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庆功宴上

“啪!”

四愣子手中的瓦片狠狠砸在弹弓严脑瓜顶上,鲜血从头顶冒出,在脸上流淌下一道道红色血流。

“妈呀!”围观的路人惊恐地叫着。

在一旁的云娥也吓得抓住了三傻子的手臂。

跪在地上的弹弓严身子晃了几下,眼珠一翻,说一声:“谢谢!”便栽倒在地,接着一声呕,“哇哇”吐了一地。

三傻子看着四愣子:“这……用得着吗?”

四愣子一笑,“用得着哇,你没听他谢俺吗?给他留个伤,让他出点血,他回去也好交差。要不,他没能暗算到你,自己又连皮毛也没伤,那他回去还不得被削死。

“对呀!”三傻子恍然大悟,“俺咋没想到呢?”

“因为你是真傻,不是假傻呗。”

“嘿嘿。”三傻子憨憨地一笑,“你的情,俺得记一辈子。”

“我去你妈的!”四愣子一瞪眼,“这话说一次就够了,絮叨个没完招人烦不。”

“嘿嘿!”三傻子又是憨憨地傻笑。

当他们要回家时,云娥轻声细语道:“方山……我怕。”

三傻子的声音居然也变温柔了,“怕啥呀,不是有俺吗?俺天天来。”

“我就盼你天天来。”云娥一笑。

回家路上,四愣子捏着嗓子模仿云娥的声音:“俺就盼你天天来!”

三傻子居然纠正道:“人家说的是‘我就盼你天天来’,不是‘俺’。”

四愣子就有点酸溜溜的了,“瞅把你给美的,又是女学生,又是卖花的,哪个是正房,哪个是偏房?”

三傻子摇摇头,“你可大脖子拴线——拉几八倒吧,啥正的偏的?哪个姑娘能看上俺哪?连你都说俺傻呢。”

“你承认自个儿傻了?”四愣子问。

三傻子一笑,“俺在兄弟面前傻点就傻点吧。不过,傻哥告诉你,礼拜天,咱俩要去小棠家,他爸爸要搞个庆功宴。”

“我叉,到大官的家吃大席去?开眼界了。”四愣子两眼直放光,“可他妈的啥叫礼拜天?”

“你回家问黑丫去呗!”

“你瞎说啥玩意儿,俺急眼了!”四愣子说着,从地上又拾起一片破瓦,“俺把你脑袋砸开瓢,你信不?”

三傻子笑着拔腿就跑,边跑边呼:“救命啊!”

四愣子举着瓦片追,“你站住!”

吓得路人纷纷躲闪。

豪华马车停在了小灰楼院门前,三傻子和四愣子从车窗往外看,就被那欧式风格的洋楼震住了。

“哎呀,这……”四愣子不仅瞪大了眼睛,还张大了嘴,“这是皇宫吗?俺……俺做梦都没来过这么好的地方。”

三傻子嘲讽道:“没见过世面,这哪是皇宫?这他妈的简直是金銮殿!”

“我叉,金銮殿还不就在皇宫里吗。”四愣子不服气地杠着。

“那才不是呢,”三傻子更是不服气,“应该是皇宫里头有金銮殿。”

“去你的吧!”四愣子被逗笑了,“跟你说不清讲不明的。”

小棠笑道:“你俩别吵了,下车吧!欢迎光临!”

小棠说着先下了车,三傻子和四愣子下车后,都有点不会走道了。

一进院,花香扑鼻,那院子就是个大花园,玫瑰、百合在阳光下绽放吐芳,假山上有清泉涓涓流淌。

他们在小棠引领下,走进了小灰楼。

地毯又厚又暄,三傻子都想躺到地毯上睡一觉了。

三傻子看到,其他球员还有马丁教练已经到了,常疤拉正在和他们说笑着。

看到小棠领着三傻子和四愣子进来,常疤拉立刻热情相迎,“哈哈,欢迎欢迎!欢迎我们的小英雄光临寒舍,是你在比赛中神勇异常,力挽狂澜,两级师范学堂球队才能反败为胜,最后夺取冠军。”

三傻子假装谦虚地笑着拍一拍身边的四愣子,“哪里哪里,还是富足同学厉害。”

几个人知道是在开玩笑,就一阵哈哈大笑。

马丁也赶紧上前,用生硬的国语打着招呼:“你好!方山,日本满铁的千代田学校足球队邀请我们去他们学校比赛,希望你能参加,为我们奉天的中国球队争口气!。”

常疤拉亲切地拍了拍三傻子,笑容满面,而且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笑,不是虚头巴脑的假笑,“他必须去,俺拽也要把他拽去!咱的冠军球队不能在奉天输给小日本,对吧?俺一看见这小子就觉得亲,喜欢得没法。

“俺老常没儿子,要是真有了儿子,就一定得是像他这样的儿子!嘿嘿,咣一脚远射,把球门网都穿透了,了不得,不得了!哈哈!对小日本也得这么干。”

大家相见后,常疤拉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这时,有一戴眼镜的男生凑到近前问:“你们还记得我吗?十来天前,在奉天公园……”

三傻子和四愣子同时叫出了声:“小眼镜!”

四愣子又补充一句:“眼镜严!”

眼镜严点点头,“对,是我,两位好记性。”

三傻子问:“你不是被小日本打伤了吗?连球都不能踢了。”

眼镜严脸上露出尴尬的苦笑:“惭愧,那天幸好你们在场,我的伤轻一些,已经好了。另一位刘同学伤势有点重,现在仍然卧床不起呢。”

“噢,你说的是雪花膏呗。”三傻子说。

眼镜严笑了,“对,对!”

“你哥哥咋样了?俺在他脑瓜儿顶上拍了一瓦片,他死不了吧?”四愣子问道。

眼镜严神情严肃道:“幸亏你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他如果皮毛未伤地回去,大筐子说不准会要了他的命。就是伤成那样,大筐子也还是打断了他一条腿,说是给他个教训。”

接着,他压低了声音,“刚才听常伯父说,大筐子哥俩也要来,他们要为客人表演摔跤,常伯父最喜欢看摔跤了。过去看铁山摔跤,现在就看大筐子小筐子摔了。”

三傻子大吃一惊,问道:“小棠他爹和大筐子哥俩认识?”

眼镜严将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他小点声,“岂止认识?关系很不一般呢。到底怎么不一般,我也说不上来。”

这时,小棠笑容满面地过来了,“你们聊什么呢?走吧,请就座。”

她今天白衣黑裙,格外清爽。

三傻子等人被她引到了二楼。二楼廊厅,摆好了桌椅,客人们已经围坐在了桌旁。

来宾除了参加过球赛的队员教练外,还有省教育厅的视学韩大嘴以及一些报社的记者。

冷盘已经摆上了桌,四愣子吞咽着口水,扫了周边的人一眼,又冲三傻子一笑:“俺今天改名了,叫‘大吃’!”

说罢,抓起几片卤牛肉就往嘴里塞,吃得腮帮子鼓溜溜的,还不顾周围人的嘲笑与厌恶,用胳膊肘捅了捅三傻子,口齿含混地说:“你也吃呀!”

三傻子一点头,“吃就吃,俺今天也改名叫‘大吃’了。”说着,掰下烧鸡腿,“吭吃”就是一大口。

眼镜严捂嘴笑道:“爽快!”

三傻子又撕下一条鸡腿,递给眼镜严,“来,别眼馋,你也改名叫‘大吃’好了。”

眼镜严笑着摆了摆手,“谢谢!我不吃。”

同桌的客人的表情是既厌恶,又眼馋。

“哪来的土包子,没教养。”

“宴会还没开始,他们倒想吃上了。”

“埋汰汰的直接上爪就抓,那盘里的菜别人还咋吃?”

……

窃窃议论声伴随着口水吞咽声。

这时,楼下一声招呼:“兄弟跤馆两位馆主到!”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楼下,大筐子兄弟果然威风凛凛,就是那目光,都足以令人胆寒。

三傻子点着头嘀咕着:“有点架势。”

眼镜严说:“有胡子的是大筐子,没胡子的是小筐子。”

“那女的是谁?”三傻子指着大筐子身边一娇小妩媚,光彩夺目的女子,那女子挽着大筐子的胳膊。

没等眼镜严回答,不少客人已惊呼起来:“啊,小金荷!”

眼镜严俯在三傻子耳边说:“她是大筐子刚处的相好,奉天落子名旦小金荷。”

奉天落子,来自于唐山落子。民国初年唐山落子出关后,与关东民众习俗和欣赏口味相融合,便形成了以奉天为中心、遍布东北、分布全国的落子,人们称之为“奉天落子”。

那一时期奉天落子名旦有莲花舟、金霞霓、小金荷、筱瑰宝、花兰花、喜桂香等。

而在这些名旦中,最受欢迎正是小金荷,她的唱腔和表演风扉关东。

当时,不少女人在干家务或是缝缝补补时,都会情不自禁哼起小金荷的唱段:

牡丹本是花中王,

花中的君子压群芳,

百花相比无颜色,

他却说,

牡丹虽美花不香。

玫瑰花开香又美,

他又说,

玫瑰有刺扎得慌。

好花哪怕众人讲?

经风经雨分外香,

大风吹倒梧桐树,

自有旁人论短长。

……

常疤拉在楼下亲迎跤馆馆主两兄弟和小金荷,可见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韩大嘴也笑容可掬地去迎接。

常疤拉向韩大嘴低语了一番,韩大嘴点点头,然后向楼上客人们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韩大嘴高声宣布道:“北市场新跤王旷氏双雄,奉天落子名旦小金荷,今天将在常府为各位贵宾献技助兴。大家呱叽呱叽呗!”接着他率先鼓起掌来。

众人也随之热烈鼓掌。

大筐子兄弟因为要表演摔跤,就不能吃饭饮酒,他们到别的房间做准备去了。

小金荷则被迎上了楼,坐到了一张桌前。

那张桌旁仍有空位,显然是要留给更重要客人的,连常疤拉都亲自率赵胖、杨瘦出门迎宾去了。

韩大嘴将小金荷引领到桌前,陪她坐下,一众记者端着相机对准了小金荷。

“砰!”在小金荷前方,伴随着一股白烟,传来一声响动。吓了三傻子一跳,是谁在枪击小金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