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送药材的人

卸掉易容之后,沈映雪换下黑衣,穿了身白色衣服,又改了发型,和花主的身份区分开,接着夜色偷偷离了院子,穿过书房的那间暗道,去了簪花巷的另一处住所。

兰锦跟着一起过来,保护沈映雪的安全,“花主”那边由韩敬打掩护,应付一干事宜。

入夜后,一辆绿幄青车悠悠驶来,进入了黑暗寂静的簪花巷,因为簪花巷恶名在前,没人敢来打量,也没人在乎那车里究竟是何人。

祝清仪掀开帘子,见外面墙壁几乎是紧贴着窗口,不留一点缝隙,暗道:此处巷子也太小了。

一进来巷子里,就有簪花巷的人过来接,来人声音很轻,对待他的态度也很从容,似乎不清楚他的身份。

“这位爷,您往这边走。我们家公子因病不方便见人,一直在那处僻静之地居住,没有那些人来人往的扰他清净,是个省心的好住处。”

簪花巷的人指路,车夫便控着缰绳,慢悠悠地跟着走,一直来到一个黑油木门前面,才停下来,领路的人道:“里面就是了。”

说完他就离开。

这边门槛虽然不高,也挡了马车的出入,祝清仪只好从车内下来,带着一众护卫往里走。

这院子确实很偏,连鸡鸣狗叫的声音都少,门外点了两盏小灯,进来门之后,里面倒是亮堂。

兰锦提着灯笼,笑吟吟地迎接:“我家主人今日身上疲乏,早早地歇下了,省下那些客套,直接带您来见大公子。”

“他就在此处?”祝清仪看着院子里下人不多,除了兰锦,几乎见不到别的人影。

“请随我来。”兰锦说,“我家大公子的病,您也该知道。如今天色已晚,正是到了入睡的时候,这会儿他刚吃了药,正犯困。”

祝清仪心思正乱,沉默着没说话。

兰锦带他来到房间跟前,退下来,没跟着一起进去。祝清仪挥挥手,他带来的那群人也留在了外面。

屋里点了七八支蜡烛,一个白衣青年头发松松挽着,坐在桌边,手上拿着一块木牌,对着蜡烛发呆。

祝清仪进来的时候,发出了一些动静,白衣人像是没听到似的,依然看着那块木牌,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神色很是专注。

祝清仪关上门,“凌云。”

沈映雪有意装的更疯一点,哪怕听见了,也没搭理他。他这次没打开游戏机,只是拿着摆摆样子,全部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忠信王身上。

忠信王见他没反应,叹了一口气,用很轻的声音唤道:“映雪。”

沈映雪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吓得哆嗦一下。

这个名字不止是原主的,也是他的,前世今生加起来听了这么多年,非常有代入感。

祝清仪缓步走过去:“你还念着魔教?”

沈映雪抿嘴,一抬头看到他的脸,正对上那张p上去的美人面,现在又是晚上,烛光昏暗,简直像聊斋现场。他都忘了忠信王还带着马赛克,又吓了一跳。

“别怕,我不会伤你的。”祝清仪误会了他的反应,看着沈映雪清澈中带着迷茫的眼神,也有些懊悔,“我原想着,没了魔教,你便放下执念,跟我回家,没成想他们做的这么过分。也怪我思虑不周,忘记他们不知晓你的身份,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沈映雪就知道,只要他装疯卖傻,忠信王就会吐露出一些信息。

这些话虽简短,也能推测出很多东西。

原主说不定还真是这人的儿子,被忠信王的妾室丢出王府,被人拐走,上了魔教,作为少主培养。

忠信王一直在找他,或许在几年前就找到了他,但是原主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孩子,与忠信王想象中相差甚远。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原主真实身份,总之忠信王很生气,把魔教当成人贩子据点来迁怒,找了伏晟等人,把魔教一网打尽。

但是他没想到,沈映雪已经从被拐卖的孩子,变成了魔教头领,魔教被攻打,他却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之后的事情,完全脱离了忠信王的掌控,沈映雪不止没能洗白,回到王府,反而命悬一线生死不知,后来又疯疯癫癫,成了所有人的敌人。

沈映雪扣了扣令牌,往后面躲了一下。

祝清仪自觉保持距离:柔和了声音之后,有一种中性的美感:“你还记得我吗?”

沈映雪低声说:“魔教……见……过……”

他声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讲话。祝清仪听到之后,表情愈发愧疚,看着沈映雪苍白的面容,又变得坚定起来。

他儿子已经变成这样了,如果就这么放弃,亲手逼疯自己儿子的他,更像个笑话。

“是,我们曾在魔教见过一面。”祝清仪暂且放下那些恩怨,只以亲人的身份,与沈映雪交谈,“那时候你对我颇为忌惮,若不是让儿,你险些一剑杀了我。”

正是因为沈映雪那时候差点杀了他,才把他激怒。他自觉对不起儿子,对沈映雪愧疚还来不及,当然不会把气撒在他身上,于是对魔教更加没有好感。

祝清仪看沈映雪满脸茫然,好似听不懂他的话,自顾自说道:“你自幼离家,不认得家里那些亲戚朋友。我是你父亲,祝让是你的堂兄,祝凌是家里的庶子,你的弟弟。等你病好些了,我便带你回家。”

沈映雪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我没有病。”

祝清仪当然知道那块令牌是魔教的东西,看沈映雪这么执迷不悟,认贼作父,祝清仪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氏已经被他杀死了,当初涉案的一干人等,也都发落的发落,变卖的变卖。可就算如此,他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幸好沈映雪没有在途中死掉,也没被魔教的人杀死。他是个优秀的孩子,哪怕去了魔教,也成了名声如雷贯耳的魔教之主。哪怕不在王府,他也是世间佼佼者。

可正是因为这样,祝清仪才更加觉得可惜。

祝清仪永远不会原谅张氏,也绝不可能给祝凌请封世子。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承袭爵位,一定是沈映雪。

“花主对你好吗?”祝清仪说,“你是真心拿他当父亲的?”

沈映雪沉默了。

他好怕这人像对付魔教那样对付花主。

站在祝清仪的角度来说,打击违法犯罪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原主成了魔教之主以后,也不是没再干过那些事情,魔教的杀手刺客,还有韩敬等人,不都是从外面抓来的小孩子?

可是从沈映雪的角度出发,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么一个人,简直是无妄之灾。他心里想的念的还是魔教,生是魔教的人,死是魔教的鬼。

这下好了,原主直接没了,所有的烂摊子都落在沈映雪身上。

沈映雪抓紧了游戏机,翻来覆去地点开关上,缓解社交的尴尬。

祝清仪已经很久没见沈映雪了,他一直关注着沈映雪,很清楚他是如何去了玉鼎山庄,如何假装成凌云,把伏晟等人摆了一道。

但是那些事情,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祝清仪怕节外生枝,只让王府中自己的亲信去远远地关注他保护他,不敢再让那些江湖人做事。

祝清仪这是第一次见到疯了之后的沈映雪。

他总是拿着魔教的令牌沉思,思绪好像远远地飘走,脸上不带半分情绪。白色的衣服让他看起来飘然若仙,他的虚弱也无法遮挡。与上一次相比,沈映雪的精气神都好像随着魔教一起不见了。

祝清仪暗恨伏晟当初承诺的倒是好,也确实做到了铲除魔教,谁能想到他看起来是个君子,用的手段却如此阴毒?

沈映雪被身边亲近之人接连背叛,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命悬一线,能撑过来已经是个奇迹。

祝清仪恨伏晟,但又知道,伏晟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讨好他。他实在没脸对沈映雪说这些,疲惫地看着沈映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

“映雪,你再多说几句话吧。”

沈映雪倒是想说,可是拿不准这人的性格,更怕起了反作用,还是装疯卖傻比较稳妥。他摆弄着令牌,不一会儿就有点困了,身体坐的没有之前那么直,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

他有一瞬间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祝清仪已经不见了,他也不是坐在桌边,而是躺在了**。诸成玉站在不远处,兰锦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

沈映雪低头一看,发现他手上还抓着游戏机。

兰锦应该是担心诸成玉发现他和花主一样,天天抱着游戏机,想拿走,又怕他不高兴,反而暴露了身份。

见沈映雪醒了,兰锦还有点小心翼翼地:“大公子。”

他怕沈映雪睡懵了,把自己当成花主。

花主的声线,和沈映雪自己的声线是不一样的。一般有人见花主,都是在沈映雪清醒的时候,或者他和荀炎会提前禀报一声,让沈映雪做准备。

像现在这样还是头一回,沈映雪又抱着那个令牌,还刚见了疑似他亲生父亲的忠信王,兰锦真的担心沈映雪被刺激到。

“大公子,二公子来看您了。”兰锦说。

沈映雪立刻入戏,茫然被兰锦扶起来,把游戏机藏在枕头下面,用一种天真的语气说:“谁呀?”

“哥哥。”诸成玉走近了些,心里也很忐忑。

凌云哥哥神志不清,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疯法,夜半时分看到他的白发和蓝眼,会不会把他当成鬼怪?

沈映雪从**下来,慢慢来到他面前,挑起一缕头发,反过头来问兰锦:“为什么我的头发是黑的?”

兰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站在一边尴尬地笑。

“你真好看。”沈映雪作为花主的时候,不方便夸,现在可以放飞自我,想说什么说什么,他揉了把诸成玉的脑袋,“你的眼睛也好看。”

诸成玉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哥哥没有讨厌他。

不然他可能真的不想再帮哥哥,任由他堕落下去,走向死亡。

能多一个亲人,自然要比没有好。

沈映雪拉着诸成玉到旁边坐下,对兰锦说:“你出去吧。”

这是他第一次以凌云的身份与诸成玉见面,以后也很有可能会以凌云的身份见其他人,就当时排练演习了。

沈映雪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他以前好像也排练演习过……

诸成玉侧耳倾听,发现凌云似乎在发呆,久久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摸索着抓住凌云的手,“哥哥今天见了忠信王?”

“忠信王?”沈映雪说,“是谁?”

“就是今天来看你的那个男人。”诸成玉循循善诱,“他跟你说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记不起来了。”沈映雪不想和诸成玉说实话。

他确实有善心,可以收留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但是不代表他能把这些关乎性命的机密事件告诉诸成玉。

诸成玉道:“哥哥再好好想一想,那个人大半夜的过来,总不会是为了跟你聊天,一定说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映雪皱眉,诸成玉问这个做什么?

他已经知道诸成玉的城府比想象中深,而且有一些事情瞒着他。沈映雪没那么多精力详细探究他的过去,只知道一个大概。沈映雪当初觉得诸成玉年纪小,以后好好教他,可以把性格掰过来,没想到这孩子想见凌云,竟然打了这种心思。

诸成玉见沈映雪不答,继续道:“哥哥,那个老男人有没有欺负你?”

“嗯?”沈映雪一时没反应过来。

诸成玉不是想探听凌云和忠信王的秘密?

“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诸成玉紧握着沈映雪的手,“我只恨自己眼睛看不到,哪怕哥哥身上有伤,我也不清楚。”

不过这屋子里味道清新,没有那些**靡的气息,诸成玉以保护者的姿态,反过来靠近沈映雪,摸了摸他的脸和脖子,“哥哥身上好凉。”

沈映雪任由他动作,“为什么我身上会有伤?”

诸成玉没回答,确定沈映雪安然无恙,停下了动作。

他想着凌云先前明明与忠信王父子有牵扯,不应该对这种事情一无所知,如今确实懵懂无知的模样,想来此事对他的打击太大。

爹爹说他自己做了错事,应该就是在怪他不爱惜自己,出卖身体游走在那对父子之间,如今的凌云却是清白懵懂的模样,好像完全不知情爱,与世间的污秽毫无牵扯。

他确实被逼疯了,疯了之后的他,再也不会出卖色相讨好别人,就这么干干净净的,忘记了先前所有的事情,像个孩子一般,清白无辜。

“哥哥要是信的过我,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可以与我说说,我会帮你的。”诸成玉虽然年纪比他小,却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好怕也沦落到凌云这副田地。

他不想被爹爹厌弃,也不想再通过那些歪门邪道,来为自己换取利益。他的父亲是花主,身为花主的儿子,他自然应该有强大的实力。

诸成玉看不到凌云的表情,他只知道,凌云的手很凉。

听说爹爹得了一种病,凌云也患有此病,他们可能寿数有损,活不了太久。诸成玉觉得,自己的白发和盲眼,应该也和这些病有关,他没有那么虚弱,只是见不得烈日,看不到光明,也不知道是幸事还是不幸。

诸成玉陪着凌云坐了一会儿,等凌云不再讲话,呼吸绵长,他就知道凌云已经睡着了。

凌云确实熬不得夜,不过这也说明,凌云心里没有半点忧愁,才能这么快入睡。

诸成玉遵循花主的吩咐,喊了兰锦过来,离开凌云的院子,回了自己的住处。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兰锦抱起沉睡的沈映雪,拿出他枕下的令牌,带他回了常住的主院。

一大清早,沈映雪被人吵醒,刚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说:“主人,忠信王又来了。”

“昨天不是刚来过吗?”沈映雪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又是一个阴雨天气,外面光线不亮,屋里也很昏暗。

兰锦道:“他昨夜并未回府,而是住不远处的客栈中,今日过来,是为了见您一面,还带了许多礼物,说是送给凌云的。”

沈映雪昨天睡的晚,醒来之后就不早了,他估算了一下时间,还是决定见祝清仪一面。

兰锦拿了水来,等沈映雪洗过脸,又喝了杯温水,吃了一块酥糖,戴上了斗笠。

忠信王的神态,与在凌云面前完全不同,但是跟第一次见花主那天也不一样,似乎更柔和了一些。

“今日来得冒昧,还请花主见谅。”确定那个人就是沈映雪,祝清仪害怕花主为难他,礼数周全,一点架子都没有,就算沈映雪遮住了脸,他也没有微辞:“凌云在簪花巷的时日不短,全靠花主照顾。”

沈映雪说:“哪里,我照顾自己的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王爷言重了。”

“凌云是不是您的儿子,花主心里应该清楚。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日后我也会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个孩子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如今时日不好,日后我定会让他认祖归宗。”

昨晚祝清仪说的那些话,沈映雪记得很清楚,他冷笑一声:“王爷要是真的疼爱自己的儿子,不如替他考虑考虑,看看他想不想?”

这句话戳到了忠信王的痛处。

如果他当时没有一意孤行,也不会把沈映雪害成这样。忠信王心中如何悲痛,在花主面前是不会表现出来的。他和花主只是暂时联盟,说不定日后会为了争抢凌云反目成仇。

如果花主不知道他之前的作为倒还好,要是花主知道了,肯定不会借着那些事情来贬低他,不会让凌云这么容易回来。

忠信王道:“如今凌云病得这般严重,就算是问了,他又能说出什么来?还请花主看在我一片爱子之心,准我时常过来看他。”

沈映雪敲了敲桌子,没吭声。

这个忠信王,似乎真的很在乎凌云,但是这样的在乎,让沈映雪想到了那些封建礼教里的父子阶级压迫。沈映雪都这么大了,不想再多一个爹管着,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他又不能跟哪吒似的,削骨还父,还是用花主的身份跟他抢吧。

祝清仪说:“我府上恰有些滋补用的人参、灵芝等物,今日一并带了来,请花主收下。”

沈映雪说:“簪花巷倒也不缺钱财,买得起这些东西,王爷还是请回吧。”

“那都是异国送来的贡品,皇兄赏赐于我,放在库中也只是个摆设,不如交给用得到的人。”

他态度坚决,一定要争取弥补儿子的权利,沈映雪推拒不得,只好答应了他。

忠信王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外面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来过簪花巷。

沈映雪赶紧把自己记得的跟兰锦复述了一遍,让他记清楚之后,又恢复了咸鱼状态。

他把小乌龟带到屋里,用一些花草逗了一会儿,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诸成玉满脸担忧:“爹爹,凌云哥哥不见了。”

沈映雪逗弄小乌龟的动作一顿:“你去见他了?”

诸成玉听到花主低沉的声音,意识到他不高兴了,摆出可怜巴巴的姿态:“我昨夜和哥哥玩了一会儿,今天还想去见见他,没想到那边一个人都没有,连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他不具备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知道面前的沈映雪顶着的就是凌云那张脸。他小心道:“是爹爹让凌云哥哥搬走了吗?”

“嗯。”沈映雪说。

“为什么?”

“忠信王已经知道凌云所在,自然要搬到别处去,否则忠信王若是派人来,做出不好的事情,对凌云、对我,都不是好事。”

“那我能知道哥哥的下落吗?”

“你很在意他?”

“是。”诸成玉说,“他毕竟是我哥哥,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多孤独,我想去陪陪他。”

沈映雪知道,诸成玉是个死心眼的人,对待亲人时毫无保留,并不奇怪他说出这种话。

他想着凌云以后也要出现在人前,就近了说,过几天江寒枫回来,可能也想见他一面,总不能一直躲着。

凌云要是一直不出现,时间短了还好,时候一场,那些人难免往他身上猜。

沈映雪随便说了个院子,“凌云就住在那里。这个时辰你就别到处乱跑了,不是还要学习医术?等你学好了医,再练一练武功,至少可以像猫一样,有自保之力。”

诸成玉想到猫三脚猫的功夫,还有他那身神鬼莫测的毒术,羡慕极了。

“爹爹说的是,我会好好和猫大人学的。”等他学好了医毒,也能帮父兄治病。

目送诸成玉离开之后,沈映雪戳着乌龟壳,对他的小宠物念叨:“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伤害?”

他难过了一会儿,喊了系统一声,继续看电视剧。

电视剧的剧情很离谱,男主拿着复仇剧本,要找到杀死他全家的仇人,最后找到了武林盟主身上。经历重重磨难,男主拿着刀,带着女主和男二杀到盟主那里之后,被盟主揍得很惨。

盟主发现占据了优势,开始对男主讲述自己的心路。

原来他和男主的母亲是初恋,母亲家里的人不同意,把他打成重伤,丢到山上去喂狼。母亲改嫁给了男主的父亲,盟主一直怀恨在心,杀了男主全家,给自己报仇。

就在他要快杀死男主的时候,突然发现男二身上的玉佩和胎记,还有那张格外熟悉的脸,动作一怔,被男主反杀。

盟主临死前,指着男二说,我是你爹啊。

沈映雪看到这里,气得关上了屏幕。

[我真的不喜欢这种亲人相残的戏码。]沈映雪和系统说,[能不能跳过这段家庭伦理剧?我想走剧情,我想要论坛和小说。]

系统回答:[你可以不把他放在心上。]

沈映雪完全可以无视忠信王的请求,冷漠地保持利益往来,不让他见凌云。

沈映雪叹气:[我太在意亲情了,可能就是因为在意亲情,才不想看亲人相残吧。原来的沈映雪真的惨,我也惨,但凡他留下一点记忆,我也不会这么被动。]

系统说:[真的吗?]

沈映雪:[你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你这么说,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你真的能把原主的记忆给我吧?]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系统意味深长,[能否获得原主的记忆,靠的是你,只要你想要,它就会出现。如果你不想,以往的记忆就永远消沉。]

沈映雪能听懂系统的话,他使用的身体就是原主的身体,经常会受到原主的情绪影响。如果他能带入进去,就可以获得原主的记忆,但是原主的感情太激烈了,沈映雪有些畏惧那种完全失控的感觉。

[到时候再说吧。]沈映雪说。

-

荀炎和江寒枫解决完临江帮,回到簪花巷已经是第六天了。

这个时候忠信王回到了王府,偶尔会让人送来一些药材和食物,一看就是给凌云的。

沈映雪参考系统给出的建议,尽量不放在心上,直接交给兰锦处理,日子果然好过了不少。

就是诸成玉总想着找哥哥,沈映雪抽出时间来,到那边的院子里伪装成凌云,沉默听着诸成玉讲话。

荀炎和江寒枫回来的时候,沈映雪依然以凌云的身份,和诸成玉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下属熬了参茶,里面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人参的腥味被去了大半,喝起来还有点甜甜的。沈映雪喝着茶,打开电视剧,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诸成玉闲聊。

荀炎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沈映雪久违的本貌,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他过来的时候,兰锦已经隐晦地说过这边的情况,荀炎对沈映雪行礼:“大公子。”

诸成玉说:“荀炎大人喊爹爹公子,喊哥哥大公子,听起来怪怪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映雪眨眨眼睛,看向荀炎。

荀炎道:“一个称呼而已,公子和大公子都不曾放在心上,我又何必改口?况且我称呼你,也是直呼其名。”

诸成玉笑着说:“这倒也是。不过我竟然不知道,您和大哥也有交情,以前怎么没见过您来看望大哥?”

荀炎没有说话。

沈映雪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和荀炎认识的时间久着呢,诸成玉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荀炎才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诸成玉发现荀炎没说话,撅着嘴巴,碰了碰沈映雪的手腕,“哥哥。”

“嗯?”沈映雪慢悠悠道,他把参茶递到诸成玉嘴边,“你喝这个,甜的,好喝。”

诸成玉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这是给哥哥的,你自己喝就好,总共就这么点,我喝了,哥哥喝什么?”

沈映雪从榻上起来,回到了屋里,荀炎跟在他身后,二人都没有理会诸成玉。

诸成玉很好哄,抱着沈映雪给的那杯茶,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

沈映雪关上门:问荀炎,“你知道以前的事情吗?忠信王说,我之前和他见过面。”

“不知道。”

“把你知道的讲一遍。”

荀炎跟了他很多年,就算有时候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他对沈映雪的了解,也比其他人更多。

“公子继任魔教之后,一心发展教派,重新立了规矩,魔教中人有所收敛,只是手下和正道依然冲突不断,无法完全避免。直到六年前,教主在外受伤,中了一种毒,内力有损。正道中人以江寒枫为首,前来讨伐。“

“江寒枫?江寒枫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他说……他说……”沈映雪记不太清了,皱着眉,按了一下额头,对荀炎道:“你继续说。”

“江寒枫实力超群,教主您说,此战不可避免,也不能派其他人出面应战,如果被江寒枫打败,有损士气。您便亲自出山,与江寒枫打了一场。”

“谁赢了?”沈映雪问。

这件事沈映雪问过一次,当时他忘得很干净,还是兰锦提醒,沈映雪才记起来,他想知道当日的情形。

荀炎以前怕提起旧事,刺激得沈映雪发病,但是之前讲过一次了,沈映雪能承受住,现在再说一回也无妨。

“江寒枫赢了。”荀炎道,“您暂且占了上风,只可惜内力不济,匆忙退回,幸好江寒枫没有乘胜追击。正道之人见江寒枫不上,没人敢来,那一趟无功而返,匆匆又扯了回去。直到又过了三年魔教内部大乱,庭轩给您下毒,伏晟带人围剿讨伐,魔教弟子几乎没有反手之力,您受了重伤,我带您逃走,四处躲藏,在林大娘家暂住。”

沈映雪听着荀炎的话,仿佛身临其境,记起了当日的情形。不止如此,他还记起了江寒枫说过话。

江寒枫说,那一战是沈映雪赢了,他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为什么两边结合起来看就奇奇怪怪的?

沈映雪问:“和江寒枫那一战,你亲眼见到我赢了吗?”

荀炎摇头:“您在时,我不便出现在人前,是后来您转述的。而且您回来之后,内力冲撞,吐血闭关许久才好。”

沈映雪记得江寒枫也闭关了,不过他是因为被打击到了,并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他本来想问问忠信王的事,结果荀炎对忠信王半点都不知道,反而问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江寒枫。

“你觉得我和江寒枫谁的武功高?”

“自然是您。”荀炎顿了一下,补充道:“六年前您虽不敌他,却是因为身上中毒。更何况江寒枫年纪比您大许多,若是再有三年,您想杀他就是轻而易举。”

“可惜三年之后,我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沈映雪淡淡说。

“公子。”荀炎跪了下来,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喊道:“公子。”

“你起来吧,小心被人看到。”沈映雪问他,“江寒枫在哪里?”

“兰锦怕他莽撞,跑过来见您,带他吃饭去了。”

“早晚都得见的,不如早一点相见,省的过几天我又忘了。”

“我这就去安排,公子打算何时见他?”

“就今天吧,先把外面那个轰走。”

江寒枫和兰锦吃了顿饭,回来沐浴更衣,眼见临近傍晚,又外面的人说,有人给花主的大公子送来的成箱的药材。

他知道那些人谈论的是凌云,出去问了一下:“谁送来的药材?”

簪花巷的人说:“不清楚,那人也没留下姓名,听说那些药材都是极好的,有钱也买不到,或许是哪家达官显贵。也不知道花主的大公子是何等性情,竟然与这样厉害的人物交好。”

“你们没见过大公子?”

“何止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若不是有人送了东西来,我们几个都不知道,花主竟有儿子。”

江寒枫之前也打听过,确实没打听出来。他知道凌云是什么样子,以前藏得严严实实的,虽然见不到面,他至少知道凌云在安心养病。

现在外面突然有了关于凌云的传言,江寒枫反而不踏实了。

送药材的人是谁?他是看在花主的面子上送来的,还是真的和凌云有关系?

如果是前者,是否说明,凌云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江寒枫出去一趟,本意是为了疏远花主和凌云,找一找原来的心境,但是离开簪花巷这几天,他还是时常想到花主和凌云。

更可怕的是,他在梦里也梦到过一个男人,看不清楚样貌,但是那具身体,让他无从分辨究竟是谁。

江寒枫,你完了。

江寒枫深吸一口气,去见花主,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诸成玉。

江寒枫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回来了。”诸成玉扬起脸来笑了笑,他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带着稚嫩开朗的伪装。只是今天微笑起来,总有些心事重重。

江寒枫问:“怎么了?”

诸成玉低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哥哥,我对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挑拨离间,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知道哥哥的过往吗?”

江寒枫诚实道:“我与凌云相识的时日不多,并不清楚他的过去。”

“他极有可能是被人逼疯的。”诸成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跳的很厉害。他眼睛看不到,簪花巷里能人众多,他很怕有人在暗中盯着,不敢讲的太详细,言谈之间也极为隐晦,“是那个送药材来的人,他对凌云有非分之想。”

如果江寒枫知道,忠信王不止对凌云有非分之想,而且还成功了,与他的儿子一起糟践了凌云的身体,还被花主得知,让凌云精神崩溃,该是怎样的反应?

诸成玉很想那江寒枫当刀使,可是如果江寒枫真的做出过分的事情,爹爹第一个猜到的就是他。他只能语焉不详的提几句,其余的事情,就留给江寒枫自己打探吧。

诸成玉说完,不等江寒枫再问,快步离开了。

江寒枫正想追上去,荀炎又过来了,“大公子想见你。”

“大公子……凌云?”

江寒枫出去这几天,一直和荀炎一起。离开花主之后,他们两个性格都是一样的沉默寡言,在外做事配合了几日,都意识到了对方可靠的一面,没有之前那么疏离了。

江寒枫问:“凌云要见我,花主知道吗?”

荀炎点头:“若是公子不同意,我自然不可能对你说这些。”

江寒枫依然不解:“花主同意凌云见我,是不是与那个送药材的人有关系?”

荀炎想了想:“或许吧,你去一趟就知道了。”

因为沈映雪记性不好,荀炎也跟着一起过去,充当沈映雪的录音笔。

江寒枫心事重重,待来到沈映雪的小院,看到那张矮榻,旁边还摆放着茶水,处处充满了生活气息。

荀炎道:“大公子在屋里。”

江寒枫颔首,跟他进了屋。

他朝思暮想的人,穿着一身白衣,就像几个月前在玉鼎山庄的水榭那边生活时一样,安静坐在榻上,怔怔地看着前方。

他眼中的世界,与别人大不相同,在他眼里,那边好像有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

以前的江寒枫以为,沈映雪是在想魔教。

如今江寒枫知道,这个人并非沈映雪,而是凌云,自然不会把沈映雪的经历往他身上套。

凌云此刻是在想花主,还是那个送药材的人?

亦或是……江寒枫?

“凌云,我来了。”江寒枫放缓了声音,“听说你想见我,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沈映雪回神,看着江寒枫熟悉的马赛克,低下头,不去直视他的脸,“你坐。”

江寒枫坐在了沈映雪对面。

沈映雪道:“我想跟你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喜欢我。”“怎么突然说这个?”江寒枫早就从花主的言语中猜到,凌云之前发病的时候,可能闹着要找他。现在他突然说出来这种话,一定是因为那个送药材来的人!

“是有人逼你这么说的?”江寒枫怕吓到他,语气愈发和缓,“你父亲是花主,还有我和荀炎等人在,不会让你受欺负,你何苦说这些违心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江寒枫:花主是你爹。

诸成玉:收到。凌云被人侮辱了。

江寒枫:收到。

沈映雪:不如你俩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