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像过年似的

“像过年似的。”吃的小嘴油乎乎的小兵突然发了一句感慨。

这年月,除了过年,没有谁家会舍得这么吃,弄这么一桌子菜。日子就不是这么过的。

“这里的这些菜是怎么来的呀?”李侠一肚子疑问,这也太不复合劳动人民的常识了。

“茄子芸豆是冷冻的,”老三给李侠解释了一下:“下霜的时候烫一下,放冷库里急冻,团椒蒜苗是温室种的。大白菜也是冻的。”

其实不只是这些,还有别的蔬菜,每天换着样做。食堂的工作人员每年都在想方设法的增加冬季的菜谱,各种发明创造自力更生。

“老张啊,全家来吃食堂,怎的?不过啦?”有人过来和老三说话。

“哎哟,你怎么在这呢?没回家?”

“今天突击,回不去。你这什么情况?”

“我兄弟带媳妇从老家来,刚结婚第一次登门。”

“那应该,应该。你们吃吧,我这吃好了,正好看见你们一家。”

“再吃点不?”

“不了不了,你们慢慢吃吧,得马上回车间。走了啊嫂子。”

“哪天去家啊?”

“行。”

已经站起来的三哥和三嫂重新坐下。吃完了饭的工人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场,不时的有人和三哥三嫂打招呼。

三哥三嫂在这边算是‘名人’,整个厂大几千工人,堡子里两三万人,大部分都认识这夫妻俩,有些就是点个头,有些就比较热情些。

三哥原来在厂革委负责党史,三嫂原来在街道办。如果不是性格太耿直,然后家里又发生了一些事情,三哥上班的地方应该是厂部。

“吃不动了,好饱啊。”小兵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感叹,羡慕的看着两个哥哥。

还是长大了好啊,吃的多。就有点亏。

大家都吃差不多了,三哥拿出带来的铝饭盒,把剩菜都折到饭盒里,连盘子里的油都用馒头擦的干干净净的。

这个并不丢脸,这时候大家都会这么干,舔盘子都不是什么稀奇行为,不只是孩子,大人也舔。

“走吧,回家。”三嫂笑着拿出手绢给三个儿子擦嘴:“今天这油水可是够了,明天可别拉肚子。”

“回家喽。”小兵从凳子上跳下来。

“慢点,再摔了,这全是铁,撞一下就是口子,就得去医院了。”

小兵伸手在铁桌子边上摸了摸,小嘴抽抽着,老实了下来。不是怕撞,是怕去医院。这会儿的孩子根本不怕受伤流血。

七口人从食堂出来,外面天色已经一片昏暗,天马上就要黑了。已经六点多了。

“还去家里坐坐不?”三哥扭头问哑巴。

“还坐什么坐,”三嫂说:“马上天黑了,黑灯瞎火的不好走,他俩又不熟,再给栽粪坑里去可完了。直接回屋吧,明天再说。”

哑巴比划了几下,李侠说:“老六说,让三嫂你明天,明天干什么?”

哑巴又比划,伸手从兜里掏笔和本,三哥问:“你是不是说洗澡?”

哑巴点点头,拿出笔和本写:麻烦三嫂你明天带李侠去洗个澡。

“我看行,”三哥点点头:“要不明天你就带小李侠和小兵去洗个澡吧,摊子我看着。老六你明天有事不?”

哑巴点点头:明天我要去取支票。

“那就这么的,”三哥说:“早晨我弄孩子,中午我过去看摊,你带小李侠和小兵去洗澡,老六去忙他的。”

“也行,”三嫂点了点头,看向李侠:“小李侠能找着家不?”

“能,今天走过了。我们住那屋的窗户正好就对着咱家。”

“这么巧吗?那可真挺好的。”三嫂笑起来:“你就把窗户开开直接跳过来,省着绕。”

“那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以前也经常有人跳,你跳出来把窗户关好就行了。加点小心别摔了就行,后面地下什么都有。”

“那可得小心点,玻璃碴子不少。”三哥往宿舍那边看了一眼:“那就这样吧,你俩直接回屋,明天过来。”

七口人分开,三哥三嫂带着孩子回去了,哑巴和李侠直接回到招待所。

天色昏沉,房间又在阴面,屋子里已经有点黑了,哑巴随手拉开电灯。

招待所里是六十瓦的大灯泡,把李侠给吓了一跳:“太亮了,这得多少电哪?”

哑巴笑了笑,过去看了看床铺,床单被罩浆洗的干干净净的,透着一股子太阳的味道。床都有一米五宽,实实在在的大木床。

这边是一个房间四张大床,两个人可以随便睡了。这是基本配置,钢铁公司在全市范围有一百多个招待所,都是这样的。

宾馆的规格要高一些,是两张床铺。也就是后来的标准间。

李侠走到窗户那往后面看,试着把窗户打开,伸出头去看了看窗户下面。外面就是一片荒地,盖楼的时候平整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原来这里就是三哥他们六家的菜地,后来被厂子占用了。

因为是开春刚解冻,草什么的也没长出来,地面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碎砖,玻璃碴子,楼上扔的一些垃圾杂物。

哑巴也坐在**歪着脑袋往后面看,看着那熟悉的猪圈,仓房,想着原来的一些事情。

“六婶儿。哈哈,真的能看着咱家呀,这么近。”

三哥一家五口从东头绕了过来,小兵指着趴在窗台上的李侠大声喊起来。

“还是宿舍的灯泡亮,把咱家这都照亮了。”三嫂感叹了声。她家里是二十五瓦的灯泡,已经比不少人家瓦数大了,但还是不能和宿舍比。

“想点大的呀?”三哥笑着说:“明天我拿两个五百瓦的回来,那个亮,像小太阳似的。”

“你就能来混的。”三嫂拍了三哥一巴掌:“拿回来吧,你拿回来我就敢点。”

厂里多大的灯炮都有,从五瓦到一千瓦,又不用钱,是真的不敢点,那得多少电费?

那五百一千瓦的灯泡在屋里点一会儿人都得待不住了,烤的慌,工人都拿着取暖用。

“妈,我能去和六叔住不?”二民抬头看着三嫂问。

“那屋里是四张床,我看过。”小军也有点意动。

“不行,都老实儿的,等明后天我问问你六叔再说,今天不行。”三哥训了一句,三嫂没吱声,脸色有些发红。

“我六叔不走了啊?”小兵问。

“办事呢,要待几天才走。”

“三嫂。”走的近了,李侠喊了一声,抬手招呼。

“看着了,还真是正对着的,明天你就这么跳过来就行,省着绕一圈。跳的时候从里面把门插好。”

“六婶你走过来的时候看着点道啊,地下有粑粑,别踩着了。”二民喊了一声。

“啊?这还有粑粑?”

“有,”三嫂笑着说:“不多,就是孩子拉的,你看着点就行。去打水洗漱吧,天都塌黑了,有话明天再说,起风了。”

这地方边上就是大田,一片空旷,直接连到西边的河边子去了,风有点大,而且天一黑温度下降的也快,数着数的往下掉。

“六婶再见,六叔再见。”三个孩子摆着手和哑巴李侠再见,进了院子,黑虎迎出来在一家五口身边跑动。

看着一家人进了屋,屋子里的灯亮起来。黑虎是不进屋的,就睡在仓房里,这会儿跑到院子口上来,歪着脑袋往这边看。

“风凉了。”李侠感觉到小凉风往屋里灌,关上了窗子,顺手拉上窗帘,这才打量屋子里面。

哑巴拿起暖壶和脸盆要去水房打水,李侠打开箱子拿出两个人的牙刷和牙膏,缸子,跟着一起去了水房。

招待所这边基本上都是空的,晚上就有一个值班员,水房里静悄悄的也没有人挤,热水罐嗞嗞的冒着热气。

楼上宿舍这会儿水房已经开始排队了。

洗脸刷牙,李侠又拽着哑巴陪她上了一趟厕所,两个人拿着东西拎着暖壶端着水盆回到房间。

李侠洗了屁股换个裤衩,又洗了脚,上床钻进被窝:“真宣乎啊,这床怎么是软的,会不会塌了?”

哑巴就笑,用另一盆水把李侠换下来的裤衩洗了晾到暖气片上,再去洗两个人的袜子。

李侠现在对这些已经习惯了,当面换衣服啊,洗屁股,哑巴给她洗裤衩袜子什么的,不会再感觉害臊,已经变成了一种幸福。

所以说习惯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不管最初的感觉有多强烈,最后都会归于平淡,漠视甚至无视,习以为常。

“暖气真好,还暖和,什么东西放上就干了。”李侠趴在枕头上看着哑巴忙活,像自言自语似的和哑巴聊着天。

哑巴也洗了脚,出去把水倒掉,回来插好门,把李侠的鞋垫掏出来也放到暖气片上,踩着床去把灯关了。

屋里一下子黑蒙蒙的。

“关这么早灯啊?”李侠一点都不困,有点不想关灯。一关上灯她就不能和哑巴说话了。

哑巴心里苦啊,不关灯就看着一个光着膀子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在面前晃,还是自己媳妇,还不能吃,难受不?

尤其是李侠已经把两个人现在的这种接触方式认为成了夫妻生活的全部,以为在一起就是这样子,亲腻亲腻‘难受’一会儿就能生孩子。

她适应了,喜欢上了,可是她一放得开,对哑巴的刺激和煎熬就是成吨成吨的增加。这事儿谁憋谁知道。

重新把灯打开,哑巴跑到了李侠对面的**去,打开被子钻进被窝。

“你干嘛离我那么远?我要和你睡。”李侠不乐意了,冲哑巴伸出小手:“过来。”今天她特别开心,想和哑巴亲近。都还没‘难受’呢。

哑巴表示,不,你不想。苦笑着过来上了李侠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