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弹弓偷袭

黑丫将信将疑道:“他们三个可是说了,你们扒了富足的裤子。”

三傻子一笑,“那你信俺的还是信他们的?富足正跟干爹练跤呢,已经学会几招了,他们能是富足的对手吗?”

“那……”黑丫疑惑地问,“那他为啥没来吃饭?”

三傻子回答:“他说今天出去逛了一下午,累了,想睡一会儿。这不,他让俺把饭打回去给他吃呢。要不,你过去看看他呗。”

黑丫脸羞红了,说一句:“俺看他干吗?”说罢转身一路小跑回房了。

四愣子正侧身躺在炕上憋气呢,听到五鼻涕他们嘻嘻哈哈回来了,他没起身,并决定不搭理他们,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以此让他们自己反省一下犯了多大的错。

几个伙伴进屋后,也看出他正在生气,就对他视而不见。

黑娃子对五鼻涕、六嘎子说:“哥,咱三个打啪叽玩儿呗。”

“行,咱几个到院里扇啪叽去。”五鼻涕应着。

“走,趁天没黑多玩儿一会。”六嘎子赞同道。

几个人出去了。

打“啪叽”,仁兄童年时也玩儿过,可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完全明白这个游戏为什么叫这个名,而且是不是这两个字。

“啪叽”其实就是在地上玩儿的一种圆形硬纸片,卡片上面用刻出的模子印上文学作品或戏剧作品中的人物,什么关张赵云,什么杨家将,什么岳飞……这就叫啪叽。

玩儿的时候,先由一方将自己啪叽正面放到地面上,另一方拿着自己的啪叽用力甩到地面上的啪叽上,只要能将地面上啪叽扇得翻过来,那就赢了对方的那张啪叽……

大致是这样,就不详细介绍了。

屋里没动静之后,四愣子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心里有一种空虚的孤独感。

气得他一伸胳膊,拽过三傻子那条被他弄得肮脏不堪的裤子,捂在鼻孔上擤了一滩大鼻涕,然后又扔回原处,心中这才好受一些。

便在这时,他听到了三傻子的脚步声,是三傻子回来了。

“四愣子,俺给你打来饭了,饿了吧,起来吃饭。”三傻子的声音听上去怪亲切的,可是越亲切,四愣子越烦他恨他,东北人把这种感觉称之为“膈应”。

同时,饥肠辘辘的四愣子还嗅到了饭菜的香味,是煎小鱼的味道,真想赶紧翻身爬起来大快朵颐。

可是不行,他正在跟三傻子怄气,他要靠不搭理人来洗刷耻辱,他怎么能吃仇敌端来的饭菜?

三傻子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俺把饭给你放炕上了,就在你脑袋边,你啥时候饿了就吃。反正饿死你也掉不了俺身上的一块肉,不吃就拉倒。”

四愣子听见了碗筷放到炕上的动静,香味扑鼻而来,他强忍着呑下口水,就是不哼不哈不动弹。心想:“三傻子你个王八羔子,俺就是要让你明白,你爷爷我是不好惹的!”

三傻子好像在炕上倒腾着什么,接着,粗暴的谩骂声差点刺破四愣子的耳膜:“操他祖宗十八代的!哪个鳖犊子把俺裤子抹的又是鼻涕又是灰的?这么埋汰,俺咋穿?奶奶的,你给老子装吧,你装聋作哑,你假装睡着了。你给俺等着,老子腾出空再狠狠收拾你!这账,早晚得算。”

虽是不点名地骂人,但其实一听便知骂的是谁。

四愣子使劲憋着,咬紧下唇,身上甚至都哆嗦了,这才没笑出来。

接着一阵脚步声,三傻子出门了,门外,五鼻涕还问一声:“三哥干啥去?”

三傻子回答声也清晰地传来:“到井边洗裤子去。”

四愣子终于忍不住了,坐起身来好一阵狂笑:“哈哈哈哈……”

笑声惊动了屋外的小伙伴,五鼻涕、六嘎子,还有黑娃子探进头看了看。

“这狗人疯了。”五鼻涕说。

“听老辈人说,给疯子灌一碗大粪汤子,就能治好了。”六嘎子说。

“要不咱到茅房捞一碗粪汤给这王八犊子喝?”五鼻涕问。

“太几八恶心了,谁去捞哇?不如把他直接按到粪坑里灌大肚呢。”六嘎子从来不出好主意。

“得了,不管他,疯就疯呗,他又不是咱儿子!咱们接着去玩儿。”

“啪!”

黑娃子干脆把在门外拣的一团马粪蛋扔过来,正打在四愣子脸上。

四愣子用手擦擦脸说:“这小兔崽子,淘得出奇。”

也是这个傍晚,小灰楼内,依旧在书房里,常疤拉坐在椅子上。

赵胖恭恭敬敬垂立在他面前,向其禀报着:“老爷,我们派出去的人说,铁山从青沟子回来后,没有什么动作,不过,他带回来几个乡下半大小子,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接着又说:“麻老海最近去向不明,但是他在青沟子,尤其是柳树沟子屯,购买了大量土地。老爷原来定下的地,也有被他高价买走的。”

常疤拉站起来,走到窗边,“先不要盯着铁山了,想法查到麻老海行踪,这家伙胃口不小嘛!走着瞧,老子要让你开不成矿,就算采出了矿石,也得变成废石头!”

“是!”赵胖应着。

早晨,四愣子被三傻子的穿衣声吵醒了。

他仍闭着眼睛,心里暗骂:“兔崽子起这么早,惊扰了爷爷的好梦。你个王八犊子赶紧滚吧,俺好睡个回龙觉。这回要是再梦到黑丫,俺说啥也要亲一亲她了,刚才做的那个梦里,俺胆子太小了,都没好意思……”

三傻子的脚步声响起,他出门了。

四愣子却睡不着了,精神得不行,心里这个恨呀:“三傻子,都怨你,老子今天没法睡了,你他妈的每天咋起那么早!又是去公园练功呗。”

一想到公园,就忆起和黑丫一起逛公园的情景。

四愣子突然想起什么,他猛然起身,穿衣下炕。

奉天公园西门外,路两旁是杨树趟子。

弹弓严就躲在一棵树后,盯着不远处的公园大门。

那里,依旧有挎着花篮的山姑娘身影,她们的叫卖声在夏日的清晨也传得很远。

“红杜鹃,白杜鹃……”

“山石榴……”

他的目标出现了,三傻子从公园里跑了出来。

一位山姑娘迎向了她,三傻子停下,和那姑娘说着笑着,看起来他们很熟悉,关系也不一般。

但是弹弓严不管那些,他用力拉开弹弓皮筋,那里包藏着一粒钢珠,这粒钢珠将要洞穿三傻子的一只眼睛,他瞄准的是右眼。

他距离三傻子只有十来步,这距离,必定百发百中。

弹弓严长出一口气,那粒钢珠正待射出,突然有人弹了他后脑勺子一下,这一记脑崩弹得够狠,致使他眼冒金星,拉弓的手一软,钢珠落地。

“操你妈,你猫在这儿拿弹弓射谁呢?”那人故意高声骂着,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弹弓严回头,见是一少年,身材也不高,他威胁道:“滚!少管闲事,小心爷废了你!”

他又掏出一粒钢珠,拉开弹弓皮筋刚要对准那少年。

谁知少年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腕子,口中念叨着:“干爹教俺,卧步存腰身扭转,撩别虎眼长翅筋。”

随之一个小手别,弹弓严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年,心虽不甘,但身体不受自己支配了,竟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他刚想爬起,对方已扑上来按住他,但那少年力气还是小了些,经验也稍显不足,被他别住胳膊,翻过身来将那少年压在了身下。

弹弓严正欲抡圆双拳,给身下少年来一通拳雨。突然……

“咣!”

弹弓严被人一脚踢飞,身子撞到一棵树干上。

“咔嚓!”

树干断了,弹弓严觉得全身都散架子了。

他看到眼前一双穿布鞋的脚,顺着那双脚往上看,是三傻子一张愤怒的脸。他身后,是那个刚才和三傻子说话的俊俏卖花姑娘。

只听三傻子在问:“四愣子,这家伙是谁?”

弹弓严就又看到了方才和他厮打的少年出现在了三傻子身边,原来他叫四愣子。

“三傻子,你个大傻瓜,这家伙要用弹弓射瞎你,是爷救了你!”四愣子骂着。

“好兄弟!”三傻子搂住了四愣子的肩,“你救了俺。”

四愣子说:“俺昨天在公园的林子里,就发现他在拿弹弓瞄你来着,他身边还有一个家伙,他们看到那个女学生在你身边才没下手。俺听到他说今天早上要过来,把你变成独眼龙。俺他妈的是特意跑来救你的。三傻子,你个没良心的,你欠爷多大个人情啊!”

三傻子点点头,“这人情俺一辈子也还不清啊。”

四愣子说:“先别扯那些虚头巴脑的了,现在老子要把这家伙脑瓜打开瓤!”

“啊,大爷饶命!”弹弓严一听,赶紧爬起来连连磕头,“大爷,我也是奉命行事,是……是大筐子让我暗算你的,我要是不干,我和我弟弟的命就没了,我弟弟和小棠姑娘还是同学呢。”

四愣子从地上拾了一块破瓦片子,说道:“我去他妈的,先把他脑瓜子拍开瓢再说吧!”说着,他在弹弓严的头顶举起了瓦片。

三傻子一摆手,“不急,等一下。”

他捡起弹弓严掉在地上的弹弓,抻了抻,笑道:“这玩意儿不错,带回去给他们玩儿吧。”然后冲弹弓严一伸手,“把弹珠都给俺。”

弹弓严应道:“给,给,都给大爷。”说罢,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弹珠,除了五六粒钢珠外,其他的都是干泥蛋子,“就这么多了,全给你。求爷放过我吧,我和我弟弟……”

“别唠叨了,你弟弟是小棠的同学?”三傻子问。

“对,对,他跟我说过,前些天他跟小棠他们来这里玩儿,被日本人欺负,是几个乡下小子把日本人打跑了。”

“那你知道打跑日本人的是谁不?”三傻子问。

“这……不知道,我当时也不在场。”

三傻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一笑,“看清楚没?是俺。”他又一拍四愣子,“还有俺兄弟!”

“啊,恩人!”弹弓严将脑门磕得山响。

啥叫“山响”?就是响声“咣咣”地特别大。

《红楼梦》第三十回就有:“叫了半日,拍得门山响,里面方听见了。”

“你弟弟长啥逼样?是戴眼镜的还是抹雪花膏的?”四愣子仍举着瓦片比比画画。

“啊,我弟弟戴眼镜,邻居们都叫他眼镜严。”

“瞅你弟弟那窝囊样,挨日本人打都不敢还手。”四愣子嘲笑道。

“还是爷爷神勇,爷爷神勇!”弹弓严跪在地上拱手。

“那你呢,叫什么?”三傻子问。

“别人都叫我弹弓严。”

“俺看在小棠面上,可以饶你。”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弹弓严连连磕头。

“但是你要再犯到大爷手里,俺先掰断你两只手腕,让你一辈子玩儿不了弹弓!”三傻子说道。

“是是是!今后我给爷爷当狗,你让我干啥我干啥。”弹弓严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而,四愣子却举起瓦片,朝他脑袋狠狠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