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能动她

程天生把车停在了市中心一家通宵营业的商场地下车库里,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高绅的电话才打进来:“我到了。”

他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位置,高绅没带司机,是亲自开车过来的。

程天生上车就说:“警方现在已经在查了,如果可以的话,郑小姐能多晚回来一天,我们的主动权就多一天。”

“郑梦是个聪明人,把事情处理干净了才会回来,”高绅的语气很平静,“更何况现在警方没有证据,不可能出国追查。”

“尹一辰死了,老爷子又把尹礼叫回来,你什么打算?”

高绅把车开进别墅区,四周万籁俱寂,连沿路的摄像头都被特意关掉。

他最近几天休息得不好,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鼻音:“现在既然我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就不能只做打算而已,尹礼志不在此,我宁愿相信他肯回来是为了看笑话。”

程天生没接话,过了一会儿,车开上半山腰了高绅才问:“火锅店最近怎么样?”

“生意不错,”程天生轻松地说,“账都是干干净净的,放心,不会出什么问题。”

山顶只有一栋别墅,从进大门开始高绅就带着程天生下了车。

司机过来把车开走,两个人在有些寒意的凉风中缓步往里走。

程天生只穿了一件皮夹克,但丝毫没有畏寒的意思,还轻松地问了一句:“老爷子最近怎么样?”

“醒醒睡睡,总归是睡着的时候多,”高绅带着他走了条花园小路,也没有直接从别墅的正门进去,在一个有点像杂物的小门外刷指纹走进去,“对了,你那个小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程天生反手把门关上,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嘴角带了个轻浮的笑容:“一个小朋友而已,还没腻呢,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耽误事的。”

“是吗?”这次轮到高绅轻笑了一声,“怎么我听说她的专业非常特殊?”

程天生的笑容慢慢收起来,他看着高绅:“她只是个学生。”

“可这个学生已经参与过不少刑事案件了,”高绅在长沙发上坐下来,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袋,“看看。”

文件袋里有一沓整理好的资料,从薄樰的出身到她参与的所有修复案例全都一一罗列清楚,甚至连她每个阶段的照片都附带在上面。

高绅点燃了一根雪茄,不急不慢地吐出一个烟圈:“真是个有意思的小朋友。”

“我接近她确实别有目的,但你既然已经在查她了,就应该知道,那件事她没参与进去,”程天生把东西放回去,“以后说不定还有用,暂时不能动她。”

高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低头看了看他手腕上戴着的那块表,表盘里的星星和月亮因为抬腕的动作而轻轻触碰了一下,很快又各自弹开。

他将表取下来递给程天生:“这是尹礼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我想你现在更需要它。”

程天生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高绅也就这样很有耐心地继续举着:“巴塞尔时间,和北京时间有多长的时差,你应该很清楚。”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天生终于伸手过去接住,他低声说了一句,“不要动她。”

“当然,”高绅顿了顿,“不过盯着她的也不止我们,既然人已经在你手上,就别让别人再截胡。”

周队长这边案件进展依旧缓慢,并且那位躺了好些天的尹老爷子最近好不容易打起了点精神,竟然第一时间要求将尹一辰火化。

案子还没查清楚,警方这边当然不希望太快火化,可尹老爷子勃然大怒,声称必须让他曾孙子立刻入土为安,最后拗不过家属,只得同意了。

尹一辰下葬当天周队长也带着队里的几个人去了,而且为了不刺激到老爷子,所有人特意没穿警服。

尹礼和高绅也都在,和里里外外嘘寒问暖的高绅比起来,尹礼更像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从墓园里出来之后,警花小声问:“老大,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小张也说:“都说尹老先生最疼这个曾孙子,可尹一辰为什么没葬进他们尹家陵墓,让他孤零零一个人葬到这么远的公墓里来?”

“他们这样的豪门大概有什么讲究吧。”周队长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好含糊不清地猜测。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警花执着地说,“这尹老爷子今天的反应也太平静了吧?还有那个尹礼,刚刚念生平的时候他都没忍住笑了!”

说话间高绅已经撑着伞陪尹老爷子出来了,周队长示意警花闭嘴,尹老爷子出来也没跟任何人寒暄,上车就走了,走之前甚至还拒绝了高绅陪他一起回去的好意,于是高绅只好转头去问尹礼——

尹礼当然看得出他只是意思着问一问,并不是真的有这闲工夫送他,于是很识趣地回了一句:“不用管我,我回国之后还没好好转转,自己去坐地铁就行。”

高绅还真就没继续管他,毕竟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警花磨磨蹭蹭了老半天,最后小张叫她准备走的时候,她四处看了一眼,没发现尹礼的身影:“尹礼人呢?刚刚没看见他走啊?”

“先回去。”周队长扯着她的胳膊把她往车里带,上车之后警花还不老实,一直试图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再继续看,庞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喊她:“小心点儿,要开车了!”

等车子真的发动了警花才依依不舍地把脑袋缩回来,她愤愤不平地说:“这都什么事儿啊,人丢了的时候他们不配合,现在人死了还是不配合,什么狗屁入土为安,凶手找不到,那孩子能瞑目吗?”

庞子也跟着“哼”了一声:“而且你们看刚才高绅那副拽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马上就要继承皇位了呢,就算尹一辰死了,这不还有尹礼吗?再说了,老爷子还在呢,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猖狂劲儿,周队问他句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这说的是葬礼开始之前周队长去问高绅出国的秘书团队准备什么时候回来,结果被高绅以“没空多谈”为由拒绝了的事,周队长自己没当回事,可他们几个全都在替他抱不平。

“心胸开阔点儿,”周队长叹了口气,“高绅算是客气了,现在他是尹氏集团总经理,每天过手的都是大生意,时间金贵着。”

“再金贵能金贵得过一条人命?”庞子说,“尹老先生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时候居然用外人不用自己亲孙子!”

小张提醒他:“你别忘了,那位小尹先生对做生意可不感兴趣,他不也是个天才吗?说不定人家立志要当科学家呢?”

“那家伙一看就从小缺爱,尹氏的生意不见得当回事,但尹老爷子的肯定他还是很在意的,”警花这时候才接口,接着她垂下眼睛问,“你们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谁?这种豪门葬礼,来的除了咱们这样的不速之客,全都非富即贵,你还能认识什么显贵吗?”

警花慢慢地说:“我一直在看门口停着的那两辆车,尹老先生出来之后开走了一辆,还有一辆直到咱们的车发动,才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程天生。”

车里顿时沉寂下来,大家齐齐坐着,没有一个人吭声。

这时车刚好开到一个十字路口,趁等红灯的工夫,周队长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扔给庞子,庞子掏出一根来点燃了送到他嘴边。

周队长深深吸了一口烟才说:“这个程天生究竟什么来路?庞子你去查查他那个火锅店,流水什么的查仔细点,尤其关注一下和高绅有什么往来。”

“查是得查,但我估计即便有问题也被处理得差不多了。”

警花忽然想起了什么,往前挪了挪,双手扒在驾驶座的椅背上,说:“头儿,你说程天生和尹家走这么近,他接近薄樰,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薄樰”和“尹家”乍听上去八竿子打不着,却偏偏因为程天生扯上了关系,周队长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前两天我陪薄樰去吃饭,有个奇怪的男人撞了她一下,还朝她念了首短诗,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被陌生人撞了,我当时为了不让她担心,故意安慰说应该只是小文青不小心的。”

警花顿了顿才接着说:“后来我去查了,那首短诗出自庞德,名字叫《地铁车站》,诗是真的很短,只有两句,但薄樰当时听完反应不太对,我怀疑和她受到的恐吓事件有关,但她很谨慎,什么都没说。”

庞子没弄明白:“那这件事和尹家有什么关系?”

“要说起来当然也不是特别直观的关系,接下来的话都是我主观猜测,”警花坦然地说,“那首诗叫《地铁车站》,薄樰被撞的地点刚好就在地铁站里,刚才尹礼又提到他要去坐地铁回家,这么多事情凑在一起,真的只是巧合吗?”

小张的嘴快能吞下一个鸡蛋了:“这……有点牵强吧?就算那首诗和薄樰被撞的地点是人为设定好的,可尹礼坐地铁回家太正常了……”

“不正常,”沉默了许久的周队长终于开口了,“尹礼天生兔唇,从小就有社交障碍,虽然后来通过一系列手术情况有所改善,但有些事不是一朝一些就能改变的,他不可能会主动去坐地铁这样人流量特别集中的交通工具。”

“可程天生是和高绅走得近,高绅又明显和尹礼有利益冲突,”警花有些纠结,“我还没想明白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队长一脚油门踩下去,皱眉吩咐:“打电话叫支援,重点盯着上次你们去的那个地铁站,把尹礼的照片发下去,记得叫几个眼生的,别让人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