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牢(二)

一身囚衣,肩上两根铁链,面色因为大量失血和长久不见阳光苍白的有些吓人,乱蓬蓬的头发和胡须将面孔遮挡了大半,衣服下露出的手脚瘦得如同麻杆,粗大的关节触目惊心,乍见之下完全不敢相信这便是不久前还精明干练赫赫有名的礼部尚书。

“喂!喂!醒醒!赵太尉来看你了!”狱卒上前踢了几脚,林之训稍微动了一下,又歪过头去,似在昏睡。见叫不醒他,狱卒便拿了根铁棍,向林之训锁骨处敲了下去。

伴随“啊”的一声惨叫,肩头锥心的疼痛终于使林之训有了反应,只见他双眼茫然的四处环顾,眼神空洞得如同陷入不见五指的无边墨黑,肩膀因疼痛剧烈抖动,铁链被带动得哗哗作响——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赵仕宏忽然上去便是一个耳刮子,抽的那名狱卒一个趔趄,眼冒金星,接下来又是第二下第三下,那名狱卒被主子突如其来的怒火吓懵了,一时也不敢躲避,便站在那里由主子猛扇耳光。待挨到第三下,才忽然一下子跪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砰砰作响,嘴里哀嚎着,“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奴才不知犯了何罪触怒了公公,请公公明示!”

赵仕宏犹觉得不解恨,上去照着那名狱卒的脑袋又踹了几脚,只踢得他鼻青脸肿,眼角口鼻鲜血直流。

身边众人都吓得呆了,不知道主子为何突然如此盛怒,个个低了头瑟瑟发抖,噤若寒蝉,生怕这无名烈焰会烧到自己身上。

只有郑公公心如明镜,冷眼瞧着一切,既不劝阻也不上去帮忙——差点就整死了老爷要的关键人物,不剐了算是轻的了。

“堂堂一个尚书,被你们折磨成什么样子!要是给杂家整死了,杂家今天就拿你活祭!还不给老子滚!”赵仕宏骂道,又是一脚过去,将那倒霉鬼了个跟头。

“谢公公饶命!谢公公饶命!”莫名其妙挨顿暴揍的倒霉狱卒连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谁……谁在喧哗……”林之训努力抬起了头,眼神涣散,似乎什么也看不见。

“赵太尉来看你了,林尚书。”郑公公凑过去,用手捂了口鼻,细声说道。

“太尉……什么太尉……”林之训喃喃的道,眼睛朝发声处望了过来,眼皮努力的合上又睁开,反复几次,似乎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几人。

“原来……原来是阉……阉贼,”林之训嘴角**了一下,像是在笑,“无根之贼居然也能当上上……上太尉,真是可……可笑……可叹啊!”

“林尚书看样子受了不少苦吧?这些日子杂家忙于公事,没能来探望,林尚书不要见怪!”面对林尚书的辱骂,赵仕宏不以为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你是怕老夫死在你前头,这戏没人看了是吧?”林尚书气力不济,慢慢的往后靠在墙壁上,“你放心,还没看到你赵大总管,哦不,赵太尉的下场,老夫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嘿嘿……”林尚书勉力笑了几声,忽然一阵猛烈的咳嗽。

“林尚书,赵太尉以礼相待,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郑公公用拂尘一指,声色俱厉。

“以礼相待!好一个以礼相待!”林尚书看看左肩的铁链,又看看右肩的铁链,“嘿嘿,哈哈,在你们眼里,哪有什么黑白,哪有什么是非,哪有什么王法,哪有什么礼仪……猪狗都不如的东西,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过来吧!”

“你知道为什么就你能活到现在吗,”赵仕弘握着火盆中一根烧的通红的铁钩,将火盆中明亮的炭火拨拉得火星四溅。

“哼!”林尚书喷出一个极度轻蔑的鼻息,“愿闻其详!”

赵仕弘拿起铁钩歪着头端详了半晌,像是在欣赏一件新到手的宝贝,然后举着铁钩慢慢走到林尚书面前晃了晃,几缕发丝飘在了通红的铁钩上,伴随着滋啦声一股焦臭味弥漫开来,“杂家还真有点佩服你这身硬骨头。换做别人,老早屎尿齐流哭爹喊娘了,一点都不好玩。”

炽热的温度让林尚书忍不住侧过脸去,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不过转瞬即逝,蓬乱的发须掩盖了这石中火一般的变化。“你不过是觉得胜券在握,既可以羞辱一下老夫,又可以找一个见证者罢了,否则没了观众,你那龌龊的表演有谁来看?这才是真没劲!阉贼!伶人!呵呵!嘿嘿!”林尚书一阵冷笑。

“折磨了这么久,居然还有这股子胆气,杂家是越来越欣赏你了,老贼!”赵仕弘霍的转身,将手中的铁钩逼近林尚书胸膛,怒急而笑。众人都转过头去,面有不忍,等待着惨绝人寰的哀嚎。“就算你骂干嘴里的唾沫星子,杂家也不会掉一根毫毛。不论如何,你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杂家一步步登上峰顶而又无可奈何,做人到这一步,也是悲哀之至了吧?”赵仕弘忽然收回了铁钩顺手递给旁边的随从,拍了拍手上沾上的铁锈。

“然后像一只失足的蛤蟆一样从山头上跌落悬崖,四脚乱蹬,吧唧一声摔倒地面被树枝尖石戳的肠穿肚烂,脑浆污血涂满一地。”林尚书忍不住佩服自己的想象,笑的浑身发抖,肩上的铁链随之簌簌抖动,哗啦有声。

“杂家不与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时间——自会证明一切。”赵仕弘淡淡的说到。

“老夫累了,想睡觉……有什么好消息再来通知老夫罢……”林尚书嘴里絮叨着,似乎在自言自语,也许是笑累了,头逐渐耷拉下来,声音越来越轻。

“把链子拆了,换个干净点的牢房,再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见今日是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反正人还没死,神志也还清醒,目的便已达到,赵仕宏也就懒得和他争辩,吩咐好生照看以后,便回身出了牢房。

临出门前,赵仕弘忽然转身丢下一句:“你的小儿子,是不是叫林若铮?”确定对方听到之后,便昂首扬长而去。

“铮儿?铮儿!你说什么?你把他怎么样了?铮儿还活着吗?铮儿——”林尚书忽然浑身发颤,剧烈挣扎起来,铁链互相撞击琅琅有声,林尚书惊惧悲愤又夹杂着一丝希望的喊叫混合着金石刺耳的撞击声在密闭幽深的牢房里来来回回反复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