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长门旅者

第15章 长门旅者

十四·长门旅者——我本六道无根萍,流转一生寻旅踪;

二月十六日,早三点,银叶市。

“你为了一个非汝族类的孩子,千里迢迢从关东赶到方元,图什么?”秃顶的中年大叔坐在矮几前,杯中的茶早已凉透了。另一面有人与他对坐,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在黑暗中静静得合袍而坐,身边没有任何武器,气息平朴寻常,但古利可不敢轻视他。

这个人的力量越过千万里,从天元镇数十万的居民中定位到赤,与噩梦神联手布下幻境,而噩梦神是古利可的搭档,按理说没有第二个人能和已经同调过波导的PM再一次同调。即使抛开这个不谈,他的精神六陆中也无人出其右。

“古利可,你的搭档是什么?”袍中人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古利可愣了愣,这个人明明刚刚见过自己的怪兽,并互相配合在梦中对赤施加暗示。“噩梦神。”但他还是回答了,黑色雾气笼成古怪的人形,浮在他背后,辨不出情绪的独眼里闪过猩红的光。

“噩梦神、噩梦神,其意如名,人类奉它为操纵噩梦的神明。”袍中人说,“古利可你自觉自己聪明绝顶,难道还体会不出什么吗?”

古利可沉默,真正的神明不会屈尊绛贵臣服于人类和小小的怪兽球,神话里他们是唯一且万能的。可自己的搭档并不是唯一的一只噩梦神,虽然少见,但他的确有同族,能力虽然出众,却也并非无所不能。

“几千几万年了啊,古利可。”袍中人抬起头来,黑暗中目光凌厉如刀。“如此明显的疑云都无人戳破,仿佛人类在这方面的智慧全部沉睡。可这世上到底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呢?有谁能骗过人类如此漫长的时间呢?”他压低声音,里面藏着有斩金断铁的狠意,“我从阿尔修斯手里窃来神启,将它变成逆命之书,可谁能接得过?只有他!只有赤啊!那可是‘赤’啊,是曾要把整个世界都颠覆的男人!只有这样烧着的烈焰才能接过它,才能接住神启的能力和威压!”

“你我走的,可是刀锋一样的绝路。”古利可说。

“你后悔了?”

“不,谁甘心做刍狗?纵使粉身碎骨,也绝不后悔!”古利可的笑容里泛起淡淡苦意,“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事。”

“这种事,除了本就是为逆命而生的你,又有谁能不怕呢?”古利可长长叹息,声音低散在风里。“枕戈待旦,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

早九点,天元镇。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怪兽球,忍不住叹口气。

这里面原本装着赤的光精灵,而今天一觉醒来却发现它不见了。和有纪在镇子上久寻无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找到了吗?”有纪推门进来,把外套挂到衣架上。

“没有。”我说,“麻烦你了,大冷天还帮我到处跑。”

“不用谢,换做谁都会着急的,能帮就帮一把吧。”他笑了笑。

“你真是……”我艰难的寻找着形容词,最后吐出俗到不行的称赞,“一个好人。”

“干嘛给我发卡。”他大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聊做安慰。

“算了,随缘吧。看来是我这个主人太不合格。”我把怪兽球丢回包里,仰面躺倒在床上。其实我也没有难过,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和我也没有感情。只不过有些怅然,不是因为光精灵的离去,而是怀疑自己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你不伤心?”有纪看着我,眉头微微皱起来。

我不解的歪歪头,遵照大部分人都会给出的答案开口,“伤心啊。”

“你还可以回答的再敷衍点吗?”

“可以啊,伤心。”我毫无诚意说。

“你把怪兽当做什么?”他声音里透着难以理解,“主仆?”

“不是吗?”我扯过被子,翻个身裹住自己,“不论人类再怎么美化彼此间的关系,也摆脱不了本质上的主从关系啊。”

就像猎人驯养一条猎狗,军人培育一条军犬,或者你养一只宠物猫狗,嘴上说着我们是伙伴是战友是家人,可事实上你真的有把这些非我族类的生命摆在和人类伙伴、战友、家人同等重要的位置上吗?他对你的重要性真的称得上这些名词里所真正包含的重量吗?

有纪像是不想相信似的用力甩了甩头,一把扳过我的肩盯住我,“智,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我歪了下脑袋,“什么?”

“你喜欢对战吗?”

“不喜欢。”

“讨厌吗?”

“不讨厌。”

“那为什么这么拼命的跟着盛利先生训练?”

“因为是必须的。”只有这样我才能保全自己,才能在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情况下活下去。

“那你喜欢搏击课吗?喜欢盛利先生教的刀术吗?”

“不喜欢。”

“也不讨厌?”

“嗯,这是必须的。”猜都能猜到他接下来要问什么,我干脆抢答。

“那你……”有纪的眼神剧烈闪动起来,带着某种挣扎,“喜欢止息吗?”

我看着他沉默很久,某一刻心里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转瞬即逝的涟漪。

“喜欢。”我点头。

“那就好……”他失神的喃喃,仿佛悬空的心忽然落下了,既欣慰又惆怅,“那就好。”

“你真是。”我无奈的挥开他,“我是人啊,是人怎么可能不喜欢也不讨厌,我又不是不知喜恶只知命令的机器。我不光喜欢止息我还喜欢肉呢,而且无辣不欢,喜欢听歌,喜欢发呆,喜欢吹笛子。你刚才是不是还打算问我讨厌什么?我讨厌蚊子讨厌奶制品和一切带有奶味的东西,讨厌疼、孤独和危险,讨厌……”我忽然收住话头,一顿一顿的告诉他,“反正,总之,我是个心理健康、双商正常、大脑健全、这个世界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大概。

有纪有些尴尬的咳一声,脸红起来,“说得对,失礼了。”

“好了。”我蹦起来,抓过收拾好的背包,“我走了。”

“走?”有纪愣愣得看着我,一副反应过来思维却跟不上趟的样子,“走去哪?还回来吃午饭吗?”

“你这懂又不懂、反应过来又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好似一只呆头鹅。”我伸手在他的护额上拍了一下,大笑起来。“不回来吃了,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他更加呆滞了,慢慢得抬起手来摸着自己额头,“不回来?干什么?”

“去找到止息。”我说,“止息是沿着水道向西走的,那我就一路沿着海,从道吉镇过天元市,一直到金水然后穿过山洞到达银叶,再从卡伊坐船回来,一路打听过去。索罗伊如今在水舰队的金水分部对吧,如果到了金水还没有一丝线索。”我咬起牙来,眼里露出狠绝的光,“那我就直接去找索罗伊要人!”

“你疯啦?刚才你还说自己智商健全!”有纪瞪大眼,“你去找索罗伊有什么用?盛利先生全力施压也不过是让金水分部没有传来噩耗,你无权无势一个人,能做到什么?”

“盛利先生不过是坐镇天元向着遥遥千里外的金水施压,而我要做的是冲到索罗伊面前将刀插在她桌子或者身体上!我能做什么?逼急我,以命换命,步步伏尸,血流成河!按社团规矩她离世所有成员都该带孝三日,那很好,正应了那句话!”我低声咆哮起来:“布衣之怒,杀一人,血溅不过三尺,但天下缟素!”

·

有纪张了张嘴,他看面前少年胸膛起伏,黝黑的眼里泛起猩红。

大概是血丝。他想。

·

我深吸口气,再长长的呼出,让气息重新平稳,“止息不是失踪,是我让她走的。”我坦白,“本来她可以在海上等到你们来救援,可我把乘龙给她,怂恿她离开了。”

有纪一手撑住额头,一手抬起张开五指,示意我打住。“什么?为什么?”

“因为她想走啊。天元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笼子,责任义务和你们对她的情谊是枷锁,索罗伊水舰队的势力纠葛是镣铐。生来作为先生的女儿,被抚育,就欠了恩情。作为水舰队实权者之一的女儿,被培养,就时刻被索罗伊警惕和监视。可她什么都不想争,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离开这里,自由自在。她过不去自己的良心,无法做个无情无义的不孝子、自私者,她需要个恶人来怂恿她背弃道德。可谁愿意当恶人?既然没人愿意,那我就为她当一次吧。”

“她不属于这里,她心中时时刻刻装着沉甸甸的事,从来没开心过,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攥紧拳头,“她当远航,没有任何拥抱该成为她的囚笼!”

距离索罗伊得到地心爆破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止息依然没有一丝消息。我一点也不确定这两个传闻中不合的人在一方极强势一方极弱势的的局面下会出现什么情况……喜闻乐见出本吗?买买买……不要笑我,我只能靠这种不着调的自嘲缓解压。我不敢深思,一想到可能出现的最坏结局就怕的发抖,因为这全都是因我而起,全部是我的责任啊!

但既然是我造的因,那就要由我自己去结那个果。happyend也好badend也好,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其他人要跨过我去越俎代庖,都不行!

“你办不到……你要知道这不可能。”有纪艰难得说,“除非有奇迹。”

“从各种意义上讲,我现在能站在你面前,本身就是奇迹了。”我心里忽然涌起自豪,“我生为奇迹。”

他哭笑不得的拍我两下,“闭上眼。”

“干什么?”我闭上眼莫名其妙。

“现在你可以白日做梦了。”

“走你!”我睁开眼再拍他护额一掌,笑骂。

有纪用力按住我的肩,“不要那么天真,醒醒,别做梦了,看看现实。”

“不看。”我说,“没钱,就是倔犟。有些路看得太清,就走不下去了。”

要迈开第一步踏上希望渺茫的追寻,并一直走下去,是件很困难的事。所以有时候闭着眼做着梦才有勇气继续,被迷雾遮挡,看不到前路上的荆棘,才不会觉得那么绝望,才会……感到一点点的希望。

只要有这一点点希望,人就能顽强的走下去。

我没发梦,也没天真,人类生活在这个广袤的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不是吗?

·

“你自己都知道走不下去的,还要去闯?”他再一次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在我面前他经常这样,两个互不理解的人能和谐相处,也很神奇。

我想了好一会,想着梦里的幻境,缓缓点点头。

“大概……这就我的命。”

·

我挨个向关照过我的人告别,最后来到止息家,在门口站了一会,推开了虚掩的门。

破风声袭来,我侧身躲过当头劈下的木刀,一脚踢开门,旋身咦踹。对方立刀格挡,以锋对外,我大喝一声,硬木和靴底撞在一起,木刀应声碎裂,我顺势前踏,直拳跟上。

“你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突袭者接住我的拳,厚实沉稳的手掌向后动了几寸,一把抓着手腕把我拽进屋里,盛利棱角分明的脸从阴影里浮现出来。

“不知道,从医院就过来就这样了。”我挠挠头,其实我也不懂怎么回事,莫非挨一顿揍被打通任督二脉了?

“听说你要走?方元的冠军你也看上了?”他向客厅走去,我跟在他后面,发现道夫澈就坐在沙发上,正在沏茶。我向他点点头算打过招呼,他扇子一扬,表示收到。

“嗯。”我回答盛利。我没向其他人说自己的目的,也嘱托有纪不要说,只是告诉别人自己打算旅行,像所有心怀梦想的少年那样挑战道馆,为了联盟冠军努力。

“如果有一天你挑战我的道馆。”盛利说,“独独你,我是不会点到为止的,你得真真正正击败我。”

我干笑几声。

“道夫说有话要和你说,那你和他聊聊吧。”他没有落座就转身,临走前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眼里露出挣扎和期冀,最后还是无言的离开了。

我看着盛利的背影消失在墙角,转头看向道夫澈。

“什么事?”

“你不想知道阿盛想和你说什么吗?”他的扇子轻轻拍在掌心,笑着问。

“……没什么所谓。”我嘟嘟囔囔。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嘴了。”

……这人!太可恶了!

我碍着面子,硬是不问。

“听说阿盛给你讲了武王的事?”他说。

“嗯,怎么了。”

“听懂了吗?”

“懂了啊。”我说。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短短一段,比中学那些浓缩历史都要少,不要小瞧高中生的记忆力好伐。

“那知道为什么要讲给你听吗?”

我懵懵懂懂得摇头。

“你真的懂了吗?”他又问一遍。

“……是有很多地方模糊不清,可疑但是又很合理,搞不清楚真相。”我说。

“是吗。”他点头,“没关系,有些事情是你现在就要懂的,有些故事是留到你后来才该懂得。你去旅行,总会有有缘人告诉你前因后果。”

“都是你这么想我这辈子不要弄清这个故事了!”

这人说话怎么总是神神叨叨不清不楚的,几个师兄弟全都这调调,真不痛快。

“过去的事就算不清楚又如何,反正是别人的故事。”他笑起来,“去写你自己的故事吧!盛利中意的你,师兄也中意你,想必是个会做大事的人吧?”

“原来你知道你师兄的事。”我说。

他偏头笑了下,笑容里带着嘲讽和不明的感情,说不好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那个人。“师兄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总瞧不起他的师弟们。可我们四人一脉同源,也曾共事那么多年,更何况我和他所学的东西相近,他有一只能力出众的噩梦神,我自然也有我的倚仗。谁做了什么后想要不留痕迹的瞒过彼此,哪有那么容易。”他说,眼角弧度一变,露出轻松的笑来。我终于发现这个人的亲切来自何处,在灵魂深处的某个地方,他和有纪惊人得相似。

“你说四个人,那第四个人是谁?”我问。

道夫澈表情忽然抽搐一下。

“是我们的小师妹……师兄忌惮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老师,一个就是她。”他说,“她叫……索罗伊。”

道夫送走少年,隔了一会,盛利从二楼走出。

“和他说了什么吗?”

“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道夫摇头。

“为什么不说?”

“那你又为什么不说?恐怕也是害怕吧?你在他眼底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一样。”他反问,喃喃,“我总觉得……不该告诉他。可是不告诉他,又该告诉谁呢?你们都看好他。”

“怎么,你不看好他?”

道夫轻轻摇头,“我是长空的副宗主,长空会认同的,不是他这样的人。”

“他这样?他哪样?”

“我给他看了乐颜镜。”道夫低声说,“镜子照出他的眼镜,那里面盛着的……是魔鬼啊!你所恐惧的,不也是培养的学生有朝一日变成魔鬼吗?就像师兄那样。”

“道夫,”盛利打断他,“你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那些真实,可其实方才我想对他说的,并不是这些。”

“你我都清楚,他并不是为了冠军踏上旅程,孩子的谎言,一眼就能看破了。我知道他要去找止息,知道他为了这个敢和索罗伊拼命。索罗伊对他早有杀心,他或许半路就会死,可我的私心让我无法阻止他,年轻人总是能做敢做那些我们已经做不到的事。

“孩子只要背上行囊拿上刀,为了朋友敢向任何人宣战,而我们还要瞻前顾后。

“做得到的事情越来越多,能杀掉的人越来越多,再也没人能轻易伤害我们,可是能护住的人,却越来越少了。我心里比他还要愤怒,却不能为了自己女儿拔刀,我再也不能像年轻时不管不顾,狮子一样怒吼了。人长大了,总要一点一点失去某些能力的。

“我不想和他说那些沉重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他,‘虽然你我没有行过师徒之礼,但你的确是我的学生。趁着年轻,趁着你还做得到,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你要加油,要小心行事,要……保重,我很感谢你,作为一个无能的父亲’。

“你在他眼里看到魔鬼,可我还看到了别的。那是火种……或者眠龙,是枯枝碎火,点点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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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纪送我到镇北101号道路起始的地方,并肩遥望,两两无言。

我忽然笑起来。

“脑袋犯病了?”有纪说。

“没有。”我抿抿唇,吸气呼气,笑一下,“就是想起我每次出门,都是一时兴起,说走就走,任性得很。”

不过也好,没人牵挂,自己也没有牵挂。在每个地方都不长驻,不留情,在牵绊生出前就离开,除了偶尔会觉得寂寞,永远都轻松自在。

“我觉得怪神奇的,你拍我额头那一掌的时候,真的很像止息,像个跳脱的女孩子,可分明哪里都是实在得男孩。”他说,“你心底又是个疯子,也怪不得止息会喜欢你。”

“智,你有梦想吗?”他问。

“哈?这哪门子心灵鸡汤?”我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了,“没有。我曾经就像你说的那样,不求上进,想靠自己的天分混混日子,平凡安定的过一生。自觉聪明洒脱,实际却浅薄自私,后来网络发展见识开阔了,越来越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可那时我时间已经不多了,常因此感到沮丧迷茫,完全失去了方向。”

不想,老天又给了我重活一次机会。

“所以现在我现在要去寻找我的梦想啦。”

“你出生后网络才发展的地方?”他茫然,“那是哪儿?”

“是哪呢。”我喃喃,咬着说出的一字一句,“大概是……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

“你家?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挠挠头,笑了笑:“不过天地一过客,门中失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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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利家中道夫澈挥手拂去投影,长叹复长叹。

“……你说得对,他是那种胆敢把自己点燃的人。小光若有他一半烈血,很多事会好办得多。”他说,“这或许是那个孩子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奋武吧?原本自私麻木的孩子第一次仗剑呐喊,竟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他隐约心动的女孩。不可笑吗?不讽刺吗?可这个讽刺里包含的是孩子的勇气,又怎么让人笑得出口呢?”他无奈的叹息,“那是他所剩无几,又或者从未有过的热血和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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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料到,自己面对银和有纪时一次次想说出来又因羞耻而咽回去的话,竟然被他毫无障碍得说出。也不曾想,自己和有纪说过的话一语成谶。我说很久不会回来,竟然就真的一去五六年,再也没有见过这个让故事脉络缓缓慢慢,悠悠展开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