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过境
——六月十七日·杨希恩舰队·旗舰嘉瑞号——
杨希恩舰队从新昆明出发之后的第五天，一路上都是自己的领土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刚出发时高昂的士气在日复一日的轮班航行中慢慢消磨，各舰舰员徭军的老样子又渐渐显现出来。别说是其他原徭军战舰了，就是属于正规军的嘉瑞号上舰员们也是一片无精打采。
没办法，长途航行产生的懈怠感是哪个将领也阻止不了的，在亚光速航行中的孤立战舰上你指望舰员们能做什么？
“这个样子不行啊……”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杨希恩本人实际上也闲得很，他只能靠喝咖啡看新闻打发时间。
“五·二七刺杀案余波未定，维撒克斯王太子爱德华公开表示势必报复绝不会放纵凶手；五星关平叛战争陷入胶着，地方领袖麦克亚当总督称无惧任何势力恐吓；大室女座人道主义联合会对五星关紧张局势表示关注，希望能派出监督人员制止进一步人道灾难发生……看来南边也不是很安静，谁卷到这个圈子里算是倒霉了。”
星际网路新闻第一页头条就是巴克元帅遇刺造成的政权更迭和五星关日益紧张的局势，因为跟杨希恩没有直接关系他只是大略扫了一眼，然后在下一页杨希恩找到了自己关心的内容。
“镇远侯公开上书希望皇帝收回成命，新长安目前尚未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哦？看来镇远侯暂时还不打算和宁远府开战，那么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向我们这边求援？难道是为了稳住宁远府的策略？”
盯着那条新闻思索了一翻杨希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的理由太多了：为战争准备争取时间、假意求和争取道义支持，甚至真心诚意想避免战争也不是不可能。镇远府的决定终究只是一方面，处于攻势的宁远府才是决定这场战争打与不打的关键势力，而作为显示第三方存在的自己该采取何等立场也让杨希恩觉得非常头疼。
再往后翻一页，杨希恩顿时觉得头更疼了，因为那则新闻的主角正是自己。
“定远侯府高调派遣舰队赴贵州星系剿灭海盗，对此各大星际运输公司均表示欢迎，但有评论员认为定远侯府此举是为盟友镇远侯府助威，剿匪舰队的提督人选也令人深思……我怎么不记得照过这张照片？！”那则新闻旁边的动态彩照居然是站在台上演讲的自己。
“呵！少爷这张照片拍的很上镜啊，威风凛凛。”好死不死柳伯言刚好走过来想报告什么事，看见这张照片就顺嘴夸了一句。
“我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高兴得起来……”别说高兴了，杨希恩现在是恼怒至极才对。
据杨希恩所知舰队出发扫**海盗应该只有定远府和镇远府两方知道才对，所以杨希恩根本就没有邀请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在内参加舰队的出航仪式，其目的就是为了尽量隐瞒舰队的行程以给海盗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自己统军出征这件事居然上了星际网路的前版，那么不只是海盗，连海盗背后的宁远府也会做好准备应对自己的攻击，自己还没等开打就输了一大截。
“柳伯，我们的出航仪式是谁负责警备的？”
“本来是交给首府警备队处理的，不过中途好像是被大公子的人接手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柳伯言疑惑道。
“不对劲？不对劲的地方多了！当初更换警备的时候为什么不通报？”杨希恩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额，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没有麻烦您。”柳伯言的表情很尴尬，他万没想到杨希恩会为这点小事对他生气。
“算了，以后如果再发生这类事情一定要记得报告。对了，柳伯你好像有什么事要说，说吧。”稳定一下情绪，杨希恩也知道现在对柳伯言生气也毫无帮助干脆就岔开了话题。
“哦……少爷，海因斯带领的前锋已经抵达宜宾门，本舰也将在半小时后和前锋汇合。”既然主公不再提，柳伯言也不至于傻乎乎地追问。
“终于要到了吗？”抬眼看看光学屏幕上已经若隐若现的庞大星门，杨希恩呼出一口气，“准备和镇远方面接洽吧，虽然两家是盟友关系过境手续还是不能怠慢的，毕竟我们是军舰。”
“是！”
——半小时后——
“全武器脱机离线，舰内能源管制开始，穿越在三、二、一，跃迁引擎启动……冲击警报解除，本舰队即将接受过境检查，武器线路暂时离线，请各舰火控手不要对武器界面进行操作。”舰桥里回响着战舰计算机冷硬的电子音，杨希恩舰队离开自己的领土踏进了镇远侯的属地巴州星系。
“少爷，玄武军边防舰队的联络。”不远处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柳伯言转过来一个通讯呼叫，来源是在杨希恩舰队对面严阵以待的镇远侯府军舰队。
“玄武军第六边防舰队欢迎您的到来，公子殿下。”和杨希恩对话的是个中年军官，职位应该和杨希恩等同，因为杨希恩是定远府派来的支援他态度相当客气。
“天狼军第三前卫舰队，此行是为剿灭贵州星系横行的海盗借过贵府领地，本舰队的武器已经脱机，如果需要登舰盘查请随意。”杨希恩只是公事公办地应酬了几句。镇远府的侯爵亚伯拉罕是杨希恩的舅父杨希恩本人却对他没什么大印象，所知的也只是他赐予自己亚伯拉罕这个别名而已。
“您太客气了，贵舰队要通过本星系侯爷是事先交代过的，您敬请通过，如果后勤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随时向我们提出……恩？对不起，请您稍等一下。”对面的提督话说到半路忽然好像是接到了其他的什么通讯。
“贵府对本舰队还有什么指示吗？”杨希恩好奇道。
“啊……我刚刚接到了爵爷的联络，他希望与您通话，我这就将线路转到您那边。”对面提督一副事出突然的样子，显然没想到自己的主公会亲自发来联络。
“舅舅？”杨希恩一愣，按下切换按钮转换了线路。
“这不是我的小侄子嘛，一晃就长这么大了。”新出现在屏幕上的人大概四五十岁，看起来没什么架子，让人完全想不到此人也是统领一方的诸侯。
“舅父大人。”杨希恩连忙低头施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拘束。不过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怎么样？你父母过得都还好吗？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妹夫妹妹他们的消息了。”
镇远侯脸上挂着温煦的微笑寒暄。
“托舅父您的福，家父家母身体都还安好。”杨希恩点头道。
“他们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到了我们这个年岁才知道健康是福啊。本来侄子你好不容易来我们镇远领一趟我应该过去给你好好接风洗尘的，可惜我这里公务太忙暂时抽不开身……这样吧，你们舰队里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帮忙。”
“您太客气了。”杨希恩知道这只是镇远侯的托词当然不会当真，“只是不知道本府上和舅父事先说好的护航和工程舰……”
“哦，这件事啊。”镇远侯拍拍脑门，“工程舰早就等在通往贵州星系的安顺门那边了，随行的还有十艘巡逻舰，你觉得不够的话就跟我说，我再派些人过去。”
“不必了，感谢您的好意。”杨希恩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侄儿还有军务在身要尽快赶到贵州星系，所以……”
“恩，祝你初战顺利，若有需要支援随时联络这里的舰队，他们会给予支援的。”看出来杨希恩不想再聊下去，镇远侯识趣地结束了通话。
“结果母亲大人的面子只值十艘巡逻舰吗……”杨希恩失望地对屏幕摇了摇头，“全舰拔锚，目标安顺门。”
十艘巡逻舰听起来好像很多，毕竟杨希恩一个前卫舰队才九艘船，但作为警用船只的巡逻舰和货真价实的战舰有着决定性的不同——首先装甲采用的是战舰合金时代之前的老型号合金，强度在战舰武器面前就像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其次，巡逻舰所搭载的武器也是经过“阉割”的，别说不如战舰中吨位最低的驱护舰甚至连旧时代的战舰都不如，唯一可取之处可能就是为盘查商船配备的强行登陆舱。总而言之这种船在杨希恩看来毫无战斗力可言，随随便便一艘驱护舰单挑二十艘巡逻舰绝无问题。
至于另外那艘工程舰是定远府早就和镇远府说好用来建造小型空间哨站的。定远府没有自己派船并非承担不起而是出于镇远府的立场考虑：贵州星系和定远府领地并不接壤也不是能够殖民的星系，其存在价值只有航道要冲而已，一旦镇远宁远两家开战这里肯定会转手交予镇远府，那么用镇远府的船只物资来建造哨站就有主权的正当性，同时如果宁远府军大摇大摆地开进贵州星系也会给镇远府留下“领土遭到侵犯”的口实。
换句话说除了两方官方决定的谈判成果之外镇远侯几乎没有给杨希恩任何支援，现在尚且如此，一旦贵州星系局势紧张镇远府会不会跟自己站在一起都成问题。
“镇远府就给了这么点支援，这也太小气了吧？我们可是为了他们去打仗的！”听说只有十艘巡逻舰作支援，连稳重的柳伯言都忍不住出言抱怨了。
“算了柳伯，本来我也料到镇远府不会给我们太多支援。”最应该生气的杨希恩反倒是劝起柳伯言来了。
“少爷您可是镇远爵爷的侄子啊，他们就算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也应该多派些人过来。”柳伯言为杨希恩鸣不平道。
“哎！柳伯，你还没有想明白吗？就因为这个舰队的提督是我才得不到支援啊……”
“因为是少爷您？”柳伯言一愣，那镇远侯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是一家人的吗？
“如果这次剿匪的提督是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镇远府都会派出大量支援甚至直接派遣战舰跟随舰队进入贵州星系。讨伐海盗是件名利双收的事情，不但能得到各大星际运输公司的感谢还能收缴不少赃物，路途太远我们又不能把赃物运回定远府去。问题就在于这次的提督偏偏是我……柳伯，如果你是我大伯杨牧的话看到镇远府给予了我大量支援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当然是……”柳伯言忽然住口了，他想说是舅舅对侄子的帮助，但仔细一想事情又不可能如此简单。
“如果我是大伯，我就会认为镇远府因为有我母亲这层关系想干涉定远府的内部权力交接，反过来重演二十几年前爷爷帮助镇远老侯爷流放二舅舅拿赫的故事。柳伯你可能认为我有些危言耸听，但据我所知大伯为人处世和爷爷非常像，爷爷对旁人有多大的疑心我想不用我举例子给你听了吧？”
杨希恩冷冷地问道。
“恩……”柳伯言默然点头，杨新罗头顶多年的称号“孤狼”就说明了一切。
“看现在的情况我舅父显然没有这份心，为了避嫌他就算是想也不可能给我任何有帮助的支援，那会有损大伯对镇远方面的印象更可能导致在下一场战争中定远府立场的不同，所以才会出现现在的结果。想必大哥当初推荐我来担当这个提督除了打压我个人之外也有试探镇远府方面的意思在吧……”
长吁一口气，杨希恩叹道。
“少爷……”从小看着杨希恩长大的柳伯言不由得同情起这位在他人看来高高在上的青年，名门之后的显赫光环背后却是家族斗争这等残酷黑洞。
“没关系柳伯，我没事。这个世界上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到了。”杨希恩强作笑颜扭过头，他无法接受他人用怜悯的眼光看自己。
“提督！前方发现一支船队正在和玄武军舰队在安顺门前对峙！”就在二人的谈话变得尴尬时，雷达员的声音惊醒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