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春宵

“怀钰, 你等等,别走那么快,你的腿刚好!”

“等不了了!”

怀钰将她打横抱起,懒得走正门, 直接翻进谢宅围墙。

浣花小筑内一片漆黑, 沈葭抱着他的脖颈,道:“看来辛夷她们还没回来。”

怀钰踹开房门, 将她放在地上。

沈葭正要说话, 他就将她按在门上吻了上来。

“!!!”

这个吻来得突然又迅猛,沈葭心脏狂跳, 两腿发软,下意识推着他的胸膛:“等等, 怀钰, 我……我还没准备好。”

怀钰与她分开,低头看着她, 唇上还沾染着水光,急切地保证:“这次不会弄疼你的,你相信我!”

“……”

沈葭脸色爆红,心想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怀钰又低头亲了下来,这个吻比琉璃塔上的要野蛮了许多, 沈葭能明显感受到他的进攻性,被亲得晕头转向时,忽听一声尖叫。

“啊!什么东西?”

伴随一声尖利的猫叫, 一只黑猫撞倒屏风蹿了出来,屏风后摔出一地叠罗汉似的人, 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哎呦!别推我!”

“快起开!”

“谁压在我身上?”

怀钰:“……”

沈葭在黑暗里是个睁眼瞎,看不清房中情形, 惊慌失措地问:“怎么了?谁在说话?进了小偷?”

怀钰黑着脸,看向地上那些摔得四仰八叉的人,咬牙怒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谢澜呵呵干笑:“我们是那个……准备给珠珠庆祝生辰来着。”

沈葭惊道:“谢澜!是你吗?你怎么在这儿?!”

终于有人点亮了灯烛,只见房中站了十几个人,地上还堆放着礼物,都是谢澜今晚叫来给沈葭准备生辰惊喜的人,连谢翊也站在其中,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沈葭:“……”

沈葭捂着脸,一头扎入怀钰的胸膛。

让她死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方才她和怀钰……这辈子的脸都丢光啦!

谢翊看一眼还在呆滞中的众人,道:“都走罢,还赖在这儿干什么?”

他率先走出房门,陆婉柔憋着笑跟上,其余人反应过来,立马散了个干净。

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孩拽着谢澜的衣摆,天真无邪地问:“姐姐,为什么哥哥要啃葭姐姐的嘴巴?还说不会弄疼她,他是要吃了她吗?”

怀钰:“……”

沈葭:“……”

谢澜一把捂住小孩的嘴巴,将她抱了出去。

别说啦!再说真的要灭口了!

房中终于恢复安静,沈葭抬起头,欲哭无泪:“你的耳朵不是很灵的吗?藏了这么多人,你没听见?”

怀钰红着脸辩解:“我方才哪有心思听……”

沈葭搓搓发烫的脸,推开他往内室走:“我要去冷静一下。”

没走几步,忽然双脚腾空,被怀钰拦腰抱起。

沈葭一怔:“你干吗?”

怀钰将她扔在**,身体覆上来,声音低哑,掺着浓浓欲.望:“吃你。”

沈葭:“……”

冬夜漫长,床帐里春意缱绻,被翻红浪,怀钰有心一雪前耻,又因百般爱恋沈葭,便将那在小蓬莱学来的手段一并使出来,对沈葭曲意逢迎,极尽讨好,自己有没有满足不说,先让对方得了趣才是正经。

这一夜,沈葭真正懂得了做女人的乐趣所在,也明白了床第之欢、闺房之乐,要跟喜欢的人做起来才有意思,她和怀钰就如两头不知餍足的野兽,抵死缠绵,直至五更天才鸣金收兵。

几场酣畅情.事过后,沈葭累得连动脚趾头的力气都没了,香汗淋漓地趴在怀钰怀里,怀钰挑起她的一缕长发,缠绕在指尖。

“怎么样?”

“挺……挺舒服的,你太小心了,其实可以重一点,我……我没那么疼。”沈葭忍着羞怯说。

怀钰埋在她肩头闷笑:“下次一定。”

沈葭舔舔嘴唇,看向房中的一方梳妆镜台:“我以后再也直视不了那面铜镜了。”

“别说了。”

怀钰面色赤红,沈葭不由奇怪,他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她把玩着那枚白玉蝴蝶,问:“你和陆婉柔在古玩店,就是为这玉坠去的?”

怀钰嗯了一声:“店里没有什么好玉。”

所以就把自己的玉拿出来了?

沈葭心想你也太任性了,一块从出生就握在手里的玉,竟然说切就切了。

她抱着怀钰的脖颈亲了一口,怀钰几乎是一瞬间就起了反应,迟疑:“你……”

“不做了,”沈葭立马道,“做不动了。”

“那你别乱动。”

“要不我还是下去罢?”

“不,别动。”

怀钰揽着她雪白的肩头,尽量调整呼吸。

沈葭僵在他身上不敢动,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弄明白了一件事:“除夕那夜你睡到一半,突然跑出去,是因为……”

怀钰点点头,蹙眉道:“你当时在我身上乱蹭,我忍不住了,怕被你发现。”

沈葭脸色通红,又十分想笑:“那你这阵时日住在小蓬莱,就没……”

“没住,”怀钰打断她,“住在舅舅那儿的,他在秦淮河有座别院。”

沈葭一愣,心说原来如此。

怀钰犹豫片刻,道:“他那座院子,里面种满了山茶花,连家具陈设上雕刻的都是山茶,你知道吗?”

“我知道,小时候去玩过,那座院子就叫曼陀别院。”

怀钰见她完全没觉得不对的样子,只好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在他看来,谢翊对姐姐的感情似乎有些奇怪,他还记得除夕那晚,谢翊惊醒时看沈葭的眼神,那绝对不是看外甥女的眼神,而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所以那时他才皱眉。

而谢翊脱口而出的那声“柔儿”,沈葭以为是陆婉柔,怀钰却不这么觉得,要知道,谢柔的名字里也有个“柔”字。

“你跟你娘是不是长得很像?”他忍不住问。

“应该罢,我不太记得我娘的长相了。”沈葭大大咧咧道,“不过听外祖母说,我的眼睛和我娘长得很像。”

沈葭的眼睛是双狐狸眼,却不显狭长,而是圆溜溜的,只眼尾有些上翘的弧度,更像是猫眼,眼瞳乌黑,像葡萄一样,总是水汪汪的。

怀钰忽然生出点妒意,遮住她的双眼,不想让别人瞧见。

沈葭视线被阻,不停眨眼,睫毛刮擦过掌心,触感有点痒。她看不见,就在他胸膛上划圈,指甲不慎划到某个地方。

怀钰闷哼一声,抓住她的手指:“别闹。”

沈葭任他抓着,好奇地问:“怀钰,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问题难住怀钰了,他也找不到一个确切时间,想了想,道:“大概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

沈葭用力回想,她和怀钰初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好像那时她才进京不久,不过场景已经记不清了。

沈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那咱们成亲那会儿,你是真心想娶我的?不是迫于圣旨?”

怀钰道:“那会儿我还没开窍呢,只是觉得,不能不对你负责,误了你的一生。”

沈葭又问:“那你跳进院子里,说什么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别的姑娘家有的,我都会有,还说不管从前如何,以后会对我好,这些话是真心的?”

怀钰点头:“这是真心的。”

沈葭一时沉默,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复杂,原来那时怀钰说的就是真的,他想和他的父王母妃一样,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他的一腔真心,却换来她一句“嫁错了”。

沈葭终于明白,那晚在小蓬莱朱雀阁外的回廊上,她随口而说的一句气话,将怀钰伤得有多深。

“你呢?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

“在银屏山上时。”

准确地说,当他一柄单刀,挑飞八人,跪着喊出那句“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叩开沈葭的心门,当李宝让他在沈茹和她之间二选一,而他选了她的那个时候,她便彻底沦陷。

那一刻,带给沈葭的震动是难以形容的,只是让她觉得,在这世间,除了外祖母和舅舅外,还有一个人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她,百折不挠,始终如一,虽千万人,吾往矣。

沈葭打了个呵欠。

“困吗?”

“困,但不想睡。”

“那要不要出去打雪仗?”怀钰问。

“现在?”沈葭讶异。

怀钰坐起身来,替她穿起了衣衫鞋袜。

他连抹胸都帮她穿好了,比辛夷还周到,刚套上白袜,沈葭用脚尖勾起他的下巴,笑问:“你这伺候人的本事,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怀钰俊脸一红:“你就别问了,走罢。”

他将她抱起来,来到院中,天际微亮,又落了一夜的鹅毛大雪,院子里积雪盈尺,新雪还未被人踏足过,洁白得让人生出破坏的冲动。

沈葭从他怀里跳下来,欢快地冲入院中,捡起一捧雪朝他扔过来。

怀钰早有准备,抬臂一挡,雪球砸到披风上,顿时碎成雪粉。

他勾唇一笑,走到石桌边,将上面的雪拢到一处,搓成一个比沈葭脑袋还大的雪球,朝她投过来。

沈葭只觉得眼前一黑,被砸进雪地里。

沈葭:“……”

怀钰嘴角的笑凝固,急忙跑过来,将她从雪堆里挖出来。

“珠珠!你没事罢?醒醒!”

沈葭被雪粉糊得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睁开眼,她幽幽问道:“你这是打雪仗还是杀妻?”

怀钰忍不住笑:“对不住,我下手重了。”

沈葭将他拉得仰躺在雪地上,二人看着天上明月,不过片刻,沈葭扭头,对身侧的人认真地说:“怀钰,我喜欢你,很喜欢。”

像是回应先前他在琉璃宝塔上的那番剖白。

怀钰的双眸刹那间变得温柔,凑过来,捧着她的脸开始细细吻她。

-

小蓬莱,朱雀阁。

“今夜是十五,月亮又该圆了。”

陆婉柔跪坐在琴案后说。

谢翊立在窗边,抬首去看天边那轮圆月,他的背影挺拔高大,虽已年过三十,气质却丝毫不输年轻男子,反而因为岁月的沉淀,为他更添一份成熟魅力。

陆婉柔打趣道:“七郎貌若潘安,风采依旧,今晚在秦淮河畔,又不知要引得多少女子心折了。”

谢翊淡淡扫来一眼:“你这话我便听不懂了。”

陆婉柔摇摇头,今夜在秦淮河畔放河灯时,那陈夫人痴痴望着他,眼神写满情意,聪明如谢翊,她想他不会看不出来。

“有时候我会想,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作不懂。谢七郎是这世上第一多情之人,却也是这世上第一无情之人。”

谢翊回首笑道:“如此良夜,如此美景,如斯美人,切不可辜负,抚一首曲子来听罢。”

陆婉柔跟了他许久,知道这就是让她闭嘴的意思了,他总是这般温柔,却又处处透着冷漠,明明字“良卿”,却从不是什么良人,她是欢场中人,自认心如铁石,不过逢场作戏而已,谁知天长日久的,自己竟先动了心。

她咽回喉头酸涩,素手拨弄琴弦,丹唇轻启,柔声唱道:“长相思,在长安……”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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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府,海棠坞。

“得偿所愿?!你的愿望是什么?是不是要去给人家做小?还是背着你妹妹,和他暗通款曲?今晚见他大手一挥,就是一万盏河灯相赠,你眼红了?看人家蜜里调油,回来就伤心地抹着眼泪哭?不要脸的下贱东西!你记不记得你嫁给了谁?!”

陈适掀翻了紫檀茶几,双眼赤红,扬起巴掌扇了沈茹一耳光,将沈茹扇得倒在地上,额头磕中美人榻一角,顿时血流如注。

喜儿急忙冲上来,扶起沈茹,扭头道:“她好歹也是相府的小姐,岂能任你如奴仆一般打骂?你若再打她,我便去告诉老太太,让她给夫人做主!”

陈适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轮得着你来多管闲事?”

说着就要一脚踢过来,沈茹赶紧将喜儿护在身后,横眉冷目道:“她不是我的婢女,是东府王夫人派来的,背后是谢家,你打死我没关系,但你打她一个试试?”

“拿谢家来压我,你也算有脑子!但是夫人,你想清楚了,我们可不会客居金陵一辈子!”

陈适扔下这句话,摔门而去。

屋子里一片狼藉,全是被他摔坏的东西,喜儿将沈茹扶起来,坐在榻上,察看她头上的伤势。

“得请个大夫来……”

“不用。”沈茹用手帕包裹着伤口,指了个方向,“屉子里有药粉,你拿来给我。”

喜儿将药粉拿来,沈茹将塞子拔开,将药粉往脑袋上倒,不一会儿血就止住了,她手法熟练,显然是经常这般处理伤口。

喜儿被王夫人拨来服侍沈茹多日,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陈适打她,往日只觉得这对夫妇有些奇怪,看着相敬如宾,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总觉得一方太温存,另一方又太冷淡,一直没做深想,直到今日看见陈适爆发的这一幕,喜儿才知那说不出的怪异在哪儿,陈适平日太假了,戴着面具一样,他那些人前爱护妻子的举动都太刻意,像演出来的,反而让人毛骨悚然。

喜儿皱眉道:“往日看着这陈姑爷,还以为他是谦谦君子,今日才知他发起火来竟这般可怕,姑娘是他的发妻,他说动手就动手,简直像个恶鬼。”

沈茹似早已习惯,神情毫无波澜,淡淡道:“你若想回去了,就告诉我,我去跟王夫人说。”

喜儿之前是有过这个想法,但当沈茹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下定决心跟着她了,没人会把奴才的命当命,可沈茹会,这让喜儿对她既是感激,又心存怜悯。

“不然我去找老夫人,让她替你做主?”

沈茹摇头:“我只是府里的一个外人。”

这话说的也是,若被打的是沈葭,谢宅恐怕会翻过天去,从谢老夫人到谢翊,每一个人都不会饶了陈适,但沈茹一个外姓小姐,跟谢家毫无亲缘关系,生母还是逼死谢柔的元凶之一,想必这事若传出去,不仅无人替她做主,反而都会来看她的笑话。

喜儿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个人:“那……孙小姐呢?”

沈茹还是摇头:“我已是半个死人,谁也帮不了我,等我哪日被他打死,这一切就结束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脸,眸中含泪,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喜儿,你相信吗?我有种直觉,我一定会死在他手上,而那一天,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