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野心的萌芽
冬天的浓雾再一次笼罩了四九城,哪怕是在这天下九龙汇集之地,住在城里的人们也能够感受到战争在一点点临近,每天清晨,在各大银行前都能看到不少排队等候的人们,这些老老少少在晨雾中跺着脚,搓着手,一边把早上的寒气从身上赶出去,一边等待着银行的开业,手里或者怀中的包裹里满是龙元,就等候着银行一开门就去抢购特别国债,虽然这次皇室表示这次是特别国债,但是是个明白人就知道这是提前发售的战争债券。
由于大明皇室600年延续的历史,所以目前的大明帝国皇室的信誉是相当坚挺的。所以很多人都天天起个大早前往银行认购国债——只要帝国没有完蛋那么国债就不可能赔,退一万步,就算战败了,皇室也要捏着鼻子把国债还上。
从过去近一百年来,大明帝国的攻击性伴随着军队的扩张和收获也越来越强,这种渐变的增长在最近这近十年中达到了顶峰,国内很多新涌现的报刊杂志大量冲击着其他传统的报纸出版社和杂志社,《环球日报》为代表的日报的出现代表着纸质媒体的时效性达到了巅峰,而更多涌现的《知乎》或者《龙空》这样的周刊杂志也迅速扩大市场,如同病毒一样抢占着国内的舆论阵地,在民众当中,尤其是年轻人里面受到了强烈的欢迎。
李鸿章坐在车里,手里拿着今天的《环球日报》路过燕京大学的时候,看到了车窗外搭起台子,学生们站在台子上举着喇叭号召市民支持战争,从外东北和远东州把俄国人驱逐出去,恢复当年的故土,甚至有人在喊着要收复到贝加尔湖,背后的地图上已经将远东州和外兴安岭涂上了红色,上面写着泼墨的大字:
“驱逐他们!一个不留!”
李鸿章看着那个涨红着脸在台上激昂的说着什么的学生,还有台下叫好的学生们,年轻的荷尔蒙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泄出来,冬天的空气都让人感觉到了一丝躁动。
“不过是年轻人的一时冲动罢了,大人不必在意。”车里李鸿章的秘书看着他的脸上布满了阴郁,开口劝解道,“年少轻狂是在所难免的。”
“不必在意?”李鸿章放下报纸,折叠整齐放在车门上的架子上,李鸿章一向拥有非常好的生活习惯,他总是以圣人的要求来规范自己的行为,至于有人嘲讽他为官“合肥”,他也从来不以为意,毕竟圣人说过君子爱财嘛,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取之无道。
只是,无论自己在官场上怎么摸爬滚打,都距离首辅的位置始终有一截若有若无的距离。
秘书扫了一眼报纸,李鸿章习惯把自己刚看过的部分折叠在最外面,这样可以方便下一次阅读的时候直接拿过来看,所以秘书一眼就看到了李鸿章刚才看的文章——《论亚洲共存》
《环球日报》的风格一向激进,他们的国际时政文章始终在宣传:亚洲很大,但是只能支持一个大国发展,不过大国发展起来之后,可以带动周边的国家共同发展,先富带动后富,并且提出了“再度远迈汉唐”的口号,自然是得到了很多年轻人的支持和拥护,甚至在周边的国家当中,也得到了很多其他亚洲国家的年轻人的欢迎,在这个年代不要说是在亚洲,就是在欧洲的进步书籍和报刊也是非常稀少的,言论自由?你在教西方国家做事?
“他们都是燕京大学的学生,未来他们就会是帝国社会的最高层的一份子,未来的议员,官员,大商人都会出自他们之中,20年后这群狂热的学生就会步入政府权利中央的圈子,你还觉得这无关紧要么?”
秘书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看来不过是学生一时的心血**罢了,但是李鸿章明白这种狂热是刻在他们的骨子里面的,等到这些学生长大以后,他们就会用成熟的外壳把这份狂热掩盖下去,可能他们会看起来变得冷静变得沉稳,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就会变得如同绵羊一样看起来那么平和了。
摆了摆手让秘书不要在意,他不指望从秘书哪里获得答案,一个帝国外相都无法回答的问题指望一个秘书给出答案?李鸿章感觉自己置身于一条汹涌的大河之中,怒涛裹挟着滔天巨浪几乎要把他吞没,但是他无力改变这一切,因为这条河现在正在朝目前所有人的期望的地方前进,所以所有的人都在拍手叫好,有的人甚至向河里添上一池子水,好让这条河更汹涌一些。
马车刚刚来到红楼,这座大楼是内阁新的办公地点,政府的议会大厦,内阁的红楼和军部的五角大楼都在一个地方,这样极大的方便了政务工作。
不过在建造过程中也有过一些以外,比如军部的五角大楼,曾经因为施工时候的意外导致一个“角”受损,后来发现是因为有无政府主义者(我是不太清楚为什么无政府主义者在19世纪到20世纪初这么“流行”)在施工工地上进行破坏,这件事还让应天府知府和五城卫戍司令遭受了严厉的处分。
走下马车,李鸿章还没有进“红楼”,就看到了财务部尚书火烧眉毛一般的从红楼跑出来,李鸿章有些奇怪的拦住了他,毕竟能一堂堂财务部尚书跑的像出栏的种猪一样也是不容易。
“幼樵,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哎呦喂!李大人!您可算是来啦!”张佩伦看到李鸿章就如同看到了亲人一样,现在的张佩伦可不是李鸿章的女婿也没有娶李菊耦,所以朱少铭当初还感叹估计这个时空是没有张爱玲的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慌成这个样子?”
“出大事了,林鸿康被人发现贪污,结果他把发现的人派人给杀了想灭口!结果人家的儿子和老母亲直接告到最高法院了!”
“林鸿康?他是谁?”听到这个路人甲的名字,李鸿章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哪个智障,贪污算得了什么大事?有必要杀人灭口吗?
“他是。他是太子妃的弟弟!”
“太子妃?等等,这人是。”
“他是太孙的舅舅啊!而且还是太孙手中淮南煤矿的大董事之一!我跟你说这个事,明天所有的报纸都会报道,到时候一定是满城风雨!”
“艹!”
……
“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白慕堂把手里的《庄子·论剑》放下,看着此刻在沙盘前烦躁不已的朱少铭:“殿下,现在苦恼也于事无补,这时候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我本来以为老师也是来劝我放弃的,看来老师对学生还是挺有信心的?”朱少铭把目光从沙盘上挪开放到白慕堂身上,“只是我记得从前翁师傅教我《庄子·论剑》的时候,说的是天子剑,天子之剑,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为何刚才老师要用诸侯之剑说与我听?”
“殿下现在固然是摄政,但是您心里实际上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摄政,但是殿下的心不在国内,而是放眼于环球,着眼于列强之间,觊觎东瀛三岛之地,臣也不是很赞同殿下您的主张,但是殿下的决心无法更改,否则殿下于心无法释怀,所以我来替殿下排解忧愁。”白慕堂看着朱少铭:“如果殿下打算这时候发泄一下,臣还可以给殿下说说庶人之剑,哦。也不用,上斩颈领,下决肝肺这种事,您只需要找个侍卫就可以了。”
“看来老师是来消遣我的了?”朱少铭没有动气,白慕堂就是那种三句话可以把人肝火气出来的人。”只是来让殿下看清现状。”
“可是对我来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殿下您稍微退一步不行吗?”白慕堂叹了口气,他不仅是帝国枢密院副使、帝国总参谋部同知干事并帝国军情局局长,他同样也是朱少铭的老师——当然是穿越之前的朱少铭的老师,而现在他感觉到自己这个学生已经让自己有些感到陌生了。
“殿下,您的舅舅贪污而且杀人,这件事情本身其实可大可小,毕竟您是完全不知情的,无论是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手底下干事的人里没有败类,但是现在这件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你应该能够看出来这是推波助澜的结果。我想您也应该知道是谁在推波助澜。”
“皇爷爷不赞成我分散现在帝国北伐的重心,即便是在我向他展示了,现在今非昔比的武器和训练有素的新军之后,包括皇爷爷在内帝国的大部分高层依旧不赞同同时进行两场局部战争。”朱少铭看着白慕堂:“说实话,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国内的那些人总把目光瞄准北边的土地,英国人正在加速控制日本,把它变成一个在亚洲的桥头堡,北京协约组织在东亚现在只差日本这一块拼图,说得难听一点,日本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我们的睾丸,而且那是一个有野心的国家,历史上他们不止一次的试图谋取大陆上的土地,我认为我做的准备是必要的。”
“可是很多人并不认为这是必要的,殿下,支持你的那些大臣正在尽力把你和林鸿康的案子撇开关系,您现在依旧保持意见的话,会让他们的压力也很大,这是朝堂上的一次政治交换。”
“我拒绝用帝国未来的国运来做这个交换!”朱少铭的回答斩钉截铁。
“殿下,我们这都是为了您着想,您现在毕竟还是储君,您认为您对日本做出的一系列的布局是为了帝国未来的国运,可是在朝堂上大多数人并不这么认为,甚至现在那些支持您的大臣当中,他们也不一定这么认为,作为一名储君在这样的问题上和陛下以及,朝堂上大半的重臣对着干,这是很危险的!”
“老师不用把话说的这么绕,我知道您想提醒我,我现在毕竟还是储君,而储君并不是换不得的。”朱少铭看着他:“可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一年之内,时间和事实会证明一切,是皇姐让你来的吧?他是什么意见?”
“公主殿下的眼中,无论是任何事情都没有殿下您的安全重要,他也认为殿下您可以稍微退一步,时间在您的手里,陛下毕竟身体不好。”
朱少铭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独自转过身来,到窗边看着开始飘起雪花的顺天府,又是一年的冬天来临,1893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对于任何一个中国人来说,1894年都是难忘而特殊的一年,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他当然有100%的信心会做的比历史上1894年的大清好的多的多。
但是仅仅好的多是不够的,只要不够好,某种程度上就是失败,战略的机遇期的窗口往往是很短的,日本人的财政不可能支持很久,他们如果不选择加入战争的话,破产的财政就会把它们的国家给摧毁,这是大明斩断英国或者美国对于日本的控制和介入,重新确立整个东亚绝对主导权的国运时刻,如果失去这个窗口期,未来的日本之于大明很可能会变成像后世宝岛之于共和国一样。
至于什么徐徐以图后计,很多时候徐徐着就没有下文了,而时间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每一个假子就像是一个宿命的轮回一样,很多时候关系着中国的国运,就像他原本历史当中甲午年狼狈的大清成为了全世界列强国家口中的笑柄,自此整个国家开始进一步沉沦,甚至几年后八国联军的战靴踏过北京城的时候,他们绝对想象不到差不多又是一个甲子左右的时间轮回之后,同样的这片土地上的人能够在朝鲜把跨过三八线,一路高歌猛进的联合国军一脚又踹回了三八线。
这种国运的窗口往往只有那么一瞬,抓住了就能够为未来几十甚至上百年打下基础。
可是这些他又能和这个时代的哪个人诉说呢?自己这一行4人在这个时代还是太孤单了一些。
“殿下。”白慕堂开口似乎想再劝劝朱少铭,而朱少铭只是背对着他沉默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朱少铭打开窗户伸出手去,远处是巍峨的紫禁城,他的手掌虚握,第一次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从他的脑海当中开始迸发——
如果我是紫禁城的主人,那么现在。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再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了。
是啊,如果我是紫禁城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