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张妈的妄想
“你们家大少爷、二少爷、管家婆呢?”老孟从楼上下来冲着拥在一楼的下人们嚷嚷。
“大少爷昨天没回来,”有人说。
“一句没回来就了事儿了?爹老子都死了,儿子现在没影子像话吗?”老孟吼:“一个个傻愣着干什么!等着吃席呢?快快快,去找人!”
“骆正也没回来?”春长风忙问。
楼下的人茫然都互相看了眼,摇摇头:“不知道,二少爷的事儿都是张妈自己在弄。”
“那张妈人又在哪儿?”春长风追着问。
一个身材瘦小的长辫子女人站出来,抬胳膊往紧邻着主宅的厨房指了下说:“张妈住在那边的里屋,我刚才过去敲门了,但没人应声。”
“带路,”老孟甩了甩手,指挥着那个长辫子走在前面。他和春长风跟着,穿过偏厅的小门直接到了后面的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是三间并排的屋子,只有最靠外的是厨房,中间是仓库,最里面有间贴着墙的平房。平房的窗户被院子里的两棵大树挡住了,一天里能见光的时候春长风猜测绝对不超过三个小时。
“她怎么住这儿?”老孟问,“烟重又不见光的,你家管家婆难不成是怕你们晚上偷吃啊!”
“张妈怕晚上老爷太太有事儿找不到人伺候,”长辫子女人搓着手,她说话的声音很小,耷拉着脑袋,喘气都小心翼翼,唯恐搞砸什么事儿。
“咣咣咣!”老孟向春长风使了个眼色让他上前去砸门,自己抱着胳膊朝里头喊:“出来!警察办案子!数三下,不开门就踹了!”
老孟话音才落,立刻翘起来三根手指头,不等春长风多敲一下就开始倒数“三、二、一!”
“踹门!”老孟往后退了一步,对春长风说。
“这就踹?”春长风愣了下,举着的手还没放下。
“你当里面是慈禧太后啊!”老孟不耐烦地说:“踹!”
长辫子似乎很怕张妈,她听到要踹门脸色瞬间煞白,抖着肩膀往后面缩,唯恐怕里面的人瞧着她。
平房的门就是两片木板子,春长风只用了七八分力就咣当把大门踹开。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背对大门的椅子上坐了个人,她穿一身棕黄色的香云纱旗袍,盘着整齐的发髻,睡着了似的面朝下趴在乌黑油亮的桌子上,胳膊挡在两边看不清面目。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稀稀拉拉地落在她的后背,斑驳的黑影像一片枯叶上的腐朽斑点。
春长风正要上前查看,可一脚迈进门就听到“呜呜呜呜”的动静。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这件平房另一边的**反捆着个人,蛆一样在费力蠕动着。
“哎呦!”老孟发出声惊叹:“二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听老孟这一嗓子,春长风这才认出来眼前人是骆正,此时他完全没有上一次见到时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少年人浑身都在发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老孟把骆正身上的绳子解开,少年人指着趴在桌子上的女人发出尖叫,竭力嘶吼着点什么,但又因为声音过于尖细急促而模糊了音节。春长风拢共只模模糊糊地听清楚了一个音节“她!”
“她怎么了?”春长风想上前去问,可刚要靠近,骆正就像耗子似的从**蹦了起来,猛地推倒老孟,打着赤脚飞奔出去。
“哎呀!妈的!兔崽子!”老孟嘴里骂骂咧咧的,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发了疯病的骆正一瘸一拐地出去。
平房里一时就剩下了春长风,他看着趴在梳妆台上的女人寻思,这身香云纱是顶好的料子,小富人家的太太小姐上身都仔细得很,骆家的管家婆买这身行头实在是太奢侈。可桌子上的人若不是张妈,又能是谁呢?春长风想着,试探地叫了声;“张妈。”
见那人没动静,春长风伸手晃了她两下,“张妈?张妈!”
“拔地拉!出来搭把手!拔地拉!”院子里老孟在喊人了,春长风估计是他一个人控制不住骆正。被一声声地催着,春长风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他拉住桌上女人的后衣领把人直接扯了起来。
“嘀嗒”一滴血落在了春长风的手背上,他还来不及擦掉,看着那张属于张妈的脸像泡发的软皮子一样从头上滑掉下来。
春长风吓得松了手,女人摔回桌子时,整张脸皮掉在了她的大腿上,棕黄色的香云纱迅速吸收了血液顺着衣服的纹理晕开一片血色。
这一幕太过诡异骇人!春长风吓得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慌忙地从屋子里退出去,走到阳光下方才感到有了些生气。
“怎么了?”老孟把骆正按在地上,他一脑门子的汗看向春长风说:“丢了魂儿?”
“张妈死了,”春长风说着五根手指在脸上比画:“她的脸掉在了腿上……”
“妈的!晦气!”老孟往地上啐了一口,说:“你带着骆正回警局,我过去看看。”
“孟哥……”春长风要说话,老孟摇摇脑袋;“骆家有事儿,徐有财肯定得来一趟,你先带人回去,好好问问他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春长风来不及答应,主楼里面的骆家下人就又跑出来两个,一路喊着:“徐局长来了。”
“去吧去吧,”老孟不耐烦地摆摆手。
春长风长着身高,从背后半箍住骆正,推搡着人走进去。徐有财见了马上黑了脸,忙说着让松手,可别弄疼了人家骆二少爷。
骆正该是彻底吓疯了,春长风刚一松劲儿他便又光着脚丫拼命往外跑。春长风连忙跟在后面追,徐有财指挥着下人也上去围堵,前后又折腾二十来分钟,才把半疯癫的骆正塞进那辆黑色小轿车里。
“别怕别怕!”徐有财的脸热得通红,汗津津的手在裤子上擦了两下然后踩下油门,“我跟你父亲是老相识,好孩子,别怕。”
“咯吱咯吱,”骆正用力咬着牙齿,骨骼摩擦的声音听得人下巴酸。
“别怕,”春长风抓着骆正的胳膊,生怕一松手人就要从车里跳出去。
在轿车离开骆家后,骆正的状态渐渐平静了些,不等人问就开始絮叨:“张妈……张妈穿了我妈妈的衣服……她……她要做我妈妈……张妈说爸爸要娶她做四太太!”
“什么鬼话!”徐有财冷笑了一声。骆家兴的老婆个个都是他往上爬的“梯子”,这么个处处算计的人怎么可能娶个没几分姿色的管家老妈子?她是他再生父母吗?
“她是鬼……恶鬼,”骆正打了个哆嗦,说:“她让我叫她妈……我家里有蛇妖……腰那么粗……满地爬……”
大概是惊吓过度导致的,骆正说话完全是颠三倒四,他失去了对舌头和脑子的控制,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张妈说爸爸让她给骆康的妈妈下毒……后来她又给我妈妈下毒……”骆正啃咬着手指头说:“她说三太太死了……被蛇妖吃了……”
“你爸爸啊,最爱的人是我!”骆正忽然掐细声音,身子做作地扭动着,捏着兰花指挡住嘴,细声细气地说:“我是四太太,将来这家里都得听我的。阿正,叫一声娘啊,叫娘给糖吃……”
“疯了,疯了,没救了!”徐有财差点撞到前面的车,他愤愤地回头瞪了眼正在演张妈的骆正,对春长风说:“你看着他,等骆家大少爷来警局领人了再叫我。”
“骆康要是不来呢?”春长风问。
“不来?我养着这疯子吗?”徐有财一脸不痛快,拳头砸了下车喇叭:“哪儿那么多问题!你去想办法把人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