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定情

怀钰带着沈葭来了报恩寺, 二人上了寺内宝塔,这座宝塔是昔年成祖所建,塔高九层,塔内外设置长明灯一百四十六盏, 塔顶由琉璃瓦铺就, 是金陵城最高的建筑,坐在塔顶可俯瞰整座城市。

怀钰抱着沈葭, 爬上琉璃顶, 二人并肩而坐。

沈葭还回不过神,看着塔顶下的高度, 似乎掉下去就会摔死,有些害怕, 她来过报恩塔, 却是第一次爬这么高。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看烟花。”

“有烟花吗?”

沈葭疑惑,她在金陵城住了七年, 从没听说上元这日会放烟花。

“有。”怀钰语气很肯定,“我让他们放的。”

“……”

“约的亥时,提前到了,等等罢。”

方才在船上,他并不是想着去见陆婉柔, 而是在偷偷计算时辰,生怕赶不上,第一回 做这种事, 难免有些紧张,总怕出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 最后果然出了状况。

怀钰扭头看着沈葭,心跳如擂鼓, 手指忍不住地**,手心沁出一层薄汗,还好有夜色掩护,他脸红得不会太明显。

“沈葭,我……”

怀钰停顿片刻,心跳到嗓子眼,他生怕自己一张口,心脏就会蹦出来,只得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继续说道:“我喜欢你。”

沈葭:“……”

终于说出口,怀钰的心跳奇异地平静下去,他看着沈葭,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心悦你,早在今晚之前,我已下定决心,无论你喜欢谁,我这颗心,都是你的了,不管你是想抛着玩儿,还是别的什么,都随你。可……可方才在秦淮河,你说……你也喜欢我,我……”

沈葭:“……”

怀钰说着说着,又有点激动,语无伦次起来,他赶紧深吸一口气,心跳平静下来后,才接着道:“珠珠,我很高兴,我活这么大,从未有过这般高兴的时刻,我都要高兴疯了!我想说……我想说,如果你也心悦我,那我们就是夫妻了,不是相敬如宾的那种夫妻,而是真正的夫妻,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一生,没有什么不能为你做的,你一句话,我为你上天入地,为你去死都可以。”

沈葭:“……”

怀钰说到这里,才发现她的异常沉默,他严重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沈葭:“!!!”

沈葭啊地一声大叫,指着他蹦起来。

怀钰生怕她掉下去,赶紧拉住她,心说这是什么反应。

沈葭叫道:“我知道你哪里不对劲了!你的玉佩呢?!你的玉佩不见啦!”

怀钰:“你别急,我……”

“怎么能不急?!”

沈葭的表情简直像天塌了似的,完了完了!玉佩不见了!这玉佩可是他在娘胎里就握在手里的,从小贴身佩戴,几乎从不离身,这下居然不见了!这可是比天塌还严重的事情,圣上会杀了他们罢!

沈葭深呼一口气:“你仔细想想,你撂哪里去了?出门时戴了吗?好像没戴!天呐!我记不清了!”

怀钰道:“你冷静点,听我说……”

沈葭抱头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掉哪里了?不是掉在秦淮河里头了罢?我们赶紧下去,沿途一路找找,这塔怎么下啊?怀钰!完蛋啦!”

怀钰忍无可忍,终于吼出一句:“没丢!”

沈葭直愣愣地看着他。

怀钰从怀中掏出两个玉坠来,口吻有些无奈:“在这儿呢。”

玉坠由红绳串着,被雕刻成蝴蝶的样式,在夜色下流动着温润的光泽,正是由他那枚羊脂玉佩重新切割而成。

沈葭震惊得彻底说不出话了,道:“你……”

“送你的生辰礼,喜欢吗?不喜欢也不能改了。”

怀钰掀开她的斗篷,将玉坠系在她的腰上,然后给自己也系上。

沈葭神色复杂,心说这好像不是喜不喜欢的事。

“这……可以吗?圣上知道了怎么办?”

怀钰不以为意:“这是我的玉佩,怎么处置它,我说了算。”

他将沈葭重新拉着坐下,埋怨道:“你也太心急了,计划都被你打乱了,我本来打算看完烟花再给你的。”

沈葭脸色涨红,支吾道:“我……我又不知道……”

“可以吻你吗?”怀钰突然打断她问。

“什、什么?”

沈葭吓得结巴,心想这么直接的吗?这种事不是做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问她?

见怀钰还在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沈葭面红耳赤,胡乱点了点头。

怀钰倾身凑过来,吻住了她。

“砰”地一声,烟花在漆黑的天际绽放,流光溢彩,火星四散。

沈葭下意识扭头去看,却被怀钰捉住下巴转过来,轻轻在她唇上咬了一下,以示惩戒。

唇舌交缠,他的吻技较**那次有了明显提升,不再一味地强干、进攻,而是懂得了循序渐进,舌尖缓缓舔过沈葭的唇瓣,顺着唇线描摹,迫得沈葭自己张开口,他再逐步试探、深入,勾着她的香舌逗弄、追逐,最后轻轻舔一下上颚 ,沈葭不自觉发出一声呻.吟,浑身颤抖不止,脸颊滚烫似火烧。

怀钰将她放倒,身体覆上去,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在她的耳后、脖颈、下巴处缓缓摩挲,最后与她十指相扣。

沈葭双眼迷离,浑然不知今夕何夕,她的眼瞳倒映着漫天烟火,还有身上的那个人,他漆黑的眉,明亮的眼,高挺的鼻梁,和温润的唇。

世间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

沈葭抓着他的大氅,忽然感到唇上冰凉,原来是有一片六角霜花,掉在了她和怀钰的唇间,慢慢融化。

沈葭呆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在亲吻的间隙,喃喃道:“下雪了,怀钰。”

怀钰嗯了一声,很轻很轻地吻着她。

夜雪忽降,从深蓝苍穹打着旋儿落下,温柔地笼罩了整个大地。

他们不知亲吻了多久,吻到最后沈葭的嘴唇都发麻,雪花落在他们的鬓发上,像一夜之间白了头。

怀钰将沈葭拉得坐起来,替她将头上雪花扫落,戴上兜帽,帽沿上一圈火红色绒毛,衬得她眉眼妩媚,刚刚才吻过,嘴唇红艳艳的,唇珠微肿,那双狐狸眼里含着一汪春水,无辜的同时又很勾人,怀钰没忍住,喉结滚动,凑过去又亲了一下。

“不亲了。”

沈葭推开他的脸,她的嘴唇有些痛了。

怀钰笑了笑,拍拍自己的大腿:“坐上来?”

沈葭也不矫情,爬去他怀里坐着,怀钰从背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个香囊。

香囊是荼白色的,双面绣,一面用金线绣着两只飞鸟,一面用银线绣着两株缠枝树。

怀钰笑问:“这是什么寓意?”

沈葭知道他是明知故问,撇撇嘴道:“同你那个玉蝴蝶一个意思。”

她送他香囊,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送她玉坠,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怀钰摸到香囊里还放着东西,倒出来一看,原来是几块金银馃子。

“喜欢吗?”沈葭得意地笑,“小姐赏你的。”

怀钰掐掐她的脸,吻在她的耳郭上,双手不自觉搂紧她的腰肢,哑声道:“谢夫人赏。”

沈葭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那东西咯着她,弄得她也难受起来,沈葭脑子一个冲动,扭头道:“怀钰,我们回去罢。”

怀钰和她对视片刻,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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笪桥灯市,当烟花在夜空四散时,行人们纷纷驻足,仰头去看,惊叹这转瞬即逝的美丽。

“哇!怎么放烟花啦!”

杜若一手拿着观潮刚买的糖葫芦,仰头惊讶地道。

谢澜手里拽着谢淙,身后还跟着一众兄弟姐妹,转身去拉她:“别看啦!不要忘了今晚的大计划!沈茹他们呢?”

她东张西望,四处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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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桥下,行人如织,夜雪降落。

“既然来了秦淮河畔,夫人为何还是愁眉不展?”

陈适一手持伞,一手负在身后,笑吟吟地望向身旁的人,任谁来看,他都是一位温柔体贴的郎君。

沈茹没说话,闷头走自己的。

陈适最恨她这副冷淡模样,停下脚步,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至桥栏处,冷笑道:“怎么?见不到你的心上人,就这般难受?”

沈茹终于抬起头,目光始终是平静的,透出一个意思:随你怎么说,你开心就好。

“你……”

陈适忍不住抬起手,桥上突然有人喊。

他们侧头望去,见谢翊撑伞长身玉立,脸上戴着一枚银质面具,遮住他的眉眼,只露出一方薄唇,而在他身边,还立着一位身段窈窕的丽人,她穿着紫色裙衫,脸上也戴着一副狐狸面具。

四人在拱桥上互相见过礼,谢翊问:“你们也来赏灯?”

陈适一笑,又恢复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秦淮灯影乃金陵一胜,在下带内子前来领略一番,这位姑娘是……”

丽人柔柔一笑,屈膝福了一礼:“婉柔见过陈公子、陈夫人。”

陈适笑道:“原来是陆姑娘,久仰大名。”

就在这时,河面上传来艄公一声悠长的号子:“放——河——灯——喽!”

士庶百姓们纷纷挤到河边,将一盏盏莲花灯放入水中,十里秦淮顿时漂满河灯,火烛照耀,明灯璀璨,犹如九天之上的银河。

陆婉柔挽上谢翊的手臂,娇笑道:“我们也去放罢。”

四个人各自买了两盏河灯,陆婉柔这盏由谢翊执笔,写的是“平安喜乐”,沈茹这盏由她自己执笔,她想了想,写下四个字——得偿所愿。

四人走到岸边,将莲花灯各自送入水中,看着两盏灯漂远。

陆婉柔捞了一盏河灯,拿起来看,见上面写的是“生辰快乐”,便冲谢翊笑道:“看来有人和你外甥女同一天生辰。”

“这就是她的,”谢翊道,“她夫君买的。”

“小王爷买的?”

这事陆婉柔也不知道,没想到她这个学生要么不开窍,一旦开窍,竟然无师自通,懂得放河灯讨女孩子欢心。

陆婉柔一连捞了数盏,每一盏上写的都是“生辰快乐”,不免疑惑:“他这是买了多少盏?”

“一万盏。”谢翊淡淡地说出一个惊人数字。

“……”

陆婉柔脸上的惊诧藏也藏不住。

陈适见了笑道:“以陆姑娘的名气,应当不缺人送河灯罢?”

陆婉柔摆手道:“是不缺人送,但也没人送过这么多,最多的便是去年,七郎送了三千盏。”

说到这里,她扭头笑问:“今年你送了吗?”

谢翊笑笑:“自然是送了。”

陆婉柔正想说些什么,忽觉芒刺在背,回头对上沈茹的目光,这姑娘打今晚碰面起就一直在暗中偷看她,陆婉柔本就对他人的视线极度敏感,又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看着沈茹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陆婉柔笑问:“陈夫人在看什么?”

沈茹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陆姑娘,你很美。”

这时谢澜等人找了过来,一见到谢翊就咋咋呼呼道:“太好了,七堂叔你也在这儿,咱们赶紧回去罢,不然等珠珠回府就来不及了。”

谢翊知道她今晚为给沈葭庆生,酝酿了个大计划,便转头对陆婉柔道:“一起去罢。”

谢澜本来没注意他身后站着的女人是谁,又戴着面具,这下仔细一瞧,才认出是那日在小蓬莱见过的陆婉柔,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能去?她不能去!”

谢翊敲她脑袋:“礼貌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