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邪灵

小道士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连呼吸都是痛的。

我终于明白陈漫昨天晚上跟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这世界上最大的悲剧,就是眼看悲剧发生,却无能为力。

我现在就是这种无力感,似乎一直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一点主动权都没有。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小道士的衣角,“如果,我那天接到她的电话,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个问题,我知道小道士也无法回答,只不过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抬起头看向小道士,“小道士,能不能给陈漫招魂,我觉得她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她说,张秀秀的死跟她们没有关系,那张秀秀是怎么死的?又为什么要害陈雪?陈漫的死,跟张秀秀有没有关系?

这些疑问,像一座座大山一样压在我的心口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小道士说,陈漫的情况跟陈雪又有点不同。陈雪那时候并没有死,是被生拘了魂魄,这叫掉魂假死,所以给陈雪招魂也就是“叫魂”,并不难。

但是陈漫已经死了,如果给陈漫招魂,要送她去投胎的话,需要很复杂的仪式。

首先一点就是要送她回她自己的家乡,而青田镇并不是陈漫的家,我们也并不知道她家在哪。

人死之后,灵魂自然而然的就会离开身体。但是,在茫茫的阴阳之间,要何去何从呢?

于是就有了掌灯人,掌灯招魂,由掌灯人来指路,送他们入阴司黄泉,投胎转世。

如果是客死他乡的,她的魂魄就会像她的尸体一样,停留在身死之处,受着无穷无尽的凄苦。永远都享受不到族人逢年过节香火的祭祀、食物的供养、经文的超度。

这样的孤魂野鬼,到最后就会成为一个悲惨的饿鬼,漂泊在他乡,没有投胎转世的希望。

在农村,人死之后,会在家里停尸几日。日夜灯火通明,亲人在灵堂哭灵,是一样的道理,就是为了死去的灵魂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将陈漫的尸身先保存起来,不能任由她腐烂在这里。幸好,现在的殡仪馆里都有保存尸体的冰柜,只需要租一个就好了。

等我们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再送她回家。

从殡仪馆的冷柜库里面出来,看着外面的艳阳高照,我问小道士,“我怎么才能见到陈漫。”

稍微能让我安心一点的是,昨天晚上我看到的陈漫,也不像是有怨气的样子。其实,我是希望她有怨气的,哪怕是怨我没能救她。

“她想出来的时候,她自然就会出来。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我倒是希望她藏好,不要出现。”

我把小道士说的这句话反复把玩了一下,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如今张秀秀那个恶煞不知所踪,我们在明,她在暗,对我们很不利。

白家那个小姑娘说,老管家把张秀秀的尸体扔在了乱葬岗。

我们在乱葬岗也仔细的找过了,除了埋陈漫的那个坟包,乱葬岗里再没有其他的新坟,连个疑似张秀秀的尸骨都没有。

我想大概率是被那个独眼老太太收了,要么就是被山上的野兽叼走了。

可是,当我们再次来到独眼老太太的住处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我傻眼了。

那山坳里确实有个废弃的小院子,可是外面的地早就荒废了,上面杂草丛生,一点都没有我之前看到的小青菜长势喜人的样子。

院子里面也全是疯长的杂草,鸡没有,猫也没有。屋子里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应该是那个老太太的杰作,不想我们找到她。”小道士环视了一下,得出了这个结论。

既然那独眼老太太会“五鬼搬运术”那么禁忌的术法,一夜之间把这个院子变成这个样子,也不是不可能。

回到镇上,我思前想后,觉得我们好像漏了什么东西。

我梳理了一下人物关系,发现有个人是所有事情的中心,却一直没有露面。

就是白家的那个小孙子白峰。

娶陈雪的是他,抛弃张秀秀的也是他,脚踩两只船的也是他。至于那天晚上在房间里跟他**的是不是陈漫,我现在也搞不清楚。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宁愿相信那不是陈漫。

躺在旅馆的**,陈漫死之前的脸不停地在我眼前转来转去,眼睛里面无神的绝望看得我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我霍然起身,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难道张秀秀不出现,我们就无计可施了?

既然张秀秀要躲在暗处,那我就逼她出现。

我当即决定,去白家看看这个白峰究竟是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帅比。

我没有惊动小道士,一个人悄悄出了旅馆,借着夜色摸到了白家。

走大门是不可能的,爬墙,有点高。唯一的可能就是白家的后门。上次来的时候,我已经观察过了,白家后门的门锁是那种很老旧的门锁,习铁丝一捅就开了。

整个白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光亮,安静得有些诡异,不由得有些浑身发冷。

宅子里似乎比外面的温度要冷一点,院子里白雾茫茫的。清冷的月光夹杂在树影中,茂密的树叶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簌簌”的声响。

刚刚一踏进白家的时候,我无比的后悔了,早知道就不逞能,应该叫上小道士一起的。

我到现在才明白,小道士在身边是多么的有安全感。

我咽了一口唾沫,来都来了,还怕个锤子。

整个白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每一进院落都差不多,建的房子看着也都一样。转了一圈之后,我已经分不清我们原来住的是哪个屋子了。

我一边庆幸,夜已经深了,宅子里也没什么人走动。一边又觉得,是不是寂静得有些过分了,难道白家的人晚上睡觉都不上厕所不打呼噜的吗?

我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悠的时候,发现正前方,回廊的阴影下站着一个人。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等看清了,顿时汗毛就竖起来了。

站在回廊下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家的那个老管家,此时正幽幽地盯着我看。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看了我多久了?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可是,等了一会儿,我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仔细一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脸上笼罩着一层森森的寒意,漠然地注视着前方,及站在他面前的我。

可是,眼神里面却是空洞的,好像又没有在看我。

看着他的阴森的神情,我不自觉得打了个冷颤,心里一阵阵的发冷,手脚都是冰凉的。我能确定的是,这个老管家不是活人了。

我假装镇定的从包里取出安神香,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刚刚才点燃的香竟然拦腰断了,火星也随之熄灭。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咽下一口唾沫的时候,连嗓子眼都是疼的。怎么回事,安神香怎么可能会断?

宋家一手点香驱邪的本事,这安神香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每一支香都是我爷爷亲手,用上好的沉木做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折断。

我不信邪,安慰自己这只是巧合,可能爷爷做的这一支刚好质量不合格。

我又从包里拿出一支安神香,没有意外,这支香也是刚点燃,就从中间折断开来,连一丝白烟我都没看到。

很明显,周围的情况不对劲,而且,安神香折断,说明已经不是我能对付的程度。

识时务者为俊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准备转身就跑。可是,发现我根本跑不了,脚上像是灌了铅一样,动都动不了。

这时,老管家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嘴里还发出“嚯嚯”的怪笑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一切的恐惧都来自于未知。现在知道我面前是什么情况的时候,是人也好,是鬼也罢,我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

“这你算是说对了,我就是喜欢刺激。”

我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却在暗暗的结印低声念咒,我发现我的脚可以动了。

老管家还在好整以暇地朝我走来,我小跑着往他那边跑了几步,他大概是不知道我可以动了,还有些错愕。

我趁着他愣神的功夫,飞起一脚就踹在他肚子上,他没有防备,被我仰面踹倒在地上,发出重重的闷响,像是踹倒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我也来不及多想,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黑暗中我只能慌不择路地跑,慌乱之下竟然跑到了白家大门口。

这时候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可是门锁怎么都打不开,我只好又往后门跑。

可是,不管我怎么费劲地跑,那老管家好像阴魂不散似的,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看着有点猫抓老鼠的那味儿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后门,奇怪的是,后院的门虽然可以打开,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可是就是出不去。

我喘着粗气,舔了舔因为跑得太久而有些干燥的嘴唇。我转过头,老管家已经在离我四五米远的位置停下了。我清晰地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凶狠而残酷的光。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眼睛竟然是绿的。

突然,他发出一声低低地嘶吼声,那已经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了,倒像是野兽。

我心里这么想着,就看见他膝盖一屈,像野兽一样的朝我扑了过来。

此时,我的条件反射,比我的脑子反应还要快,立刻就蹲了下来,从他的身下钻了出来。

老管家大概是没料到我是这样的反应,他还没来得及做应对,就一头撞在了我身后的门板上。

“哐当”的发出一声巨响。

他好像不觉得痛一样,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盯着我看。他的脑门上被撞出来一个血窟窿,浓稠血不断的往下流。

好在,老管家虽然看着凶狠,但是,毕竟年纪摆在那了,要躲开他的攻击还是绰绰有余。

我一边躲避,一边在想对策。安神香无法点燃是最让我头疼的。爷爷只教过我驱邪祟,没教过我怎么对付这种啊。

我正猫捉老鼠一样被追得气喘吁吁的。

“噗……”这时,黑暗中的墙头上,好像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声。

我抬头一看,竟然看到小道士坐在墙头上,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中,烟头忽明忽暗地发出红光。

看到小道士,我刚刚紧绷的神经好像突然放松了下来,膝盖已经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你特喵还在上面看好戏,我被追得快累死了。”

“你累死活该,谁叫你偷偷摸摸的。”

老管家似乎对我们这么无视他,自顾自的说话有点生气,不停地喘着粗气,嘶吼地朝我扑过来。

“大哥,我错了,你快救救我。”我靠着墙,实在是跑不动了。

小道士这才从墙头上轻飘飘地跳下来,左手祭符,右手结印,符纸“啪”的一下打在老管家的身上。

符纸发出黄色的光,老管家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喊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然后,我看到几股淡淡的黑烟从他的鼻子里面飘出来。

这个黑烟,跟那天晚上在独眼老太太家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虚脱般地跪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双手和双脚都在不停地哆嗦。浑身上下都像是空****的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

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冷汗浸了个透,此时,夜间的冷风一吹,像是身体里硬生生的吞进去了一块冰块,从头到脚冷了个透。

“呜呜呜……”

我刚想跟小道士说话,本来很安静的宅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了。周围有树叶的“沙沙”声,若隐若现的好像夹杂着一些别的声音。

那声音,乍听好像是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仔细一听,又像是哀怨的细语声。

我经不住打了个寒战,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对着我的后脖颈吹了一口凉气似得。

“小……”

“嘘……”我刚想说话,小道士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看向老管家的尸体,就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老管家的尸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皮肉犹如干枯的树皮包裹着他的骨架,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一样,干枯的手指像铁爪一样紧紧地抓着地砖,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的脸已经随着头骨的轮廓凹陷下去了,眼窝处只能看到两个黑黝黝的洞。但是,他的嘴角却还带着诡异的笑容,透着森森的阴气。

冰冷的夜风中裹挟着一丝血腥味,朝着我们扑面而来。我看了一眼小道士,发现他正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

我除了听见“呜呜”的声音,什么都听不清楚。不过,我仔细闻了一下空气中的味道,除了血腥味,竟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小道士把手里已经烧了一半的烟递给我,我刚想拒绝说我不抽烟。

只见小道士白了我一眼,“这是用艾草卷起来的,为了方便携带,不是让你抽的,让你闻一下醒醒脑子。”

我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艾草特殊的味道扑鼻而来,直接钻入我的天灵盖,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想到刚刚安神香莫名其妙折断的样子,我有点被打击到了,要不,我也回去让爷爷改良一下,与时俱进。毕竟,落后就要挨打。

小道士面色冷冷的,表情很严肃,见我吸完了艾草,对我说道,“走,过去看看。”

我一看小道士这个表情,再加上刚刚安神香折断的情况,我预感到前面等着我们的东西也许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等一下。”

我从背包里拿出红白蜡烛,我就不信邪了,安神香会断,这么粗的蜡烛也能断吗?

可是,等烛火点燃之后,我就知道,我草率了。还是年纪太轻,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毒打。

红白蜡烛倒是点起来了,也没有断,可是它的火苗竟然是冒着蓝光,并不是寻常的红光。像是在嘲讽我一样,那烛光还跳动了一下。

我当场脸就白了,我们宋家人都不是天生的阴阳眼,也并不是专业的驱邪世

家,世世代代全靠红白蜡烛来辩冤辩邪。

百年前,那个老僧人收我祖上为徒,一来是为了报恩,二来应该也是不想自己的本事在死后没人传承。

爷爷跟我说过,红白蜡烛变蓝光,已经不仅仅是有恶鬼这么简单了,这里很有可能是一个凶煞之地。

刚来青田镇的时候,我已经看过白家的地理位置,不能说是绝佳的风水宝地,也算是一个福泽深厚的好位置,能够庇佑子孙后代,怎么可能是凶煞之地。

我跟小道士解释了一下红白蜡烛蓝光的原因,小道士听后,脸色也更为的冷

了。

收起了蜡烛,顺着回廊,我们往声音飘来的方向走去。越往深了走,鼻尖闻到的血腥味就越浓重,我的眉头也越皱越深,也越来越不安。

夹杂在血腥味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也越来越浓郁,我觉得分外的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香味。

血腥味中还有糜烂的臭味,偌大的一个宅子,虽然看不到一具尸体,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充满着潮湿黏腻的修罗地狱。

顺着那声音的指引,我们终于找到了它的来源,看着略有些熟悉的回廊和房间。这就是我刚刚找了半天却没找到的白家小孙子白峰的房间。

“嘎吱.……”

我们还没准备推门,门就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我不禁错愕了一下,更加确定这声音就是为了把我们引过来的,不过我的错愕并没有持续太久。

房门打开之后,借着外面投射进去的清冷月光,我看到房间的正中间放着一把木椅,上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人,看不到正脸,但是从身形和侧脸看,应该是陈雪无疑了。

那个男人低头俯身在陈雪白皙的脖颈间,一条细细的血线从陈雪的脖子上流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潭。

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眼睛是睁着的,哪怕只是能看到侧脸,我都能看到那双眼睛里面的恐惧和绝望。

男人抬起头来,他的嘴边沾满了新鲜的血液。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皮肤是不健康的苍白,看着也没比我们大多少,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看上去很清瘦。

明明看着是很清隽的一个人,周身却围绕着一股邪恶的气息。

在这里看到陈雪,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有预料。

可是,这个男人抬起头的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为什么红白蜡烛的烛火会变蓝。因为屋子里的这个男人,他不是厉鬼,也不是恶煞,而是邪灵!

爷爷说,邪灵是靠吃魂魄和喝人血修行的。

怪不得这里会变成凶煞之地!恐怕,白家的人都凶多吉少了。

更加让我不可思议的是,我跟小道士在白家也住了几天了,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一个邪灵就住在我们隔壁。

我眼前浮现出那个小姑娘天真无邪的笑脸,心里没有恐惧,更多的是愤怒。

爷爷说他一辈子都没有碰到过邪灵,更多的,也是从先辈的口口相传中知道的,只知道是比恶煞还要凶的东西。

这也是爷爷为什么一定要我读书识字的原因,他希望能把这些东西都记录下来,留给后人。口口相传的东西,早晚会被遗忘。

“哼……”白峰轻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巴旁边的血。我看到他的牙齿跟那个独眼老太太是一样的,有着像猫一样的细长獠牙。

“还是温热的,真香啊。”隔着厚厚的眼镜片我都能看到他眼神里面流露出来的嘲讽。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的肉中,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心口痛到麻木。有时候知道的越少反而是一件好事,可以无所畏惧。

白峰把陈雪随手往旁边一扔,还没来得及变僵硬的身体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脖子上被咬出来一个血洞,血肉翻飞,看上去无比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