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真香

国营饭店的这个价格可以说数十年如一日,几乎一直保持到了八十年代末,在那几年开始剧烈变化。

八零年熘肉段一块一,八六年涨了点,要两块五,八九年已经六块多,九一年十二块。主要是议价粮油,肉的价格涨起来了,厨师工资也在提升。

九一年普通私人饭店厨师的月工资已经在三千到四千块,肉一斤要三四块钱。那两年好像一下子物价就起来了,还造成了恐慌抢购。

哑巴点了菜付了钱和粮票回来,李侠低着头坐在那不看哑巴。生气,一点也不听话。

这会儿的饭店都是先付钱,然后自己到取菜口端盘子,去主食口领米饭馒头,没有人提供服务。

要到八五年,京城泰丰楼推出了先消费后付款,顾客等着服务员服务的方式,瞬间轰动全国。

哑巴伸手去李侠小脸上捏了捏,她也不躲也不动。

哑巴掏出笔记本:咱们是去挣钱的,不是去走亲戚花钱,为什么要饿着遭罪?你知道只是汽油就省出来多少钱?就够咱俩这么吃两顿了。

汽油这会儿论公斤,一毛钱一公斤,九三年涨到一块五一升。

九八年两大集团成立,到零二年两大集团落地,油价开始提速,十年间翻了四倍多……然后每年都在巨额亏损,钱哪去了呢?

私人油站一升便宜一两块还大把赚钱,真是奇也怪哉。

李侠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想理哑巴,饭店厨房里正在炒菜,油烟裹着肉香弥漫了整个饭店空间,唾沫马上大量的涌出来。

‘汽油如果花钱的话,至少要十三四块,咱们花三块五吃顿饭还能赚十块。’哑巴又写了两笔,把笔记本举到李侠眼前。

“真的?”

‘肯定真的啊,汽油不要钱?正常雇台车跑这么一趟怎么不得几十块?’其实这年头有钱也雇不到汽车,全得靠人情。

‘而且这一趟过去,至少要跑几个小时,都是盘山路,你不吃饭根本不行。’

汽车走盘山路,吃太饱不行,不吃更不行,那个滋味谁受谁知道,简直是生不如死。

李侠半信半疑,那边饭店的人在取菜口喊人:“谁的肚子?好了啊,赶紧端走,要饭的过来自己盛啊。”

哑巴过去端菜盛饭拿馒头。这年头饭店都这么喊,谁的肚子谁的肠头……没毛病,麻溜端过来吃才是真格的。

这年头的饭店服务不咋地,饭菜那是真霸道,一道菜放多少肉配多少菜,放多少油,那是不带一丁点虚的,味道火候全到位。

那是真香,真实惠。

哑巴把饭菜端过来,把筷子拿去洗了洗擦干才递给李侠,指了指,让她选是吃米饭还是馒头。

之所以要了两样主食,是因为大米白面平时在家里都吃不到几顿,让李侠喜欢哪个就吃哪个,第一次下馆子呢。

李侠咬着嘴唇看着大米饭和馒头犹豫,熘肚条的香味疯狂的刺激着她的唾腺,一时之间纠结起来。都想吃啊。

哑巴笑着把大米饭摆到李侠面前,又给她左手里塞了一个馒头,比划着叫她快吃。

“肉段好了。”

哑巴又去取菜口端熘肉段,鸡蛋汤也被厨师送了过来。好大一碗,干乎乎的,汤面上飘着香油花和葱碎。

跑了两趟,把熘肉段和鸡蛋汤端到桌子上,又去取了汤匙,和服务员要了一个空碗。

“这丫头真俊。”靠着暖气站在墙边无所事事的两个服务员看着哑巴和李侠闲唠嗑。这年头能在饭店上班的都是关系户,一个一个牛着呢。

穿着统一的白布上衣,系着白围裙,头上戴着和医生护士相同款的白帽子,除了不干活她们什么都干。织毛衣嗑瓜子扯闲皮。

主要是这年头舍得来饭店吃饭的人太少了,想干也没什么活。

一般情况下饭店里厨师水案面点加上服务员,不算什么经理会计和采购的话,人数也比每天来吃饭的客人多好几倍。

基本上吃饭就是被‘围观’,欸,她们还不怕你听着,就在那呱叽呱叽的想说啥说啥,瓜子皮吐的满天飞。

服务员不服务,就是你吃完了她把碗筷收拾一下拿到窗口,里面有专门的刷碗工。也就是后厨忙一点,但后厨的工资也高。

这年头厨师考试很严格,得有真手艺,工资是干部岗,除了工资和免费吃喝,还有福利烟和福利酒,茶叶。

饭店每天采购回来的肉和菜,自己人(包括家属)至少吃掉一半。

哑巴用拿来的空碗给李侠舀了一碗汤,这样凉的快,然后给她夹了一块熘肉段直接喂到嘴里,看着她小脸粉红的接过去。

“真香。”李侠感觉自己的味蕾直接爆炸了。

‘快吃。’哑巴笑着比划:‘这些我都会做,以后给你做。’

“你会做?”李侠已经被熘肉段和熘肚条征服了,刚刚生气的记忆完全消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现在就是一个完全被美味迷惑的妹子。

哑巴点点头,看着李侠的样子有点心疼,拿出手绢给她擦了擦嘴角。

“你也吃啊,看着我干嘛?”李侠抬手挡了一下,顺手咬了一口馒头。

哑巴试了试温度,让李侠喝汤。怕她噎着。自己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菜确实做的不错,但毕竟哑巴刚刚‘过来’没多久,这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吃饭,还不至于让他激动。

不过话说回来,这会儿饭店的用料是真扎实,都是好肉,没有一点筋头巴脑,库挂的不薄不厚,炸的焦酥适口。

两大盘子基本上都是肉,没多少翘头。

李侠吃撑了,连着打了几个饱嗝,脸臊红的像猴屁股似的,拽着哑巴头也不抬的逃出了饭店,留下一地服务员们杠铃般的笑声。

把汽车从林业站院子里开出来,李侠脚踩小板凳,抱着麦乳精小口的抿着,一脸的陶醉和满足。

哑巴嘴角挂着笑,一手夹着烟伸在窗外,单手控制着方向盘,目光在马路和街边的行人身上扫过。

嗯?哑巴仔细瞅了瞅,又瞅了瞅,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到了自己五哥,推着辆自行车走在路边。

自己‘结婚’这事儿,二哥给了十块钱,给了点地和种子,四哥给抱了猪崽子,三哥隔着六十多公里特意回来给了两百多块钱。

五哥到现在头影没露。到是挺巧的,在公社遇到了。

“咋了?”李侠问了一句。哑巴摇了摇头。没事儿。

汽车向西穿过主街,远离了人家,几分钟就来到了碧波**漾的太子河边。这会儿的水面是真宽,真清澈。

国防路和河水并行,顺着山脚拐过一个九十度的弯,再跟着河水走四公里多,在三家子向北一拐冲进大山。

盘山道没有别的,就是弯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晃,两边都是大杨树,大槐树,起起伏伏的山岗沟谷。

公路向北又向西,再向南,在山里画了一个无限近似于标准圆的形状,再次回到太子河边,开过威宁营大桥,这里就已经是市里的地界了。

这边已经是柏油马路,顺着太子河边向南,路边开始出现灰色的水泥小楼,山坡上都是密集的砖瓦房。

这边这会儿算是城郊,虽然是市区,实际上也是生产队,大片的农田里正飘**着大股的烟气。

“这边已经开始烧荒啦。”李侠靠在车窗上往外看,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哑巴点了点头,也在往外看,和记忆里对照着。

从大桥过来三公里多,公路猛的往回一勾,随着河水拐了一个大S弯,拐过弯,就真正进入了市区,一大片一大片的楼房映入眼帘。

整个市区其实就是太子河边的一座山,公路在山脚河边笔直的向南刺入市中心,把城市分成东西两半……这会儿也就是三公里左右。

路东是大约十五平方公里的主城区,路西是七平方公里的钢铁公司主厂区。

在太子河西岸和西北岸,还有两个附城区,同时也是附厂区,加起来不到二十平方公里的样子,其中有一半属于矿务局。

这座城市的一大半都是工厂,不包括矿区。城市周边的山全是矿,各种大型机械一天到晚轰轰隆隆的开采着。

不算厂区,整个市中心除了火车站前面那一平方公里,再就没有平地了,不是上坡就是下坡。

汽车越向南开就越热闹,好像就突然的,路上车和人就多了起来,嘀嘀闷闷的车喇叭声,摩托车的突突声,自行车铃声,喧腾的人声交织在一起。

前面还是空旷无人的长街,后面就是人挤人的场景,短短的一点五公里,仿佛就从深山进入了闹市。

火车站前面是整座城市最热闹的商业地带,六百米方圆内挤着联营,二百,三百,供销社四家大型百货公司,还有两家副食商店,一家军人服务社。

还有工贸,机械,电机,电子,五金交化公司,铁路宾馆,市宾馆,招待所,市医院,钢铁公司医院,新华书店和几家大型饭店。

用一句人山人海来形容绝不会感觉过分,真的看过去就是一片黑鸦鸦的脑袋,摩肩接踵,密不透风。这会儿逛商场是纯体力活,全靠挤和抢。

公交车举着长长的辫子在人群里穿过,自行车像一条河……还能看到马车奔驰在宽阔的大马路上,洒下一地球球。

还好主干道上人不多,从火车站广场到联营公司门口有地下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