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未了的账

沈浪、白星还有哑毛,三人又回到了老屋。

那半局小铺的门板依然还像他们离开的时候那样紧紧的闭着,有些事,他们要找无相鬼问个清楚,但现在看来无相鬼并没有回来过。

沈浪看上去很有自信,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正中静静等着无相鬼,可这一等就又等了三天。

无相鬼一直没有出现,中途找上门来看相问卦的人却比往常多了不少。

斜对面天翔斋的店铺突然之间就关了,那些慕名而来的主顾又不愿意白跑一趟,于是这笔生意也就无形中分散到周边的这些小卦馆中去了。

沈浪从小就浸**在这个行当里,要走哪条路,什么样的客人该怎么样应付,心里早就摸得十分门清,所以别看他现在年纪不大,但凡是走进门来的客人却都觉得十分信服。

这天白天,白星端了一杯热茶递到无所事事的沈浪面前,充满好奇问道:“我见你替人看相算卦时到是八九不离十,对那些个梅花数术、九宫飞星以及各种江湖术语也是如数家珍一般,但为什么替人解卦解困的时候给的却都是一些很平常的办法?就好像我记得曾经有一位卖保险的业务员,你说他命中缺水,却也不去调整他的家居风水或是让他佩戴什么增补物品,而只是让他多喝水,多喝热水……这样做岂不是又少赚了一笔?”

沈浪郑重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各人有各人的运,有些饭并不是这个锅里的,我自然是吃不着,我收他的只是卦金,自然不会昧着良心多卖一些稀里糊涂的东西给他,再说了,那些稀里糊涂的东西真的有用么?世人都知道一命二运三风水,调整风水格局还在其次,我虽然不能更改一个人的命,但却能帮他们调整自己的运。这运又从哪来?所谓求人不如求己,运当然应该从自己的身上去找,找到了,则启运、改运……运势一变,也会直接或者间接的影响到他的命途,这就是我的高招。否则就算一个人每天出门都拉辆板车,上面各种神佛加身也同样是没有半分作用的。无论是事,还是人,全在这一个变字,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也全在这一个变字上面,唯一不变的不是变,而是人心,人心中的信念不变,则往后走的每一步路便离他心里那份期望的成功会更近一步。一个泼辣的女人,我会让他少说话,多对别人笑,她的相就是她的风水,她的风水就是她的运,当她渐渐变得带人和善了,生活中那些琐事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那个跑了多年保险,每天辛劳还不见出头之日的业务员,我让他多喝水,喝热水,这样既增加了他与人交往的机会又渐渐改善了他的身体状况,在做事忙碌之余懂得停一停,喝口水的空挡思考一下,接下来的事情也会处理得更加妥当安稳得多不是么?这可不止一举两得,三得五得也是有了。当一个人的心情好了,身体好了,也有时间思考自己了,那他的运离他还会远么?我这高招一般人可学不来,才叫最高招!”说罢,自己也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白星也抿嘴笑道:“确实高,你这人呐,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

沈浪嘴里说的是别人,其实也在说他自己,这些天,沈浪的心境也渐渐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平和喜乐了,有些事情也可以不再躲闪隐瞒而是可以坦然的去面对了。这其中当然有白星的功劳,正是他们得以这样朝夕相处和平渡过的一些日子,才有机会彼此了解得更深,也在互相成全着彼此,他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离不开白星了。

沈浪轻轻牵起白星的手,笑道:“我才是幸运的那个,像你这般仿佛从画卷里、从书卷中走出的人儿,如同夜空中的朗星一般明亮耀眼,竟肯留在我的身边……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大梦,一个很美的梦……”

白星默默坐在他身侧,任凭他牵着自己的手掌,两人双目对视,眼中尽是甜蜜的滋味……

忽闻旁边一人重重咳嗽了两声,然后嘎声嚷道:“咳咳……你们是从画里书里来的,但我却觉得自己是从电灯泡里蹦出来的!拜托……你们要是嫌我在这里碍眼就尽早跟我说一声,我好早早的消失……哪怕无相鬼那老儿早点出现也是好的,等这边的事情办完,小爷才懒得待在这里见你二人你侬我侬的样子……”说这话的正是哑毛,现在独自坐在院门口都快哭了,低着个头,遮着眼眉,做出一副无奈又难受的样子。

白星被他这话说得脸颊通红,起身离座,飞也似跑进了屋里。

沈浪敞着双臂,没好气地回头白了哑毛一眼,回呛道:“也没人让你非待在这里不可,你会看相还是会算卦?你待在这里又有什么用?除了蹭吃蹭喝,只会满嘴话多……”

哑毛跳了起来,冲沈浪嚷道:“你当我愿意待在这里吗?是!我是不会看相算命,但我也不是专程来找你蹭吃蹭喝的!等无相鬼来了,你和白星两人有把握对付得了吗?切……狗咬吕洞宾,到先数落起我的不是来了……”他两兄弟之间平日里总是嬉笑怒骂互相调侃,本来也已经习惯了,怎么今天却感觉双方的火气好像都稍微大了一些,两句话里竟已有了些许火爆味道。

沈浪斜着眼,讪笑道:“放屁!谁说要对付他了?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如果是你自己看他不顺眼,要找他的麻烦,最好还是请你自便的好,小爷我可没义务帮着你去打别人……”

白星听着两人嗓门越来越大,越说越真,心里也自困惑,这兄弟两人感情好得穿一条裤子,怎么今天都那么容易动怒?于是又从屋里走了出来,依在门框上对沈浪劝道:“你也别这么说,卢用他是担心你我的安危所以才留下来帮忙的。”

沈浪却回头冲她眨了眨眼,道:“没事……这么多年的兄弟,大家玩笑惯了,你放心吧,他小子不会真的和我翻脸的。”

哑毛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火气依旧不减,不依不饶一下跃到院子中央,昂头叫道:“少来!谁和你开玩笑?谁不会和你翻脸?小爷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这不识好歹的家伙!正好心里堵得慌,见你两都不太顺眼,来来来……来打一架吧!”

白星从没见过哑毛这样恶狠狠地等着自己,耍流氓一样跳出来要和沈浪挑衅干架,也不由得有些怔住了,但还是想再劝解两句。

话没开口,不料沈浪今天也像是闷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外套一脱,往旁边一丢,已径自跳到了院里,怒冲冲对哑毛一招手,毫不示弱叫道:“来啊!小爷也觉得心里憋闷,打一架就打一架,松松筋骨……谁不来谁是孙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两人怎么都跟吃了火铳一样,一点就着……

哑毛手插着裤兜斜斜站着,随便挽了挽袖口,大刺刺拉了个架势,挑衅道:“来啊!小爷今天要打到你找不着北……”

三言两语,两人脚下猛地一蹬,恶狠狠朝对方扑了上去!

拳脚相交,毫不留情,砰砰撞在一起!

两人眼中通红,都含着一口怒气无处发泄,牙根一紧,手里劲力去势更猛,竟然越斗越动起了真格。

不过他两本就是一个师傅教的,除了那崩拳秘技之外,两人学的基础拳法都是通臂拳。这路拳法起源于北方,大开大合,托枪为拳。通臂拳,民间又叫做通背拳,通常入门都需要讲究个背要活,脚要钻,劲要透,此乃这套拳术运用的精髓。

但对于同出一门的沈浪和哑毛来说,这套拳法他们已不知对练过了多少遍,早已滚瓜烂熟得犹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对方手刚抬起来,这边已经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动作,是以根本就分不出高下。

两人你来我往,拳风呼呼过了约有二三十找,究竟还是谁也占不了谁一点便宜。

正当此时,院门吱呀一声推开走进一人,只见那人上身穿着白衬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手里还提着一袋新鲜的鸭梨。见了院里沈浪与哑毛的激斗不禁一愣,满脸错愕瞪着哑毛,半天没回过神来,忽而问出一句:“你是谁?!”

大家纷纷定睛一开,来的这人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哑毛!又是一个哑毛!

这事真是奇了!那这边和沈浪正在酣畅淋漓忙着动手的这人又是谁?

沈浪赶紧匆忙一跃跳在一边,双手牢牢护住胸口,双眼来来去去在这二人脸上打转,不论相貌还是谈吐举止,这两人简直都是一模一样!所不同的就是刚才和自己动手这个哑毛一直就在身边,而提着一袋鸭梨这个哑毛则是刚刚进门!

与沈浪动手的这个哑毛忽而明白过来,戳指冷哼,骂道:“你这老鬼!装神弄鬼又是闹的哪处戏文?”

刚进门这位哑毛一听这话更加来气,散手将一袋梨子丢得满地都是,愤愤吼道:“别人不装,偏偏装我?你在找死……”说这句话时后槽牙都差点咬碎了。

两个哑毛斗鸡一样瞪着眼,死死盯住对方,心里已经动了真怒,脚下一分,适才与沈浪酣斗这位哑毛径直跳了上去,狠狠一拳便往对方脸上招呼去。

刚进门这位哑毛也毫不示弱,身子闪进门里,面对攻击不闪不避,一记炮拳重重狠砸了回去!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哑毛瞬间便斗在了一起,拳风虎虎,互不相让,这情形与适才又大有不同,双方都咬牙切齿,拳脚间也更不留情面。

这两人不仅长得一样,连动起手来的招式也是一模一样,不仅像是同一个师傅教的,更像是复印拷贝出来的两个人斗在了一起!

白星察觉事情不对,站在沈浪身后担心道:“哑毛和你这么多年兄弟,没人比你更加熟悉他了,他两谁才是真的那个?”

沈浪听白星这么一问,不禁微微露出笑容,附在白星耳边意味深长道:“先前和我动手那个是假的……”

白星一直以为后面进来这人才是无相鬼假扮的哑毛,听了沈浪这话不禁十分诧异,道:“一开始那个?他不是从前天晚上就一直跟我们待在一起的么……”

沈浪点头道:“嗯,他已经呆在我们身边整整36个小时了……”

“已经这么长时间?!但…但这中间,真正的哑毛又去哪了?”

“去胖老板的公司里办离职手续去了,昨天傍晚,他们还一起喝了酒,而且还喝到很晚都没有回家……中途我接到个电话,让我一起过去喝点儿……但我没答应,因为那个时候,眼前就有一个哑毛在我身边……”

“但你两昨天晚上还睡在一起了?!既然发现事情不对,又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白星满脸惊诧看着沈浪,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能忍到这时候才把他所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沈浪却不以为然笑道:“或许只是无相鬼前辈想和我亲近亲近,不是真的想害我……”

白星气得说不出话,跺脚道:“你…你……”

沈浪赶忙笑着解释道:“你别生气……当时我只是知道了这件事,但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哑毛,是陪着胖老板那个?还是我见到的这个……直到刚才我和他动起手的时候,我才看出一些异样的地方。”

一个人不仅仅是用嘴巴才能说话,一个人的表情、肢体动作等等也是会说话的。若不是假哑毛敢和沈浪动手,恐怕他也分辨不出来哪个才是真的。

原来,他们所学的这套通臂拳其实与别不同,招式套路看似一样,但其中运劲用力的法门却被古老爷子改动了不少。

想那古老爷子生前乃是墨家钜子,称雄江湖数十年,当时号称拳脚天下无双。所教的拳法虽然寻常普通,但又怎么会真的普通呢?他教授的通臂拳,背不能太活,脚不能太钻,劲不能用得太透,用劲运力必须介乎于似有似无之间。说白了,教授这套拳法的目的并不在拳法本身,而是在于让他们能够更好地领悟到力的运用,对于他两,这通臂拳更近乎于学成崩拳秘技的一个过渡,一种用于揣摩练习的功法。所以即便招式看上去一模一样,但只要双方一碰手,则真假立辨。

刚一动手,无相鬼所扮的这个哑毛马上便明白了其中的异样,也知道自己的伪装已经被对方识破,恰好这时候真正的哑毛刚好回来,所以他急于挑起另一场酣斗以解自己露出马脚的破绽。毕竟正在激斗当中,旁人也无法很好很快的插手进来。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估计不足,想那哑毛已经得了古老爷子五六分真传,自小便有学武的天赋,手底下可是着实不弱。任凭无相鬼他江湖经验再老到,用毒的功夫再高明,但想要继续以这通臂拳一路拳法维持下去此刻已显得困难重重了。

艰难地再拆解得两招,被逼得无计可施之际忽而身法一变,脚步变得轻灵飘浮,四处游走腾挪,当即换了一套更加熟练拿手的拳法应对哑毛。

这一切似乎早就在沈浪的预料当中,此刻他竟不慌不忙端起了之前白星给他泡好的一杯香茶,凑近嘴边呲溜喝了一口,不忘感叹道:“这茶好香啊……”转而看了看院里两人,不忘调侃招呼道:“二位哑毛,要不要先坐下来歇一歇,喝口茶,然后再继续?我看你们都挺累的……”他心里始终觉得这二人不会真的伤了对方,不管无相鬼出于什么目的要这么故弄玄虚闹上这么一处。

只见其中一个哑毛脸色越发铁青,对沈浪的话充耳不闻;另一个哑毛疲于应付,哪里敢有丝毫分心?

但越是斗下去,这二人心里都隐隐已动了真怒,手里劲道越来越重,下手分寸也越来越薄,竟真有几分谁也不肯轻易放过谁的狠劲儿!

至此,沈浪也隐隐觉得事情发展得有些不对劲,眼看两人数招之间竟是愈演愈烈,谁也收不下手来,若真是翻了脸,照此下去难免误伤了其中一方。手里端着一杯香茶也没心情再喝下去,紧张地捏住桌角,手心里着急得全是冷汗,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下,此刻若是贸然开口阻止他二人,但凡只要其中的一方不管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收不住手!后果都难以想象……

又斗了几个回合,无相鬼所扮的哑毛已经明显体力不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疲于应付,手里虽然接连变换了几趟拳路,始终脱离不开哑毛双拳所笼罩的范围,额头上冷汗岑岑落下,丝毫不敢松懈,败下阵来只是时间问题。

真正的哑毛嘴角隐隐含笑,这是危险的征兆,这小子从小就有这种习惯,与人动手但凡含笑,手里就丝毫不会容情。就在沈浪和哑毛都以为无相鬼下一招就必败的时候,忽见那他额头微微一低再一仰头,仿佛从喉咙深处翻转吞吐出了一样东西,含在嘴里,鼓气猛喷!噗!一股淡黄色的**自无相鬼口中激射嘭出!

这一下事出突然,完全没有人能预料得到!

双方距离又近,刚好攻上的哑毛几乎是贴着脸迎上去的一样,脚下根本来不及回首!

顿时觉得一阵熏腾,眼睛都无法睁开,被那一口黄水扎扎实实喷了个正着!

想都不用想,这时无相鬼被逼到无奈之境,终于用毒了!

沈浪和白星心里大惊,惊慌叫道:“手下留情……”可惜已经晚了。

乾坤翻转,哑毛手下再硬,无相鬼用毒也同样不容小觑。

哪知哑毛心底那股狠劲儿不失,索性将心一横,瞬息之间脚下横跨一步,顿时力从地起传到全身,终于也运起了那崩拳秘技,和身单臂横扫着猛撞在无相鬼身上!

两人相距实在很近,无相鬼同样也没能躲开这一击,“嘭”一声!身子连连后退了几步,瘫软倒地,一张口,嘴里鲜血像箭一样喷了一地。

黄水与鲜血同时落地,哑毛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勉强站立着提了一口气,只觉得丹田之中空****隐隐疼痛,摇晃了两下,一跤栽倒便即不省人事。

事到如今,最后悔的当属沈浪,就像白星适才所埋怨的那般话一样:知道事有蹊跷,又为什么不早说?!

嘿嘿……非要这般故弄玄虚,任事情发展下去,这下好了,他二人竟因此一发不可收拾拼到这样你死我活的程度!

这该如何收场?早知今日,方才又是何必呢、何苦呢?早上去劝说一句,他二人哪里会至于发展至此?

脚下踉跄着匆匆赶了两步,赶忙一探哑毛鼻息,感觉已经变得若有若无随时都可能断气一样!只见他瞳孔放大,脸色刷白,脉搏微弱,只这转瞬之间竟已显露出了死相……无相鬼这毒当真厉害得紧……

急忙又赶到无相鬼那边,只见他面若金纸,双唇紧闭,一丝心脉跳动起来更是时断时续,命悬一线的情况竟不比哑毛好到哪里!这哑毛也真是,下手如此之重,当真是沾着就伤碰实就死,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星紧呼了两声:“前辈!前辈……”无相鬼这才终于有了反应,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递给沈浪,气若游丝指着哑毛,道:“拿…拿三颗……给他服下……”话说到这里,人却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沈浪急忙从瓶子里抖出药丸,强行撬开哑毛的嘴,顺着灌了进去!那药丸入口即化,和着津液一并流入肚中,但哑毛还是依然双目紧闭没有意识,是死是活依旧无法确定。

若不救活无相鬼,哑毛或许终究难逃一死……

回身紧锁了院门,两人忙前忙后,将能想的法子、能用到的伤药都一一试了一遍。无相鬼伤得实在很重,胸腔内五脏都被震伤且翻腾移位,一时半会儿很难见好。刚才若是哑毛下手再狠上一点,只要那崩拳秘技爆发的力点稍微再往里一点,只要震破一处器官,这时哪里还有命在?但若无相鬼死了,哑毛也就不用活了。

从中午一直忙碌到傍晚,一直到夜灯初上时分,无相鬼这才长长透出一口恶气,有气无力地醒了过来,嘴角还挂着一丝没有擦干净的血迹,惨然发笑……

过了半晌才渐渐停下,不禁叹道:“这小子脾气可真臭!不过……手底下可也真硬,老夫几十年的功力也接不下他一招……”看他神色,似乎哑毛服下那瓷瓶里的药丸便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沈浪和白星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眼前无相鬼这情况也同样令他们担忧。

沈浪站在一侧眉头紧锁,不住叹气,嘴里一句话不说,心里还在为之前自己遇事的处理态度感到懊悔。白星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你别自责了,我也有错,我本该早点提醒你的。”

无相鬼低下头,喃喃道:“这事怪我,老夫几十岁的人了,偏偏要和他一个小孩子动手较真,不应该啊……”说完挣扎着爬了起来,摸索着从屋角翻出一个深蓝色包袱,自己颤巍巍调配了一些药剂服下,脸色这才渐渐缓和了一些。

沈浪沉声道:“这事也不能怪前辈,平日里卢用这家伙就对您有些看法和意见,嘴里也不恭敬……”

是啊,无相鬼与哑毛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平日里有沈浪在中间调和还不至于发作,但却因为这么一个开端两人就动起了真格,要说这事确实不止无相鬼一个人的错,哑毛也有份。

无相鬼摆了摆手,不愿再说下去,灯影下,他的神态似乎苍老了许多,背也微微有些驼了,是啊,谁也留不住岁月,赌气斗狠,互相留下的这些伤痛到头来还不是要自己承担。

沈浪和白星一直在这里等待无相鬼现身本来有事要问,但如今这步田地,哪里还有心情继续追问下去?想想还是暂且放下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无相鬼却仿佛摸透了他们的心思,依在床头,静静道:“你们本就是很聪明的孩子,我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你们的,若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就问出来吧……”

沈浪和白星对视一眼,缓缓问道:“前辈,有些事情我们不太明白,想来恐怕和前辈有些关联,既然前辈开了口,就劳烦您帮我们答疑解惑了。”

无相鬼微微一笑:“你还是那么有礼貌,问吧,但说无妨……”

沈浪整理了一下思路,打算循序渐进的弄清楚心里的猜疑,于是问道:“城郊山下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其实早就过世了吧,其实您根本就没见过那男的对吧?”

没想到无相鬼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想隐瞒,坦然道:“是。”

沈浪眉头微皱,又问道:“这么说您是故意将我们引到那妖精潭去的?”

“是。”无相鬼这次回答得更爽快,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这么问。

沈浪眉头皱得更深,再问道:“那城郊荒野里的捆龙阵和那些人……”

无相鬼反而嫌他这样慢吞吞地问下去太过繁琐,竟欣然点头爽快答道:“是,我知道那里窝着一帮人没干好事,最后那把大火也是我放的,这样一来旁人就再也找不到那捆龙阵里的线索,不会怀疑到你我头上。不仅如此,躲在洞窟里修仙的那些人也是我杀的。”

沈浪他们最后离开时那一幕还清楚记得,掉落的“肉食”中藏了一根尖锐锋利的化骨神针,此物被五色教视为至宝,只用了短短数分钟的时间就将铁球里连成一团的数人连皮带骨尽数化成了脓水。化骨神针在五色教众多毒物中地位崇高,除了几个高阶长老能够获得外,一般教众根本连见到实物都难,而离沈浪他们最近的五色教高阶长老,自然便数身边这位无相鬼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也很难将整件事情和他关联上。

无相鬼就像在审视一个孩子一样直勾勾看着沈浪,忽而续道:“他们那个年轻的徒弟,就是送请柬来的那个……其实背后一直都是此人在操纵全局,他的师傅们早就进了那鬼丹室里互相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块肉球,此生恐怕再也出不来了……这小子心眼很坏,手段也很毒,这人简直比他那些师傅还要坏,所以,老夫赏了他一记百目迷烟,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那小子心眼虽还,心性却不堪一击,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彻底疯了。”

想起那年轻人最后坐在供奉小鬼骸骨的泥偶堆里装作女人的那般模样,沈浪和白星道现在还是会起鸡皮疙瘩。

原来这人竟是被无相鬼毒疯的……

想来也对,那人年纪轻轻就被委以重任,主持着捆龙阵对外的局面,若非本身有过人之处又怎么可能年纪轻轻便已经独掌大局?这样一个心思缜密擅于隐藏伪装自己的人,就算心性再如何脆弱也不可能在短短数小时之内说疯就疯了,还疯得那么彻底……

无相鬼说完这话突然沉默了,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透出警觉的目光投向两人,就一直这样死死注视着两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太友好起来,过了良久,忽而沉声道:“你们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杀了人……”他以往无论做什么,总有一些道貌岸然的人站出来对他的行为进行指责,所以无相鬼简直恨透了这种不论前因后果、是非轻重便随意指责他人的人。他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沈浪和白星,他很想知道他两是不是这种人。

见二人始终不答,无相鬼嘿嘿冷笑几声,咬牙恨道:“当他们请你们去那里作客吃饭的时候,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回来,女的抓去做那些小鬼的母亲,男的切成块丢下去喂那几个修仙者合成的肉团怪物。他们早在你们的饭菜里混合了经过炼化的尸油,那尸油能否引来小鬼我不知道,但里面的毒素足以令你们当场麻痹失去行动能力,剩下的……嘿嘿……你们当真愿意像砧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也不反抗?”原来他们之所以没有着道,还是因为无相鬼在暗中调换了有麻痹作用的尸油,若非如此,只怕他们现在已经都死在那里了。

他或许在暗中为了保护他们三人所做的工作更多,但他现在说这些,并不是要沈浪他们感激自己,更不想以此换得他们对自己做法的假意认同。人,杀了就是杀了,事,做了就是做了,他无相鬼傲立江湖几十年从来不需要向谁解释自己的做法和理由!

不过无相鬼这两个问题着实是难住了沈浪,捆龙阵里那些人到底该不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该,当然该,那些恶人这些年所犯下的罪行就算枪毙十回也足够了!

但捆龙阵里那些恶人该不该由他们来惩罚?

这毕竟不是武侠世界或是虚幻的小说情节,一人横刀立马,挥手快意恩仇,然后还能潇洒的离去……

这时一个科技发达,法制昌明的年代,90年代!

是法制社会,有些事情就根本轮不到他们去做,更轮不到他们这样的人去充当那样一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审判者的角色!

但这样的事情又该由谁来管?

修仙、鬼魂、真龙……这些说出来也没有几个人信,更有谁回去管这种事呢?

当时被身陷捆龙阵的人是他自己,是他沈浪和白星、哑毛三人,那种境况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任谁都不会想在那种情况下甘愿充当一条待宰的羔羊,所以,反抗无罪。

但沈浪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只觉得无相鬼每盯着自己多看一秒,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跟着变得迟滞起来,那种感觉十分不再在,非常难受。

白星不禁轻轻叹了一声,她的内心要比沈浪平静得多,活血这些问题她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得不去面对过了,也或许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已经思考得到了答案。白星没有接无相鬼的话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思路,岔开话题反问道:“前辈,但是您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难道那捆龙阵和五色教有关?”

无相鬼的目光终于放过了沈浪,转而死死盯住了白星,没想到,这样一个妙龄少女,心智却是这般机敏,遇事竟是这般冷静,一张口所提的问题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眼神稍稍收敛,遮掩般嘿嘿冷笑了几声,没有正面回答白星的问题,却也默默点了点头。

捆龙阵的事确实与五色教有关,而且是五色教中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人称百目神君的已故教主沈天行,也正是沈浪的爷爷。

此刻无相鬼一双眼睛还在饶有兴致地看着白星,甚至有些期待她继续问下去,毕竟他也很好奇,这样花容月貌且年纪轻轻的一位姑娘,究竟能从这些支离破碎的事情里猜到多少真相。

出身武侯世家的白星也确实没有令无相鬼失望,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嘴微微一笑,整个人忽而也变得不再那么客气起来,同样紧盯着无相鬼的眼睛,试探性地笑着问道:“既然前辈已经决定遵循已故教主遗命隐退,很多事情显然就不用您再去操心了,若说这事和您有关,所以您才出手……我觉得不是的,前辈行事说一是一雷厉风行,您一定不会为了自己而做这些事的。能令前辈插手此事,又是五色教中的人物,我想便也只有那位了吧……”她所说的那位,当然便是沈浪的爷爷沈天行了。

无相鬼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暗暗感叹了一句,眼前这笑盈盈的小姑娘果然厉害。

像她这样的人,若是同行为伴,无疑是能获得非凡助力的;但若有一天她变成了自己的敌人……也将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无相鬼已没有继续辩解掩盖下去的理由,于是也很爽快地默默点了点头,索性承认了。

他当然可以为了一个人的一句话,从此与这江湖诀别。他也同样可以为了那人的事再入血海化身恶魔,只是他这次并没有做得那么绝,而是选择了让沈浪等人介入其中。

当年不可一世的五色教教主百目神君沈天行隐退江湖后,反而改良设计出了那捆龙阵。若问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单纯为了糊口而已。那年的生意特别难做,眼看家里年幼的沈浪全指着自己,这一老一少就快要吃不上饭了,刚好就来了这么一个活计,之后收了别人的咨询费便接了下来。而那人手里拿的一本古旧书籍,记录了各种各样精妙无比的阵法,其中一篇便是这捆龙阵,那是列入上等的一种庞大风水阵法。拿来的书本本就残缺古旧,书中所著录的内容不仅专业指向性太强而且用词艰涩难懂,普通人根本就看不明白,也不知那人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本古书。不过,沈天行年轻时便拜鬼谷门生摘星人中的泰斗十全先生为师,对此道颇有心得,这点事情自然还不能完全难住了他,便只随意这么抬眼看了一下,他就知道此书不凡,书中所著录的阵法更加不凡,似与传说中《幽幽玄录》所记载的阵法有关,不过这本就是一本残书,很多内容已经完全缺失了,所留篇幅里也就这捆龙阵的要领尚且依稀可辨。之后的一个月锁门闭户将自己关在了屋里,终于破解通达了这捆龙阵中的奥妙,又依那人要求将原本平铺的庞大阵法收拢束集成筒状竖立起来,到了这一步,沈天行心里也突然明白了,这些人是真的想要让这捆龙阵重新现世啊!却不知这番行径所指何处,将来又会造下哪般善缘还是孽缘,心里暗暗觉得不妙,因此便留了极其重要的一手没有合盘托出,令那阵法只有其形而没有其魂,乍看是那么回事,但却根本不能运行。反正这古书著录的内容真假尚且无人能辨,更何况阵法一物本就在奇门之中,能不能用,有没有用,到底怎么用?本就是谁都无法确定的事,你说我藏了私,我还说是因为你们触发的方法和条件不对所致而不能运行也是完全可以的。

于是那矗立在荒郊中的大楼,那个浓缩并被沈天行改造后收拢束集起来的捆龙阵还是在多年之后被建立起来了。

但也因为沈天行故意抹去了其中关键的核心,那捆龙阵只得其形根本未达原本阵法的精髓也根本无法运作,本想他们会知难而退因此放弃,而事情也便到此为止了。岂料那帮人对长生不老的愿望竟是那么强烈、那么执着,纷纷又找上门来,但那时的沈天行却已经不在了,独自离去并隐居在深山,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根本就再没第二个人知道他的去向。

这帮人无奈之下但还是不肯放弃,四处寻求奇门阵法中的各路名师求解,可惜终究还是没有得偿所愿。想不到这茫茫人海之中,竟连认得那捆龙阵精妙所在的人都再没找到第二个,更何况那是一个被沈天行改造、束集、站立起来的捆龙阵。不甘心的修仙者,后期通过不断尝试,在那庞大、复杂又精细的捆龙阵中又叠加了很多元素进去,一切他们认为能够驱动阵法的元素。这才有了沈浪他们所见到的那个含有机械化又画满了无数诡秘符箓甚至还有南洋邪术小鬼助力参与其中,共同推动运行的,似是而非的捆龙阵。

难怪白星初见那捆龙阵的时候便觉得其中精妙之处实在是妙到了巅毫,但细看之下却又仿佛经不起推敲,原来症结却在这里。

这些叠加的元素硬生生添了进去,捆龙阵是勉强被推动运行起来了,可惜其中各种元素互相牵绊掣肘。使得最终的阵法犹如一匹千里骏马,但这匹千里马不仅被加上了自行车的脚踏板,背上还托了一架汽车发动机,任它原本应当如何生龙活虎,当下却只能匍匐爬行,捆龙阵这匹千里马到了此时已实在不比一条耕地的老牛快上多少。

如若沈天行没有突然抽身离开,很难想象那完全形态的捆龙阵究竟还会酿出多大祸事。

这事的开端有沈天行一份,他的人虽然已经故去,但这件旧事却还残留在人间为祸一方,实乃是一笔未了的旧账。

无相鬼知道此事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一心要替沈天行了却这庄旧账,让他在天之灵更能安息,而他无相鬼也能从此真正的遵循教主遗命隐退江湖了。

白星心里知道自己所猜测的结果八九不离十,但同时心里又生出了另一个疑问:像那捆龙阵虽然庞大,但要对付的始终也只是一群修仙求长生的愚者……凭他无相鬼的能耐,要将这些人无声无息地从这世上彻底抹去而又不被外人所发觉,很难吗?绝对是不难的……那他何必又要将沈浪、哑毛以及自己三人拉下这趟浑水呢?

她在静静看着无相鬼,揣摩着他心底里潜藏的最真实的想法和目的。

无相鬼却看着沈浪,也用一种充满疑问的眼神看着他。哑毛强武,白星强智,他沈浪虽然诸般奇缘所致三魂归一,但论才智却始终不及白星,论武力又不及哑毛,他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竟能让这样两人死心塌地跟在他的身边?

也就在各有所思的这个档口,白星忽然也明白了,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来,猛然抬头,目光变得有些犀利,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惊讶地盯着无相鬼的双眼,叫道:“您背后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们,一件比这捆龙阵更大、更凶险的事!所以,这次根本就是在出题考验、观察我们,说明背后那件事情真的十分危险,连您自己也没多少把握!但……这又是为了什么?竟还想将我们这些人重新拖入这浑浊不堪的江湖事里!难道已不记得沈老爷子临终的嘱托么?难道您到了现在还不甘心么?!”

可惜事与愿违,白星也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而且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坚决地表态过,竟大声道:“我反对!”一把拉起沈浪的手便往外走,口中又道:“事情的始末就是我所说的那样!不过,这事情也已结束,剩下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也该走了!”她心里知道,无相鬼一定握着一个重要的理由,觉得沈浪一定会答应自己的理由,所以他们只有快点走,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沈浪一直静静听着,此时微微一笑,一句话也没多说,返身背起躺在一边的哑毛,这就待要离开,而且离开之后也永远不会回来。很显然,他对白星的信任远多过别人,她说走,他们就走。

无相鬼彻底慌了,确实,站在眼前这小姑娘的对立面真的很令人难受。这一下把他后面的话竟统统堵了回去,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留下一个。不由得大声道:“慢走!听我把话说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变得和路人一般无足轻重,话音出口,这屋里却没有一人回应,沈浪脚步丝毫不停,眼看已经走出了房门迈在了院子里。

无相鬼额头上冷汗涔涔落下,他已真的有些乱了方寸,沈浪今日若是踏出这道院门,再要回头可就难了,不由得将声音提得更高,气息紊乱中仓促叫道:“是!白星小姐猜得没错!妖精潭,捆龙阵……这些事情是我故意让你们插手进来的,但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吗?!”

沈浪和白星低着头,仍旧不为所动,缓缓迈着步子往前行去。

无相鬼嘶声叫道:“我是在了账!但我是在替老教主,也就是你的爷爷在了他生前未了的账!是!这事情还没完,但你若就这么走了,你爷爷在天之灵怎能就此真正安息?!”他的杀手锏就是沈浪的爷爷,他原本有八成把握,只要提到沈天行,那么沈浪也会同意他后面的提议的。

沈浪脚下果然顿了一顿,似乎变得有些难以继续成行,当他看到身边白星眼中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咬了咬牙,还是毅然挪动着迈出了脚步……

白星的目光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他以前也总是那样真挚地、关心地看着自己,他相信,即使自己的爷爷还在世,也一定不会让他去涉足那些江湖事。活着,好好地生活下去,就是爷爷对自己,对所有人最后的嘱托。所以他依旧走了……

似乎永远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去管那些所谓的江湖事……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声是那么萧索凄凉,边笑边哭,哭声中又透着不甘和痛恨,边哭边骂,道:“你以为她真的会看上你一个穷小子么……你以为这世界真的只是你看到的样子么……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你忘了没有他老人家,你什么都不是……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你们都忘了……忘了……”

那又哭又笑的喊声随着夜风丝丝传向远方,站在墙外听来更加显得凄楚又可怜……

对于他来说,百目神君这四个字就是天,沈天行就是他世界的全部……

他以为沈天行的影子会在沈浪身上重生,毕竟沈浪也是这世上和百目神君走过最亲近的人,但结果却没有……

这一刻,他的天突然就塌了,他的世界也已破碎得分崩离析。

沈浪竟没有一丝好胜心切,更没有一丝想要过问过往的意思,沈天行的影子在他身上彻底熄灭了。

他以为,他曾经一路都这样以为,沈浪会是他的第二片天……

无相鬼的哭声渐渐嘶哑,终于停住了,一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看着天花,却又不知道在看什么。他的人已经崩溃,他的心已死,孤山那一次他还没有彻底失去自己,只因他觉得还有希望。如今他以为的希望,却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呆呆地仰着头,就像一盏即将耗尽灯油的灯火,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十多岁一般,干枯地坐在那里……

或许沈天行也曾这样坐在那里过,看着同一快天花板发出过同样的感慨……

沈浪他们,已经越走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