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这!嬿央失声。

只他和母亲, 还,还有她?

可她那日不是没有进宫?当时她好像也没有看到自己。

嘴巴张着,望着他是久久都没有反应。

许久后, 嘴巴才再次下意识动了动,心想莫不是他骗她?这时却见男人早已未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眯眸变得认真的神色,他或许真以为她这两天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不过他眼神眯了一下,转而倒仍是不知是叹还是什么的说:“说说, 从哪听得风言风语?”

不然为何如此问他?

嬿央微微默顿, 过了一会儿, 一句不是。

一句不是之后, 未待他说话, 她迟疑一息,再次问:“那日真的不是别人?”

祁长晏轻轻嗤一下,“除了你,还有谁?”

当日才到太皇太后跟前一会儿,过了会儿就见她也来了,后来得知她是一早就和母亲一起进来了,刚刚是随嬷嬷下去拿东西去了。

嬿央彻底哑声, 还真是她?

那日那个她一直扭不过去视线, 未看见的人,是她自己?

不由得深想一下, 深想一会儿,忽然神情更默,因为倒也可能, 她那时视线的方向,还有梦中感觉自己所在的位置, 确实,很大可能就是自己。

当时梦境中视角转换太多,又多以旁观者姿态,竟对身临其境这事忘得彻彻底底。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释然了,释然后就是油然而生的一股轻松,还好,还好未有这么一个被他瞒得彻彻底底的人。否则,否则什么呢?是否则就算夫妻两现在已经过了的不是十年,而是二十年三十年,这个日子也是没法掩耳盗铃再过下去的。

松了口气,神情里的空泛重新有了变化,是她自己便好。

但她心头大石落了地,抬眸,倒见祁长晏眼神黑黑看她,这会儿她抬眸,男人一个颔首,一副一直在等着的模样。

因为听到他说:“现在能说了,从哪里听来的话?”

嬿央:“……不是。”

祁长晏微顿,这是她还不肯说的意思?嬿央不是不肯说,这不,这就说了,“是想起来了一些片段,但那些片段断断续续,有些清楚有些不清楚,是以……”

顿了下,才说:“是以以为那日我未进宫,与你还有母亲一同出来的是别人。”

祁长晏:“……”

嬿央也无声。

无声后,是她先失笑一下。

失笑一下,眉眼弯弯瞧着他,这时,祁长晏在一瞬的无声后,则不知是何心情的撇了下她颊边,嬿央知他估计是在消化,消化她刚刚的乌龙,还有她又记起了那年一些记忆的突然……不过,未待他消化够,门边倒是恰逢有人拍了拍,于是她先去开门。

因为只听那小小的动静,也知道是奶娃娃在拍。

嬷嬷和韶书敲门的动静都不是这样的,只有奶娃娃的力气小,会拍出这样的动静。

的确是霁徇在拍,他现在站在门边,玩得小手通红,脸蛋也通红。

门一开,马上仰起小脑袋看。

看到嬿央,踮脚,同时伸开小手,“阿娘。”

笑应一下,嬿央抱他起来,抱起来时把他的小衣服扯整齐,“玩了什么?”

霁徇张开通红的小手,“雪球。”

又把小脚踢一下,“还踢了。”

嬿央轻笑,但才轻笑一声,觉得手上一轻,是祁长晏已经过来了,这会儿把她手里的孩子抱了过去。

嬿央望他。

一望,见到的是霁徇被他抱了很兴奋,不过转瞬,又见他把霁徇给了嬷嬷,这回小霁徇懵了,歪歪脑袋,祁长晏则一颔首,说:“嬷嬷,让霁安带着霁徇再玩玩。”

李嬷嬷心领神会,明白这只是二爷在让她把小主子带下去罢了。

“是,二爷。”在奶娃娃完全没反应过来前,李嬷嬷抱着霁徇下去了。

是都把霁徇抱到门外,门又合上了,奶娃娃好像才回过神来,大眼睛看一看合上的门,又看看嬷嬷,懵愣一会儿,马上,肉肉的手指过去,“嬷嬷……”

话未说全,李嬷嬷已经抢话,“哎,小公子别急,奴这就带你找安哥去啊!”

奶娃娃哪里是要找哥哥啊,他要阿娘和爹爹!

……

屋里,在霁徇走后,嬿央面对着祁长晏。

祁长晏把李嬷嬷叫下去也不为别的,眼睛望着她,说:“又记起来一些了?”

霁徇拍门进来那会儿,他就已经消化够了。

嬿央点头。

祁长晏于是向她伸手,嬿央望了望,手搭过去,又走向他。

走向他时,被男人拉着走了几步。

祁长晏是要带她坐下,两人坐下,说话方便些。

但走到凳子那了,却又忘了似的,只紧了紧她的手,已经问起来,“因何记起来的?”

问的声音有点沉,又略低。

但这句嬿央也答不清楚,因为她自己也拿不准。

“摸不清,刚刚问你的,是昨夜记起来的。”

祁长晏对这个回答倒也说不上失望。

他点了点头,点头时,手掌摩挲了下她的手。之后,未就此再多问。她能想起来就是,至于怎么想起来的……只要不是因为受伤就行。

不过,有一事他是说了的,男人望她,“以后再记起时,若是还如昨夜一样,莫要多想。”

他何曾在外面有过什么女人呢?

倒是她……祁长晏忽然想到了骆肇。于是神情漠漠了下,但也只是一下,因为反正过几天就要回邯辅,以后见面的机会寥寥。

所以祁长晏彻底未再提过这事,再说时也只说起她上午教了韶书骑马的那事,“过会儿得空,我和你一起再教教韶书。”

嬿央自然答应。

虽然她也能教韶书,但两个人一起总是更省心些的。

韶书对此最为高兴,一会儿跟着阿娘骑一骑,一会儿又跟着爹爹骑一骑,就是她倒底年龄还小,从前也几乎是骑的很少,这时忽然骑的多了,很快就不习惯。

才几圈下来,韶书悄悄趴在嬿央耳边说屁股疼。

嬿央忍不住笑了。

笑过,抱抱小韶书,又拍拍她小背,“那今日先歇歇,改日再骑。”

这个改日,到了回邯辅的前两天。这日,骑了两圈后,嬿央带着孩子们去行宫外一处大河冬钓。

钓上了两尾小鱼,不过最后又放生了。因为太小,吃着都嫌费劲。

但这一趟没白来,至少霁安和韶书很高兴,奶娃娃虽全程被牵着不能乱跑也不能乱走,但玩得也挺开心。

回程时也看了个新鲜,因为正好将士们训练回营,大批的士兵乌泱泱走过,三个孩子凑在窗户边看了好一会儿。

嬿央也看了看,还看到其中一个领兵之人是骆肇,还有几个将军她也认识,是这些日子一直在冬训的将领。

看了一会儿,让马车停了停,因为前边路窄,让这些士兵先过。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走过时,韶书和霁安下了马车一趟。

因为奶娃娃刚刚手里抓着的东西掉了,两人下来捡,捡起来了也不上马车,站在枯了的树下看远处的山水。

看着看着,听到旁边好像已经静了,于是两人走过马车一探头,就看那大批的将士们已经都走了过去,且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与此同时,由远及近几个黑点,见爹爹骑马而来。

韶书眼睛亮了,兴冲冲跑过去,“爹爹!”

祁长晏听到声音,看过来。

韶书噔噔噔还在跑,于是后来祁长晏在碰到她时便勒马先停了停。之后把她抱上马了,才继续向马车骑去。

这回便骑的比较慢了。

怕太快了韶书小脸被冷风刮的刺疼,但其实这样慢韶书也觉得有点冷,这也是为什么她今日只骑了两圈的原因。

小脸藏了藏,稍等会儿等回到马车这边时,也马上到嬿央这来,打着哆嗦嘟囔,“阿娘,好冷好冷。”

这时,还没等嬿央说什么呢,祁长晏好笑,手掌揉了把她脑袋。

揉了一把,环视四周,未见到桶也未见到鱼,不免笑了问:“不是说出来冬钓?”

提起这个嬿央自己也是笑,伸了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好笑又感叹,“你也瞧见了,空的。”

“出来没有钓着大鱼,算是白跑一趟。”

“还冻着了霁徇。霁徇,是不是?”嬿央说着,伸手逗逗奶娃娃。

这几句话,也明显是说笑意味。

今日出来其实本也没期望一定要钓上什么大鱼的,就是带孩子们出来走走看看,回头回了邯辅倒是瞧不见这边的风光了。

霁徇虽人小,刚刚在河边也确实觉得有点冻脸,但他又哪里真冻着了,此时听嬿央一说,小身子跑过来,倒是稚气的说:“阿娘,还去玩。”

嬿央轻轻一乐,一乐,撞见男人也懒懒弯了唇的嘴角,他弯了唇时,见两个孩子现在都靠在她这,倒是把奶娃娃抱了过去。

抱了过去,又说:“正好,陛下那边冬捕上了好些大鱼,也给了我一条,今晚让膳房那边费心些把那条煮了,我们吃鱼肉涮锅。”

嬿央:“膳房有能匀出来的铜锅?”

毕竟陛下那边估计得用不少。

事实证明有,行宫的膳房那边听到宫人来说祁长晏今晚想吃涮锅,除了陛下用的那份,当先就备了其他锅子出来,怎么也保证他这边能吃上。

晚膳时分,热气腾腾的涮锅准时送来。

配着鱼肉涮锅一起吃的是羊肉片,祁长晏先烫了一碟子肉,肉分好了让嬿央先夹些,她夹过了,这才不紧不慢分给韶书和霁安。奶娃娃见没有自己的,小脚踢一踢,把自己的小碗往前推,赶紧喊:“爹爹!”

祁长晏:“……”

见奶娃娃费劲吧啦还把碗往他跟前探,轻轻一下嗤,到底夹了一片羊肉给他,不过也就这一片。

“嗯,给你。”

奶娃娃觉得少,“还要。”

祁长晏不理,“先吃完。”

但吃完奶娃娃就再也没吃到过了,不过他也不惦记了,因为他觉得好像不如鱼肉好吃,所以后来他还是吃鱼更吃得热火朝天。

吃得小肚子圆乎乎时,小脸红了,小手也红了。这时,左右望一望,也是这些天是真的玩得有点高兴,这时眨巴眨巴眼睛往大门一望,下了地后就趴到嬿央腿上去,“阿娘,出去玩。”

已经这么晚了,嬿央怎么可能让他再出去玩。

“夜深了,不出去。”

霁徇换人,小脚颠颠跑到祁长晏这边,矮墩墩一个趴过去,“爹爹,出去玩。”

祁长晏直接些,单手把他抱了桎梏在腿上,手上仍在夹涮锅,“夜了,不出去。”

霁徇不乐意的嘟嘟小脸,可不乐意也没用,甚至之后祁长晏不再抱他了他不乐意也没用,祁长晏和嬿央都对孩子有定下的规矩,夜里黑,又气温大降,怎么可能让他出去。

既不让他出去,自然一家子只在小院里走动走动,走动一番,回来用热水热过手脚,正好歇息。

孩子们歇下了,嬿央和祁长晏是还没歇的,祁长晏说起明日的事。

“明日最后一天,夜里会有冬狩尾声的一场夜宴。”

“过了明日,后日一早就能回了。”

嬿央对这些也知道,毕竟每次来冬狩都是这么个章程,她还记得的。

翌日,天亮,这天是待在行宫里的最后一天。这天陛下也难得来了兴致,让祁长晏把霁安韶书几个带过去给他瞧瞧。

随后,嬿央再看他们回来就见一人得了样赏赐,连奶娃娃都没落下,得了个分量足,样式又异常精致的长命锁。

奶娃娃抓着脖子上的长命锁捧起来给嬿央看,嬿央笑笑,笑了之时,见祁长晏递了个盒子过来,“你也有。”

嬿央吃惊。

祁长晏弯唇,“皇帝舅舅说还记得你上回骑马使鞭之事,赐了你一条长鞭。”

有了这条长鞭,就是嬿央往后何时被人惹怒了拿它抽人,对方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对她如何。

嬿央:“……可皇帝舅舅上回不是已经赏过了?”

是啊,赏过了,这是祁长晏在舅舅这几天一次问他要什么赏时,要的。

男人把鞭子从盒子里拿了给嬿央,只说:“舅舅说喜欢几个孩子。”

……

傍晚之时,嬿央和祁长晏领着孩子们过去宴上。

两人不紧不慢一路走过去,沿途与一道也是去那边的碰巧碰上时,便互相点头打个招呼,又或者还有人想留着和祁长晏说番话的,那就边走边聊。

如此,走到地方时祁长晏和嬿央身边已经多了几人,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都是一路和嬿央还有祁长晏聊过来的。

几人聊着时,韶书偶尔仰头看一看,她仰了好几回了,但无一例外,阿娘和爹爹都还在说话,没办法,最后那一回忽然仰头看阿娘时,只好扯扯哥哥的衣裳。

霁安看她,“怎么了?”

“哥哥,鞋跟踩了,掉了。”韶书悄咪咪的说。

这样啊,霁安左右看看,然后领着韶书到一个假山处。

趴在环枝怀里的霁徇看哥哥和姐姐突然都走了,眼睛眨巴眨巴,小脖子则马上伸一伸,喊了声哥哥姐姐。

环枝听了声音回头看一眼,但看了后她只掂了掂奶娃娃,没顺他的意跟过去,因为嬷嬷已经过去了。

不一会儿,嬷嬷又回来了,领着两位小主子一起。书姐的鞋她已经替她穿好了,还顺带帮她理了理衣裳。

韶书上前追两步,追到阿娘身边。

她才到身边,嬿央手上跟长了眼睛似的,牵起她的手,刚刚韶书和霁安突然走了她怎么没注意呢,只不过知道行宫里安全,两人也不是乱跑的性子,所以才没有特地停了让两人回来。

这会儿只牵起女儿的手,还是和身边的一位夫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这时离得要到的地方也已经很近了,绕过这湖畔再走一会儿,就能到达主殿。

不一会儿,抵达主殿,主殿里热闹不已,人声不断。进了主殿,和嬿央还有祁长晏说话的人就更多了。

嬿央这回一直牵着韶书,因为估摸着过会儿天子便过来了,此时不宜到处走动。

果然,一刻钟后,天子銮驾至,所有人下跪行礼。

行过礼,在陛下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拘谨时,殿内的氛围大好,场面再次热闹。

这次席上嬿央也喝了两杯酒,因为在场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喝了,她在陛下两次举杯过,自然也得喝。

喝过两杯,韶书显然还记得上回再谭郡丞家的事,小鼻子不由得凑到她酒杯里嗅嗅,又悄悄问:“阿娘,好喝吗?”

“辣的。”

韶书狐疑,“真的?”

“真的。”

又说:“阿娘骗你做甚?”

好吧,正好韶书也吃饱了,左右看一看,坐着没意思,便和阿娘悄悄说她去外面玩。

嬿央:“李嬷嬷她们就在外面候着,记得别离开嬷嬷她们的视线范围。”

“好~”

韶书在座位空隙中穿行,一溜烟出去了。

韶书出去时,嬿央怀里坐着的霁徇没留神看,不过就算看了他也不出去,他这会儿在阿娘怀里坐得很舒服,也不想让嬷嬷她们抱,巴不得一直待在阿娘身边呢。

就是有点馋,圆溜溜的眼睛一看,忍不住伸手想抓席上的大棒骨。

嬿央把他的手拿下来。

霁徇仰头,锲而不舍,“阿娘,我尝。”

“没不让你吃。”嬿央夹一小块,用筷子喂他。

吃到,霁徇心满意足。

随后,小肚子吃得溜圆时,也有点坐不住了,屁股一挪又一挪,想下地。

嬿央在他跟屁股长倒刺似的小小一团一直动来动去时,最终和霁安说了声,让霁安领他出去,她是还得在这坐着的。

霁安点点头,把小霁徇一牵,穿行往外走。

但因为小霁徇腿短,这一段路走得很慢。且走得慢还不止,霁徇还总爱仰头看看每一个路过的都是谁。

自己看了,还拉着霁徇一起看。

霁徇为了不让他闹出声,也就配合他。

走至几位武将身后时,霁徇小手拍了拍。因为霁徇觉得他熟悉,这也不是霁徇第一次拍人,就刚刚那一会儿他已经拍了两次了,且他的记性还真不错,竟拍得还都是熟人,惹得那两人都笑了笑,一笑之后,分了他好几个果子,霁安手里因为要帮霁徇拿果子已经快拿不住了,现在看奶娃娃伸出小手又拍,无奈。

至于被霁徇拍了的人,这会儿因为腰上小小一股的力道,已经回头来看。

回头第一眼看到的是霁安,后来,才看到都不及凳子高的小霁徇。

男人眼中的警惕不知不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已经伸来的手,大掌摸摸小霁徇脑袋,“怎么没跟着阿娘?”

霁徇精准听到阿娘二字,眼睛一弯,小肉拳头又指一指,“那里。”

骆肇知道她在那,她的丈夫身为京畿三重地之一的郡守,又是陛下的外甥,此次夜宴的席位很靠前,一进来他就看见了。

“乖。”摸了又摸,随后和其他几个人一样,这会儿也把席上的果子给了霁徇,“伯伯不吃,给你吃。”

霁徇高兴的抱来。

霁安:“……”

看看一只手已经实在抱不住的果子,无奈说:“骆伯伯,别给霁徇了,这些都是其他叔伯给的,我都拿不了了。”

骆肇看向他怀里,看过,自然有他的法子。

他从自己腰中取了一个袋子,把果子装进去。

装好,给霁安,说:“如此好拿些。”

好吧,霁安无可奈何,只得接过。接过后临走又道一声谢,才牵着霁徇继续往外走。

骆肇点点头,则继续沉稳坐着。

随后饮着杯中的酒,瞥两眼,目送她一大一小的孩子远去。

她最大的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可怎么她倒是好像没变呢,甚至还越来越容光焕发,骆肇忽而失声一笑,摇头似乎叹气。

叹气中,神色一收,再无任何异常。

他从未告诉过别人心中一个秘密,那就是若是这回回来她和祁长晏感情破裂了,他想让她做他孩子的阿娘,将军府的主母。

可曾经听的那个消息,几番传下来,到他耳中时看来也只是误传罢了,她和祁长晏完全看不出是感情不睦,貌合神离的模样。

啧啧——

骆肇啧一声,接连不断饮了好几杯酒。接着宴上又过一会儿,余光中似乎看到她离席了。

但看到也只是看到,他未做出任何举动。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本本分分的最好。更何况,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冲动的年纪了。

不过,或许他到底也高估了自己的心性,在不知道最后到底饮了多少酒时,看到祁长晏起身了,他转了转酒杯,倒是慢慢的也起了身,跟了过去。

没能跟太久,因为才出主殿,便看这个男人回了头,神情冷淡把他一看,“骆将军与祁某同路?”

显然,从最开始他跟上他时,祁长晏就已经注意到了。

骆肇心下意外又不意外。

而他的反应?他无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倒也有心情笑起来,笑时,又走向祁长晏一步,“祁大人,我二人也算阔别多年,找处地方聊聊?”

祁长晏未应。

骆肇则又说:“走吧,好歹你我父亲曾经也有交情。”

祁长晏不知怎么想的,最后到还是答应了。

两人最后选了处僻静的亭子,由二人的护卫一起在不远处警戒,以防有生人靠近。

才至亭子,祁长晏忽而感觉迎面一阵风,祁长晏面不改色,冷冷偏身避让,随后面无表情瞥过去。

骆肇笑笑:“你的身手精进不少。”

刚刚只是试探,而祁长晏在他这一试下避过了,他到也一点不觉得生气,相反,倒是出奇的还让他心里好受了不少。心想,至少她嫁的不是一个无能的男人,否则……呵呵,他怕他对她的心思永远不会有到达止境的那天。

祁长晏更加面无表情。

背在身后的手掌则动了动,很想毫无顾忌的揍这人一拳。

但不行,此处到底是行宫,平白无故起冲突不好。

所以手掌到底也只是暗暗收了下,最终只说:“叫我来,就是为了刚刚那一试?”

骆肇不是,祁长晏当然也知道不是,这一句,也只是表达两人的关系并不好,他要是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客气。

骆肇被他这一问则是沉默。

因为他找他来是想说说嬿央的事,他知道祁长晏绝对发觉他对嬿央还有觊觎,此番……或许是酒喝多了,他竟想和他说说嬿央的事。

心想,自己也是不知死活,可却还是说了。嘲着笑了一下,接着示意他先坐,紧跟着自己也落座在石凳上,这才说:“你们要和离?”

祁长晏:“……”

狠拧了下眉,不悦盯向他。

这一盯极具压力,骆肇也感受到了,但他倒是神情未有变化,这句话原本他是想……忽而一顿,又叹气,原本是想冬狩初日时找个机会问嬿央的。

曾经他手下传来的消息,是两人已经分隔几年,且越感冰冷。

他心想嬿央何苦过这样的日子呢,若他外任,他一定无论如何也把她带在身边,可她不给他这个机会。所以真的很想问问她那几年就不曾动过和离的念头吗,她就不怕是因为祁长晏在外面已经有人才竟然就留她在京中一待好几年?

甚至想过,就算她是被休了也行,只要她和姓祁的不再是夫妻。

但当日没有机会,事后也没有那个冲动再去问。罢了,既然她一直不曾察觉过他的心思,他也不必将自己的虎视眈眈暴露于她跟前,至少,现在碰上了还能说句话,还能摸摸她小儿子的脑袋。当然,他觉得她的女儿要更讨人喜欢些,很像她。

至于这时又问祁长晏……其中有点恶劣的性子作祟,故意想看他冷脸。果然,祁长晏冷了脸,且不止冷脸,他桌面下的小腿骤然一疼,是被这个忽然冷冷眯了眸的男人下脚狠狠踹了一记,幸好,他反应及时收了下脚,否则此时便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疼一下而已了,怕是还得肿上好几日。

骆肇的脸也沉了沉,微沉之后,倒是目光直视祁长晏,甚至接下来的话,几乎是进一步激怒祁长晏。

“我只说,若你们和离了……”骆肇道,“祁长晏,她不会再跟你的。”

因为他会想方设法让他再也和她成不了。

祁长晏对此只冷冰冰两个字,“妄想。”

又牵唇一讽,讥笑无比,“骆肇,痴人说梦也有个度。”

果然,这一声反而比他之前的冷脸更让骆肇无言以对。因为他也明白,这些正如祁长晏所说的,只是痴人说梦而已,祁长晏怎么可能会和嬿央和离。

骆肇扯了扯唇,一扯之时,听到祁长晏平平淡淡又说:“更何况,骆肇,从最初你便没有任何可能。”

至始至终,这个人就慢他不止一步,当初他和嬿央只是定亲时姓骆的无能为力,现在,也仍是如此!

骆肇哑然。

但他哑然,祁长晏却也没什么击败他的快意,对于一个觊觎他夫人的人,哪来的快意呢,这个人他只想他永远别再出现在嬿央眼前而已。

至于他对他说什么……男人间的事,只要他未到嬿央眼前去做什么,祁长晏觉得自己耐心和肚量也还是有的。所以此时,他完全没有冲动的要动手的意思,因为明白骆肇既然来找他,那就说明他绝不会去找嬿央,这个人知道分寸。骆肇这个人,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所以未再就此和他多说什么,对于这个沉默再说不出话来的人,祁长晏漠然起身,只大步而去。

祁长晏走后,骆肇无声中也起来。昏暗中,他望了望对方离去的背影。

祁长晏回程途中,淡淡吩咐了句许冀,让他对于刚刚他和骆肇单独见过的事,回去一字也别与嬿央提。

许冀这时心里还默默消化着刚刚不小心听到的消息,骆将军他,他竟对夫人有心思……他还是今日才知道。

此时猛然听大人吩咐这么一句,神色郑重,自然表示一定守口如瓶。

祁长晏淡淡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