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被闻寒扶——甚至是半抱着才坐上车后,季昭脸涨的通红,低不可闻地说了句“谢谢”,就闷闷坐在座位上不再吭声。
闻寒从另一面上车,上来后脱下自己的外套,很自然就去摘季昭的帽子、围巾,又帮他拉开羽绒服拉链,举起他的手脱下一只袖子——季昭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闻老师,我自己来!”
救命!看闻老师这娴熟程度,他先前莫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所以才没有记忆?
毕竟,傻子能记得什么……
季昭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想问问闻寒自己之前的情况,又迟迟开不了口。
脱下羽绒服,他呆呆把衣服抱在怀里,试图靠自己回忆,大脑里却依旧一片空白,最近的回忆,还停留在车祸发生前,和闻老师的那通电话,闻老师说,有话想跟他正式谈谈……
他手指攥了下衣服,下意识看了闻寒一眼。
闻寒也在看他,眼神……宠溺又无奈,复杂的季昭看不懂,心头却莫名一悸。
还要仔细看,闻寒已垂眸错开视线,侧身……贴着他身体……拉出座椅一侧的安全带。
好香……他贴近时,季昭本能般深深闻了下,随后红着脸,视线游移着把头微微扭开,放在膝上的手指蜷了蜷。
闻寒看了眼他修长的手指和泛红的耳根,喉结滚动了下:他“醒”了,是不是……终于可以履行一下为人夫的义务了?
车内空气一下子燥热起来,很不讲道理,很不合时宜。
帮他扣好安全带,闻寒坐直身体,将窗子开了道缝透气,冷风灌进来,想到季昭发烧刚退,他又立刻将窗子关好。
看他一眼,见他小哑巴似的沉默着,闻寒忍住掐他脸的冲动,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崭新的手机,递向他:“你原来的手机车祸时压坏了,卡已经补办好了,在这里。”
“谢谢。”季昭客客气气说了声,伸手拿向手机,准备接过来——闻寒却迟迟没有撒手:
“里面还有张副卡,是你这半年用的号码。”
“哦。”季昭迟钝地应了一声:看来他还没太傻,还会用手机……
就一个“哦”字……闻寒深吸口气,撒开手,看着他低头把手机开机,一头钻进屏幕里,气闷地看向老张:“张哥,把音乐打开。”
太安静了,他不适应!
手机里有些时隔已久的未接电话与未读消息,季昭一一看过,又翻起邮箱。
邮箱内有公司定期发送的周报与月报,他不由看得久了些,看完又联系了助理陈默,交代他整理好这段时间的事务下午向他汇报,忙完这些,他抬起头来,才发觉已到了家楼下的停车库。
车已经停好了,闻寒正静静等他。
“不好意思,哥哥,我——”嗯,等等,他叫闻老师什么?
季昭怔了怔,茫然地看了眼闻寒,脸后知后觉一阵发烫:好羞耻,怎么把心底的称呼就这么叫出来了呢……
闻寒也怔了怔,但看他一脸茫然,没说什么,压下心头杂乱,主动岔开话题:“下车吧,穿好外套,外面冷。”
他说着,率先穿好外套下车,接过张哥刚拿下来的轮椅展开,推到季昭那侧车门,确认他把外套和帽子围巾都穿戴好了,才拉开车门,伸手去扶他。
季昭避了避,躲开他的手,看向他身后的老张,脸微红,但声调沉稳,语气淡定,带着决策者特有的说一不二:“张哥,麻烦你。”
闻老师腰不好,他这么重,怎么能让他扶……
何况,他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一定很丑,闻老师要是能转过头去不看就更好了……
可惜,这要求有些怪,他没好提。
不知是丢失了记忆心里没底还是怎样,自清醒后,在闻老师面前,他总有些心虚。
进了电梯,只剩他们两人,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他看了眼闻寒手上提的包,红着脸向他伸出手:“哥哥,我拿。”
嗯,等等!他怎么又叫错了!
季昭脸更红了:“不是,闻老师,我,我——”
磕磕巴巴中,楼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季昭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连人带轮椅被闻寒从电梯中推了出去:“叫什么都行,我确实比你大。”
……不知是否错觉,闻老师一向清清冷冷的声音,似乎带了笑意?
季昭迷迷糊糊中,闻寒开了门,推他进了玄关。
客厅传来声响,机器人小一扫描到他们,笔直朝他们迎来:“你回来啦,昭昭?你回来啦,闻寒哥哥?”
看清它的样子,听清它的话,季昭愣住了:谁动了他家小一的程序?!
他从前是想过给小一编个欢迎程序,后来觉得太像狗……太中二了,闻老师肯定不喜欢,就没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称呼又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凭空长了辈分?!
它脸上这被狗啃了一样的贴纸又是谁贴的!!
“怎么了?”见他一脸受了惊吓的样子,闻寒也跟着看了眼扫地机器人,“有什么不对吗?”
太不对了!
不对太多,以至于季昭想说的话太多,都急得给憋住了,只挤出两个字:“贴纸——”
哦,原来是奇怪这个。闻寒反应过来,平平淡淡说了句:“你自己贴的。”
“我自己?”不可能!丑死了!
季昭张张嘴,还要说什么,闻寒伸手帮他摘下帽子围巾,又俯下身去拉他的外套拉链。
“我自己来!”闻寒一贴近,季昭注意力不觉从小一身上收起来,红着脸自己拉下拉链。
拉到最下面时,拉头有些紧,他左右手同时上阵,依然没能解开……
角力一阵,他停下来,失神地举起自己左手,看着左手手掌和手指一起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深深锁起眉头。
在医院时他主动要求,已经看过自己的病历,知道自己当时颅脑损伤比较严重,留下了不少后遗症。可知道是一回事,真体验到,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度用力没事的。”闻寒看他一眼,放轻声音,“你平时用电脑用手机都没影响。”
“嗯。”听到话声,仿佛突然意识到闻寒在,季昭立即放下左手,握成拳,还用右手捂住——丑,不可以给闻老师看到。
这一打岔,他倒是暂时搁下了机器人的事。红着脸任闻寒帮他拉开拉链脱下外套,无意扫向室内,扫到一半,他又愣住了——
“这是什么?”
顺着他视线,闻寒看向玄关柜上拆了一半的快递箱,和快递箱上摆的一罐……孕妇奶粉,脑子一滞:“没什么……”
这是什么,他倒好意思问……是他那三万工资的好去处之一……
可他忘了个干净,闻寒便只好独自尴尬,见他望着奶粉一脸不解,硬着头皮解释:“是我准备代言的品牌,让他们发货过来试一试。”
“哦。”这样季昭就理解了,只是对对方公司不太信任,建议闻寒慎重考虑——什么样的脑子,会想的到给闻老师喝孕妇奶粉呢?
跟闻寒说了这一点,听他语气复杂地说会慎重考虑后,季昭放了心,控制着轮椅进了室内。
除了扫地机器人,相比他出发去S市前,家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要不是季节确实变了,他还以为自己不过走了两三天……
“要不要先去洗澡休息?”把自己和他的外套都挂好,闻寒看向客厅中发怔的季昭。
连发几天烧,人又时昏时醒,季昭身体还很虚弱,按医生意见,虽然出院,还是要卧床休养的。
季昭点点头,休息不休息另说,澡是要洗的。
闻寒于是带他回到主卧,进卫生间调好水,又给他准备好换洗衣服和套在脚腕的防水护套,想起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皱了皱眉:“自己可以吗?”
“可,可以!”必须可以!
“花洒下面有椅子,给你坐着洗的,墙上有扶手,起身时记得抓,不要滑倒。”
“知道了。”季昭脸红。
“那别锁门,有问题叫我,我就在门外。”
“嗯。”季昭脸更红了。
进了洗手间,合上门,轻轻舒了口气,他才看向淋浴区:花洒下果然有把椅子,墙上也确实装了扶手,不只是淋浴区,从洗手台到马桶两侧,都加装了扶手,整个卫生间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季昭伸手抓着扶手站起来,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有些挫败: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嘶,头疼……
花了二十分钟,季昭终于洗完澡,打开洗手间的门出来。
见他没有磕着碰着,除了脸色白点儿没别的毛病,闻寒松了口气,熟练地把他推回洗手间,拿出吹风机。
“我自己来。”季昭举起手。
“没关系,我帮你。”
“不用!”季昭神色坚定地摇头。
“你锁骨骨折做了手术,恢复期还没过,手臂不能长时间上举。”闻寒耐心解释。
季昭静了静,活动了右臂,还是固执地要接过吹风机,神色严肃非常:“没关系,闻老师,我可以。”
……救命!他先前到底是什么废物?!
呵,不是前两天举几秒吹风机就喊手痛痛的他了……
闻寒手用力攥了攥,没忍住,直接抬手拿掉他耳蜗,打开吹风机,“呼呼”风声中,胡乱拨弄着他的头发,抓揉着他的脑袋,还故意伸手捏了捏他耳朵……
手指伴着温热的风在他耳后摩挲了几圈,察觉他身体微微颤了颤,他才发散了胸中滞闷,满意地眯了眯眼:笨蛋!
吹干头发,闻寒打发季昭去休息,自己也进去洗澡。
季昭觉得自己不累,精神上还有点儿亢奋,身体却很不中用,只是洗了个澡,四肢躯干竟然都软耷耷的,见到床就想躺下。
这种状态,不休息一会儿,恐怕下午去不了公司。
季昭没硬扛,控制着轮椅到床头,准备上床躺一会儿,却望着床头,出起了神——比起客厅,卧室是有些变化的:他床头的地毯撤掉了,也许是为了方便轮椅进出。**还堆着松软的枕头和靠枕,床旁多了手机支架和一张带轮子可移动的小桌子。
看到这些,想想洗手间的扶手,还有……闻老师亲力亲为帮他穿衣服吹头发的样子……季昭脸上一热:可恶,要是记得就好了……
足足半年啊,大哥说他几乎一直和闻老师在一起,可他们结婚三年,一个常年在外拍戏,一个要忙公司的事,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都凑不够三个月……
亏大了!他等于丢掉了六年和闻老师相处的机会!
进行过这道简单的数学计算,视时间如生命的季总心痛如绞。
有气无力把自己从轮椅挪到**,眼睛无意扫过床尾,他怔住了:哪里不太对……
他视线凝固在床尾的黑色矮柜处,盯着柜子上两个摆件,看了又看,终于想到哪里不对:
柜子上和从前不一样了,少了……他和闻老师两人的合照。
当初,合照是闻老师主动要拍来摆着的,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暗暗高兴了好久。
闻老师在外跟组拍戏的时候,他偶尔,还……抱着合照……睡觉……
他先是有些羞涩,很快又失落起来:合照,不见了……
果然,闻老师对自己的照顾,只是出于道义吧?
他心更痛了,躺下来,难受地闭上眼睛,手里抓到什么软叽叽的东西,下意识搂在怀里。
闻寒洗完澡出来,心痛如绞的季总,已因伤心过度而睡着了。
闻寒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轻轻皱了皱眉,把他身上裹的被子轻手轻脚扒开,换了床薄一些的……
……
季昭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陈默打来电话,询问他下午安排。
季昭揉了揉眉心,缓了会儿才清醒过来,看了眼时间,交代他一小时后来接他。
挂断电话,正准备起身,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让他止住动作——“身体还没好,不急着去公司吧?”
“闻老师,你也在?”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吓了他一跳……
闻寒合上书,从床旁的贵妃榻起身,坐到他床边摸了摸他额头:“还发烧,别去了。”
“没有烧。”季昭红着脸摸了把自己的额头——咦,真的有一点烫,那一定是因为闻老师离他太近,还,还戴了金丝眼镜……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特别,特别喜欢闻老师戴金丝眼镜的样子……
心跳得有些快,他避开闻寒的脸,掀开被子从**坐起来——坐到一半,又顿住了——一只玩偶从他怀里滚落出来,眼熟得很——熊仔?
它为什么在这里!
季昭愣了下,倏地把熊仔捡起来,往枕头底下一塞——
动作让闻寒眼熟得厉害。
眼熟到他轻笑一声,忍不住开口:“藏什么,我一天看八百遍。”
八,八百遍?!季昭动作僵住了……
闻寒眼睁睁看着他耳后和颈侧泛起红潮,心里有些不忍,遂——掏了掏他被子底下,又翻出一只月亮玩偶:“这里还有。”
季昭连呼吸也僵住了……想掐死自己,八百遍。
僵了半晌,他勉强端住沉稳面色,努力维持着镇静开口:“是,是我的吗?我不记得了。”
说完,他视线扫向月亮玩偶,却怔了怔——
有画面毫无预兆涌入他脑海:
他捏着胖鼓鼓的月亮玩偶,对哥哥,啊不,对闻老师说,说他跟它一样可爱……
“昭昭?”看他忽然发呆不说话,闻寒皱了皱眉。
季昭回过神来,含混应了一声,下意识掐了把闷闷作痛的额头。
“头疼?”闻寒心一紧。
“没什么,哥哥。”季昭忙摇头。
摇完头他又是一怔:怎么回事,又叫错了……
“是……有想起什么吗?”闻寒心跳快了快。
“没,没有。”
闻寒有一瞬失望,垂下头去,没看到季昭视线游移。
季昭视线游移着,把双腿放下床,看了眼被闻寒挡在身后的轮椅:“闻老师——”
“再躺会儿,头不疼了再起来。”压下失望,闻寒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
“不用,不疼了。”头只是短暂疼了一下,季昭已经没事了。
他坚持要起床吃饭,吃完饭,又坚持要去公司。
“你半年没去,地球不照样也转?”闻寒苦劝他不通,气得胸口疼。
“大哥说他头发快白了。”季昭解释了句,把轮椅滑向衣帽间。
昨天在医院的时候大哥说了,这半年他帮他管着两家公司,腰都累弯了,头发都要白了。
“大哥是和你开玩笑。”闻寒无奈。
这个季昭知道。
大哥话里玩笑的成分居多,也说了让他先修养好身体,但他十分清楚额外管理两家公司是多大的工作量,既然自己已经清醒了,自然要早点把担子接回来。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容更改的样子。
闻寒叹了口气:脑子回来,倔脾气也回来了……
他无奈地看着他进了衣帽间,片刻后,又看着他茫然地出来:“我,我的衣服呢?”
他的衬衣西装呢?那一柜子连帽卫衣和毛绒绒外套是什么鬼?!
……
挑挑拣拣半天,季昭选了件纯黑色套头羊绒衫换上,又选了条版型最平平无奇的牛仔裤,临出衣帽间前,不确定地看了闻寒一眼:“真的……都送去干洗了吗?”
“嗯,快春节了,大扫除。”闻寒镇定得很,脸上全无破绽。
那为什么你的不“扫除”……季昭委屈地看他一眼,想问,却习惯性把问题憋在心里,没问出口。
合照消失了,衣服也消失了……闻老师他,是不是已经等不及要——
季昭悄悄攥紧了手指,清醒后一直萦绕在脑中的问题忽然就问出口:“闻老师,事故前,你说想跟我谈一谈,是……要谈什么?”
闻寒怔了怔,反应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不提,他都快把这件事忘了。
“也没什么。”他语气尽量淡定,眼睛却深深望着季昭,“就是想跟你说,我们的「合约」,我还想——你做什么?”
说到一半,闻寒顿住了——
因为季昭听到一半就扯下了自己的耳蜗:“对不起,闻老师!我耳蜗突然没电了!”
呜呜他不敢听!
都赖半年了,他想再赖赖……
他转过轮椅,逃也似的出了门,只留给闻寒一句话:“我去公司换电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