱着女儿寻到了学校。
周春杰以为李小燕与他赌气，躲在办公室不回家，抱着女儿在她办公室前敲了半天的门。看看没有动静，他还贴着窗子说了不少暖话，可一直不见有人开门，眼见除了校长办公室，全校都黑了灯，不由越来越担心，就跑过来找胡校长。
听说李小燕还没有到家，胡校长暗中紧张起来：难道说，因为他这两天发了脾气，说要因为学生点火的事处分李小燕，让她在全校面前做检讨，又影响她转正，李小燕想不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问，周春杰已抢先急着开口：“胡校长，学生玩火点了堆柴的事，究竟什么情况？昨天小燕说起，又要赔钱又会影响日后转正，我心里急，发了她两句脾气，你说她会不会？——”
周春杰不敢再问下去了，胡校长也瞬间白了脸，放下手中的麻饼，连连否定：“不会的！李老师肯定不会的！这件事主要责任不在她，是两个学生调皮，趁她不注意去偷拿了煤球，想点火热饭。我就是当着学生和家长的面，敲一敲台子，哪里有心那么重地处分李小燕同志？”
“那小燕她人呢？”周春杰听着，心中懊悔！愧疚！
“妈妈——我要妈妈！要妈妈——”他怀中的女儿周晓小感觉着气氛不对，哭闹起来。
胡校长急得站起身来，拿了椅背上的衣服，也顾不上穿：“我找两个人陪你一起找找去。另外，我安排个老师带你家女伢，别让伢跟着出去挨冻……”
周春杰跟了胡校长出门，就听着他不停地解释：“小燕在学校代课一向认真，现在还没有转正是因为我们县里目前还没有分配名额。回头，你让她放心，以她对伢的用心、带班的成绩，只要有机会，肯定是能转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