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发少年

“你怎么在这里?荀炎呢?”沈映雪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沉,换了个地方也没感觉到,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这间屋子应该是兰锦的卧室,除了床和衣柜之外,还有盛满了书本的书架、桌椅,墙上挂着字画,角落处有一张矮桌,上面摆放着瓷器。与兰锦的一身青衣很般配,但是跟他的猫猫头充满违和感。

沈映雪回避他的目光:“这是你的住处?”

“荀爷带着人去处理外面那些人去了。”猫猫头讲话的时候鼻子也会轻轻动一下,沈映雪看到他的嘴巴里还有两颗小虎牙,“我留下来伺候您,教主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荀炎离开前特意提过一句,沈映雪不同以往,让他小心避让,不要与他起冲突,也别刺激到他。

兰锦起初以为沈映雪受了很重的伤,内功可能出了岔子。

今天早上荀炎驾着马车缓缓过来,外面盯梢的人看到他们,立刻跑回来报信,兰锦他们几个管事的都很意外,还以为是颜家或者孙家的人来寻仇了,赶紧出门迎敌,没想到荀炎抱着昏睡中的沈映雪从马车里下来了。

兰锦当时吃了一惊,他何曾见到过这样的沈映雪,还以为沈映雪出事了。好在他只是在昏睡,并没有大碍。

可是现在与沈映雪独处,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沈映雪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为什么会出现在沈映雪身上?

荀炎临走前,为什么特意留下那句话?

兰锦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沈映雪,也不清楚他私下里是什么模样。他察言观色,不敢轻动,发现沈映雪仍在盯着他。

兰锦有些不自在,用手背擦了下脸,“教主?”

沈映雪突然笑了,从**站起来,几步走到他跟前,用两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颊,“你的脸好圆,真可爱。”

兰锦呆滞地任他揉捏,心想他的脸圆吗?不圆吧?

沈映雪把猫猫头扯到变形,疯狂揉搓,耳朵也没有放过。这只猫猫头的大小和人脑袋是一样的,就像小老虎的脑袋那么大,撸起来快乐翻倍。而且他还很乖,都不带挣扎的。

沈映雪撸过瘾了才松开手,拍拍猫猫的头,看到上面两只耳朵压了下来,大大的眼睛又变得湿漉漉了,沈映雪心虚收回手,“我和荀炎会搬到这边来住,以后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如果你能一直这么乖顺就好了。”

兰锦不介意被沈映雪当做宠物,可是沈映雪的态度太奇怪了,“教主?”

“你别怕,我只是有点不正常。”沈映雪说完,意识到这句话的因果关系不对劲。

原主的超神直觉告诉他,兰锦是可以信任的人,虽说原主在看人这方面没什么天赋,识人的直觉差到离谱。但是他们都住在一起了,猫猫头早晚会知道真相,也不差这几天。

沈映雪温声告诉他:“我只是疯了,并不是变态。”

兰锦:“……”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映雪趁他呆住,又伸手拽了下胡子,兰锦没什么反应,可能在正常人看来,他扯的是空气。

兰锦不愿往那方面想,可是沈映雪的举动太奇怪了,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他。呆滞许久,兰锦讷讷道:“您真的……怎么会……昨日不是还……”

“昨天也是疯的。”沈映雪不想解释太多,说多了就显得他像一只没栓绳子的疯狗,还一个劲地强调自己不会咬人,“你刚才说,荀炎去处理外面那些人了,怎么个处理法?”

“处理”两个字,听起来就很可怕啊。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嘈杂混乱的声音,沈映雪趴在窗子上往外看,见几个汉子扛着人进来,那些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迷了,身上都是血,其他人的脸上和衣服上也有血,荀炎就在最后面,冷着一张脸,压迫感十足。

沈映雪说:“出去看看。”

荀炎看到沈映雪出来,先喊了一声公子,然后站到沈映雪身侧,“自从万宝贵死了以后,簪花巷附近总有人徘徊,起先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江湖人,后来就是这些人。”

荀炎伸腿踹了一脚,地上的人像死猪一样毫无反应,翻了个身,露出正脸来。

“这个是青羽宫的,那几个是菩萨庄的,还有一个揽月楼的杀手,已经自尽了。这几个人武功微末,在门派里也是不入流的小喽啰,想来那些正道的人,尚未将簪花巷放在心上,又怕这边果真有大事发生,这才分出人来监视。”

沈映雪点头:“有没有牢房?”

兰锦就在他另一侧,听到沈映雪的话,道:“没有牢房,只有地窖,您看可以吗?”

地窖里放满了杂物,有兰锦囤下的酒罐子,也有一些药材、兵器、粮食,还有好几坛子酱油、醋、酱菜。

兰锦让人清理出来,把那几个从探子丢进去,没有点蜡烛火把,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的光。

光线后面放了一把椅子,沈映雪坐在椅子上,只有一点衣角,是在光亮下面的。荀炎确定这个角度那些人看不到沈映雪的脸,还能看清对面人的动作和表情,命人用冷水把那几个探子泼醒。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取消了沈映雪的马赛克。

眼前焕然一新,就连嗅觉都似乎敏锐起来,能闻到地窖里隐隐约约的酱油和酒味。

那几个人醒来之后,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在捂着伤处哀嚎,还有一些人没敢有动作,眯着眼睛警惕打量四周。

一个阴柔中带着媚意的男人声音,用婉转的语气说:“安静些。”

沈映雪诧异地看向那个声音的方向,刚才流泪猫猫头就站在这里,马赛克取消之后,衣服还是刚才的衣服,但是露出了那张脸。

兰锦的样貌很清秀,带着斯文的书生气,骨架也不大,只看他的脸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瘦削文弱的青年人。

没想到啊,兰锦看起来一身正气,甚至有点迂腐,竟然还有毒蛇一般的变态声音,只听这个声音,比沈映雪更不正常。

那几个门派的探子也是浑身一哆嗦,闭上了嘴巴。

黢黑的地窖里瞬间只剩下呼吸声。

兰锦对沈映雪说:“主人,您请吩咐。”

沈映雪不打算把簪花巷和魔教混为一谈,在创业初期韬光养晦,最好所有人都不会联想到他身上才好。

沈映雪也压了压嗓子,用比平日里稍粗一点音色,带着笑意,语调缓慢,“你们这些人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话说出来连沈映雪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原主的身体真的绝了,正常说话的时候就像个温柔的邻家哥哥,一旦拉长了尾音,就变成了魔教教主。

现在压低一些,带上了男性特有的磁性和低沉,慵懒随意,漫不经心,看似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知道他不好惹。

辞不迫切,不怒自威。

只有对自己极为自信的人,才不会急着去表达自己的观点,不怕别人不听,因为他的存在就是至理。

沈映雪在心里大呼赚到了。

那个被荀炎踢了一脚的青羽宫门人说:“难道不是簪花巷?”

“的确是簪花巷。”沈映雪调整了一下坐姿,“你这个语气,似乎没把簪花巷放在心上?”

兰锦给他捧哏,“簪花巷确实名声不显,世人只知道簪花巷里聚集了一群无名之辈,也怪属下们不争气,直到现在才动手杀了万宝贵,不然哪里有人敢这样挑衅?”

“你说的不错,过来,低头。”

兰锦愣了一下,走过去跪在沈映雪身前,仰起头靠近他,一点都不勉强。

沈映雪透过晦暗的光线,还有出色的观察力,觉得兰锦其实有点茫然,但是更多的是期待。

他只是想趁着马赛克不在,摸摸猫猫头的脸,看看和之前手感是不是一样而已!

为什么兰锦这么上道,直接就跪在他跟前了?

作为一个玩过许许多多r18类游戏的人,他一瞬间脑补了很多。

此时他们两个都在小黑屋里,他坐在椅子上,兰锦跪在他面前,仰头目含期待。

沈映雪觉得,鼠标左键一下,他身上的衣服就没了,再左键一下,兰锦就低下头……嘶……不能想了。

撸猫猫的兴致瞬间没有了,沈映雪敷衍地碰了一下他的头顶,很想拍拍这颗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黄色废料。

他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为什么突然跪得这么近?

兰锦蹭了蹭沈映雪的手,用甜的发腻的声音说:“主人……”

沈映雪手上直接用力,把他推了个跟头。

兰锦面色不改,拍拍衣服站起身。

荀炎知道兰锦对沈映雪的心意,有顾莲生珠玉在前,并不觉得兰锦这番举动奇怪,但是这也实在冒犯。他看得很清楚,这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可是黑暗里那些探子看不见。

他们只能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

教主的新身份倒是有了,就是名声可能不太好。再加上簪花巷的历史,这个新的势力,大概和从前的名声差不了多少。

等教主清醒过来,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沈映雪毫不在意别人是怎么想的,他依然用低沉的嗓音,漫不经心道:“只此一次,我不会杀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簪花巷一直是有主的,想把簪花巷当软柿子捏,也不照照镜子,看看配不配。”

说完沈映雪站起身,在兰锦和荀炎的拥簇下,离开了地窖。

外面的阳光身刺眼,沈映雪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观察这个没有马赛克的世界。

白墙青瓦,地面是用青砖铺成的,前不久刚下了雨,还有些潮湿。院子中心有一口井,旁边是一棵大榕树,树下是两张石头桌子和凳子,沈映雪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坐在那里发表讲话的,不过那个时候他眼中的凳子就是普通的石头。

“找个机会把他们放了吧。”沈映雪说,“我要到外面转一转。”

荀炎看了一眼兰锦:“我陪公子一起。”

兰锦注意到了荀炎的目光,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要是换成别人,兰锦一定会想办法毒死他,可是这个人是和沈映雪极为亲密的荀炎,兰锦自己还把他当成过沈映雪,根本下不去手。

他低下头,说:“我去处置里面那群人。”

沈映雪刚抬起来的腿又落回了原地,“你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

兰锦头更低了:“属下在教主与同僚面前,都是这般讲话,只有面对下属和敌人时,才用那样的声音。属下外表文弱,又没有教主这般强势的武功,只能出此下策,让教主见笑了。”

“随机应变,挺好的。”沈映雪夸了一句,想起刚才在里面他那一跪,“但也要符合逻辑,不要变得太大。”

兰锦目送沈映雪出门,站在院子里沉思。

逻辑是个什么东西?教主是嫌他变得太大了吗?

可是教主明明还在夸奖自己。

大概教主真的疯了,刚醒来时才那么捏他的脸。兰锦有些脸红,在地窖里教主让他靠近,他立刻用一个卑微的姿势把脸递过去了,没想到没有被捏脸,而是被摸了脑袋。

虽然沈映雪把他推了个跟头,这应该算是教主的怜爱吧。

-

簪花巷比沈映雪想象中狭窄。

他印象里第一次来,是坐着马车过来的,没想到这条巷子竟然这么窄,如果没有马车做参照物,根本想象不到能通车。

这条巷子也比沈映雪想象中更脏一些,空气中总是有挥之不去的泥土混杂着血液的腥味。

“这个味道是哪里来的?”沈映雪问。

“总是有人在附近打架斗殴,还有一些杀人越货的,也会趁着夜色把人拖到这边抛尸。”

沈映雪没想到会是这么可怕的答案,“什么人这么大胆?”

荀炎说:“大部分是簪花巷自己的人做的,还有少部分是外面的混混,知道簪花巷乱得很,来浑水摸鱼。”

因为这么做的人太多了,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过错。这条巷子里原来住的风尘女子,大部分嫁给了暗部的人,还有少部分没法再住下去,收拾东西搬走了。

簪花巷也从风流烟花地,变成了臭名昭著的抛尸巷,普通百姓都躲着这边走,就算是白天,这里的人也不多。

倒是有些混混,会拜这边的人做大哥,像是给脸上贴金似的,好叫人不敢惹。

这里的巷子很深,好几条交叉在一起,两边都是住着暗部的人。这些人隶属于昨天沈映雪训话的七个首领。

沈映雪说:“不能这么下去,太乱了,容易混进来细作。”

魔教就是被这么搞的。

人心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可能在某一瞬间就突然变了。

荀炎看沈映雪今天状态还好,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决定叫簪花巷,那就继续下去吧。找人弄些胭脂水粉来,埋在土里树下,遮一遮血味。自今日起,谁也不能滥杀无辜,有仇怨的,只管上报,得了准许才能动手。”沈映雪一想到脚下踩的泥土下面可能有尸体,就有点犯恶心,脸色很不好看,“私自行动者,杀无赦。”

“是。”

“至于现在的人手,都已经登记在册了吧?”

“昨日已经让李百七负责这件事,想来今天就能做好。“荀炎顿了一下,“不会像以前那样了,请教主安心。”

那么多人的背叛,对原主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对现在的沈映雪来说,也是前车之鉴。

沈映雪继承了原主被人暴打时的记忆,其实也很怕被人背叛,马赛克的出现,让他有了逃避的机会,像个真正精神失常的人那样,什么都不去想不去考虑。

但是他寿命短暂,没法逃一辈子,只能迈出那一步,赌上性命去信任身边的人。

或许古代那些皇帝开创王朝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

沈映雪突然拔高了境界,觉得自己非常牛批,高处不胜寒。

他把外面的几条巷子都看了一遍,粗略估计簪花巷里有四五十户人家,每户可能住着三到五个人。暗部的高层各司其职,底下的人却有很多小团体。

只要这些小团体不会影响到正事,不会蔑视纪律,爱怎么抱团就怎么抱团,不然沈映雪就让荀炎统统叉出去。

巡视完簪花巷,沈映雪问:“你之前说,暗部的人还做了一些生意,是什么生意?”

“无外乎酒、色、财,医、毒几种。”荀炎说,“您建立暗部时,只想让他们潜伏再暗处,没想做的太大。如今暗部的兰锦负责医毒,李百七能言善辩,心思灵巧,统领众人,与外人接触。

“负责培养杀手刺客的陈蔚已经离开,剩下的金如生、张希、高振波、石黎等人,负责传递消息、抄写信件、教导底下的人武识字和武艺。”

也就是说后面的人不重要。

“还有一个曼奴,是暗部唯一一个女人。”说到这里,荀炎犹豫了一下,“她此刻在韩敬那边,帮韩敬逃过正道的追捕。”

沈映雪说:“这么说韩敬的处境还不错?”

荀炎想到李百七给他看的信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他处在韩敬的位置,绝对屈辱至极,称不上好。可是换成韩敬那就未必了。

沈映雪问:“韩敬怎么了?被抓住了?”

“没有。”荀炎低声道:“曼奴与许多青楼妓院都有来往,她能帮韩敬做的不多,如今韩敬躲在她那里,假扮成了青楼里的姑娘,正在接客。”

沈映雪没想到韩敬还有这个遭遇,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荀炎。

他印象里的韩敬个子不到一米六,面容稚嫩,长了一副聪明相。去掉马赛克后的韩敬,个头比他还要高一点点,虽然说不上膀大腰圆,但也是正常男人的身形。

韩敬这样一个常宿花楼的风流公子哥,扮成那里的姑娘是什么样子?还接客?

荀炎说:“曼奴有一种药粉,可以让人陷入昏睡,至今无人发觉韩敬的性别。”

沈映雪大开眼界。

“公子是否打算让他回来?”

“回来吧,在那里实在委屈他了。”沈映雪经历过现代的开放观念,不觉得女装是多么耻辱的事情,但是他知道,这件事对古代人来说打击有多大。

三国演义里还写,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装气他。

韩敬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要是还能背刺,那绝对是个能忍辱负重成大事的,输在这样的人手里,沈映雪也不怨。

荀炎又说:“公子可还记得江寒枫?”

今天马赛克不在,沈映雪对他还有印象,“那个练剑的?他怎么了?”

“他追过来了。”荀炎讲了一下昨天与江寒枫的相遇,还有郡王对他的看重。

“没印象,别理他们,时候到了,自然就露出马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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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这么说的?”高殿上,身着浅淡绿衣的少年坐在中央,他有着一头白发,眼睛是比常人浅淡的灰蓝色,默然凝视殿下伏地的下属。

“是,这是他的原话,属下不敢记错,他确实说,簪花巷一直都是有主人的。”

少年低声道:“簪花巷的主人……你下去吧。”

从簪花巷回来的下属慢慢爬起来,他的半截身子都已经被腐蚀萎缩,连眼睛都瞎了一只,那半边身子,甚至连衣服都挂不住,只能用绳子捆绑,但是依然能见到里面深红色的肌肤。

他一瘸一拐地离开,不知往后命运如何。

簪花巷的主人嘴上说着不在意,离开之后,就派了那个声音妖媚的男人回来,给他们几个都用了毒。

不止是他,其余前去打探簪花巷消息的人,也都变那人毒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那个人手段狠辣,心思歹毒,绝对不是个好惹的。

白发绿衣的少年倚拖着手臂沉思了一会儿,招来下属,“把簪花巷主人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尤其是颜家和孙家,务必不能遗漏。”

下属领命而去,少年又道:“备车,我要亲自去江南。”

“是,少主。”

-

马赛克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了。

沈映雪又变成了高度近视人畜不分的样子。

簪花巷的事情有荀炎和其他人帮着打理,沈映雪的生活和以前区别不大,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电视剧,闲暇时候去看看小乌龟,晒晒太阳,或者听手底下的人说话。

沈映雪的病情果然是瞒不住的,就算他思维和正常人一样,马赛克擦掉的记忆,还有每日喝的药,都被人看在眼里。

不过那几个小首领没敢往外面说,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之前那个关于沈映雪疯了的传言是真的。簪花巷的其他人,只知道暗部换了主人,甚至不清楚沈映雪还活着。

沈映雪制定的新的规章制度开始实施。

李百七他们买了成堆的胭脂水粉,铺路前先把原来的泥巴路翻了一遍,翻出来好几具尸骨,早都烂的不成样子,匆匆用草席一卷,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清理完尸体,再将这些脂粉混着水和泥土拌匀,铺在路面上。土里的血腥气一时半会儿散不了,整个簪花巷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味道。只是血腥气一直是淡淡的,混着脂粉香味,不算难闻,甚至还很容易让人想到“美人乡英雄冢”这样的俗语。

沈映雪翻看过账本,簪花巷的收入用来买脂粉绰绰有余,那些胭脂水粉可能会过期,如果到时候血腥味还没散完,味道变得奇怪起来,还得再买一批。

外面在下雨,沈映雪躺在窗边的矮榻上看电视。

荀炎从外面进来,收起伞抖了抖水,放在门边,“公子,这几日前来试探的人更多了,只是都在暗处,没有之前那么光明正大。”

沈映雪说:“由着他们去,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

杀了一个万宝贵还不够,还得有另外的人死在簪花巷手里,才会给人危机感。

沈映雪不是以前的魔教之主,不喜欢草菅人命,这个人被害者人选就得好好挑一下,没想到挑了好几天,沈映雪震惊的发现,好家伙,不愧是法制不健全的古代,这样的人选实在太多了。

万宝贵霸占地产,逼的普通百姓家破人亡,放在这群人里只能说是平平无奇。

朝廷里一派和乐,熟视无睹,却堵不住老百姓的悠悠众口,孰是孰非,虽无王法定夺,公道却在人心。

沈映雪挑了一个祸害的范围很广的人,让荀炎去做掉他。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是魔教教主,而是每年都要去杀死坏人的西门吹雪!正义的使者!

荀炎不太放心地跟他道别,知道沈映雪记性不好,临走前像原来那样叮嘱他,不过这次比往日多说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公子切莫把身家性命交付给旁人,多留个心眼总没坏处。”

沈映雪知道他还没放心这些暗部的人,郑重地答应下来,“我吃了这么大一次亏,心里有数。”

荀炎离开后,照顾沈映雪的事情就落在了兰锦身上。

兰锦振作起来之后,重新研究毒术,算账的活儿交给别人来做了。

簪花巷毒术就属他厉害,没人能说得上话,兰锦经常逃班,跑到沈映雪这边陪他。

沈映雪觉得很奇怪:“你这么陪我发呆,不觉得无聊?”

沈映雪自己有电视剧综艺和动漫,还有奇奇怪怪的马赛克等他探索,哪怕瘫在**不动,每天都有新鲜的东西。兰锦就不一样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就守着沈映雪,呆一个下午都不觉得烦。

听到沈映雪的问话,兰锦还很高兴:“不无聊,能陪在教主身边,是属下最大的心愿。”

沈映雪闻言,关掉电视剧,过去捧着他的脑袋揉搓,把猫头揉到变形,直到把猫猫头变成流泪猫猫头才停下来。

气氛正好的时候,外面有下属通禀。

“公子!外面又有人过来,是个身形奇特的普通人,说是要找您。”

兰锦整理了一下衣服,搓搓脸颊,捏着嗓子用熟悉的变态声音说:“拒了他,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见到公子的。”

“可是那个人说……他是簪花巷主人的旧识,一定要见公子一面,不然不会离开。”下属也很为难。

放在以前,他们早就把人一刀捅死,就地掩埋,管他是什么身份。可是现在沈映雪不让乱杀人,那个人看起来身体差得很,骂又骂不过,打也不能打,实在没办法。

沈映雪道:“那就去见一面吧。”

兰锦不赞同地看着他,对外面的下属说:“你先下去吧。”

等人走后,他道:“教主脸上没有易容,莫非要以真面目示人?”

沈映雪的脸,很多人都见过。

“簪花巷主人”本来就是捏造出来的人,根本没有过去,哪来什么旧识?来人显然别有用心。

“也是……如果有单面玻璃就好了。”

教主又在说疯话了。兰锦心里想着,没有出声。

沈映雪说:“有没有那种屏风,我能看到他,他看不到我?”

兰锦道:“有是有,只是簪花巷没有,如果现在去买,恐怕来不及了。教主您若是真的想见他,不如用面具或者斗笠遮住面容?”

“那就斗笠吧。”

沈映雪换了一身黑衣,戴上黑色的斗笠,依然坐在窗边那张榻上,等待“旧识”的到来。

他以为那个旧识会是三四十岁的江湖人,没想到竟是个纤细孱弱的少年。

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绿色衣服,头发全白,没有一丝杂质,用碧玉的簪子束起,他的眼睛是漂亮的灰蓝色,今日下雨,屋里光线暗,蓝色中透着一些黑色,很是漂亮。

这个马赛克不错,搞出来了一个外国美少年,简直像是从动漫里穿越出来的角色。

就是这一身古代衣饰,略有些违和感。

那个少年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身后还有一个壮硕的仆从。仆从的面部打了马赛克,看不到表情。他扶着少年,似乎很是爱护他。

“您、您就是这里的主人吗?”少年紧张地问。

沈映雪颔首,压低声音道:“是我,不过我可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位故人。”

那个少年说:“我并非有意说谎,只是实在想见您一面。”

沈映雪问:“见我做什么?”

“我叫诸成玉,父亲是青羽宫的长老诸天泽。青羽宫宫主杀死我父亲,霸占了我的母亲,还想欺辱我,我实在没有办法,幸好有阿武带我逃了出来。这一路上,我听好多人说起过您的名声,想求您帮我复仇,我只有这一个心愿,若是心愿能了,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想让我杀死青羽宫宫主?”沈映雪低低笑了一声,“我凭什么帮你?”

“这个东西,行不行?阿武,把东西拿出来。”诸成玉对旁边的汉子说。

沈映雪这才留意到,这个少年的眼睛好像是瞎的,他讲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视线接触。

美少年真可怜。

很快沈映雪就转移了注意力,那个叫阿武的人,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他想上前交给沈映雪,被兰锦拦住了。兰锦拿在手里检查了一下才双手递到沈映雪面前,“主人请过目。”

是游戏机!

他老婆花鹿鹿!

沈映雪拿起游戏机,拆下手柄又安装上,接着按下开机键,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内心都在嚎叫。

[系统!你看到了吗!!老婆!回来了!!!]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看到了,现在可以解除马赛克,要解除吗?]

[不了吧,我觉得就算带着马赛克,也能伪装的滴水不漏。]沈映雪确实好奇白发美少年的真实样貌,但是那哪里有老婆重要?

好不容易拿到游戏机,他心里只剩下游戏,根本容不下其他。去掉马赛克,他的游戏机就不见了。

沈映雪高兴地摆弄了好一会儿令牌,看得兰锦心惊胆战。

教主太在意魔教了,魔教的令牌,对其他人来说,代表着权力,对教主而言,却有更深刻的意义。

那两个人如果知道教主的身份,直接杀了就好,兰锦主要是怕刺激地沈映雪犯病。

沈映雪拿着令牌,翻来覆去地看,手指在上面摩挲,就算斗笠遮住他的视线,也能从动作中感受到珍视和怀念。

沈映雪沉默了大概有半刻钟,情绪平静下来,把令牌放到一边,对白发少年说:“你从哪里得来的?”

诸成玉目光涣散,对着沈映雪的方向道:“宫主让我去他的寝殿,我,我害怕极了,躲在了一个柜子里,从里面偷来的。”

沈映雪用轻柔低沉的声音问:“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东西能让我甘心替你复仇呢?”

诸成玉说:“因为宫主后来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倒是说得过去。”沈映雪对弱势群体总是会温柔些,他提醒道:“不过你还是太单纯了,你难道没有想过,我直接把你杀了,这东西照样归我所有,还不必惹上麻烦。”

诸成玉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您、您不能这样……”

沈映雪坚定地给单纯的少年做人生导师:“我可以。”

那孩子被他吓得不行,全靠阿武扶着才能站稳。

沈映雪看到差不多了,拿起令牌,对他说:“我答应了。”

诸成玉没想到事情突然反转,呆了一会儿,脸上渐渐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您真的答应了?”

“我向来说到做到。”沈映雪指着兰锦,“不信你问他,上次有许多人来挑衅我,我说过会放他们走,立即就让他们离开了。”

兰锦用温柔细腻的声音回道:“主人说的是。”

少年似乎有些畏惧兰锦,打了个哆嗦,没敢说话。

诸成玉在心里暗恨:你确实把人放走了,可是把人毒成那副模样,那不是在打几个门派的脸?我青羽宫岂是这么好欺负的?

沈映雪说:“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诸成玉绞着手指,畏畏缩缩:“我可不可以不走?”

他停顿一会儿,发现沈映雪没有说话,旁边那个恐怖的男人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可怜巴巴道:“我爹娘都死了,青羽宫丢了东西,宫主在到处找我。我听说簪花巷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能不能让我留下?”

沈映雪问他:“你会做什么呢?”

兰锦也跟着说:“簪花巷从不收留无用之人。”

诸成玉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回答,没有说话。

“好了,不逗你了。”沈映雪拿起游戏机,点开一款游戏,点击登录,“看你这么可怜,就留下来吧。不过簪花巷有簪花巷的规矩,你若是敢触犯,我可不会留情。”

“多谢您。”诸成玉感激道。

兰锦见沈映雪抚摸着令牌,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不会再理会白发少年了,便对他道:“跟我来,那边正好有一间空屋。”

阿武扶着诸成玉,跟在兰锦身后。

兰锦用变态的声音威胁眼盲少年:“从今往后,你就是簪花巷的人,他是簪花巷之主,自然是簪花巷所有人的主人,你最好时刻记得。你若是老老实实,自然有你的容身之地,若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主人吩咐过,不准杀人,不过我这里有千百种方法,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好不要尝试。”

诸成玉打了个哆嗦,喏喏称是。

兰锦带他离开沈映雪居住的院子,去了簪花巷的另一边,将他们二人安置在一处空闲的房间。

等兰锦走后,诸成玉收起伪装:“阿武,你觉得簪花巷主人如何?”

阿武说:“深不可测。”

诸成玉抚摸着胸前垂落的白发,目色沉沉,“原以为是个有名无实的绣花枕头,没想到他的武功竟如此之高,连我都参不透。他的样貌如何?”

阿武说:“他穿了一身黑衣,带着黑色的斗笠,看不到样貌,连眼睛也遮挡住了。”

“此人心机之深,超乎我的想象。”没有外人在,诸成玉动作自然地迈出脚步,准确地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也不知道那个令牌究竟是什么东西,被那老东西这么宝贝,还能入得了簪花巷主人的眼。”

阿武没有说话。

诸成玉自顾自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探清簪花巷主人的底。”

簪花巷的人,但凡有点能耐的,都是罪孽深重,不被世人容纳的人。簪花巷主人不可能籍籍无名,他从前一定响彻江湖,后来出了事情,才躲到这阴沟里。

从前他引而不发,只待今日各大门派名声有损,明争暗斗时才出手,肯定大有图谋。

“你说这个簪花巷主人,大约多大年纪?”诸成玉收起愠怒的神色,又恢复成那派天真模样,“他是否真的对我心有怜惜?我这样的容貌,应该能入得了他的眼吧。”

否则依着他歹毒的手段,早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杀人夺宝,掩埋了尸体,谁也不知道。怎会把他留下来?

另一边。

沈映雪摘掉斗笠,用袖子擦了令牌好几遍,抱着它在**滚来滚去,口中偶尔念叨几声。

旁边守着他的兰锦竖起耳朵仔细听,捕捉到他喊的是“老婆”,脸色一下就变了。

教主竟早有心爱之人!

是否与这块令牌有关,那个人会是谁?

想到沈映雪的病情,兰锦心里浮现出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测。

莫非教主他……其实是……把魔教当做自己的妻子看待的?

回想起以往种种,兰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禁替沈映雪黯然神伤。

他和沈映雪地位实在悬殊,从来没想过与他修成正果,只希望教主得尝所愿,平安一生。

可是沈映雪把魔教当做妻子,魔教却不在了。

教主的疯病,大概就是因此而生吧。

作者:你再等等。

江寒枫:等不了了,笔给我,我来写!

我发现一件事情哦,就是我的其他文里设定过的,新文会有意避开,比如这个白发美少年(单指外表和眼睛),就在另一个预收里打算写。今天突然顿悟,我完全可以一直写嘛!这就是我的xp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