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明珠

拍卖的第一件展品是串红珊瑚珠子,展台上的拍卖师详尽地介绍它的价值,玉秋瞥了眼立刻丧失兴趣,她侧头跟骆康说自己要去厕所,然后一弯腰离开座位。

春长风站在门外守着,正烦躁地脚趾头扣鞋,就见玉秋从后门出来。她上前一把拉着春长风袖子,两人走到一处人少的走廊里后,玉秋问:“你怎么回来了?”

“警局那边接到的任务,让派两个人来协助维护展会现场秩序,”春长风回答:“孟哥说来这的人都是珠宝业内大亨,他们见得多,说不定有天蓝翡翠的消息。”

听到春长风的解释,玉秋忙着追问:“你把老猫妖的事情也跟孟哥说了?”

“当然不能说,”春长风说:“我告诉他害死爷爷的人脖子上带了一块天蓝翡翠,所以要知道那东西的来历。”

“嗯嗯,妖怪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玉秋点点头,接着问:“对了,你找到那天下午在胡家哭丧的两人了吗?”

“没有,”春长风想到全是断掉线头的案子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紧绷着嘴角摇摇头,“胡家说那两个人是自己找过来的,管家让嚎了两嗓子看像模像样就放了进去,结算过钱人就离开了。说起来也是怪得很,胡家大办丧事,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哭丧的就跪在正对大门的灵堂,按说该是很显眼,但我在胡家问了一圈却发现没几个记得他们。”

“混淆咒,”玉秋脱口而出,“一定是两人用了混淆咒。我从学校逃课也会用这个,很简单很好用的,而且不具有攻击性导致极其难被发现。”

“哎……”春长风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混淆咒,总之线索又没了。眼下能抓到的头绪就只有新城监狱,我跟孟哥打听过那里,他只道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之前警局里有人犯事被调过去当差,从此就再没回来过,到现在都不知道人是死是活。”

“若实在找不到其他线索,我去跟徐胖子讲,调去新城监狱看看情况。”春长风咬着牙愤愤地说。

“别!别!别你冲动!都说是有去无回的地方了,你还去送死?春师傅要是知道,该多伤心。”玉秋听到春长风这话连忙摆手,她手指指向展会的主厅说:“天蓝翡翠的事情可以找骆家那位大少爷帮忙,我看他人还好说话的。”

“跟你一起来的就是骆家大少爷?”提到骆家那位,春长风立刻想起警局里传的闲话,那是前阵子办刘玲案子时开始的,面上大家都避着他,但春长风一不聋二不瞎,就算不主动打听,闲话多了总有些要传进耳朵里——他们说跟着自己查案子的覃小姐是骆家大少爷的准未婚妻。

海大路警局是三坊五里的消息大杂烩,常年三分真七分假,春长风之前只当是谁碎嘴子瞎编的,从来没放在心上。今儿见到玉秋挽着人,他心里的酸劲儿还没完全退下去,这会儿知道那人是谁,“噗通”像是被人抬脚踹进了冰窖里。

口口声声说着要嫁给自己报恩的人原来早有了未婚夫吗?春长风嗓子干涩,他发现自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玉秋伸手在他眼前摆了摆,问:“你出什么神儿呢?”

春长风盯着玉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问:“你跟骆家大少爷有婚约?既然有婚约了,又为什么骗我?”

“嗯?”玉秋被问得愣住,她歪头看着春长风涨红的脸,扑哧笑出来:“春长风,你吃醋了?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后悔死了没有早点娶我过门?”

“我爷爷才刚下葬,没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春长风沉着脸松开玉秋,他扭头要走却被人从后面拉住腰间的皮带。

“要嫁给骆大少爷的人是覃相鹂,另一位覃小姐,不是我。”春长风心思单纯,最受不得别人骗,又赶上家里巨变,玉秋怕真把人逗急眼了。她马上收敛起笑脸,绕到他前面,说:“覃相鹂是我室友,她不喜欢骆康,接到帖子周六要跟他来展会哭了两天。正巧我发愁没地方没线索找天蓝翡翠。所以我俩商量好了,我假冒堂妹替她,过来帮个小忙。”

“哦,”春长风应声,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他把玉秋的手从腰带上拉开,低声说:“这里人多眼杂别拉拉扯扯,免得让旁人看见了又编排你的瞎话。”

“好啦好啦。”玉秋笑着摆摆手,她先春长风一步离开走廊。

两人一前一后重新回到主厅,玉秋推门进去径直回到骆康身边。他见人回来微微侧过身,压低声音问:“你认得门口的警察?”

“嗯,”玉秋坐下理了理衣服,向门口看去,见到春长风腰杆笔直的背影,她想着刚才把人家逗得面红耳赤就忍不住嘴角往上翘。

“你们很熟?”骆康问。

“是啊,”玉秋点头,对骆康说:“我将来要嫁给他的。”

“你们订过婚啊?”骆康问。

“没有啊!”玉秋摇头,一脸认真:“春警官人很好,我就是想嫁给他。”

骆康被惊人的言论震得发懵,他费力地挪动身体完全转过来,认认真真地打量玉秋,这是他二十四年人生里见到的第一个如此直白大胆的姑娘。

玉秋被骆康看得后脊梁发毛,小圆脸一板:“你觉得有为什么问题吗?”

“人家同意了吗?”骆康下巴向着门外的方向抬起,笑。

玉秋摆摆手:“暂时没同意,但以后肯定会点头的。”

“你这是山大王的霸道做派,春警官不同意,你还要把人捆了强嫁吗?”骆康听这话笑得更开。

玉秋挑起眉梢,娇憨又自信非常:“我这么好的女娃娃,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的。”

“是,”骆康从口巾袋里拿出口巾,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第二件展品被人以五百美金拍下了,看着被拿出展台的绿翡翠项链,玉秋问骆康:“你有没有见过天蓝色的翡翠?”

骆康没来得及说话,拍卖师的小锤落下。“咣咣”两声后,他以一种极其高亢的语调说:“接下来的这件展品是本次拍卖会上最珍贵的宝物。”

话说罢,落地窗前的厚重窗帘被主厅里的侍从拉严,而后悬挂在正上方的水晶吊灯逐渐熄灭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玉秋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但很快所有的噪音都被打断,展台上的拍卖师再次敲响了他的小锤。

“大家请仔细看,”拍卖师的话说完,所有人都在瞬间凝住了呼吸。他们看到了一颗小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毛绒绒的光线柔和地扩散,最里边是暗绿色,向中间是淡蓝,最外层是银白。

这不就是胡太爷案件的证物吗?被从警局撬柜子偷走,它怎么出现在了这地方?站在门口的春长风看向夜明珠眉毛拧在一起,他听到主厅里有人“哇哦”地发出赞叹。

拍卖师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他高声说:“这颗夜明珠绝不是凡品,是极其罕见的三光圈夜明珠,它曾经被摆放在中国大清朝老佛爷慈禧的床头……”

“吧嗒吧嗒”拍卖师的话没说完,春长风听到主厅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几个人影忽然冲上了展台。

“开灯!”拍卖师尖叫,主厅的水晶吊灯啪地打开。春长风看见四五个服务生打扮的男女试图要去抢夜明珠,守在展台两边穿着黑色衣服的洋人安保三两下将人按倒在地上。

“强盗!这是中国的国宝!”“你们凭什么拍卖!”“你们抢走的还不够多吗?”已经被控制的人嘶喊着。

来参加拍卖展会的多是洋人,前两个展品都是被大鼻子们拍下。他们对于这几个愤怒的中国人感到奇怪又可笑,绅士小姐们甚至没有挪动尊贵的屁股,仅仅是侧过身叽叽喳喳地议论。

一个年轻的女孩咬了安保的手,她挣脱起身想要继续靠近那颗夜明珠,却被愤怒的安保一脚踹倒在展台的台阶,身材高壮的棕色短发洋人大步上前,他甩着被咬伤的手,双膝跪压在了女人的头和脖子上。

“不能这么压!她会被压死的!”春长风从门外跑进来,他朝着那个洋人安保大吼。对方却丝毫不在意,他低头看了眼被压得无法呼吸,浑身抽搐着吐出舌头的女人,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指向春长风。

春长风听不懂他吼叫的语言,但能大概猜到,他应该是让自己立刻滚出去!毕竟片区小警察的职责就是守在大门外,尊贵的洋老爷们的安全自然是有跟他们相同眼睛和发色的人来负责。

“她要死了!”春长风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他不可能看着一条命在眼前被屈辱地压死而无动于衷。

洋安保又吼了一句,这次他拉开了枪栓。玉秋从前在山里见过人打枪,知晓只要枪栓拉开,接下来扳机扣动蹦出来的子弹就会打穿春长风的胸口,她再顾不得思考扑上去想夺走手枪。

“啪!”一声枪响,本来乱糟糟的正厅安静了。子弹打在水晶吊灯上,崩线的成串珠子砸了下来。

玉秋拿着枪,手在不停地抖。春长风上前把那个洋安保撞开,他看见年轻的女人脑袋畸形地歪向一边,张着嘴吐出舌头,木然的眼睛一动不动。

她死了!被压断脖子死的!春长风往后退了一步,两腿发软摔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