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正面(二)
宁妃依旧起的很早,伺候完洛帝出门上朝去,她便换了一身素色长裙,在花园里修剪那些已然参差不齐的枝叶。长长的乌发随意的在脑后用丝带扎了一束,一直垂落到腰身之际,纤细娇柔的身姿在花丛中愈发显得曼妙,淡扫的峨眉、清秀的面容也被各色花枝衬托得无比娇艳。
赵仕宏在远处静静的打量着这个美人,他心里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只是洛帝频繁来此,他毕竟还不敢公然造次,卫皇后那里,也不过是钻了被洛帝冷落的空子罢了。其实最初时候,宁妃和卫皇后相处还是不错的,起码面上都是和和气气。只是洛帝越来越迷恋宁妃,卫皇后一开始还强忍着怨气,想着如何挽回陛下的心意,直到后来来茗雅殿玩耍时看到这些年来陛下为宁妃做的那些画,自己贵为皇后、皇长子的母亲,竟然一副也没有,尤其是那一副玄女图,彻底点燃了卫皇后心中的怨愤之火,大骂宁妃是狐狸精,使用媚术迷惑皇上,声振屋瓦。后来更是在激愤之下甩手给了宁妃一记耳光,打算再来第二记的时候被早就看出苗头的小馨偷偷通报给了洛帝,正好被赶来的洛帝抓个正着,心直口快的洛帝将皇后一番痛骂,自此坤元宫和茗雅殿便势同水火。
后来即便宁妃有意和解,怎奈卫皇后也是个刚烈性子,几次触碰钉子之后也就不了了之,引来洛帝更加憎恶皇后,再也不去坤元宫。正值盛年的卫皇后寂寞难耐,渐渐便和一帮子宦人搅在一块,赵仕宏眼见凭空掉下一块娇嫩多汁的肥肉,仗着自己权势熏天堂而皇之的出入坤元宫,一开始还只是说说话解解闷,三番五次的后来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这些年虽然也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到洛帝耳朵里,但这个情痴皇帝心里只有宁妃一人,而且一介宦人能搞出什么名堂,皇后既不来烦他,他也正好懒得搭理。既然皇上都无动于衷,其他人就更不敢议论了,最多也就是茶余饭后稍稍多一些谈资而已。
宁妃专心的修剪着枝叶,昨日珍妃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今日想过来坐坐,其实不过是想着过来说说话解解闷,顺便看能不能碰上陛下罢了。宁妃自然应允,她希望能在姐姐过来之前,把这园子打理的更齐整一些。
功败垂成,一切努力都于前日化作了泡影——现在别说宰相,千岁对那厮来说也不过是嘴边的肉。虽然心情坏得不能再坏,但她依然努力保持着微笑。
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宁妃知道不是小馨——小馨刚刚出去给惠妃送花去了。
“姐姐来得这般早?妹妹这些花还没修剪完呢!”宁妃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手上却不停。
“老奴可不是什么姐姐——”一个苍老尖细的声音拖得老长。
宁妃身子一震,霍然回身,手中的剪刀差点掉在地上:“公公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直接就闯进本宫的百花园中来了?怕是不大礼貌吧?还是公公早就把这宫里当成自家的地盘了?”宁妃的声音明显有着一股强忍的怒意,冰冷如铁。
“回娘娘话,老奴在门口站了好久了,也不见有人来招呼,只好自己进来了。唐突之处,还请娘娘见谅——贵妃娘娘这里连个通报丫鬟都没有么?要不要老奴给娘娘抽派几个过来?保证个个玲珑好使。”赵仕宏假装没听出对方言语中的愤懑,笑眯眯的回道。
宁妃一时答不上话,她素来不喜指手画脚,各个妃子中就她使唤丫头最少,小馨凑巧又不在,被这老狐狸钻了空子。
“公公这时候不应该在上朝么?”宁妃转过身继续修剪花枝,剪刀咔擦咔擦一声声特别清脆。
“老奴最近腰上老毛病又犯了,陛下特地恩准老奴可以不用上朝……”
“那公公就应该在家躺着好好休息,一大早的跑来本宫这里却是何意?”宁妃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话头。
“过两日便是陛下的寿辰了,老奴特地四处看看,各家寿礼是否都准备齐全了?”赵仕宏不急不缓的答道。
“不劳公公挂心,这么大的事本宫自然不敢怠慢,早已准备周全。”宁妃始终不曾转身,“还是有劳公公去别处看看吧!”
“想来贵妃娘娘独受陛下恩宠,自然应该格外上心些。”赵仕宏靠近了两步,装作是在嗅那些花香,手和鼻子却已经碰到了宁妃的衣衫,“真香!真香!啧啧啧啧!”
“放肆!”宁妃猛然一惊,想不到这厮竟然如此大胆,转身立即让开好几步,“你想干什么?来人!来人!!”
“怎么了娘娘?”听到娘娘尖叫的小菱赶紧跑了过来,护在主子身前。
“贵妃娘娘果然伺候的一手好花草,这些玉蟾,真是开的好看,香得出奇!”赵仕宏摇头晃脑,将触碰到宁妃衣衫的手指捏在眼前仔细端详,又深嗅一番,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狗奴才如此大胆!本宫一定……一定禀报皇上!”看着仅有一个瘦弱的小菱护在自己身前,一向镇静的宁妃一时也有些惊慌,俏丽的面上泛起红潮,愈发显得娇艳欲滴。
“难怪陛下被娘娘迷的无法自拔,娘娘之美,真是天下第一!连生气都这么好看!”赵仕宏**邪的笑着,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又试图靠近过来。
“大胆!大胆!别过来!”宁妃万万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怎奈护卫都是禁军充任,这个猥琐老东西才是他们的真主子,一时无计可施,只得拿了剪刀在横在胸前,“你若再近一步,本宫必定禀报皇上,将你这狗奴才碎尸万段!”可惜这话自己听了,都觉得色厉内荏。
小菱也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赶紧找了一把小花锄握在手里。
面对着明晃晃的剪刀,赵仕宏倒也不敢过分靠近,转身揪下一枝落新妇,“皇上?嘿嘿,皇上?倘若皇上知道孙琦造反是娘娘指使,他会怎么想?”
“你血口喷人!我家娘娘什么时候参与过造反!更别说指使了!你休想陷害我家娘娘!”小菱晃着手里的锄头大叫。
宁妃心里一惊,衣衫微微抖动,睫毛不由下垂——难道襄王爷和韩相爷屈打成招了?
赵仕宏翻着三角眼,虽然宁妃的表现非常镇定,这一刹那的神色变化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这熟悉的香味还是让他笃定了不少,况且,他并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一点捕风捉影的痕迹就足够给她扣上一顶大帽子了,所有的形势都已经向着自己这边发展,洛帝所有的羽翼几乎被裁减殆尽,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合适的由头而已。能让这天下第一美人、冰雪聪明又性格倔强的皇上的宠妃臣服于自己脚下,那才算真正走上巅峰——卫皇后意外的依附给了他无比的信心,至于何时取代这个傀儡皇帝,不过是时间的事情了。
“要说这宫中的聪明人物,老奴还就佩服娘娘一个。咱们前后脚去往孙琦的中军大帐中,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吧?”赵仕宏将手中的落新妇一点点掰碎,细细末末的洒在地上,“孙琦、孙钰可是陛下的亲兄弟,一个头还挂在城墙上,一个关在天牢里,娘娘觉得,陛下对反叛他的人可会心存慈念?”
“那都是公公你的手笔!陛下宅心仁厚,若不是受你蛊惑,怎会大开杀戒!!”宁妃嘴上应对如流,心中又是一惊,他是如何发现自己去过瑾王大帐?难道自己还在帐中的时候另外到访的宫中客人就是他?难道自己在帐中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还是自己的马车出大营的时候被他撞见了?
宁妃正思忖着如何应对,然而赵仕宏却似乎不在乎挖出这些细枝末节,抛下手里的剩余的紫色花枝,抬脚竟往暖阁里走去,“孙琦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在场所有官员将士无一不亲眼所见亲耳听闻,娘娘,难道这还有假?”赵仕宏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宁妃。
这厮一口一个孙琦、孙钰,显然已经没有丝毫的敬意,今日又径直闯进自己的百花园,如此张扬跋扈显然已经说明整个朝局已经由他完全掌控了,再和他做一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已经没有必要,只会显得自己仍然在做困兽之斗,增添他戏耍的乐趣。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能保护自己一身清白的,或许只有手中这把小剪刀了。所以看着赵仕宏朝自己的暖阁里走,宁妃竟然没有出面阻拦,而是转过身去,继续修剪自己的花枝。
赵仕宏却在暖阁门口停下了,远远望了几眼阁内壁上悬着的一排画,“真是丹青妙笔!”
宁妃很想将这把剪刀扎进这张臭气熏天的嘴里,然后把他的脸划的稀烂,然而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力气,小菱也做不到,徒然的冲上去只有自取其辱,现在他只盼这个家伙能赶紧滚开,离她的百花园越远愈好。她一剪一剪的狠狠剪着那些花,成朵成朵的将那些开的正好的各种花咔擦减掉,任由它们落在泥土里。如果这些花茎就是阉贼的脖子,她已经剪断了十几个了,真是快哉。
赵仕宏又凑了过来,宁妃的沉默激起了他的色胆。“这么好的花,就这么糟蹋了,不可惜吗?娘娘看样子,不像是在修枝叶吧?杂家可是怜香惜玉之人!”赵仕宏捡起地上的花,吹吹上面沾着的泥土,一副怜惜的样子。
宁妃依旧不动声色,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剪刀。“倘若他再靠近一步,我便一剪子扎过去!”宁妃心里暗想。
面对眼前微微晃动的曼妙腰身,花芳以及美人的馨郁体香,赵仕宏仰起头沉醉的闭眼深吸了一口,迈出了一步。
“老爷!”一直在园子门口守着冷眼旁观一切的郑公公忽然奔了过来,冲着主子低声说道:“散朝了,陛下怕是要过来了。”
赵仕宏哼了一声,悻悻的收住了脚步,“娘娘,老奴改日再来问安!”将手中的花狠狠的砸在地上,转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