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月落枝头, 树影疏斜,夏风卷着夜色的微凉徐徐而过。
陈莺的脚步在绕过主殿时慢了下来,她站定在原地, 笑着对晏温道:
“皇后娘娘派来接我的人就在门口, 太子哥哥就不用送我了。”
月光下姑娘的笑容明媚而娇俏,晏温不自觉想起另一张脸。
他朝她走近了些, 温声道:“无妨,你不是还想玩秋千么?孤今日恰好有空,再陪你一会儿。”
陈莺犹豫了一下,随即甜甜地应了声“好”。
晏温的脚步落后陈莺半步, 在路过主殿的时候, 不自觉回头, 视线扫过卧室那扇紧闭的窗, 他抚上手心里结痂的伤口,眸底划过黯然。
及至到了殿门口, 晏温瞧见皇后身边派来接陈莺的宫女, 停了下来,有些抱歉地对陈莺说:
“今日你先回去吧,孤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未处理, 就不带你去**秋千了。”
陈莺一愣,也没多想, 乖乖应了声好, 对他行了一礼,便过去跟着那个宫女离开了。
晏温负手在门口迎着风站了许久。
树影婆娑, 他静静立于斑驳之中, 衣袖鼓**不休,冷白色皮肤在月光下更显清冷。
他看向远处的眉眼间, 神色分外寡淡。
良久,晏温默默转身,缓步到了主殿廊下,站了站,面不改色地调转步子朝东暖阁走回去。
然而才刚走出两步,晏温又忽然停下,眼底闪过一抹挣扎,之后轻舒一口气,重新走回主殿门口,上了台阶,“把门打开。”
男人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像是染了一层薄雾,沙哑而缥缈,李福安怔了一下,应声上前去将锁打开。
铁链碰撞的声音回响在空阒的院中,格外刺耳。
晏温跨过门槛,不紧不慢走入房中,黑暗里一步步逼近床畔。
房中空**得没有半分人气。
月光从绢丝窗外透进来,雾蒙蒙一片清辉,**的姑娘紧裹着被子,面朝床里一动不动,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晏温压下眼皮看她,手指负在身后相互摩挲,呼吸放得格外轻缓。
良久,他薄唇轻启,微微透着哑意的声音传来,“沈若怜,孤知道你没睡。”
**之人未动。
一阵风将门吹开,“吱呀”一声轻响,随即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李福安将门轻轻关上,房中再次归于沉寂。
晏温又上前一步,冷冽的气息挤进床帐围成的四方空间中,带着独属于男人的强势和压迫感。
他微微俯下身子,指节曲起,轻轻在姑娘面颊上蹭了蹭,“装睡么?”
微凉的触感让沈若怜浑身一僵,最终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坐起身。
她隔着夜色看了他许久,幽暗的眼中略显空洞。
太长时间没有同人说过话,过了半晌,她才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晏温笑了一下,坐到床边,“大半个月没来,孤想看看孤的妹妹有没有想孤。”
“妹妹?”
沈若怜冷笑,原本想说不是方才才有人叫过他太子哥哥么,然而想了想,她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谁愿意叫他什么与她何干。
晏温却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严肃了语气,问她:
“沈若怜,孤问你,你可有什么想对孤说的么?”
沈若怜抬眸,“你什么意思?”
晏温深吸了口气,“听见孤和她说话,听见另一个人取代你唤孤太子哥哥,你心里就没有一点难受?”
“没有。”
沈若怜答得很快,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我为何会难受,我早已不在乎你了,又何来难受。”
晏温闻言,目光倏然沉了下去,他绷着唇角,神情隐忍地看着她。
沈若怜笑了,“你不用这般看着我,你我的情谊,早在这半个月的囚//禁中消磨干净了。”
晏温冷嗤一声,忽然上前攥住她的腰,将她压进怀中,眸光涌起暗色,“那孤就教教你,让你重新找找对孤动//情的感觉。”
沈若怜任他压着,神情冷淡,“这副皮囊你若要便拿去,这般囚着我,不就是为了纾解你的欲//望么?”
见晏温神情冷了下去,沈若怜忽然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她笑看着他,笑容中尽是自甘堕落的轻贱:
“你是天之骄子,从不敢有人忤逆于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身若浮萍,不过是蒲柳之姿,能够有幸成为储君的玩物,成为你的禁脔,当真是该荣幸至极,我还有何可怨,又有何可得寸进尺的呢?”
“你不是要羞辱我轻贱我么?晏温,你做到了,我不挣扎了。”
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掌心,轻笑一声,“认了,这辈子就死在这殿中吧。”
沈若怜的语气和笑容让晏温心中无端升起一阵刺痛。
他看着她,再难从她的神情中找出曾经那个开朗明艳的姑娘的影子,她甚至连委屈地哭闹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一片死气沉沉和自我堕落的嘲讽。
晏温喉间一阵阵发紧,胸口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就像有一柄重锤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
他忽然有些不敢再看她,起身背朝着她,呼吸起伏,声音干哑得像是喉咙裂开了一样:
“沈若怜,只要你愿意,孤明日便可让礼部安排,册封你为太子妃,只要你开口,孤立刻放你出这殿门。”
“孤此生可以只娶你一人,你想自由,孤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你想去扬州,孤带你去,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会有世人诟病于你,孤会处理好一切,孤——”
他的声音如同被困在厚重的雾气中,喉咙间哽塞得厉害,晏温有些说不下去了。
停了半晌,他才接着道:
“孤心里有你。”
“晚了。”沈若怜讽笑,将他之前说过的话还给他。
“你没有经历过失去自由的滋味,你不知道我这半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每日里睁眼便等着天黑,行尸走肉一般,恨不得自己死去便可解脱的滋味。”
脚踝上的金链子硌得她有些疼,她换了个姿势,细碎的铃铛声从被子中传来,晏温垂落在身旁的手蜷缩了一下。
他缓缓走过去,打开锁链,将沈若怜的脚腕握在手中摩挲,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
“是孤错了。”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难以察觉的隐忍。
那日他因她为了裴词安不信任自己再加之她要自刎之事气过了头,才对她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本以为惩罚的是她,却不想折磨的是自己。
如今见她这副模样,他忽然心疼不已。
沈若怜却对他的话并不在意,只是厌弃地蹙了蹙眉,避开他的触碰,笑看着他,语气却毫无起伏,“今夜,你要么?”
晏温微怔。
沈若怜笑道:“今夜你要发泄么?要的话就快些,若是不要,就请回吧,我要睡了。”
她甚至已经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腰带上,似乎只等他说一个“要”字,她便会配合地将自己脱//光给他。
晏温心底愈发刺痛。
他定定站着看了她半晌,眼底情绪波涛汹涌,只感觉喉咙间涩疼,充斥着一股腥甜。
他想上前抱她,却在看清她眼底的抵触和厌恶的时候挪不动步子。
她好似忽然间变了一个人,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从前的单纯和明媚。
晏温一颗心沉到了底。
他闭了闭眼,深深看了她半晌,而后无声转身。
到了门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孤从未将你当做过泄//欲的工具,方才孤所说之事句句为真,你考虑好,让李福安来找孤。”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声线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沈若怜没应,径直钻入被窝中将头埋了起来,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晏温出去的时候,脚底下有些虚浮,李福安吓了一跳,急忙上去打算上了锁去扶他。
晏温摆了摆手,嗓音沙哑,“不必锁了,让暗卫也都撤了吧,她若想出来,这院里随她走动。”
李福安怔了一瞬,低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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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内皇后神情严肃地看着陈莺,逼问她:
“你当知道,太子从不过问后宫之事,将来你能不能嫁入东宫,还需本宫在后使力,你是要替太子瞒着,还是现下同本宫交代?”
陈莺已被皇后盘问了许久,最后终于耐不住,小声将自己在东宫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皇后听后身子一震,神情愈发严肃了。
“你是说,那女人长期被锁在主殿?那日你还听她说让你帮她叫裴词安?”
陈莺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觉得皇后面上的神情实在太过凝重,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了声“是”。
皇后沉着脸沉吟半晌,心中越发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难怪太子从不让她过问那个女人之事,难怪她近来总是在太子身上看到抓痕,难怪连裴词安与嘉宁退亲这么大的事嘉宁也未露面。
她还听说裴词安那几日在公主府门口白天黑夜的守了几日,嘉宁也没出来见他。
如今一想,一切皆有了解释。
皇后火气直冲头顶,她忽然感觉有一口气梗在胸口,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气晕过去。
陈莺急忙过来扶住她。
皇后缓了半晌,眼底冒着火,她看了眼陈莺,道:
“你去将太子引到宫外去,就说去游玩或是找人,什么都可。”
陈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犹豫,“可——”
皇后这才注意到天色已黑,她竟是被气糊涂了,她想了想,起身让婢女伺候着更了衣,乘了轿撵直接朝乾坤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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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温刚回到东暖阁没多久,皇帝便传张公公过来急召。
晏温又急忙让李福安替自己更衣,连夜去了乾坤宫。
皇帝说距离京城二百余里的耀城似发现了前朝逆党的踪迹,那些人貌似还和此前刺杀晏温的是同党,命太子连夜去耀城一趟。
晏温沉默着思忖了一番,道:“儿臣回去收拾一番,明日天一亮便启程。”
皇帝一拍大腿,一副着急的模样,“你现下便去,多一刻都耽搁不得,朕那手底下的人你又知道,哪有你的人得力,到时候让人跑了可如何是好。”
晏温蹙眉,“儿臣派贾柯先行前往。”
皇帝气得胡子抖了抖,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晏温见他着急成这样,又想着他半个多月前刚刚晕倒过,也不敢让他情绪太过激动,想了想,便道:
“那儿臣即刻便启程。”
皇帝摆摆手,“快去快去。”
晏温出了乾坤殿,看了看头顶的月亮,无声叹了口气。
他原本还想回去再看看沈若怜再走,但估摸着此刻人已经睡下,又想起方才她对自己的抵触,到底忍住了,直接往宫门方向走。
他一边走一边同李福安交代,“你此次留在东宫,照顾好她,莫让皇后他们发现了她,还有,门上不用上锁,也不要派人再盯着她,天气好时,你劝着她出来晒晒太阳。”
李福安一叠声应下。
晏温又道:“孤此次不知会去多久,孤库房里的小玩意儿,你挑着些有趣的给她送去,还有,小厨房多给熬些补气血的药膳,嘉宁喜欢吃甜的,多给她做些甜点,另外,她不吃带刺的鱼,不带刺的鱼里面她也不吃鲈鱼,螃蟹她喜欢吃,但不会剥,你们给她剥好送过去,她最喜食蟹腿,但螃蟹寒凉不可多吃,饭菜里面不要有香菜,她一丁点都不吃。”
“她在房间里总是不喜欢穿鞋,你要盯着她些,莫要着凉,夜晚她若看书,将灯多点几盏,她喜欢钻进被窝里看书,你也要提醒她莫要伤了眼睛,这几日若是她未怀孕,便该是她的小日子了,她有腹痛的毛病,明日开始每次饭食过后给她煎一碗红糖当归水。”
晏温想了想,又交代,“算了,当归不要放了,她从小就受不了那个味道。孤书架上有一瓶消肿化瘀的药,蓝色瓶子的,睡前涂抹效果最佳,你给她,她脚腕……”
他顿了顿,到底停下步子,想说的太多,最后反而只是看着李福安,神色郑重地说了句,“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李福安,照顾好她。”
不知为何,李福安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胀,他忙低下头应道:“老奴省得。”
“嗯。”
晏温淡淡应了一声,继续朝前走。
及至到了宫门口,晏温再度停下来,他想着今夜临走时同她说的话,动了动嘴唇,喉结滚了滚,犹豫半晌,才开了口:
“还有一点,若是她任何时候,说要找孤,你便即刻飞鸽传书给孤,记住,是任何时候,孤一收到信,便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李福安不敢抬头看他,应了声“老奴谨记。”
末了,他又说,“前朝逆党皆是亡命之徒,此次收剿乱党凶险万分,万望殿下保重。”
晏温的视线越过他,朝着东宫的方向眺望了一眼,笑道:“行了,去吧,孤走了。”
说罢,他利落地转身上马,带着早就候在宫门口的贾柯他们,没有一丝犹豫地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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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她回到了七岁那年,西戎人的铁骑踏平家乡的土地,她和父母还有弟弟兵荒马乱地逃命。
马车跑得太慢,父母不舍得扔下家当,便毫不犹豫将她推了下去,她被紧追上来的西戎士兵抓住。
那个西戎士兵看了她一眼,举起刀狞笑着便朝她砍过来,她吓得闭上眼睛,温热的血溅了一脸,可当她睁眼的时候,却看见晏温徒手抓住了那刀刃,鲜血从他紧握的指缝间涌出。
然而下一刻,另一个西戎士兵忽然从晏温身后偷袭,手中的匕首直直捅到了他的后心口。
沈若怜猛地从梦中惊醒,眼神茫然无措地盯着帐顶看了许久。
脚腕上没了束缚,房间里的窗户也被李福安开了半扇。
有暖暖的日光和新鲜的空气流淌进来,鸟语花香仿佛近在耳畔,沈若怜这才恍惚觉出昨夜那一切都不是梦。
然而她心底没有半分波澜,即便是房间的大门未锁,她也没了分毫想要出去的冲动。
就像是一朵已经枯萎了的花,再如何精心呵护也是徒劳。
她在**靠坐了半晌,忽听外间传来一声开门声,她蹙眉看了下天色,并不是送饭的点。
沈若怜撑着起身,方走过去没两步,一眼看到皇后从门口绕了进来。
沈若怜神情一震,呆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后已经快步冲了上来,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啪”的一声极响,沈若怜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耳中一阵嗡鸣。
过了好久,她才回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将眼眶里的泪逼了回去,回过头看皇后,“母后。”
皇后红着眼眶,嘴唇轻颤,半晌气道:“别叫我母后!我当不起你这一声!”
她的身体似有些支撑不住,晃了晃扶住一旁的桌子,沈若怜没过来扶她,只面容平静地看着。
好半晌,皇后才缓了过来,指着她,气到手指发抖,“你们……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本宫竟不知,本宫这么多年养在身边的竟是个这般心思龌龊之人!太子他从小到大对你比对我这个母亲都好,你就是这般回报他的?!勾引他?!上他的床?!若是让世人知道了,他的名声怎么办?!”
“沈若怜!你太过忘恩负义!”
沈若怜垂着眼眸,静静听她说完,左边脸颊还隐隐发疼,嘴里似有淡淡的血腥味。
过了好久,待到皇后发泄完后,她才抬眼看向她,眼里冰冷一片,全然没有从前围在她膝下时的娇俏和明媚。
她淡淡道:“皇后说完了么?”
她唤她皇后,而非母后。
皇后一顿,激动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长舒一口气,“说完了。”
沈若怜这才走到一边坐下,也不招呼她坐,只是淡淡出声,“你前边的话说对了,我和太子上//床了,我们做了伤风败俗之事,而我,在此前确实觊觎过他。”
沈若怜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心如止水,可在亲口说出这些话,揭开自己伤疤的时候,她心里还是疼得厉害。
她死死攥住隐在袖中的手,轻吸一口气,竭力稳住语气:
“但天下皆知我们并不是真兄妹,你也不用用这来说什么,况且这件事,并不是我勾引他,皇后应当也知道那晚春//药之事,后来我想过与他一刀两断的,但你瞧——”
沈若怜嗤笑一声,将裙摆撩开,脚腕上的一圈红色的痕迹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明显,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皇后既然能找到这里来,想必也知道,这间屋子,在昨夜之前是一直上锁的吧。”
她无声冷笑,抬头看向皇后,语气犀利:
“到底是谁不放过谁?!到底是谁囚着谁?!皇后您除了是太子之母,还是一国之母,想必您不会这般眼盲心瞎,您一定会为民女做主的,是么?”
皇后在看到她脚腕上的痕迹的时候,面色就变了。
之前是她太过生气失了理智,可她自己的儿子她到底了解,她也知道沈若怜性子单纯,同那些想爬床的妖艳女子绝不是一类,这种事若非太子强求,又怎会发生。
皇后听她说完,脸色更白了,沉默半晌,她面上出现懊恼的神情,忽然将沈若怜轻轻揽进怀中,哽咽道:
“是母后不好,是太子那混蛋不好,我们家欠你的,是我们让你受委屈了。”
到底也是她这么多年看着长大的孩子,虽不似亲生儿子那般偏疼,但同样作为女人,皇后还是有些恻隐的。
沈若怜被她抱住,温暖的怀抱忽然让她鼻尖一酸,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人肯对她说一句“你受委屈了”。
她小口小口地喘息,力图将不断上涌的眼泪压回去,然而还是忍不住落了两滴泪,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委屈了些。
过了好久,两人都慢慢平静下来,沈若怜推开她,直直朝她跪了下去。
皇后一惊,就要过去扶她,然而她却不肯起,只说,“求皇后救我出宫,我愿从此山高水远永不入京。”
皇后伸过去扶她的手一顿,“你可想好了?你一个女子,若是独自一人今后如何生活。”
沈若怜笑了一下,“那夜过后,我就有这想法了,若非太子将我——”
她顿了顿,“我早就离开了。”
皇后沉默片刻,将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问她,“那你——”
虽然很残忍,但她还是不得不问,“那你与太子,事后有没有喝避子汤?”
若是放任她随意离开,龙嗣流落民间岂不是对不起晏家的列祖列宗。
沈若怜知她所想,笑了笑,“皇后放心,每次事后都会喝。”
皇后闻言放下心来,本想叫女医过来再给她诊治一番。
但想了想,到底觉得有些开不了口,想着她年纪还小,晏温也不可能让她这么早就怀孕,那避子汤定是没什么问题,便也作罢。
她拉过她的手,“你若是想好了,今日午后,你便找借口支开李福安,只需走出东宫的大门,本宫安排人接应你。”
沈若怜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样快,不由有些晃神,就听皇后又嘱咐,“旁的东西都不用带,本宫自会着人安排,这两日太子去了耀城,你若是走,便趁早。”
她蜷了蜷手指,默默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皇后又问,“可需要母后派人帮你提前打点好路线?”
沈若怜摇摇头,“不必。”
出了宫门,她不愿再让任何人知晓她的行踪。
皇后临离开前,沈若怜又突然叫住了她。
她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一个镯子,递给她:
“这是……裴词安姐姐在我及笄宴上送给我的,如今我与他……我与他已成陌路,这镯子再放在我这里不合适,娘娘帮我交还给他吧。”
皇后握着镯子,过来轻轻搂了她一下,“此去天高地远,你多保重。”
沈若怜退后一步,标标准准行了个礼,“民女沈若怜,愿陛下、皇后娘娘身体康健,福泽万年,愿四皇子殿下吉祥安康。”
“愿此生,永不复见。”
-
耀城。
晏温连夜从皇宫出发,在卯时一刻到达了耀城,和皇帝先前派出的人碰了面,先被招待着去驿馆休息。
他自打快马加鞭进了耀城,便觉心神不宁,收拾洗漱过后,先是听了众人的汇报,又立刻按照情况安排贾柯他们部署了追剿计划。
贾柯听完后并未说话,待到所有人都推出去,他才忍不住问,“殿下此计划未免有些太过冒进,其实可以缓上一两日徐徐图之的,殿下为何——”
太子从来不是做事冒失之人,他自来运筹帷幄,任何事情都笃定于心,有时甚至他们这些人都着急了,殿下仍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此次却不知为何这么着急。
晏温看了他一眼,走向窗边。
他站的窗子开在朝东边的位置,恰好是京城的方向。
一眼望过去,朝阳正从地平线上徐徐升起,金灿灿的阳光将大地铺上一层暖光。
晏温第一次毫不避讳地说出心中所想:“孤想尽快回去,孤从前犯了些错误,有个小姑娘,孤还没哄好。”
他已经决定好,此次回去便同父皇与母后坦白,他也要同她好好说,好好哄她,再不勉强她。
晏温回过神看向贾柯,“听说这附近的苍岚山上,有一棵千年沉香树?”
贾柯一愣,忙回道,“是,就在苍岚山的南面山坡的半山腰上,品相极佳,不过听说因为是长在悬崖峭壁上,所以品相再好也无人能摘,殿下问这是要?”
晏温想起小姑娘从前坐在一堆香料前,同他讲起制香时滔滔不绝的样子,眼底氲起了淡淡笑意,并未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