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晶儿的亲事

“不过是一块木头罢了,世伯难道不愿意?莫非那块木头,有什么稀奇的地方?”祝让看到花主的表情,就知道要遭,他状似不解,企图假装无辜,舒缓花主的怒意。

沈映雪没有被他忽悠过去,祝让是当他死的吗?来了之后毫不见外地跟他要游戏机,要是这个时候轻易原谅,以后还不知道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沈映雪此时应该遵循花主的人设,他自己的武功还没法用,只能随手拿起旁边的东西,朝着祝让丢了过去。

清脆的一声响,茶杯在祝让脚下碎裂,里面的茶水溅到他的衣摆上,祝让刚才有心要躲,可是花主动作太快,他竟没能躲开。

祝让心有余悸地看着花主,花主这是手下留情了。

如果这只杯子是冲着他的脑袋来的,恐怕此时他已经头破血流。

兰锦急匆匆从外面进来:“主人!”

他以为沈映雪受伤了,看到沈映雪安然无恙,放缓了脚步,“主人,我来迟了。”

“把这人拖下去,不准他再来。”沈映雪沉声道。

兰锦一心听沈映雪的话,不管发生了什么,直接请祝让离开。

祝让没想到花主一点面子都不给,看来不止没把他放在眼里,也没把他叔叔放在眼里。

他连连赔笑:“小侄不知那东西是世伯的爱物,如今知错了,再不敢犯,世伯看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今日我来,实则是奉了六叔的令,簪花巷对付完青羽宫,名声一定水涨船高,接下来如何行动,还要与您商议。”

沈映雪朝兰锦摆了摆手,对祝让冷笑:“少拿那套糊弄我,你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我难道看不明白?你从前遇到的那些人都给你面子,凡是心照不宣,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劝你少耍小心思,有话直说,再敢试探,当心直接剁了给我这的花花草草做肥料。”

祝让想到簪花巷久久不散的血腥气,知道花主没少干这种事情。

死在这里的人,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把土地浇透几丈厚了,浓浓的胭脂味压都压不住。

祝让看到花主的冷意,知道他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要是他真和花主翻脸,叔叔大概也会怨他不知趣,得罪了花主,白赔上从弟。

“是,多谢世伯教诲,小侄再也不敢了。”

兰锦心道这位世子真是好厚的脸皮,忠信王儿子还没认到,他就先跑了来和主人套近乎,也真舍得下脸。

沈映雪看他赔罪,又冷哼一声,拿出了那块令牌,放在自己跟前的桌子上,也不往祝让那边推:“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祝让不敢隐瞒:“是昔日魔教的令牌。”

“既然你知道这是昔日魔教之物,应该也知道,这东西只在魔教仍在的时候有用,现在不过是块普通的木头,你要去有何用?”

兰锦这才知道,祝让作了什么死,竟然敢抢主人的令牌。

他知道那东西是沈映雪的心爱之物,沈映雪也说过,那块牌子是他的老婆,兰锦不相信他只是把一块木头当成老婆,每日抱着牌子,应该是在思念旧人。

沈映雪发起病来,紧抱着牌子不放,别人碰都不给碰,吃饭睡觉都要拿着,现在竟然语气正常,条理清晰,真的把那东西当做木头看了。

沈映雪的病,一直是兰锦负责的,他知道主人的病情没有好转,那天帮沈映雪卸掉易容,沈映雪也说过,看不到脸上的易容是什么模样,也看不到他们这些人的脸。

他没有好转,只是受了些刺激,渐渐可以思考,但仍旧生活在那个似真似幻的世界。他知道自己与众人的区别,也知道那里不对,只是在极力伪装成正常人而已。

沈映雪对着那块令牌,说他只不过是块普通的木头,说魔教已经没了,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祝让笑着说:“我只是想着,凌云弟弟从前和魔教有些往来,就算不能接弟弟回去,把这东西带回去,叔叔应该也高兴了,没想到世伯把它看得这样重,让我更加好奇。”

“与你无关。”沈映雪收起令牌。

他刚才把令牌拿出来,是因为突然想起来,荀炎一开始给了他一个假的。如果这个令牌真的没用,又什么必要造假?图它好看吗?

祝让又处心积虑想把东西要走……也不算多么处心积虑吧,看起来挺随意的,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做,好让沈映雪放松警惕。

说不定游戏机真的有其他用处。

沈映雪问兰锦:“如果我没记错,这块令牌是诸成玉拿来的?”

兰锦说:“主人记得不错,是诸成玉从青羽宫带回来的。”

沈映雪:“青羽宫怎么会有这个?”

兰锦也不清楚,他压根就没有关注过青羽宫,自从听说沈映雪的死讯后,他也像行尸走肉似的,什么都不在意了。

祝让说:“当年沈映雪被诸位高手围攻,受了重伤奋力逃走,从此失踪。那群人有一部分去追查沈映雪的下落,还有一部分去了魔教,与魔教教众又打了一架,魔教中人大多再那一战里丧命。

“伏晟也是跟着找沈映雪去了,沈映雪受了重伤,身上不停地流血,血迹却在一处山崖边上消失,只剩下那块令牌。

“伏晟拿到令牌,派人四处搜寻,自己回到了碎影山,正想着看看魔教是何模样,不知道是谁,竟然放了一把大火,把碎影山给烧了,伏晟等人匆匆逃离,那块令牌也在路途遗失,可能是被青羽宫的人捡到了吧。”

忠信郡王知道凌云就是沈映雪,祝让也知道。怕惹出麻烦,他们谁都没有明说。

虽然不清楚花主为什么扣下沈映雪,还认他当义子,肯定是有个理由的。

他们以前觉得,花主不知道凌云的真实身份,可是看到花主对这块令牌的重视之后,祝让又觉得,花主和沈映雪大概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沈映雪问:“凌云和沈映雪是什么关系?”

祝让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刚才说了一句,凌云和魔教有牵扯,想把这东西拿回去给叔叔留个念想。

难道花主对令牌其实没有感情,刚才的作为都是在诈他的?

祝让以前觉得自己算是个极聪明的人,跟着叔叔也学了不少本事,在花主跟前,他才发现,他的聪明伶俐完全无处施展。

能与花主较量的,应该只有叔叔一个人吧。

祝让笑着说:“凌云不是在玉鼎山庄里被人认成沈映雪了吗?我想着他和沈映雪一定有相似之处。这块令牌和凌云的关系虽有些牵强,但也算个不相干的东西,还以为您会忍痛割爱……”

沈映雪一听就知道,他又在胡扯了,“把他轰出去。”

兰锦又要撵他走,祝让进来说了这么多话,连坐都没坐一下,被兰锦推着也不敢反抗,连连道:“世伯,这又是怎么了?”

兰锦把他推到外面,没有关门,带着几分嘲笑,用阴柔的声音道:“世子是如何知道,那东西在主人手里的?”

祝让刚想说,是因为他之前看到过花主拿在手里玩,还不等这句话说出口,祝让就明白哪里不对了。

花主时常把玩,祝让就该知道,令牌对花主很重要。他明明知道,还装作不知道,过来试探,难怪花主会生气。

祝让叹了口气:“怪我不长记性,在世伯面前班门弄斧。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世伯放我进去吧,正事还没来得及谈。”

兰锦轻笑一声,把祝让关在了门外,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主人说了,你这孩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看不到丁点诚意,与你这样的人合作,得先把你给打服了才行。只是主人不好以大欺小,簪花巷的人,又都高出你太多,随便哪个出手,你这条小命就没有了,只好先把你丢在外面晾一晾,也让你这个千金世子知道簪花巷的深浅。”

祝让听完,不再抱怨,安分吃了这个闭门羹。

沈映雪怒气未消,抱着游戏机冷眼看着外面的影子。

兰锦知道他把令牌当成心爱的人对待,就算是他和荀炎,也未必比得上这块令牌重要。祝让一来就想要走,肯定刺激到他了,因此见到沈映雪对着令牌发呆,兰锦不觉得奇怪,也没上去劝。

沈映雪抚摸着游戏机很有质感的塑料外壳,条件反射按了开机键,听到熟悉的音乐,才想起来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候。

开都开了,不如上线登录一下,签到领完东西再下线。

沈映雪挨个把游戏打开,日常任务简单做了一下,等弄完之后,时间就过去很久了。他看了眼游戏机上面的时钟,问兰锦:“祝让还在吗?”

兰锦说:“在外面等着呢。”

沈映雪:“让他进来吧。”

兰锦喊了祝让进来,沈映雪叫他坐下,祝让松一口气,再也不敢迂回试探了。

窗边的矮榻不算大,上面还放了一张小桌子,沈映雪坐在右侧,祝让坐在左边,虽然隔了一张桌子,两个人距离并不远。

祝让似乎闻到了花主身上淡淡的胭脂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静心凝神,对花主说:“虽说结盟,我们两边还不知道对方的实力。我叔叔想助您统一江湖,但是不知道以簪花巷的实力,能否与那几个厉害的门派抗衡。”

这的确是个问题。

沈映雪要是说簪花巷很弱,那就没有联盟的价值了,他们这边可能会直接成为忠信王的傀儡,被忠信王胁迫去做一些事情。

如果簪花巷强到离谱,不用那边帮忙就能称霸江湖,保准会第一个成为忠信王的心腹大患,直接像魔教一样,被人算计得渣都不剩。

沈映雪道:“我如何知晓那几个厉害门派的实力?我知道的,只有簪花巷罢了。你也清楚,簪花巷暗自潜伏了十来年,从来没与人起过冲突,它能走到哪一步,没有人清楚,如今这一趟,才是证明我多年心血是否成功的过程。”

祝让听完,觉得很有道理:“世伯应该知道,伏晟是我的手下,他们揽月楼,向来消息灵通,如今咱们合作,倒是相得益彰。只是层关系未免太不牢靠了,叔叔想与您更加亲近,就像万宝贵和孙、颜两家那样。”

沈映雪道:“是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但是那些招数未免阴损,凌云又在您这里,叔叔也担心会误伤他。”祝让说,“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沈映雪没有说话。

“世伯您之前说了,不让我拐弯抹角,那我就直言,不敢再耍小聪明。叔叔的意思是,他知道您这里有一位千金,样貌美丽,如神妃仙子,又被您教导,十分守礼,不似寻常江湖人那般粗鲁,恰巧王府这边也有几个青年才俊,不如求一桩婚事,世伯觉得如何?”

怪不得祝让一上来就套近乎,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

沈映雪蹙眉想了很久,他们这里哪有什么千金小姐?谁给他造的谣?

祝让见沈映雪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愿意:“难道王府中的大家公子,还配不上您的义女吗?”

他咬重了这个义字,提醒沈映雪,那个姑娘并不是他亲生的,这一桩买卖,其实是花主沾光了。

江湖中人能嫁到皇室,已经算是高嫁,何必再挑三拣四?

沈映雪也终于明白祝让说的是谁,“不知你叔叔打算选哪一位公子与她相配?”

祝让道:“我此次前来,自然是想求一下令爱的生辰八字,再找人合算一下,哪一位更合适。不过世伯您若是有中意的,也不妨直说。”

沈映雪还从来没做过媒,对这个很感兴趣,他笑道:“我还不知你有几个兄弟,要是把七服以内的都算上,我女儿还不知道要嫁到哪里去。”

兰锦手上握拳,抵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主人你醒一醒,你哪里有什么女儿,韩敬是男的啊!

沈映雪没有理会他,含笑望着祝让,等待他的答复。

祝让头几次见到花主,这人都是气势慑人,冷漠强大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花主笑起来如此风流,就连他脸上的红色胎记,也好像有了生命,变得温柔灿烂。

祝让呆了一下,心想,花主这样的容貌,如果真的有亲生女儿,想必是个世间少有的温柔美丽的女子。可惜花主没有亲女,倒是有个儿子。

女孩子病弱些,有弱柳扶风,弱不胜衣之意,引得男人怜惜。可是一个男人,病成那个样子,却难以成为女人的依靠,也很难成就一番事业。

花主的亲生儿子诸成玉,不就是随了花主的身子,生的头发雪白,双目皆盲?

沈映雪问:“怎么不说话?”

祝让说:“世伯觉得我怎样?”

沈映雪叹道:“你年纪太大了。”

祝让心想,花主不让别人兜圈子,他自己讲话也确实直来直往,要是换成别人听到这么说,早就生气了。

祝让做委屈状:“我如今不过三十余岁,正是男人的大好青春,已经册封了世子,再过些年月,就会继承爵位,成为郡王,令爱嫁给我,算不得委屈吧。”

沈映雪还是那句话:“三十余岁,实在太大了。晶儿如今不过十九,与你相差甚多。”

兰锦在一边听着,只想把韩敬喊过来,让他也听听,要是韩敬听见,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祝让见花主还算温和,自以为摸到了他的脾气,原来这人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笑道:“三十余岁哪里算大?”

沈映雪说:“你只比我小上几岁,便是喊我一声大哥也可以,哪里能和我的女儿成亲?况且,你都三十多岁了,身边难道就没有几个女人?晶儿嫁给你,也不过做个妾室,哪日我没了,她更是无依无靠。”

祝让一直都没考虑过花主的年纪,现在听花主说了,才意识到应该算算这人的岁数。

他以前只觉得男人别说三四十岁,就是七八十了,也可以叫做正当年,无论多大年纪,都是奋斗事业的好时候。花主看上去不老,单论样貌,仿佛与他一般大,可是论起城府,又似乎和那些长辈是一辈的。

祝让仔细看了看花主,通过诸成玉的年纪推测他的年龄,确实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祝让也确实早就娶了正妻,后院里的妾室也不少,他举荐自己,也只是想开个玩笑,当然知道花主不可能选他。

祝让摸了摸鼻子,笑着说:“如果我不行,那祝凌怎样?他是叔叔的二儿子,自幼再王府长大的公子,叔叔对他疼爱至极,娇生惯养,是个金贵人。”

沈映雪道:“这就更不行了,祝凌那孩子,还没晶儿大。要是他娶了晶儿,不仅不疼老婆,还要老婆反过来照顾他。晶儿一嫁过去,就多了这么一个儿子,未免太累。”

“世伯对晶儿姑娘的疼爱,我算看到了。”祝让道:“我不行,祝凌也不行,凌云总可以吧?”

沈映雪还等着他说几个别的人选,没想到绕到自己身上了。

兰锦也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祝让。

他真是看错了人,诸成玉看起来像是勾引主人的样子,结果成了主人的儿子,祝让跑来给韩敬说媒,竟然说到主人身上了!

虽然知道他们两个是父子,不可能成亲,兰锦还是警惕之心大起。

他怎么觉得,祝让不是冲着韩敬来的,而是冲着凌云去的?

兰锦看向祝让的眼神渐渐不善,他还知道现在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低头敛目,尽量收敛杀意。

沈映雪道:“凌云与晶儿情同兄妹,怎能在一起?”

“情同兄妹又何妨?有情便好了。更何况他们两个还不是正经兄妹。晶儿是您的义女,凌云又是叔叔的孩子,这不是正好?”

沈映雪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总觉得这背后还有一些别的算计。

祝让真的怕了花主揣测人心的能力,无论他如何遮掩,花主似乎都能从他的一些言辞中看出不对来。祝让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想,只是临时起意,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才开始极力撺掇。

被花主这么一看,祝让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虽然是安忠王世子,却是忠信王叔叔最亲近得力的人。若是叔叔能继承皇位,祝凌那个废物肯定无法成为太子,极有可能是他来继任。

在他心里,早就把叔叔当做父亲看待,日后过继到叔叔名下是迟早的事情。

可是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凌云,还是从前的沈映雪,哪怕他已经疯了,也不在叔叔身边,祝让还是有了危机感。

叔叔真的太在意这个儿子了。

祝让知道疯子是不可能当皇帝的,但是他还是把凌云当成了一个威胁。

祝让不敢和忠信王翻脸,自然不能对凌云下手,不然叔叔会亲手撕了他。他只能先折断凌云的羽翼,好在日后争夺权力的时候,获得完全的优势。

凌云和花主已经有了交情,万一叔叔再给他找个权势滔天的岳家,诞下孩儿,祝让就没有争抢的能力了。

所以把凌云和花主绑定最好,反正这两个人,本身就是一条船上的,就算亲上加亲也没有关系。

祝让低下头,不让花主看到自己的眼睛。

沈映雪道:“这话以后别再说了。”

祝让摸不清楚花主是怎么想的,他畏惧的很。如果花主知道叔叔的图谋,知道他和凌云的竞争关系,大概会真的把他当场打死,埋到树下做了肥料,再告诉忠信王,他要杀凌云,忠信王根本不会猜忌。

祝让恐慌极了,“是。”

他知道,花主绝对看出了他的恐慌。

前面几次对话,花主都轻而易举地看透了他,如今不可能瞒过花主,花主什么都不说,只不过是给他留了一点面子,再就是……他还不清楚,忠信王叔叔想要篡位。

沈映雪很奇怪,祝让是被他吓怕了吗?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就跟鹌鹑似的不动了?

花主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沈映雪没有说话,倒了点水喝。他最近扮演花主,运动量直线下降,喝了好多水,戳个洞都能浇花了。

沈映雪想着,也不能一直这样,不然人会废掉的。

他还想趁着江寒枫和诸成玉不在,好好活动一下。就是院子外面也有伺候的下属,到时候得把他们打发了,或者直接卸掉易容,扮成凌云。可是卸掉易容,他就安不上了。

沈映雪也想过和荀炎学易容,可是他眼里都是马赛克,有些东西的颜色都是不对的,完全没法学,涂好了易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只能放弃。

倒是兰锦想学来着,可他还要负责簪花巷的其他事务,一直没有时间,学习进度非常缓慢。

沈映雪不知不觉又喝了一杯水。

兰锦给他倒满,“主人,一会儿该用饭了,少喝一些吧。”

沈映雪点头,“那就不喝了。”

祝让回神,犹豫着看向沈映雪:“世伯,亲事可以暂缓,只是今日我过来,是想见一见凌云弟弟,不知世伯可否容允?若是见不到他,回去之后,小侄也没法向叔叔交差,世伯体谅一下小侄吧。”

沈映雪问兰锦:“荀炎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时间很长,那他肯定不能把易容去了。如果时间短,用凌云的身份倒是无所谓,扮演花主的时候再戴斗笠就可以。

祝让不明白他为什么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兰锦听明白了:“至少要半个月。”

沈映雪问:“你觉得如何?”

到时候肯定要兰锦帮忙遮掩的。

兰锦想了想:“可以。”

簪花巷的事情,都是他和李百七处理的,沈映雪用不着出面,只要在屋里呆着就好。这段时间可能会过来找他的,只有忠信王府的那些人。

祝让现在就在这里,下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万一再有人来,只要戴上斗笠遮掩一下,或者谎称风寒,或者其他原因,总能糊弄过去。

沈映雪说:“那就这样吧。”

祝让小心问道:“世伯的意思是,同意我见凌云了?”

沈映雪道:“嗯。”

“那我可要腆着脸,在世伯这里用饭了。不如把凌云弟弟也请过来,正好可以说说话。”祝让觉得花主不信任他,当着花主的面和凌云相处,他总不会做出对不起凌云的事情。

谁知花主拒绝了:“我不愿见到凌云,你自行去那边找他吧。”

祝让愣了一下,“是。”

沈映雪也觉出不对来,之前花主不想见凌云的剧本,是江寒枫脑补的,非常符合逻辑。可是现在,祝让知道凌云不是花主的儿子,其实是忠信王的儿子,祝凌的哥哥,要是这种情况还坚持凌云被忠信王和祝凌侮辱,那就太离谱了。

得想一个合适的理由。

沈映雪忧愁,可惜江寒枫不在,不然事情很简单很多,哪里用得着他一个疯子,在这里为了故事的合理性瞎编?

摆好饭后,沈映雪和祝让一起用餐,他提前放下筷子,兰锦让祝让先吃着,抱起沈映雪去了屋里。

祝让见过花主被人抱来抱去的模样,如今看到了只觉得可惜。

这么厉害的一个男人,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兰锦给沈映雪卸掉易容,梳洗打扮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从密道里把他送出去,去了凌云的住处,又返回来,对祝让说:“主人有些精力不济,不能待客了,待世子用完饭,我带您去见凌云。”

祝让说:“哦,好。”

是因为凌云的缘故吗?

有意思,花主认了凌云做义子,紧扣着不放人,却连见都不愿见他。

祝让匆匆吃完,跟兰锦说了一声,用茶水漱过口,擦了擦手,跟他去见凌云。

他有些害怕兰锦,这人温柔到了妩媚阴沉的程度,讲话的语气也十分古怪,就算是宫里的太监,都没有这般女性化。但祝让还是强忍着畏惧,面带微笑与兰锦说话。

“猫大人在这里呆的日子应该不短了吧?”

兰锦说:“是有些年头了。”

“您一直都在伺候花主吗?”

“不错。”

祝让很想拐弯抹角地试探,可是今天的两次试探,已经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祝让惯有的行为准则一下子被打破,再讲话时,就没有以往那么条理清晰、秩序井然。

“猫大人能否说说,凌云是何时来到的簪花巷?”祝让笑着说,“实不相瞒,我虽是凌云的堂兄,其实并未与他见过面。您应该知道,忠信王府的大公子,两岁亡故。其实是失踪了,叔叔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直到前些日子,才找到凌云这边。”

兰锦微笑着没有回答。

祝让说:“父母爱子心切,叔叔又腾不开身,只好让我来看望堂弟。我想着,多打听一下堂弟的事情,回头告诉叔叔,叔叔也会高兴的。猫大人就捡着能说的,说给我听听吧。”

兰锦道:“凌云是三个月前来的簪花巷。”

祝让洗耳恭听,结果等了很久,都没有后续。

这就完了?

能说的东西就这么一句话?

这和没说有什么两样?祝让自己都知道,凌云之前是住在忠信王府旁边的,不然也不会被叔叔发现。他来簪花巷,肯定是在那之后。

祝让笑着说:“猫大人未免太谨慎了,只这么一句话算什么?”

兰锦说:“世子若是想知道,直接问凌云不是更好?”

祝让也想起来,簪花巷肯定问过凌云很多事情,凌云已经疯了,疯掉的人,可能会胡言乱语,但是他的话绝不是凭空出现的,总该有几句真话。

簪花巷会不会已经知道凌云就是沈映雪了?

祝让这么想完,又想起来,他之前推断出来,花主大概与沈映雪相识,所以才对那块令牌那么在意。

他摇了摇头,心道花主果然了得,把他的心里防线都打崩了,他完全按照花主的节奏走,一切都在花主的掌握之中。

“到了。”兰锦推开门,“世子请。”

祝让迈步进入那座小院,这边的院子和花主居住的地方差不多,但是更小一些,里面只有三间房,院子中间有棵大树,旁边也是一样的石头桌子凳子,四下里都种着花草,如今开着一种紫色的野花,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凌云不在院子里,祝让跟着兰锦往里面走,去了左侧的屋里。

这间屋子的窗户都关着,光线没有透进来,屋子里有些昏暗。里面是一张黑色大床,四下里的黄色帷幔悬挂起来,没有散开,床边是一张很厚的兽皮毯子,屋里还有桌椅、花瓶、瓷器、书桌、衣架等物俱全。

那张黑色大**,躺着一个纤弱的身影,他穿了一身白色,微微蜷缩起来,背对着门口,看不清楚样貌。祝让只觉得**那人的头发很好,一点都不像久病之人那样毛糙。

“凌云,有人来看你了。”兰锦说。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是与花主截然不同的声线,听起来更清亮,更冷,也更年轻。

祝让对兰锦道:“多谢猫大人带路。我今日能见到弟弟,心中欣喜得很,有几句体己话想对他说,不知猫大人可否回避?”

兰锦知道沈映雪并非人事不知,有危险的时候,他能弄出动静,应该不会吃亏,就退下了。

祝让慢慢向前,走到床边,看到**的青年确实蜷缩着身体,双目紧闭,眉峰微蹙,看起来似乎极为不适。

“沈映雪。”祝让轻轻喊了一声,“你还清醒吗?”

沈映雪猛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眼神像一把利剑,脸上也满是凛然,似乎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魔教之主。他翻了个身,手指戳到祝让身上的穴位,定定地看着他。

祝让知道沈映雪不是庸碌无能之辈,但是他也知道,沈映雪受了很重的伤,还有很多伤是伏晟亲手弄的。而且他疯了,听说疯的厉害的时候,连人都不认得,话都不会讲。

沈映雪防备的举动,完全出乎祝让的意料。

不愧是昔日的魔教之主。

怪不得花主会护着他,认他做义子。这样一个人,就算遍体鳞伤,心智受损,也是个可造之材。

这样一个人,却是他叔叔的亲生儿子。

祝让叹了一口气,笑着对沈映雪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映雪没有理会,依然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才用生涩的语气说:“是谁?”

祝让温声道:“我是你的兄长。”

沈映雪露出迷茫之色。

“你的亲生父亲,忠信王祝清仪,不久之前来看望过你,你还记得吗?”祝让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年幼的小孩,“我是你父亲的侄儿,你的堂兄。”

沈映雪慢慢坐了回去,但是没有给祝让解开穴道。

祝让道:“你怎么了?”

沈映雪身体略微弯曲,按着腹部,看向祝让,毫无波澜地说:“这里疼。”

明明沈映雪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平静,祝让竟然看出了一点委屈撒娇的样子。

祝让知道,桑子尘给他的丹田捅了两剑,他身上还有些别的伤,但是最重要的伤,就是这里。沈映雪的疯病,与他周身气息混乱脱不了关系。

“可怜的孩子。”祝让道:“你的手腕还疼吗?”

沈映雪看看自己的右手,递到祝让跟前:“疼。”

祝让说:“你帮哥哥解开穴道,哥哥帮你揉揉,好不好?”

沈映雪呆呆地看着他。

祝让又重复了一遍,沈映雪才说:“我不会解穴。”

祝让心里只想骂他,可是他不敢,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先和这个痴儿一般的人打好关系。据他所知,花主和叔叔都在想办法给沈映雪治病,但是沈映雪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想也知道,如果调理不好身上的气机,他的病是绝不会好的。

只要沈映雪没有后代,这个人就不是他的对手。

祝让尽可以对沈映雪好一些,来讨好叔叔。

沈映雪坐在**,用左手揉着右手的手腕。

他的手腕如今已经与常人无异,日常生活没有问题,但是不太能拿重物。之前那个剑鞘,沈映雪抱着就有点费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疼一下,玩游戏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非常神奇。

祝让好像又说了什么,沈映雪正在走神,没有留意到。等他回过神来,懵懂地看向祝让,祝让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花主对你好吗?”

沈映雪装疯第一招:“花主是谁?”

祝让说:“就是那个脸上有红色花纹的,常常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他总是坐着,走路要人抱,或许还让你喊他父亲。”

沈映雪装作想了一会儿:“是那个人啊。”

“不错,就是他。”祝让说,“我听说,他最近不想见到你,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祝让虽然这么问,其实没抱有希望。沈映雪看起来病得太严重了,除了最开始动作迅速狠辣的反击,其他时候就像个傻子。

沈映雪却道:“因为他不忍心。”

祝让问:“什么不忍心?”

沈映雪说:“不知道。”

他走的是江寒枫的剧本,花主是沈映雪的姐夫。

反正忠信王和沈映雪二十多年没见过,沈映雪有没有在外面认姐姐,他也不清楚。这个剧本可以解决大多数麻烦,就算以后江寒枫知道凌云就是沈映雪,依然能继续下去。

沈映雪没办法对忠信王和祝让放松警惕,这两个人虽说极有可能是他的亲人,却一点都不靠谱。他选择麻痹敌人,要是有一天,真落到他们手上了,也能找准机会逃跑。

说完这句话,沈映雪就不说话了。

他发现祝让的头发也很好,不知道用什么玩意洗的头,一股子花香味。反正闲的无聊,沈映雪拿起祝让的头发,尝试着给他扎小辫。

祝让被点了穴道,完全动不了,他讲话沈映雪又不听,只能任由这个弟弟来,最后弄成了什么模样,祝让也不清楚,等穴道解开,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祝让腰酸腿疼,再看沈映雪,玩够了就躺在**睡着了,手上还攥着他的头发,跟个小孩子似的。

“沈映雪?”祝让喊了他一声,沈映雪朝左边侧躺着,左侧的脸颊因为重力有些下坠,看起来比平时圆,衬得他年纪都小了不少。

祝让无奈地放弃喊他,扒开他的手指,把头发抽出来。

就像对待祝凌那样哄着吧,还能怎么办?

祝让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镜子,理了一遍头发,发现脑袋顶上都打了结,根本弄不开,发尾缠在一起都是小事了。最后实在实在没办法,只能这样出去,找兰锦求助。

兰锦看到他的模样,真诚地发笑:“世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和凌云打架了?”

“打架倒也还好,凌云非要玩这一脑袋烦恼丝,我无法,只能由着他来了。”

兰锦眼底的笑意消退,说:“世子可真是疼弟弟。”

祝让叹气:“都是一家兄弟,他又在外面受了委屈,看着实在可怜,就算花主和叔叔也不太忍心见到他如今的模样。我不疼他疼谁?”

兰锦没有回答。

祝让说:“猫大人,凌云搬过来之前,花主就已经认得他了吧?”

兰锦嘴边含笑,眼底冰冷:“嗯。”

作者有话要说:韩敬:义父,我是男人啊!我不要嫁人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