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见了!老水手!(二)

“等一下!长官!时间不对!”戴维·贝蒂大呼出声之后,整个看坎伯当号战列舰舰桥上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贝蒂看着自己手中的怀表,又看了看舰桥上面所挂着的摆钟,在今天出发的时候他的表才和摆钟对过时间,但是现在,坎伯当号的时间比他的怀表快了一分钟。

这一分钟的时间绝对是致命的,在地中海舰队第二中队的对面,第一中队的六艘战列舰已经以整齐的节奏开始调整舰艏,以一种和第二中队编队弧线相似的弧度,开始对准第二中队的战列线间隙。

在海上航行的军舰并不像在陆地上行驶的车辆,刹车踩下去之后就能够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军舰在之前推进当中积攒下来的惯性即便是倒转螺旋桨也不是能够在短距离内停下来的,更何况现在几乎没有人发现时间有问题!

坎伯当号战列舰的舰长看了看舰桥上挂着的摆钟,又看了看贝蒂,他此时也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在军舰上悬挂的这个摆钟是全舰船员钟表对时效准的基础,你说时间有问题,难道就一定是这个摆钟出现了问题吗?

然而就在此刻,在他旁边的二副也掏出了口袋里面的怀表,接下来的话让坎伯当号的舰长如坠冰窖:“该死的,我的时间和贝蒂的一样,我们的摆钟时间快了一分钟!”

“该死的,赶快给旗舰发信号!”坎伯当号战列舰的舰长立刻惊呼出声,可是这个时候就算旗尉官快银附体,瞬间把信号旗升起来也来不及了——一中队和二中队之间编队训练的距离只有6链!而维多利亚号现在已经开始转向,虽然说理论上维多利亚号只需要800码的距离就能够完成转向规避的动作,可是前提条件是现在维多利亚号立刻进行转向,而现在双方的距离还在继续拉近!

真的是危在旦夕!

在关键时刻坎佩当号战列舰的旗尉官表现出了一名合格的皇家海军旗尉官在危急关头灵活应变的高超素质,旗尉官很清楚,自己现在来不及把一连串的信号旗挂上去通知清楚对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毕竟挂一连串的信号旗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就像在特拉法尔加海战当中的纳尔逊元帅悬挂的“ England expects every man to do his duty.”,这一句话就要挂起十几面旗子,现在这种危机的时刻,这样肯定是来不及的,所以这名旗尉官只是干脆地挂起了一面我D字旗,虽然和现实的情况不符,但是对面只要看到这面旗子就能够立刻作出反应,因为这是在表明自己的“我舰操纵困难,请避让。”

在正常情况下,维多利亚号作为地中海舰队的旗舰,它上面的官兵的素质应该是整个地中海舰队当中数一数二出色的,可是今天却出现了一系列的意外状况,“维多利亚”号其实并不处于正常状态。舰队于5月27日从马耳他的瓦莱塔出发之前,“维多利亚”号上的资深上尉【first-lieutenant,军舰上上尉军官里资历最高的一个,职位仅次于舰长(captain)和副舰长(commander)】爱德华·英格菲尔德(Edward Inglefield)患上了马耳他热病,未能随舰出海。他的位置临时由火炮军官阿瑟·莱维森上尉代替。舰队出航后不久副舰长也不幸染上热病,一直高烧不退,只能在住舱内休息,他的岗位临时由鱼雷军官赫伯特·希斯上尉代替。这样“维多利亚”号上两个重要的军官岗位都是由资历较浅的军官临时代行,而这仅仅是军舰上面的相对高级的军官,在下面的基层军官和水兵们当中也有一些人患上了马耳他热病,这些人大多都在船舱内休息。

不专业的人员配置导致维多利亚号上观测员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坎佩当挂起D字旗,实际上第1个注意到对面情况的是旗舰导航军官托马斯·霍金斯-史密斯中校(Thoma Hawkins-Smith),不过他在看到对面挂起了D字旗之后,却并没有开口,而是偷偷看向了杰里科,杰里科也注意到了坎伯当号悬挂起来的D字旗,看样子在坎伯当号上面大概已经有人注意到被调过的钟表时间有问题了。

不过他并没有作声,而是继续按照原定的计划转舵,此刻舰桥那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后面的其他军舰是否跟随旗舰同步转向编队是否保持的良好上,在这个时候舰队向东驶至特里波利湾以北两纵队开始同时向内作180度转向,然后向南进入锚地,而现在的坎伯当号已经挂出了D字旗,也就是说他们会继续保持前进,不会再进行转向,这样接下来很快维多利亚号舰桥上就会有人注意到坎伯当那边的情况。

在杰里科眼神的示意下,托马斯来到特莱恩爵士旁边,在航海桌上指着海图大声的说道:“爵士,我觉得我们的距离有些近了,6链间距是无法完成两纵队同时向内转向的,如果出现操作失误的话,那么两个舰队就会撞在一起,因为两个中队旗舰,也是先导舰——“维多利亚”号和“坎伯当”号的战斗转向半径都是800码左右,我建议将间距设为8链。”

舰桥上面的军官们的目光都被集中在了托马斯和航海图上,特赖恩只是摇摇:“8链是海军规定的防撞击极限,我们需要突破极限进行训练,这才是我们训练的本意,保持那么大的安全距离训练是没有用的,在交战的时候敌人可不会给我们留出这么大的空档来。”

特赖恩又将他的目光转向了旗尉官查尔斯·吉尔福德上尉,命令他向全舰队发信号将队形转为两列纵队,间距6链,以确保后续跟随着其他军舰不要因为担心防撞极限的问题而擅自降低训练难度。吉尔福德接受命令后开始挂起信号旗,信号旗在主桅信号索上升起。

而阴差阳错的一幕在这一刻出现,第二分队旗舰“坎伯当”号那个业务水平出色的旗尉官立即升起了应答三角旗至信号索较低的位置表示收到命令,随后将旗升至信号索顶端表示完成机动准备——因为这是来自旗舰的命令,需要第一时间表示自己接受到命令,而唯一的错误就是三角信号旗挂错了锁具,导致三角信号旗升起来之后,D字旗居然降下去了,这两个旗子用在一套锁具上了!一上一下,绝了!

其他舰只也纷纷挂出同样的信号,托马斯对此大惑不解,他不记得在坎伯当号上有这么多安排的人手能够配合他们,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挽救维多利亚号战列舰了,虽然在其他的军舰上也有军官,感觉今天的信号有问题,时间上也有些不太对劲,不过却没有任何人敢违抗特莱恩中将的命令。

从特赖恩上任地中海舰队司令以来就在对皇家海军的编队战术以及编队信号改革做出不懈的努力,硬派的作风让他迅速狠抓舰队的训练水平,毕竟他的战术需要极高的执行力才能进行,这也为他在舰队的军官当中树立了崇高的威望。

这些军官们基本上都深知中将的威严作风,3时过后不久,舰队已驶至莱昂斯塔以北海域,特里波利城内白色的建筑物也已清晰可辨。

特赖恩转向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旗尉官,让他挂出自己先前计划的机动命令,准备同时升上“维多利亚”号的信号索的两串旗语分别是:“第二中队顺次向左舷转16罗经点,保持队形”;“第一中队向左转16罗经点,保持队形”。

两支编队同时同向转向的话,自然是能够安全的完成穿插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双方的时间上出现了差错,而且坎伯当号在意识到了问题之后虽然发出了信号,可是刚才一连串的信号操作忙中出错,在挂起了三角旗表示接到命令之后,坎伯当号正准备再次挂起信号旗通知维多利亚号,可是信号锁具却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故障,而在这个时候,维多利亚号上的信号旗也升了起来,只不过生起来的命令却是“第二中队顺次向右舷转16罗经点,保持队形”;“第一中队向左转16罗经点,保持队形”。

本来两个编队都应该向左转向的命令,其中一个变成了向右转向,你左我右进行避让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相信很多人都清楚。

“维多利亚”号和“坎伯当”号的战斗转向半径相加至少大于8链这是地中海舰队每一个军官都知道的事情,我现在双方的距离实际上只有6链,特赖恩却无动于衷地继续向后方观望,他此刻位于前舰桥登上的海图室。这是位于指挥塔上方的一个小平台,只有简易的帆布遮阳棚,不过它的位置很高,除了两座横置的烟囱挡住了部分向后的视线外这里的视野是全舰最好的。

托马斯、值更军官查尔斯·科林斯上尉等人都已等候在这里,特赖恩上来后就面向后方凭栏观望,这里是他在舰队机动中最喜欢站立的位置。特赖恩的一句名言是:舰长应该永远向前看,司令应该永远向后看。在这里他可以清楚地观察其他舰只执行旗舰命令的情况。此时在“维多利亚”号后方四百码处紧紧跟随的是“尼罗河”战列舰,而舰长是特赖恩最欣赏的诺尔上校,第一中队正在按照他所预想的进行一个完美的阵型转换机动,而当特莱恩中将终于转过头看向前方的时候,他才发现第二中队完全没有按照他所预期的那样进行机动。

“上帝!快倒车!”他现在已经来不及责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了,可是现在无论是转向还是倒车都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维多利亚号和坎伯当号的痕迹重叠在一起。

10600吨的“坎伯当”号以6节的航速与“维多利亚”号相撞,其冲力相当于她发射的一枚13.5英寸炮弹近距离直接命中对方,但这次相撞给“维多利亚”号带来的损害远大于一枚炮弹。

“坎伯当”号的舰首撞在了旗舰右舷距舰首70英尺处,她尖锐的撞角在水下12英尺处轻而易举地撕开了“维多利亚”号侧舷装甲带下方脆弱的舰身,穿入后者内部达9英尺。这里正好是“维多利亚”号的木工车间和1号储煤舱,巨大的冲力将煤舱与相邻的士官住舱间的舱壁撕裂,成吨的威尔士煤泻入住舱,将一些正在吊**睡觉的人湮没。相撞后两艘战列舰绞在一起,但随着双方的全力倒车,“坎伯当”号的舰尾逐渐向“维多利亚”号靠拢,使得损伤部位面积很快扩大,多处水密舱壁被破坏。首楼下方被拉扯开的破口高达28英尺,水线下方破口宽度为18英尺,舰身侧面损坏面积达100-110平方英尺,就是上帝也救不了维多利亚号了!

相撞后不到两分钟“坎伯当”号就与“维多利亚”号脱离,但是这样也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海水从巨大的破口涌入后者的舰体了。对“坎伯当”号来说,相撞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从“维多利亚”的舰桥上就可以清楚地看到50码以外“坎伯当”号舰桥上一张张惊魂未定的面孔。不过对“维多利亚”号上没有目睹这一幕的人来说,似乎只发生了一次不大的撞击,大副在撞击发生后立即向特赖恩请示到船舱内检查水密门的关闭情况,他首先下到锅炉舱和引擎舱,发现那里仍旧秩序井然,也没有进水。但当他沿右舷住舱甲板向前检查时发现海水正越来越快地从前面涌来。他看到的几处水密舱门都已关闭,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由于天气炎热,舰队又处于普通的航渡状态,“维多利亚”号上的多数水密舱门都处于敞开状态。希斯上尉在相撞前一分钟才命令关闭舱门,而即使在战斗状态下关闭所有舱门也需要至少三分钟时间。当杰里科感到舰体正在快速向右倾斜时,他意识到“维多利亚”号已很难拯救了。

代理担任副舰长的希斯上尉通过传声筒大声命令关闭水密舱门,准备堵漏垫,随后他冲进水兵住舱召集损管人员。但是在海图室,虽然大部分人都知道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必然发生碰撞,但他们在最后几十秒都怔在那里,杰里科以下的军官都已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坎伯当”号向旗舰冲来。

相撞仅仅两分钟后海水就已经漫上了“维多利亚”号的舰首甲板,她现在只能以不到3节的速度艰难而行。很快操舵手报告舵机被卡死,托马斯意识到全舰的液压系统已经失灵,依靠液压收放的大型救生艇也无法吊入大海了,海水飞快的上涨,相撞8分钟后整个舰首都已没入水中,同时海水开始从舰首主炮塔的炮孔灌入舰身,“维多利亚”号右倾已达20度,甲板上已经很难站立。

“将军!我们要立刻开始损管!”杰里科一把拉过了在剧烈的撞击当中摔倒在平台上已经跌得有些神志不清的特莱恩爵士的胳膊:“您需要马上更换旗舰!我先带您离开。”

他最后给托马斯打了一个眼色,托马斯立刻会意的招呼起舰桥上,其他还能动的军官下到下面的舱室里准备损管,特莱恩感受到船体正在迅速的倾斜,不过却将的他还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抛弃自己的旗舰:“不我就在这陪着我的旗舰。”他正说着转过头,却愕然发现杰里科手中正握着一只装了消音器的转轮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他的脑袋。

黑洞洞的枪口让他恢复了清明,他看着杰里科,口中的那一句为什么还没有说出来,铅制弹头就已经夺走了他的全部意识。

“再见了,老水手。”海图室周围的遮拦使得下面所有位置比海图室低的人都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事情,而撞击产生的**以及嘈杂的噪声更是完美的掩盖了本就不大的枪声,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真相,除了谋划者之外,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事故的全部责任也将会由特莱恩一人承担。

特莱恩爵士倒在平台上的尸体双瞳中还保持着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而此时的杰里科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乔治·特莱恩也算得上是他的授业恩师,然而在今天为了皇家海军的改革能够顺利的推行,他不得不亲手来为皇家海军更换一个火车头,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野兽而不是一个人。

“对不起,老师,这都是为了皇家海军。”他喃喃自语的愣了一小会儿之后,船体越来越明显的倾斜让他清醒了过来,他取下皮带把特莱恩爵士的尸体和护栏绑在一起,确保尸体一会不会浮上来,这很重要。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站起身来,来到下面的舰桥上的黄铜通话管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大吼:“这里是舰长,全员弃舰!弃舰!”

可是话音刚落,3时24分,“维多利亚”号猛然向右舷倾覆,随后又向左扶正了几度,但舰首很快下沉,尾部高高翘起,不到两分钟就从水面完全消失了,只在海面上留下大片飘浮的杂物和在漩涡中挣扎的几百名官兵。

在最后的几分钟里,人们沿着倾斜的舰身滑入海中,或者从高高翘离海面的尾部跳入大海。不过仍有很多人被绳索缠住随舰沉入海中,或被仍在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卷入深渊。最悲惨的是全体锅炉舱和引擎舱的官兵,他们没有接到弃舰的命令,也没有料到军舰会倾覆的如此之快,因而无一幸免。

1893年6月22日下午三点二十四分,英国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旗舰维多利亚号一等战列舰沉没在水深80浔的海域。包括地中海舰队司令乔治·特赖恩中将,舰队总财务官,舰队总工程师,旗舰牧师等共22人在内全舰官兵共有358人随舰遇难,357人获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