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利合于众者,是为正义?
真虚道长心下惊道:“啊喔,不好,方才那小和尚可是被人折颈而死的,怎么又多了一记玄明神掌?那不是证明那奸人就在左近?”
他想到此节,立时便想要再向藏经阁跑去。
“小心,别让这贼道人跑了……”
空悟禅师眼神犀利,瞧他脚步一动便即叫了出来。
盟主牧远倏地出手搭住了真虚道长肩头一同跃上了高台。
“你做什么,再迟就坏了我大事。”
真虚道长不防牧远会突然向自己肩头抓来,被他浑厚的内力一提,身不由主的跃了上台。
“道长有话在台上说清楚再走不迟,何必心急。”
盟主牧远也瞧真虚道长有想要溜走之嫌,误以为是做贼心虚,便将他一同提上了高台。
真虚道长只急得团团转,怒道:“怎么,连你也不信我?”
在他心中,牧远一直是位深明大义的正人君子,在所有武人当中那是少有佩服的人物,不意连他也怀疑起自己来,不禁又急又气。
“在下只相信眼前的事实,还有方才我看见道长神神秘秘的离开过一会,回来后,那小和尚便被杀,经书被盗。种种证据一齐指向了道长,这让我如何信你?”
牧远一直在留意这千余人众的动向,是以道长离开也被他瞧在眼里,但也深信他的为人,且不屑于做那种偷偷跟踪的小人行为,便任由他离开,不意竟会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适才我离开,确实是进入过藏经阁,可那是收到一张字条之邀。不料却正中了那奸人设的圈套,这……真他娘的阴险。”
真虚道长百口莫辩。
“字条?在哪?可否示之于众?”
南山亲见这道人傻乎乎的吞下纸条,还生恐为人发现,不觉好笑。
他在宴席间便和这老道有了口角上的不快,此时正好借助此事,一箭双雕让他做替罪羔羊。
真虚道长恼恨的拍了拍自己这张臭嘴,心想再说一次被自己吃了决计是无人相信的,转而义正言辞道:“我没有杀人夺书,不信你们可以搜身。”
“贼道人,你休要耍花招,经书既已被你夺走,又岂会藏于身上故意让我们来搜?你若是敢做敢当,老衲还敬你是条英雄好汉。”
“老道当然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可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当?那岂不是叫我背黑锅,却让真凶逍遥法外?此等包庇凶手的行径不是英雄好汉所为,恕难从命。”
“你……证据确凿,还在此信口雌黄,枉你为修道之人。老衲今日便要为武林清除败类,替天行道。”
空悟禅师一喝,一杖“呼”的向真虚道长侧脸猛拍将过来。
盟主牧远探手一握,紧抓住杖干,调和道:“两位都是前辈高人,请三思而行。”
“盟主你撒手,莫要偏袒这贼道人,现下已不是个人恩怨。留此祸害在人间只会荼毒武林。老衲不能放过他,其他各派的弟子亦不会饶过他。”
“对,对……杀了这臭道士替我们兄弟报仇……盟主不要偏袒凶手……”
台下各派弟子一齐叫嚷着向盟主牧远施压。
牧远虽是眼见为实,各种证据直指真虚道长,但仍旧觉得此中尚有不少疑窦。自己也颇为敬重道教,实不敢信,道长会是这样的为人。
“诸位兄弟,牧某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不早不晚,偏偏都集中发生在了此时此地。
道长若真是贼人,杀人夺书后大可径自离开,又何必回来自寻死路等待事情发生?
大家都冷静下来,不要被人利用,互相残杀。我牧某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位凶手,但也绝不会错杀任何一位好人。”
牧远这番话也是有理有节,让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犹豫。
此时南山在台下急不可耐要将真虚道长的罪名坐实,以洗脱自己,朗声叫道:“大家不要上了这贼道人的当,他之所以不逃,就是因为逃了便是做贼心虚,各种证据已然证明了一切,他是逃不过去的。是以便反其道而行之,故弄玄虚自作聪明。”
“无论如何,今日有我在此决计不会让你们自相残杀。我牧远身为盟主,理当以身作则,不能眼看你们被歹人利用,坐视不理。”
“盟主所说的歹人到底是谁?若有证据尽可拿出来就是。”
台下的快先行忍不住叫了起来。
“歹人究竟是谁,牧某暂时不明,但多半不是真虚道长,只怕有人在故意嫁祸给他,挑起纷争,坐收渔利。”
“哈哈哈……盟主刚刚还说法不诛心,一切讲求真凭实据。目下人证物证俱齐,而你身为盟主却有意偏袒这臭道士。盟主莫不是要为了这歹人与整个武林为敌?”
莫少言也冷笑讥讽起来。
这些人各怀鬼胎,即有要杀人复仇的,又不乏乱中取剑趁火打劫的,更有谋夺盟主大位的,当然还有像南山这样意欲栽赃洗脱自己嫌疑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了真虚道长,而只有盟主牧远一人不畏众怒,强行出头要主持正义。这么一来他也便成了与整个武林为敌的歹人。
可何为正义?一个人的正义不是正义,一群人认为的正义才是真正的正义。
一个人出头主持着与一群人利益相背的正义时便算不得是什么正义。顶多就是一名武力强悍的武夫,在一群正义之士面前的耍泼叫狠无理取闹。
台下认真听着的正义人士,听得倒不是觉得他的话多有道理,全然是忌惮盟主的武力过人而已。
真虚道长忽地朗声大笑起来,自知辩无可辩,这些人是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不想累及他人,拱手向牧远说道:“盟主大仁大义,老道感念在心。你也不必为了我而开罪这所有英雄豪杰,这样老道即是死了也会心怀愧疚,死不瞑目。”
牧远豪气陡生,拍着胸膛大义凛然道:“牧某生而为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道长有难,我又怎能置身事外?只怕此刻那歹人奸计得逞正躲在暗中偷笑。道长不必多言,今日你我生死与共,谁若要动你便是与我牧远为敌。”
这番豪言壮语让真虚道长听得心潮澎湃,热血翻涌。
“好,老道一生总算没交错你这位知己,有你这番话,老道死亦足矣。”
真虚道长言罢,纵身跳了下台,立于各派弟子之间,朗声喝道:“没错,人都是我杀的,经书也都是我夺的。有什么恩怨今日但可冲我使来。”
说完又向牧远拱手一拜:“牧大侠,让你失望了,今生你我缘尽于此,但求来世与你称兄道弟。”
各派弟子都是又惊又喜,想这臭道士终于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而最为宽心的当属南山了,心下的石头落地,总算找了个合格的替死鬼。
牧远呆立在台上,亲耳听他自认罪行,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真是他的所作所为。心中却总希望这是道长为了开脱自己而说的谎话,只不过这样反倒是让自己添了不少罪恶感,毕竟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帮道长开脱的,凭的只是一腔热血。
“好,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们便让你死得其所。”
空悟禅师听他承认罪行,厉声喝道。
“想杀我,那还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配不配。”
真虚道长虽知自己功夫不在众人之下,但若想以一己之力对抗各派高手,那也是绝无可能。
若非师兄玄空此刻正在闭关,凭二人之力尚可勉强一战,但能以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死在群雄之手,也算是体面,没有堕了道教的威风。
空悟禅师提起禅杖,正欲出手,心念一动,自己方才取剑已负了内伤,绝不是这贼道人敌手。但他杀人夺书是千真万确之事,心中对着贼道人恼恨已极转而喝道:“今日,谁能手刃这恶道,便是为武林除害,便是武林各派的英雄,武林中若有这等高人,老衲愿将神剑双手奉上。”
他这么说,即可为死去的各派弟子报仇,又能免去武林豪杰与佛明佛光两位神僧的一战。有能力除去真虚道长的,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取剑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在场千余人众听了此言,均不约而同向台下的真虚道长看去,霎时间,真虚道长俨然成了各派眼中的猎物。
南山亦替这老道暗暗担忧,这可是狼多肉少,谁也不知他会命丧何人之手。
“我,我……我来杀此恶道……”
台下各派弟子纷纷不自量力的请战,真虚道长被他们圈在垓心,看到这番热闹的场面不禁仰天长笑起来。
忽听得人丛中,一个嗓音尖细的声音说道:“我王某一生最是嫉恶如仇,这贼道士杀我弟子,伤我武林同道,盗取经书,实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死有余辜。恳请禅师允可老儿出战,我不服他,我要申请和这贼道士一对一的单挑。”
众人望去,见叫得最凶的却是一位身材瘦小的五旬老头。
均想此人这般狂傲嚣张,多半是身负惊人技艺,从他语气听来杀这道人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武林中一些深藏不露的高人往往都是籍籍无名,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是以谁也不敢小觑了这桀骜不驯的小老头。
但旁人不敢小觑,莫少言却是连连摇头,羞的不敢吱声。
此人乃是金兰城的管家王君之,莫少言和花如影都是被他一手带大的,可说有如生父般亲近。旁人不清楚他的底细,莫少言却再清楚没有了。
他哪会什么功夫,全然只是一张嘴的功夫。
莫少言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王管家莫要胡闹,你在家里打扫打扫卫生,管管帐薄便罢了。还去找这贼道士单挑,你这不是找死么?”
旁的弟子听了,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人家,不好好在家打扫,跑南隐寺来凑什么热闹?当自己是扫地神僧么?哈哈哈……”
王君之立时板起面孔道:“怎地?我是替我家少爷叫的不行么?我家少爷可是武林中天下第二的大高手。仅次于那什么魔教的魔头。今日那魔头也不在,我家少爷单挑这贼道士自然是绰绰有余,这神剑不就是我们金兰城的么。”
这王管家年龄虽大,然对于武林中事知之甚少。平日也指不定是这莫少言在他面前吹了什么牛,自称为天下第二的大高手,露了几手王八拳,这让对于武功一窍不通的他是深信不疑。
此来本是王管家的五十大寿,莫少言感念他这么多年的照养之恩,这才带了他来开开眼界的。
万万不料这王管家依是护主心切,一不小心便将自家少爷身负天下第二高手绝学的天机给抖了出来。霎时间全场爆发出杀猪般的哄笑声以示自己被他天下第二的名头怕到笑了。
莫少言脸上挂不住,忙与他划清界限,尴尬的笑了笑:“各位见笑,我不认识他。”
随而摆了摆手,白狐忙将他拉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