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深宅
三天后,大理,洱海边。
根据无相鬼之前易容改扮混入捆龙阵修仙那帮人时所获得的情报分析,这里将会有一件大事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教主继任,共赴仙宫……
短短八字,却代表着两件惊天动地的情报:其一,这短短时间内五色教竟然又出现了一位新教主继任,若像普通教派那样可以用实力、权利甚至是金钱推举出一位教主的话这事本也不太稀奇,可是五色教的教主历来都是由一种神秘的“天选”仪式产生的,所谓天选,乃是一系列的“认证”,那是一系列非常残酷且艰辛的认证,能活着走完这条路的人历来少之又少,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所以五色教教主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经常是空缺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身如百目神君沈天行那样天纵奇才的人物在经历了这神秘的天选仪式后也落得个面目全非、终生伤病缠身。所以实在难以想象是哪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位新教主,他又是一个怎样的一个奇异之人?无法想象,便只有亲眼去确认了才知道。
其二,仙宫一事本是五色教内极其隐秘的事情,只有少数教中长老才知道,但在大多数人心里也仅仅只停留在传说这个阶段。这事沈天行在临别前也曾对白星简单的叙述过,相传数百年前五色教中有一弟子为避战祸,偶然间误入了传说中的仙境,其中亭台楼阁宫阙万千,从那以后便不老不死,只是后来这人也因此遭遇了重重灾祸缠身以至于最终只得自行消失于世行踪成谜。仙宫的传说包含了两个重大的问题留给后人,一是这世间是否真有仙宫仙界?二是这世间凡人竟真能长生不老?古往今来为之疯狂为之倾尽一生的人可谓不计其数,但竟敢如此大张旗鼓的说出来,让众人共赴仙宫……这事一定和孤山峡谷里那帮以墨家钜子杨成为首的疯狂求仙者们脱不了干系,或者说这段日子这些人竟又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所以才令他们早已躁动的念头又重新燃了起来,更或者,这新上任的教主与这帮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无相鬼说得没错,这事确实和沈浪有关系,不是沈天行的缘故,而是因为沈浪也曾在孤山峡谷中被那群疯狂的求仙者害得不轻。于情于理,这笔账是应该找他们算一算的。
仙宫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些天的大理城中也渐渐变得不那么平静,得到消息的各路江湖群豪不论是信与不信的都纷纷汇聚于此凑份热闹,抑或是想分一杯羹。
昨天傍晚,在从楚雄赶往大理的路上,无相鬼还曾指点着一帮吃饭的人个个阴沉脸色鹰钩鼻子,提醒沈浪他们注意,那些便是湘西阴家的人,他们身上都有特殊的标记。孤山一役,阴家家主算是其中死得最惨的一个,这笔账多半已经算到了沈天行的账上,他们自己永远不会觉得用相柳血这种千年尸毒残害一方生灵陪葬有什么不对的。
虽然沈浪与百目神君沈天行的关系至今还没有几个人知道,但也要有所堤防的好。
这会儿,卢用正夹了一筷大理当地特色菜肴炒树皮,塞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然后饶有兴致地灌了一口啤酒下肚,嘴里没咽干净,嘟哝道:“快尝尝,这东西当真好吃!越嚼越香!”他这人从来也不太在意外界发生什么事情,今朝有酒今朝醉,但这性格严格算起来也不算坏事,至少不会瞎操空心,埋头做好当下。
该说的情况大概也说完了,接下来的行事暂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五色教总坛本就在滇西,所以这里的一切风俗人文对于吴行自也十分熟悉,此刻也笑着劝菜道:“吃过了炒树皮,还要快趁热尝尝这盘油炸翘嘴!我跟你们说,这鱼可是洱海里的野生鱼,肉质鲜甜,再炸得酥香,一口下去直冒油泡,用来下酒那是最好不过的……还有这凉拌树花…烤乳扇……都是当地特色美食,快尝尝……”
卢用抓起一条油炸翘嘴在嘴里嚼,连骨头都是酥的可以直接下咽,不禁连连翘起了大拇指赞道:“唔…好吃……真是好吃极了!”
吴行笑着对白星道:“白小姐快尝尝这烤乳扇,这东西还是元朝蒙古大军传下来的一种奶制食物,先用炭火将乳扇烤软,再抹上当地的玫瑰花糖,素来最是女孩子们的至爱。”
白星吃饭可比哑毛文雅得多,轻轻夹了一卷烤乳扇咬了一口,只觉入口奶香浓郁还伴有一股玫瑰花的香甜,果然独具特色。
沈浪在一旁看着,笑道:“以往我们这群人吃饭时劝酒劝菜都是我在干,现在有前辈招呼着,仿佛这些饭菜吃起来也要特别香些,真好!”
卢用嘴里还塞着食物,却忍不住插道:“屁……你…你那也叫劝酒劝菜,只会让别人‘吃吃吃,这个好吃……’,哪种食物怎么吃,哪里有什么特色美食,简直什么也说不出来。你看人家老吴,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如数家珍一般,这才叫能耐好吧,这才叫劝菜……”
沈浪摇头苦笑,哑毛说的到也是实情,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距离上次二人争斗还没过几天,怎么现在他整个人就变了,对无相鬼也不再恶语相向,反到更亲近了不少,都开始改口叫老吴了,听着到比他们称呼无相鬼为前辈更亲切些。不过这到是件好事,若是无相鬼就一直这般像个博学的平常人一样好相处下去,大家心里其实都非常愿意接纳他这个人。
四人有说有笑,全把此行那些破事暂时放下,这顿饭吃得非常高兴,酒过三巡,吴行眼光一瞟,神色却突然微微一变,像是遇见了熟人。
沈浪察觉,也随着他的目光往那边看去,只见隔壁桌上已坐下了四人,其中一个相貌古板,脸上戴了副厚厚的黑框眼镜,一身中山装板正笔挺,连最上面的纽扣也扣得严严实实,满脸严肃坐在那里,无需言语便自带一种让人敬畏的感觉。
这四人似乎有要事在身,匆匆来了随便坐下,也不点饭菜,各人让老板煮了一碗耙肉饵丝,匆匆吃完后站起便走,期间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吴行身上。
四人刚一走,吴行便也站了起来,眼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微微笑道:“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来……不用等我,我会来找你们的。”说罢迈着方步,一副散漫悠闲的模样走出了饭店,很快便融入到了周围的人群中,远远跟着那四人。
卢用抬头看看,早已不见吴行的人影,无相鬼易容改扮、跟踪打探的功夫可谓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越是看上去平凡普通便越能融入周围的环境和人群,也就越不容易被人发现,恐怕现在即使面对面擦肩而过,对方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怀疑。刚一转头准备继续吃饭,却又发现了什么,悄悄用手一指街道的另一边,低声对沈浪和白星道:“你们看……”
沈浪和白星装作无事一般用目光微微一瞥,街角处果然有几条鬼祟的人影,应该也是跟着前面离开那四人的,这些人跟踪打探的本领可就比吴行差远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为了不暴露行踪所以也只敢远远的跟着,走几步又躲到墙角处偷偷张望片刻然后再继续跟上去。
卢用低声道:“这些人莫非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也跟着去看看……”
沈浪按住他的手腕,摇头道:“不用……”这点事还难不倒吴行,贸然插手更容易打草惊蛇帮了倒忙。
白星似乎有什么心事,也道:“看那几人身手和神态,不会是前面那四人的对手,我们确实没必要跟着去的。”
沈浪奇道:“那四人你也认识?”
白星点头道:“嗯,我小时候曾在大理段家借住过一段日子,刚才戴眼镜那位便是段家的人,只是这些年我也没来,可能随着生长我的相貌变化也比较大,所以他虽没认出我来,但我却是认得他的……”没有上前相认,是因为沈浪和吴行在自己身边,若是相认难免节外生枝惹出些不必要的误会来。
沈浪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白星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便也忍住了不提。
吴行追踪那大理段家那四人去了,只剩他们三人在大理古城中四处闲逛,这里风光人文确实有其独到的地方,整个大理更是气势非凡不愧为南诏古都所在。
大理古城的风水也是由高人设计的,后有苍山为屏,拔地而起的气势宛如一条黑色的巨龙将古城依托在中间;前有洱海悬月,烟波浩渺,烘照得两岸光影璀璨;这一山一水一城,配合之间巧妙得当,天地人三位已经浑然一体,当真是风生水起人杰地灵的所在。
三人有说有笑,倒也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安逸休闲时光,一直游游走走,直到墨翠色的苍山已经半掩了日头时分吴行才又自行找了回来,满脸尽是得意神色,道:“你们猜怎么样?这大理城里果然出事了,而且出事的便是那大理皇族段家一脉……”
白星也已隐隐猜到段家出什么事了,段家有她故交,于是忙问道:“前辈,您快给说说究竟出什么事了。”
吴行回头瞧了她两眼,道:“说起来,武侯世家和大理段家好像也是世交……白小姐上次来大理的时候应该只才五岁还是六岁吧?”
白星有些诧异,惊道:“您怎么知道?”
吴行道:“五色教和大理段家本都在一个地头上混迹,互相之间哪有什么真瞒得过对方的秘密,上次你随你父亲来的时候我远远也见到了些,方才你若不提我还险些把这事忘了,毕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呐。”随即收起了笑脸,正色续道:“这次出事的是他家的公主,似乎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听说已经卧床十多天了,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恐怕……”
公主?!
新社会哪里还有什么公主?
卢用忍不住问道:“这年头还有公主?大理段家的?”
吴行认真道:“不用多心在这些称谓上,不过,人家确实是公主。大理段家虽然早几百年前就丢了皇位,但皇族的身份一直延续至今都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段家家主被人称为皇爷,那他的女儿自然就是公主了。”
白星心急追问道:“前辈,出事的是哪位公主?”
吴行又看了她两眼,回道:“是他家二公主,红裳公主。”
白星之前心里就已隐隐觉得不对,听了这话心情更有些失控,急道:“那…那她究竟怎么了?还能不能治好?”
吴行摇头道:“这不好说,段家那深宅大院我进不去,废了一番周折能探听到的情况大概也就这么多了。”
这红裳公主乃是白星小时候的玩伴,两人感情最是要好,虽然多年未见但也一直保持这书信联络,现在突然听说她性命垂危,怎不叫白星心里担忧?
吴行忽而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道:“反正这些个莫名其妙的怪病怪事一般情况下往往都会算在五色教的头上,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那这事究竟是否和五色教有关呢?说实话,吴行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好说,在大理地头上能干下这样一件事来的帮派或者个人到也确实不多,五色教无疑是其中最有可能也是最有实力的一方。
其实白星心里也这么认为,若是红裳公主真的因五色教而生命垂危,或许也只有五色教的人能够解救她的病情,而眼下他们所认识的也最可能帮到红裳公主的也就只有眼前的吴行,当年五色教众位高权重的长老无相鬼了。可就这样贸然开口相求也不知道现在的吴行会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嗫嚅了一会儿也没想好怎么开口。
沈浪开口道:“既然是朋友病了,就理应去探望,能出力的地方也是一定会尽力而为的,要不我陪你去段家看看。”他就算有心,却也肯定没那份力,孤山峡谷中替白星解了毒等等那些多半都是误打误撞,说到救人他绝对算是门外汉。
卢用也抢道:“我也陪着你们去!”
吴行眼看三人神情,略略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终还是抬头笑道:“段家虽然高墙大院,但老夫到也不是一定就去不得的,陪你们走上一遭便是,说不定还能帮上一点忙。”他能答应同行实在是众人意料之外的事,但若有这位易容用毒的大行家同行,红裳的事自然更多了几分希望。
几百年来,五色教和大理段家在这片土地上的纷争从来就没有歇止过,双方都视对方为敌人。无相鬼能做出今天这样的决定,说明他的内心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甚至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杀人第一名,救人…无相鬼不知道行不行。
当即由吴行引路,四人弃车之后找来了一辆当地的出租车,一路沿着苍山脚下的公路蜿蜒前行,离那大理古城也渐行渐远。
原来大理段家虽是古代皇族,但居所并不在这大理古城之中。
车辆一路向前,一直驶过了崇圣寺三塔还未见停下,又往前走了二十多分钟,这才一脚刹车在一片黑漆漆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那出租车司机似乎对这一带颇为畏惧,慌慌张张收了车钱,又探头探脑冲那片漆黑的宅院偷看了两眼,然后一溜烟地就开车跑了。
雄伟绵延的苍山巨龙在这个位置恰好凹进去一块,就像是巨龙的身子在这里微微弯曲而形成了一处洼地,巨龙环抱的这处位置上建了这样一片颇有规模的宅院,外观看上去似乎和普通大理民居相似,都是灰瓦白墙、三房照壁的大致形态,但这所宅院的外墙却明显比普通民居要高上许多,站在挺直的墙壁外观看,无形中便似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感矗立在那里,一种让人不得不低头的气势和压迫感。
更巧的是,洱海也恰好在这里弯进来一些,地下水脉在洱海与宅院之间分出了一泓潭水,潭水清澈,形似月牙,终年不竭,正因为门前多了这一泓清澈的潭水,才显得被苍山依扶托出的那片宅院仿佛无形中更多了一抹缥缈变幻却又充沛饱满的灵气。
沈浪暗暗点头,心里不禁对此地的风水格局增添了几分赞叹,更对设立此局的高人感到无比的佩服。不过眼前的景象也说明,大理皇族段氏一脉至今为止虽然没落,却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染指的,除了仰望再没有其他可能,就像这片宅院给每个人带来的压迫感一样肃穆、不可轻视。
白星心里着急,匆匆走在了前面,轻扣门户,过了一会儿,一个家仆模样的年轻人来开了门,探出半边脸来,眼神里却是满脸狐疑戒备,上下打量了众人几眼,冷冷问道:“你们干嘛的?”
白星赶紧亮明了自己身份,那年轻人怪眼一翻看向其余众人,指道:“那他们呢?”白星忙说明沈浪等人都是自己的朋友,听说红裳公主有恙在身,故人前来探望。那年轻人稍稍想了一会儿,又冷冷丢下一句:“等着!”嘭,大门一关,里面响起一阵脚步声远去,想来是去通报了。
哑毛最受不得气,这会儿早已臭着张脸,低声咒骂道:“妈的,好大的封建资本家气派!当年怎么没把这些人给办了……真当自己还是皇帝么……”
沈浪靠近狠狠捏了他一把,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恨道:“收声……不顾别人也要卖我和白星个面子,待会儿你要敢惹事,我就把你从这队伍里踢出去……”
卢用满脸不服气,却也硬生生忍住,依旧臭这个脸,闭口站在一边。
沈浪回头看了吴行一眼,他到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还冲自己笑了笑,好像从刚才快要接近段家这所宅院开始他便尽量在隐藏自己的气息,同时也尽量不开口说话也不发出任何声音,可能是想掩藏自己身份,所以才刻意这样做吧。
又过了一会儿,耳听门里脚步声响渐渐接近,厚重的大门终于又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神情严肃略显古板,鼻梁上架了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正是白天众人都见过的那个段家家臣。
那人站在门边,同样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众人,白星见状开口唤道:“朱叔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诸葛家的白星呐,小时候经常和红裳在一起玩的,还偷偷剪了你不少茶花下来戴在头上……”
那姓朱的家臣一愣,反复又看了白星几眼,眼里这才终于有了几许善意,惊呼道:“啊……你是白星小姐!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也变得更漂亮了!老臣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白星笑道:“朱叔叔,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那么精神硬朗。我和几个朋友刚好路过大理,无意间听说红裳病了,特地赶来探望她。”
姓朱的家臣脸色又变得有些伤感,叹道:“是啊,公主她…她突然就病倒了……到是你来了大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在外面你肯定住不习惯,到了大理就跟回家是一样的,公主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十分高兴。”念头一转,又看了沈浪等人几眼,迟疑道:“这几位是……”
白星道:“他们就是我一路同行的朋友,朱叔叔只管放心,这次来,我的朋友兴许能帮上忙的。”
“哦……”姓朱的家臣虽然表面的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特别当他看到吴行的时候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终究还是勉强笑道:“既然是白星小姐的朋友,便也是我们大理段家的贵客,白星小姐,诸位,请随我进屋里说话。”说罢在前面引路。
众人跟在后面从那厚重的黑色大门里迈入,本以为面前是一道照壁然后是宽敞的庭院,不了进到其中才发现这所宅院真是别有玄机,大门后面竟然是一条宽不足两人并肩而行的甬道,甬道两端仿佛看不见尽头一般,不禁让沈浪想起了开平的碉楼、洛宁的围寨、浙江金华的诸葛八卦村等等一系列古时生活征战两用的建筑群落,虽然心里觉得古怪,但既然已经进来了便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跟随姓朱的家臣继续往前走去。
那甬道仿佛极长,走了约莫一支烟的功夫还是不见尽头,突然身后的吴行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急忙伸手往前扶住走在他前面的卢用,沈浪忙从后面伸手将他搀扶住了,刚一着手心里不由得一惊,不知什么时候吴行的身子已经变得绵软无力,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在微微震颤**,再看卢用背上,刚才吴行抓扶的位置竟然湿漉漉两个手掌印迹已经浸湿了衣服,他脸上戴了人皮面具还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沈浪已经发觉了情形不对。当着外人不敢声张,沈浪凑在他耳边忙低声惊问道:“前辈,您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突然就这般难受……”
转眼之间,吴行连眼神都有些许涣散,整个人似乎一瞬间就变得虚弱无比,竟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低声应道:“没…没事的……兴许…兴许过了这一重壁障就会好些了……”语声也是有气无力、断断续续,或已经连神志都变得模糊。
沈浪抬头左右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甬道和高高的围墙,心里已隐隐察觉到是这所宅院在搞鬼,才会令吴行转眼间就变得这样虚弱。
原因确实出在这片连绵的宅院上,大理段家与五色教世代共存数百年,两家素来不和,之间所发生的交战和争斗大大小小何止百计。若没有这片宅院,面对五色教那些奇诡莫测的手段和阴狠凶残的毒物,段家只怕早就不是敌手败下阵来了。
这片宅院得天独厚的地形,巧夺天工的布局设置,再加上其中融合了奇门阵法和机关陷阱等等因素的相互作用下,形成了这独一无二又攻防一体的深宅大院,就连墙壁和门窗内部都用铁汁浇灌过。当真可谓铁桶一般牢不可破,其内部机关枢纽一旦开始运作更能令飞鸟难渡虫蚁难近,五色教的毒药和毒物再厉害,到了这里也会被地脉精气所转化出的无形的、极其精纯的灵气所淡化,甚至被直接湮灭!
自古以来,段家这座宅院就一直被五色教视为最难以抗拒的武器,同时也是最忌讳、最不能轻易接近的场所之一!像无相鬼今天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对于五色教的人来说还是头一遭,真是好大的胆,好强的自信!
虽然没弄懂其中缘由,但沈浪的直觉却在不断警告着他:不能在继续前行了,会有杀身之祸!
偏在这时无意中又看到那姓朱的家臣似乎回头瞥了吴行一眼,那眼神中说不出的意味深长,或许他早就察觉此人不对,但又为什么还要将众人引进门来?是了,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想利用这宅子死死困住众人,然后一并毫不留情地彻底击杀!
不行!现在还不能被他看出明显的破绽,不然他们可能马上就会死在这甬道里!
沈浪和卢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对方立马会意,分成一前一后从两边将吴行架在了中间,这样他才能继续勉强前行,还好甬道狭窄,前面被白星和卢用遮挡着那朱姓家臣的视线,一时还能瞒混过去。
狭长的甬道终于来到了尽头,停在了一扇碧绿色的大门前面,谁家大门会漆成这个颜色?沈浪眼看着周围,心里更加不安,姓朱的家臣却已开口招呼道:“白星小姐,诸位请进。”
只有硬着头皮进去了……
沈浪忽觉手里一松,吴行径自强行挣扎站起,尽全力佯装成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跨过门槛跟了进去,面对守在门口的朱姓家臣时竟还不忘冲他微微一笑以示感谢。他身上正在经受的折磨和痛苦可想而知,但此人骨子里那份要强的精神和这份坚韧无比的意志也确非常人所及,正因如此,他今天才做出了这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一分一秒都像烈火炙烤骨髓一般难以忍受,那种由内而外的痛楚折磨几乎令人的精神世界都几乎为之崩溃,吴行的眼中早已布满了赤红的血丝,确实,一个人只有他的眼睛不会骗人,不管他多么尽力在掩饰,但这双眼睛却无论怎么看都已不对了。
迎面一块砖石照壁,照壁之前一口硕大的水缸,内有几株绽放的碗莲悠然停在水面之上,院内的一切并不奢华,苍翠的植物随处可见,但这种简朴的、自然的氛围下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更具气派的别样的雅致和此间主人无法仰视的精神境界。
众人来到一处偏厅落座,佣人奉上茶水之便自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空****的庭院里除了满眼绿色还是绿色,仿佛连一丝微风和鸟叫虫鸣都没有,开始觉得的雅致现在已经开始令沈浪觉得寂寞,一种来源于眼前这一切所见的表象之后的寂寞。
白星也已发现了情况不对,悄悄偷瞄了吴行两眼,眉头微微一皱却又很快放松下来,面上像是完全无事一般嫣然笑道:“朱叔叔,我这朋友来的时候受了些风寒,身子不适,请问您这里有感冒药吗?”
朱姓家的臣眼神始终就没离开过吴行,听白星说话略微一怔才回过神来,含笑点了点头,淡淡道:“唔,药是有的,只是放在别处,几位稍坐,容我现在就去找找……”他心里的疑问当然越来越大,这人从踏入这所宅院开始到现在变化实在太大了,哪怕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而踏入段家这所宅院会产生这种变化的大多只会有一种人……
白星何等聪慧,当然不会傻傻的一位姓朱的家臣完全信了自己的话,开口又道:“朱叔叔,您拿药的时候有劳再帮我们准备一些饭菜吧,到现在还没吃饭,肚子真有些饿了……”说着冲他撒娇也似憨憨一笑。
朱姓家臣点头应道:“当然没问题,我这就去吩咐,来到这里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说罢起身要走,白星这时却又突然叫住:“朱叔叔。”那家臣回过头来笑道:“白星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么?老臣这就一并去办。”
“没,没什么……嘿嘿……只是一直没见段伯伯他人,不知道他最近身体还好吗?劳烦朱叔叔帮我禀报一声,我想吃过了饭就去看望红裳,也顺道向段伯伯请安。”
朱姓家臣点了点头,笑道:“知道了,老臣这就一并去办。几位稍后……”说罢真的退了出去。
一时,偏厅里只留下他们四人。
卢用见左右没人,怪道:“嘿嘿……一个下人而已,瞧给他显摆的……”
余人却没功夫听他继续牢骚下去,沈浪赶到吴行身边打量了一番,变色道:“前辈,您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副模样……是这宅院在作怪吗?”
吴行满头虚汗黄豆一样往下滚落,浑身瘫软靠在圈椅里,艰难地点了点头,已经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沈浪皱眉道:“此地不宜久留……以大理段家和五色教世代的恩怨,一旦前辈身份暴露了,他们必定不会放过!”
白星心里虽然担心红裳公主的安危,但眼见无相鬼这般形状已是刻不容缓,点头应道:“只能先这样了!我在大理段家住过些日子,但这所宅院也是第一次过来,以前只是听说过……想不到世上竟真有这样厉害的宅子,更想不到竟是这里……不然说一千道一万也不会让前辈前来无谓涉险……”
沈浪咬牙道:“这宅子到底有什么古怪!前辈您既然早就知道,却又为什么还要一起跟来?!”
吴行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白星续道:“段家这处宅院别名——‘八宝玲珑局’!传说此处正是当年给昆明城看风水的那位明代高人汪湛海的杰作,身在此局之中,可以做到诸邪退避、百毒不侵……以前我只当是传说,家父当年送我过来也是想让我见识见识这所宅院究竟玄妙到什么程度,兴许对日后学习奇门阵法会有帮助,没想到,今天第一次来这里就见识到了它的厉害,几百年过去了,这‘八宝玲珑局’的威力丝毫不减当年,正如传说中一般应验……都怪我,只想着红裳的事情,竟没想起这八宝玲珑局来。”内心自责不已。
脱离甬道进入到内院,这宅院对吴行的影响似乎也小了一些,他喘歇了一会儿之后径自挣扎着坐直一些,凑在嘴边喝了口茶水,这口气总算顺平了一些,浑身煎熬的折磨也仿佛不似刚才那般强烈,症状虽然减轻但八宝玲珑局对他的影响还是依然存在的。又喘歇了一会儿,这才终于开口道:“没事…没事……本就是我自己要来的。”停下喘了口气,神情间竟还有些得意,笑道:“嘿嘿……段家与五色教争斗了几百年,互相都掌握着一些彼此克制的法子,段家的八宝玲珑局……嘿嘿嘿嘿…果然了得啊!老夫有生之年还能有幸活着踏入这宝局之中,到也实在是件值得夸耀的事迹!哈哈哈哈……”此处宝局是段家与外界对抗所至关重要的一环,宝局之中的地脉精气始终按着特殊的规律在流动着,所幻化出来的无形灵气更是天下所有毒物的克星,普通毒物若是接近这里轻则瘫软无力任人宰割,重则马上就能当场暴毙而亡!能深入八宝玲珑局之中,无相鬼确实是古往今来五色教的第一位第一人!所以难怪他还笑得出来。
相比起来,沈浪更担心他无意中竟萌生出了求死的心态,这种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的做法实在是毫无理由,不仅无理,更加毫无意义,完全是一种玩命的做法,不禁摇头叹道:“前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
从那天之后,无相鬼确实将许多事情都看得淡了,其中也包括生死,这会儿浑身疼痛绵软难忍却依旧笑得不可歇止,碍于沈浪也只好连连摆手道:“好,好…不玩笑…也不笑了……”
卢用听了这番话后急忙跑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番,招呼道:“趁着现在没人,想走就要赶紧的!”
这时白星却阻住了他,摇头道:“不是这样简单的……八宝玲珑局是这世间非常特殊的一种存在,这里除了整体布局无懈可击又与外部山川地脉的风水形式配合无间之外,局中还结合了奇门阵法、机关暗弩等等手段……没有这里的人带路,我们可能刚一踏出进来那道内门就会被立马被机弩射成筛子!”八宝玲珑局的厉害她今天见识到了一些,以她家学渊源勤于思考的特质也从一路所看到的内容里又推断出来了一些贸然行动会导致的可能性,总之,强闯是肯定不可能成功的!不然以五色教鼎盛时教众数万的规模,就算是人海战术也早把这里给埋了,把段家这颗眼中钉给拔了,之所以几百年都没有成功过,自然有其中的道理。换言之,当年段家的人始终没有带她来看过这里,也因为这八宝玲珑局对于段家来说乃是重中之重,非至亲至信之人一般是不会轻易带来见识的,也只有临危遇战之时才会完全启用这里所有的机关和功能。
众人一时都犯了难,环顾四壁,这屋子里连个可以通向外界透气的窗户都没有,只有院墙顶上一面青天可以看到外面,恐怕只有长了翅膀才能从这里逃出去,或许……即使飞上去了也会被下面的人用弩箭射下来吧……
八宝玲珑局——难道真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难道当真是外敌难侵、飞鸟难渡……
还好白星察觉及时并成功支开了那姓朱的家臣,为大家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此时,沈浪已渐渐冷静了下来,说道:“不管这八宝玲珑局如何厉害,它总是人设计的,操控它的也同样是人。天地尚且不全,这世上只要是人做出来的事,就不可能没有任何漏洞!只是我们一时还没发现罢了!”
卢用问道:“你已经有了主意?”
沈浪摇了摇头。
卢用怪道:“没有主意!那你这就开始瞎感叹个什么劲儿?!”
白星却接口道:“不,沈浪说得没错,只要是人做出来事物,其中就一定会有缺口或是漏洞,任何的布局、任何的阵法、任何的机关都是如此!我们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一定会有法子的……”
吴行此刻好转了一些,静静喝了口茶,却苦笑插道:“不用废那心思了……这八宝玲珑局是没有任何漏洞的……有时候,你看着那里似乎比较薄弱,但等到自己撞上去之后才会发现那里其实坚固得更加异常,而当你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也就是八宝玲珑局送你去见阎王的时候……几百年来,五色教中的兄弟研究的还少么?尝试过的还少么……”想不到这时候他会一盆冷水浇下来,不过想想他这话确实也是有根据的,如若段家这八宝玲珑局是那么轻易便能被人找到破绽的,岂不是早就被五色教拿下了。
段家的人视五色教为眼中钉肉中刺,五色教看待段家和段家这八宝玲珑局又何尝不是呢?几百年间,能研究的双方早就彼此了解得十分透彻了。所以吴行身份暴露已是定数,毫无悬念,现在只看段家的人何时赶来,那姓朱的家臣来的时候手里究竟捧着的是饭菜还是刀枪,到时候也一目了然!
时间紧迫,众人一筹莫展,就连对阵法布局极有天赋和渊源的白星也一时找不到任何头绪来破阵……
沈浪突然抬起了头,眼里已有了光,激动道:“几百年来!一直找不到这八宝玲珑局的破绽!或许是因为这破绽根本就看不见呢!一处天下无双的宝局,一种常人用肉眼或是常识却根本无法发现破绽!”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跟着一阵狂跳!
有些事,虽然还没有去做,但冥冥中似乎已经知道了这样做的答案是绝对正确的!
或许这就是几百年来一直无法破解八宝玲珑局的关键所在,所有人只看到了存在的、具象的、可以研究考证的东西,却忽略了某些本质,某些事物关键的本质!只要掌握了它,或许即便如八宝玲珑局这样世间罕有的宝局也会土崩瓦解!
众人心里一阵兴奋,激动异常!
但随即又被另外一个念头占据——那洪武年间的汪湛海是什么人?必定是身负通天彻地之能,世间难得的大才之人!八宝玲珑局又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山川、地脉、水脉、人事……都在这里被调动、被发挥、配合作用到了极致!所以这破绽有是一定会有,但一定极其细微、极其难以发现,所以最终他们能不能顺利出去也还依然作两说……
希望和想法已经有了,接下来该这么做呢?
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盯住了沈浪的一举一动,都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究竟如何该将这天马行空一般的想法继续下去。
沈浪起身在院里前后左右都转了一圈,然后又转了回来,盯着墙上一副书画看了一阵,心念一动便凑了上去一把扯下!在众人不解的目光注视中,三两下将那字画撕得细碎,看了看还嫌不够,又用指甲抠着装裱的中缝试图将粘合在一起的纸张分得更加轻薄一些,白星见状忙上去帮忙。
室内无风,薄如蝉翼的纸片很快便晃晃悠悠落下地来,沈浪当然不满意这个结果,抓起更多纸片又来到别处,就这样一点一点,从室内试到室外,几乎将整个院落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试了个遍,还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白星将更多的刚刚分离撕开的轻薄纸片都交到他手里,沈浪盯着那些纸片看了一阵,心中不由得祈求默念了一番,终将心一横,随手一挥,将漫天纸片统统都撒了出去!飘忽的纸片在空中片片飞舞,宛如一只只白色的蝴蝶翩然滑落。
突然,沈浪注意到院墙一角有几片纸屑似被微风轻轻抬起了一下,在空中略微顿了一顿,然后才飘飘忽忽兜转了一个圈子缓缓落地,这点细微的变化在常人看来或许根本就没什么,但在沈浪眼里却仿佛看到了事情的答案!
兴奋得他飞也似地跑了起来,冲进屋里,端了一碗茶水便往回赶,在众人的注视下将茶碗里的一缕茶水轻轻倒在了地上,然后蹲下身子,双眼死死盯住那水流的变化!
这回,连卢用也已看出了不同!
只见那茶水倒在地上并不马上渗入,而是像活了一样缓缓蠕动起来,像有了生命一样在努力朝一个方向在努力移动着!
白星手拄着下巴,脑中也开始飞速的计算和思考,这时蹲在地上的沈浪也抬起了头来,两人的眼里都放出兴奋的光彩,异口同声叫道:“天冲!伤门!”
奇门阵法——内含奇门八卦,奇门八卦又内设八门,它们分别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或开、或闭、或吉、或平、或凶,相互克制,相互配合,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八门,既对应方位也对应五行,那伤门阵眼水流异动之处草木更比别处要茂密得多,而此处的土壤却偏偏比别处又显得有些稀薄贫瘠,是为伤门!伤门属木,临二八宫为则为迫相,是木克土,大凶,出伤门易见血光,吉事不宜!还好刚才没有贸然听从哑毛的意见从这里往外硬闯,否则还真有可能像白星说的那样——出门就被射成刺猬!
白星与沈浪不同,沈浪是通过观察,而白星则是通过演算得出来同样的结论,此刻不禁惊讶道:“洪武年间的汪湛海果然了得,奇门八卦中,这伤门对应的本是东方震卦方位,但从咱们现在所处的方位来看,这八宝玲珑局中的伤门竟硬生生被他设置得偏移几度!还好……这宅子设计得是要住人的!若是当年汪湛海将所有方位完全封死的话,只怕这宅子里也就不会再有任何活口了……咱们也绝无任何逃生的希望……”前人的一念之仁,或许就是他们今天所苦苦寻找的求生破绽。
吴行却嘎声笑道:“已经很不错啦,他没给咱们往死门的方位去领,否则也同样没半分机会的……”
沈浪发声道:“对方随时都会回来!哑毛负责保护好前辈,白星收集好地上的纸屑,咱们这就走!”说罢返身回屋,提了放在地下的暖水瓶在手里,手指树丛最茂密之处,道:“我觉得从这个方位出去应该能找到下一步的出路。”
“下一步?!我的祖宗,我以为你找到破绽咱们就能出去了,竟然还不能直接出去的吗?!”卢用叫道。
沈浪摇了摇头,苦笑道:“兄弟,只怕你要做好吃苦耐劳,打一场硬仗、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背后的生门离他们虽仅有一墙之隔,从那里破阵出去当然最为稳妥,但也就是这一墙之隔却无异于登天般困难,想要直接破墙而出更是天方夜谭,不过眼下他们还活着,还能走一步看一步,已经算是幸运了。
眼下只有先试着从伤门所在的方位离开,然后再逐步试探出下一步的出路,至于阵中的死门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撞进去的,只求苍天可怜不要让他们误入其中身陷混沌才好。
一路竹木叠嶂丛生,众人再无多话,顺着沈浪的指点鱼贯而入,行了不多时,忽而隐约听到有人说话,道:“唉!这些人去哪了?”紧跟着便传来那朱姓家臣的声音,道:“你们看住这里,我先返去禀报。”还好,他虽然心中生疑但始终碍于白星的情面没有直接带着刀剑过来,好歹令下人端了些饭菜。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更不敢发声,紧紧跟住前面的人继续前行。
沈浪回头低声对白星道:“其实以你的身份和两家交好的情况而言,你本不用非要跟来的,想必段家也不会为难你。”
白星却道:“人是我带来的,我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况且你觉得我是那种出了事就选择撇清干系撒手跳脱的人吗?”
沈浪嘴角带笑深情凝望了她一眼,确实,白星不会是那样的人,不然自己也不会深深的爱上了她,她身上实在有太多纯净高贵的品质在吸引着沈浪,越多了解,越觉得白星就像一座宝藏一样熠熠生光令人不能移开目光。
又过了一会儿,众人眼前一亮,终于从那竹木横生的所在穿了出来。
眼前是另外一处庭院,较之前不同的是这里地面整洁,视野开阔,只他们身处之处能零星的见到几枝外露的绿色植物,除此之外竟是红色的砂石做成地砖铺满了整个庭院,一时间竟让人感觉到这里仿佛似火一般炙热,放眼望去皆是赤红一片。
沈浪与白星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已有了一个大概。
杜门五行属火,所以这里显现出的景象尽是一片赤红,台阶阴暗处甚至连苔藓都生长不出。火,不仅克金,也同样克木。
但是……这杜门一词古代又作“闭门”一说,这里虽然没有伤门那般凶险,但要在一处闭合的门中找到线索和出路只怕要比伤门更难。
正在思考之际,隔墙那边已经有人大声叫嚣了起来!那人似乎生来就火气极大,这会儿正气得将刚才房里的桌椅胡乱踢得呯嘭乱响,高声叫骂道:“死老鬼!臭老鬼!刚才有人来禀报我还不信,现在闻着味儿我都知道是你本人来啦!躲起来干嘛!怕了吗?!你个缩头乌龟…无胆鼠辈……既然有种来,就有种给我出来……”叫声不绝,越骂越是难听。
白星初时一愣,道:“段伯伯……不……声音虽然很像,但段伯伯绝不会这么说话……”
吴行的身份至此已经彻底暴露,世上最了解你自己果然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敌人!
吴行不禁连连苦笑,道:“来的这人确实不是段承恩,但却是个更令人头疼的杂毛,我也不想认得他……可惜……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偏偏还是能认得出来的……可笑……可笑……简直荒唐得可笑……”一句话后,眼神忽而一变,十分认真起来,接道:“叫骂的这人是段承恩的胞弟,大理段家的二家主,点苍派的牛鼻子……不过在我看来,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杂毛!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杂毛,到也的确是个不好惹的主……此人乃是公认的目前大理段家第一高手,就算我身上无伤无病也没有多少胜算能对付他,现在嘛……”言下之意自己现在肯定不是那人敌手,后又嘱咐道:“大家最好都小心些,抓紧找到出路要紧,那杂毛不但不好惹,而且还有个臭毛病——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也不学不会听人说话。你们先继续找着,我去给他留点东西,以免那杂毛心生歹念硬闯过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钢丝、钢针等等古怪的东西,独自钻进了来时的那处树丛里,一阵摆弄之后又拍着手心满意足地走了回来。不用想,吴行一定是利用那些东西去设阻敌的陷阱去了。
任何毒物进了这八宝玲珑局,要么烟消云散要么功效大打折扣所剩无几,但从这八宝玲珑局设立至今还从来没有五色教的人真正深入的进来过,所以也根本就没人知道吴行现在设下的那些陷阱中的毒砂毒箭还有多少威力,吴行自己不知道,对方当然更不会知道,索性赌上一把,赌对方不敢直接穿过树丛追杀过来,这样也能为沈浪多争取些时间。
果然,那人高声叫骂了一阵后突然哈哈大笑道:“死老鬼!臭老鬼!我知道你在哪了……哈哈哈,进了我段家这处宝局你还想逃?乖乖给我等着,现在就过来取你狗命!”
那人虽然性如烈火为人冲动,但也不是笨蛋,此话一出,那边果然沉寂了片刻,接着那人又哈哈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不过是设置了些小东小西拦路而已,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段家这八宝玲珑局诸邪退避百毒不侵,你那些破玩意儿从进来时起便早已失效了,等着!爷爷现在就过来!”
吴行也哈哈大笑起来,道:“对对,我那些东西早就没用了,过期的毒药简直像牛奶一样,不但没毒,而且还营养得很,你赶紧过来试试……”随后故意压低声音又说了些什么,就连在场其他人都没听清,只看到他嘴唇在动发出类似说话却又含糊不清的声音。
那边紧跟着跳脚叫了起来:“死老鬼!你在说些什么?!又在谋划什么阴谋诡计吗……”一连问了几遍,吴行只是不答。
这个问题简直绝了,过期的毒药究竟是更毒了呢?还是毒性就此便消散一空了?
再加上后面那几句故意含糊不清的低语,更让对方一头雾水,但说什么也不敢就此贸然冲将过来。那段家的二家主气得连连跺脚,偏偏一时又对众人无可奈何,不断击打屋中陈设出气。
这一来确实又争取了不少时间。
沈浪当然没有闲着,可是一连试了好几把之前抛洒纸片的方法却还是一无所获,砂石地砖空隙也大,保温瓶中的水刚倒下去没一会儿就彻底流干了,也根本看不见什么水流变化显现端倪。这办法刚才还行得通,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卢用早已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了,又不敢直接开口催促。
看着哑毛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沈浪仿佛突然又想明白了!兴奋得语声都在颤抖,对他道:“快把你身上的打火机给我!”
卢用对这种事情自然是完全不懂的,但他从来不会问沈浪为什么,马上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递了过去。
沈浪兴奋地握住打火机,开口道:“任何的风水布局,肯定需要依托周围的地形、地势等等因素,但是当最终布局形成之后,也一定离不开的两样东西——风和水!否则天下这么多种布局为什么偏偏都以风水堪舆为名呢?只是不同的布局,不同的场所,风和水都可能是以不同的形态存在于其中的,这种形态或许超出我们通常对风和水的认识和想象,所以很多人才认为风水堪舆之术玄之又玄难以捉摸掌握,其实说到底,这两种东西永远都是存在的,任何地方,任何布局,都不例外!”
丢纸片是为了测试风的动向、强弱、变化;将水倒在地上是为了看布局中所潜藏的水位走向、形态、饥饱程度;两者结合起来就是这个布局中精气、灵气的强弱变化之根,入局破局之关键!
以肉眼不能看见的方式存在!
八宝玲珑局号称天下无双果然名不虚传,其中玄妙当真深如汪洋一般不可被轻易探查。
汪湛海,其人果然不同凡响,洪武年间留下的这么一处宝局竟能令几百年的无数人物尽数折返无功!
入了杜门,当然不能再用伤门的方法来寻找当下的线索。
杜门之中,风和水的形态肯定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的,当然也是一种令人不易察觉且无法用肉眼观察得到的方式。
他们需要别的手段和方法,才能顺利从这里再逃往下一处宅院,还得赶在段家的人找到他们之前完成!
时间越是紧迫,危险越是临近,沈浪内心也就显得越是异常兴奋,一张嘴里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自己也不能完全听懂的话,脑中飞速地运转这,手上也一刻不曾停歇,这便是他表达紧张缓解紧张的一种方法,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其实天生就是一个喜欢刺激、享受刺激的冒险者,只是平时伪装成了很市侩的样子。
究竟是性如烈火的段家二当家先行提剑赶来,还是沈浪能在那之前找到线索占据先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