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太子被康熙帝禁足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前朝后宫。
噶布喇去世, 太子失去外祖父、母族势力也再次削弱。圣上非但没升起慈父心肠,竟还以“御前失仪”的名义降罪太子,更是直言太子“不孝不悌、不尊君父、不敬嫡母”。
这番昭告天下的斥责,就差明说太子“德不配位”。
最重要的是, 康熙帝只下令禁足太子, 却并未言明期限。
朝廷上下议论纷纷, 不少人揣测:圣上莫不是打算一直关着太子殿下?
既然太子殿下岌岌可危,那圣上心中属意谁呢?
能在朝堂上混迹出头的人,大多都善于抓住机会, 也会时时揣摩君心。
皇后若是有子,那定是新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谁让帝后大婚两年有余、如胶似漆, 皇上日日歇在坤宁宫, 皇后的肚子却没有丝毫动静呢!
稳得住的聪明人不动声色, 可总有一些野心勃勃之辈, 想搏一搏泼天富贵,搏一搏从龙之功。
大阿哥身为皇上的长子, 更是后宫唯一的妃位娘娘所出, 能不能坐一坐太子之位呢?
过个三五年,若皇后依然无子, 再靠近大阿哥固然安稳。但风险低收益也低,那时群臣定会蜂拥而至,又怎显出自己的特别呢?
机会稍纵即逝,还不如狠下心来, 赌上一把——就赌皇后命中无子, 大阿哥作为长子继承国祚!
怀着这样的心思, 最先有动作的是索卓罗都图, 都图是正白旗的包衣,曾为康熙帝御前亲随,现总管六大库兼任参领佐领内管。都图有一子石锜,只比大阿哥略小几个月,是大阿哥的哈哈珠子之一。
都图本就与大阿哥关系亲近,又别具优势——大阿哥尚未入朝,其他大臣只能通过惠妃的母家联系他,都图却能通过儿子直接给大阿哥传信表衷心。
九月二十四日,胤禔前来延禧宫给惠妃请安,吃着最喜欢的山楂凉糕也味如嚼蜡,眼神飘忽不定。
看着儿子心不在焉的模样,惠妃立即打发了奴才,只留母子二人在内殿。
“胤禔,你遇到什么事儿了?”
“有烦心事儿一定要告诉额娘,额娘不能帮你解决咱们就去坤宁宫求皇后娘娘。”
惠妃的温言细语没法抚平胤禔的焦躁,听得“皇后”二字,胤禔索性放下手中的点心,嗫嚅出声:“皇额娘……”
胤禔目光灼灼地直视着惠妃:“额娘,您说皇额娘会有亲生儿子吗?”
惠妃手中的茶盏坠落在地,热气腾腾的茶水烫红了惠妃的手背上,她却好似没察觉一般,厉声质问:“是哪个不要命的蠢货在你面前说这些?”
胤禔头一次见额娘如此疾言厉色,顿时低下头来不敢言语。
惠妃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妄想奇货可居的鼠辈,自己找死就算了,还想连累本宫的儿子!
惠妃这些天也收到不少家里的传信,不过短短八天,家里的阿玛额娘就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变成现在的蠢蠢欲动。还好惠妃一如既往地稳得住,无论信中描述的前景多么美妙,惠妃全都弃之不顾、一口回绝、态度坚决。
惠妃自以为帮儿子挡住了一切纷纷扰扰,没想到竟还有人越过自己去儿子面前胡言乱语。惠妃不敢细想,若是胤禔心动了如何是好?
胤禔悄悄抬头,却发现额娘眼眶通红、目含晶莹,急忙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石锜说儿子若……有心,他们全家都愿意为儿子效力。”
惠妃记下此事,努力平复心绪,耐心出言:“胤禔,你是皇子,额娘不怪你有野心,更别说还是奸臣小人挑拨于你。”
惠妃盯着胤禔:“你刚刚既然有此一问,说明你心中也十分清楚,若是皇后得子,你便再无半点希望!你真要为毫无可能之事赌上性命么?”
胤禔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了:“可皇额娘至今无子……”
惠妃打破胤禔的幻想,语气肯定:“皇后早晚会诞下皇子!”
“太医院医术卓绝之人何其多,可并无一人说过皇后有孕艰难,那就说明只是缘分未到。”
“皇后年轻体健,十几年后也还能生。你皇阿玛龙体安康,就算十几年后才得幼子,也有充足的时间教养他。”
看着胤禔若有所思的模样,惠妃补上最后一击:“胤禔,无论是孝昭皇后还是你皇额娘,她们可有对不起我们母子的地方?”
惠妃的问题让胤禔再次低下头来,胤禔握紧双拳,许久才斩钉截铁地承诺:“额娘放心,儿子不会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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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好不容易安抚好儿子,亲自送胤禔离开延禧宫后,就匆匆赶去乾清宫求见康熙帝。
一刻钟后,惠妃走出乾清宫,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降罪圣旨。
惠妃把鼓动大阿哥争储的奸佞之辈抖了个一干二净,康熙帝顺藤摸瓜,挨个罚一遍。
只有试探之意的小惩大诫,明摆着想投靠的伤筋动骨,最惨的要数索卓罗都图——收获“贬为庶人、全家流放”的套餐。
惠妃的决心不移,一举一动都在强调:不要怂恿我们母子,本宫反手一个举报就问你怕不怕。
康熙帝的态度坚定,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不要靠近大阿哥,会变得不幸。
蠢蠢欲动了几天的朝堂又重新安静下来。
康熙帝这晚回到坤宁宫,便抱着青璃一五一十地告知她此事。
青璃早就知道有人试图挑起胤禔的野心。
同为大阿哥的哈哈珠子,阿布凯察觉到索绰络石锜的所作所为,牢记皇后恩典的他,告知了舒穆禄嬷嬷此事,嬷嬷又传信给青璃。
青璃既欣喜于阿布凯的知恩图报,又担心他因此跟胤禔生疏。
自阿布凯和胤禔相识后,两人感情一直很好,胤禔在所有伴读和哈哈珠子中,最喜欢阿布凯,真心把他当朋友。
所以青璃回信给阿布凯,告诉他自己相信胤禔就算有心,也不会因此伤害自己,希望他能跟胤禔坦诚相待,不要因此伤害到他们的感情。
察觉青璃走神的康熙帝,掐了把青璃的柳腰。
青璃瞬间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就知道皇上睿智果断,一定能解决好此事的!我只是有点担心,胤禔会因此受到影响。”
康熙帝皱起眉头:“惠妃明理懂进退,胤禔却还小,又怎会毫不动心呢?”
青璃微凉的手指抚在康熙帝的眉宇:“胤禔动心才是人之常情,你可不许因为这个恼他。”
【不想当皇帝的阿哥不是好皇子。】
【小孩子总有想岔的时候,就需要咱们大人好好引导啦!】
康熙帝看着青璃把目光投向自己。
看来阿璃是选定朕这个大人引导胤禔了。
果不其然,青璃继续开口:“这个时候就需要胤禔的皇阿玛登场了,你们父子敞开心扉好好一谈,胤禔是个好孩子,他会明白的。”
康熙帝握住青璃的手,低头细细亲吻着她的指尖:“朕都听阿璃的。”
阿璃,你是最好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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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五这天,孩子们照旧齐聚坤宁宫。
等青璃从慈宁宫请安回来时,胤禔一马当先地扶着青璃进门,还格外殷勤地给青璃端茶倒水。
青璃看着这孩子双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感动和愧疚,摸了摸他的脑门,温声道:“皇额娘想去逛逛小花园,胤禔陪皇额娘好吗?”
等二人来到小花园,墨竹也带着宫人们退下后,自诩小男子汉的胤禔没忍住红了眼:“皇额娘,您真好。”
“儿臣知道,都是因为您,皇阿玛才会耐心亲切地找儿臣谈话,还夸儿臣以后定会是大清的将军,骁勇善战、保卫河山、开疆拓土。”
看得出来康熙帝的鼓励对胤禔而言很重要,说话一向不喜遣词造句的他,竟连用了三个成语。
“也是因为您,阿布凯才敢跟我直言他给您传过信,跟我道歉后还许诺只要我不伤害您,他永远都会是我最好的兄弟。”
“我才不会伤害皇额娘呢,我们会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胤禔实在情绪难平,一向老老实实自称儿臣的他,也抛开了这些规矩。
青璃轻笑出声:“胤禔真是个好孩子,愿意包容阿布凯。”
胤禔见皇额娘竟还夸奖自己,伸手抹了把脸:“皇额娘,我要抢您儿子的东西,您怎么还对我这么好啊?”
青璃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胤禔满目茫然地看着青璃,不知所措。
青璃才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本宫若是有儿子,儿子还已经被立为太子,你这个时候想拉他下马,那才叫抢。本宫如今既没儿子,太子又是胤礽,你就算付诸行动,也不算伤害本宫。”
“更何况胤禔只是有点心动,很快就放下了,本宫怎会因此与你生气?本宫只会觉得,胤禔可真是个好孩子,不钻牛角尖,率直真诚、勇敢善良!”
胤禔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龇着一口大白牙:“皇额娘您什么时候生弟弟啊?儿臣可以教他骑射!”
被便宜大儿子催生的青璃:?
“……别急别急,皇额娘还想再轻松几年,再说也可能是妹妹呢……”
“妹妹也好!儿臣一定不负皇额娘的期待,把妹妹教成女霸王,谁都不能欺负她!”
青璃:我何时期待有个小霸王闺女了?
我早就说过,这个家只能有一个霸王,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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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八,青璃收到家中来信,毓珍有喜。
毓珍和颜珠大婚不过两月,就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青璃不由感叹一句“这小夫妻动作可真快”。
青璃跟毓珍虽只见过一次,但对她挺有好感,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说也是钮祜禄府的第一个孙辈,青璃的第一个侄子/侄女。
便吩咐子衿:“请个太医给毓珍看脉,再去找些用得上的补品药材送去府上。”
“库房里是不是有一座白玉送子观音,也赠给毓珍吧,保佑她平平安安诞下孩子!”
子衿立马跑了趟钮祜禄府,办完差事回宫后就来给青璃汇报。
汇报完毕还神秘兮兮地提起舒舒觉罗氏:“主子,侧福晋满脸的不高兴呢!”
这也正常,毕竟法喀比颜珠早半年大婚,至今毫无动静,舒舒觉罗氏可不甘心家中长孙出自颜珠膝下。
“奴婢到府上的时候,听说侧福晋正在挑丫鬟,打算开了脸送去前院给三爷当通房呢!”
法喀婚前就有两个通房丫头,舒舒觉罗氏也不怕他吃不消。
青璃虽这么想着却不打算管,毕竟法喀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个摆设,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相亲相爱。
子衿说完八卦又拍了拍脑袋:“奴婢差点忘了,侧福晋有话托奴婢带给主子呢!”
舒舒觉罗氏不会是觉得一屋子丫鬟委屈了法喀,想给他纳贵妾吧?
子衿否定了青璃的猜想:“侧福晋让主子珍重自身,说按照云山寺主持的说法,主子有孕的时间也不远了。”
青璃拔下护甲翻了个白眼,舒舒觉罗氏对这骗子还真是深信不疑啊!
“侧福晋还说,若是明年二月还没有,主子也不用太着急,侧福晋到时候再多添些金银珠宝供给佛祖就好。”
青璃没回答,摆摆手挥退子衿。
早在八月初十当日,小花生就把银票都要了回来。那个欺软怕硬的老主持听得皇后娘娘对他不满,除了青璃要求的一万两,还额外又添了两万两银子的孝敬。
青璃也没客气,尽数收下。光是裕亲王一个人就被这老骗子哄走三万两,他富得很!
次日,青璃就从康熙帝手上借了两个御前侍卫,富察阿林保、索卓罗苏和泰——就是青璃在畅春园的那一年里帝后二人的御用信使。
苏和泰虽也姓索卓罗,但他是满军镶红旗之人,和刚被流放的包衣旗索卓罗都图可毫无关系。
青璃安排知秋带着宫女太监,在两个御前侍卫的保护下每日出宫做善事,开设粥棚、给养济院准备过冬的物资、帮穷苦百姓们修缮房屋。
花的当然是老骗子给的三万两,两个月还没花完哩!
青璃想到舒舒觉罗氏明年二月可能再去一趟云山寺,顿时有点蠢蠢欲动,要是老骗子能再收下舒舒觉罗氏厚重的香油钱就好了,那自己又有借口敲他一笔,明年还能继续花他的钱做善事。
青璃打听过,被老骗子盯上的都是富贵有钱人,他很少对老百姓下手。青璃这也算拐着弯儿劫富济贫。
可老骗子这么狡猾,定会吃一堑长一智,应该不敢再收舒舒觉罗氏的票子,青璃咂了咂嘴,还真是遗憾呢!
青璃正想着这次能不能换个人去云山寺求佛,钓鱼执法迷惑老骗子,就看见康熙帝回来了。
青璃拿出怀表看了看,才下午五点一刻,康熙帝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
青璃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谁知康熙帝端起白釉描金茶盏一饮而尽,委委屈屈地看了青璃一眼,不大痛快的样子。
“朕听说钮祜禄府上有了喜事,可不得早早回来恭喜皇后娘娘啊!”
康熙帝嘴里说着“恭喜”,浑身上下却都在跟青璃传递着两个字:“难受”。
【啧,这是羡慕颜珠刚大婚就要当爹?】
【可你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跟他比啥?】
青璃张嘴欲言,就被康熙帝抢先:“只谈朕和阿璃相遇后的事情。”
八个拖油瓶可都是朕遇到你之前的事,不算!
【你怎么好像知道我想说啥?】
可不是嘛,都写在你脑袋顶上呢,朕又不瞎。
【我们的感情已经深厚到这个程度了吗?】
【心有灵犀地好像有读心术一样?】
康熙帝现在看见“读心术”三个字也镇定自若,反正阿璃每次都能避开正确答案。
【唉,狡辩的话被堵住,看来只能胡搅蛮缠了。】
【还好我最拿手的就是这个,不慌,看我表演。】
青璃心里有底了,可康熙帝却开始发慌,朕是不是打开了什么不好的开关?
只见青璃垂头捂脸,一脸的泫然欲泣:“皇上是在怪我吗?”
“也对,大婚两年多还未能有孕,我确实不争气,被皇上嫌弃也是应有之意。”
康熙帝现在恨不得回到一分钟前,捂住自己那张抢话的嘴。
朕是避免了阿璃翻旧账,可得不偿失啊!
康熙帝就算明知青璃是装的,可也看不得她蹙眉失落的模样。
康熙帝急忙揽住沉浸在表演里的小祖宗,低下头来道歉:“是朕不好,朕不该说这些。”
“朕怎么会怪罪阿璃呢?咱们不过是缘分未到罢了,是朕太过心急,朕以后绝不再提!”
青璃低着头不说话,继续装受伤,头顶的金色气泡却蹦蹦跳跳,开心极了。
【小阿璃,你真棒!】
【不仅今天平安度过,以后也不会遇到这个话题了。】
【等舒舒觉罗氏再催,我就告诉她,皇上不让谈这事。】
康熙帝摸了摸青璃的小脑瓜。
是啊,你最会拿捏朕了,朕却甘之如饴,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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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转瞬即逝,除夕夜当天,午时刚过,坤宁宫便热闹起来。
最受关注的当然是身孕已满三个月的毓珍,墨竹特意给她上了一盏燕窝羹。
青璃刚到就看见其余三人盯着毓珍不放,巴雅拉氏面带关切,舒舒觉罗氏眼底酸涩,跟来坤宁宫的锦凰一脸羡慕。
为什么说跟来呢?
因为除夕下午,家里有姑娘在宫中的命妇虽会提前入宫,但也只会去家中姑奶奶的宫中坐坐。锦凰嫁入马佳府,按理应该跟着马佳府的人去荣嫔的钟粹宫才是。
但青璃也没当回事,只以为马佳府的福晋更希望儿媳妇跟她的皇后姐姐亲近。
青璃见状打趣锦凰:“四妹妹怎么这么看着毓珍,可是馋她手中的燕窝了?”
“墨竹,快给锦凰格格也上一盏,可别让她大过年的流出口水来!”
墨竹配合着高声应答,锦凰却扭了扭帕子:“三姐姐,你又逗弄我!我看的明明是毓珍的肚子!”
锦凰急起来也不自称“妾身”,就跟姐妹俩还在闺中一样。
青璃点了点这个不打自招的小丫头,拉长声音戏谑道:“原来锦凰馋的不是燕窝,是孩子啊!那你该盯着马尔赛才是,盯着毓珍有什么用?”
锦凰容易害羞的性子,注定她在青璃面前占不到嘴上便宜。
锦凰红着脸嗔了青璃一眼:“三姐姐,你都当皇后这么久了,还是没个正形!”
青璃想了想,这真不怪我,谁让康熙帝一向不正经,我也是被带坏了啊!
“别管有没有正形,锦凰你嫁人才七个多月呢,急什么?”
锦凰凑过去摸着毓珍的肚子,叹了口气:“可不是我想急,还不是马尔赛的额娘,今日入宫前还说想抱孙子呢,话里话外暗示我既然一个人霸着马尔赛,就该早些生个孩子,还得多生几个。”
青璃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你跑来坤宁宫,原来是受了婆母的气。”
锦凰点点头:“大婚刚满一个月她就请大夫把脉开药,天天喝苦汁子就算了,还要对上她的唉声叹气。”
青璃皱了皱眉,没好气地瞪了锦凰一眼:“瞧你这点出息,真是没学到一点本宫的霸道。”
“她下次再这么说你,你就说本宫跟皇上大婚两年多都没身孕,也不见太后着急,她该多向太后学习才是!”
“苦汁子也不要喝,那东西有害无益,等开年了本宫遣几个太医去给你看看,要是真需要调理再说。”
锦凰听到三姐姐愿意给她撑腰,立马笑开了怀,上前保住青璃的胳膊摇起来:“锦凰记下了,锦凰一定不辜负三姐姐的教导。”
恰好此时墨竹端着燕窝进来了,锦凰见状哼了一哼,拉起毓珍:“毓珍,咱们不理三姐姐这个促狭鬼,你不是喜欢红梅吗,咱们逛梅园去,让额娘她们聊。”
毓珍也觉得殿中有些闷,带着温和的笑意顺势退下。
等两个年轻的新妇离开后,舒舒觉罗氏就忙不迭地开口安慰青璃:“娘娘别担心,妾身过两个月就再去一趟云山寺,佛祖会保佑娘娘的!”
青璃懂了,自己刚刚说“两年多都没身孕”,舒舒觉罗氏以为自己着急了。
不过去云山寺试一试也好,万一老骗子不长记性,自己就又多一大笔收入。
于是青璃鼓励地看了舒舒觉罗氏一样,舒舒觉罗氏被看得雄心万丈、满心豪情:“娘娘放心,都交给妾身了!”
巴雅拉氏不甘示弱:“妾身会陪着妹妹一起去的,带足银两,让佛祖看清楚咱们钮祜禄家的诚意!”
青璃点点头,去吧去吧,多试试也好,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舒舒觉罗氏没好气地瞪了眼巴雅拉氏,明明是我的主意,你偏要来插一脚!
巴雅拉氏老神在在,只做不知。
舒舒觉罗氏想到明年颜珠的孩子就要出生了,顾不得跟巴雅拉氏别苗头,小心翼翼地请示青璃:“娘娘,法喀大婚近一年了,赫舍里氏也还没有身孕呢。”
青璃挑眉:“他都不进正院,赫舍里氏要是真怀上才奇怪吧?”
舒舒觉罗氏被青璃的意有所指噎得不轻,试图为儿子解释:“这不也是她自己做的孽嘛!”
青璃知道这事赫舍里氏理亏,也没打算帮她说话:“好了好了,他们的夫妻感情本宫不会管,也不想管。”
“法喀不是有四个通房丫鬟吗,额娘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舒舒觉罗氏皱了皱眉:“法喀没有嫡子就够委屈了,这长子怎么也不能出生在丫鬟的肚子里吧?”
青璃也懒得掰正她的思想,更不想听她打机锋:“额娘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舒舒觉罗氏开门见山:“妾身想给法喀选个好人家的女儿当贵妾。”
青璃答应了:“选选选,只要姑娘妥帖、她家里也愿意,你想选谁都成!”
不等舒舒觉罗氏喜笑颜开,青璃又沉声补充:“人选要嫡额娘看过觉得合适才行!”
青璃动动脚趾就知道,要是让舒舒觉罗氏全权做主,她定会给人家画大饼:“等法喀承爵,你就是一等公府的侧福晋,嫡福晋又无子,你以后的儿子就能继承一等公府。”
青璃可并无让法喀承爵之心,那这样不是诈骗吗?
舒舒觉罗氏心里不舒坦,可又不敢忤逆青璃,担心青璃干脆不许法喀纳贵妾,只得怏怏应下。
巴雅拉氏挺直腰背接下皇后娘娘的吩咐,同时在心中暗暗揣测,娘娘准法喀纳贵妾,却又让自己选人,这是关心法喀还是不放心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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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凰拉着毓珍到了梅园,见毓珍满目惊艳,有些骄傲:“怎么样,好看吧?”
毓珍连连点头:“美不胜收!”
曲折蜿蜒却又井然有序的小道上,铺满各色鹅卵石,更添三分野趣。东边的楼阁雕阑玉砌,和西边雅致秀丽的小亭遥遥相对。
最美的自然是一树又一树摇曳风姿的腊梅,红得纯粹又热烈,在凛冽冬风中竞相盛开、争奇斗艳。
微风拂过,簇簇梅花在空中打着旋儿,竭力展现自己的娇艳动人,互相配合着舞出一首生机盎然之曲,让人陶醉其中、心绪畅怀。
真可谓,朵朵红梅暗香来,玉软云娇,风流妩媚,照影凌波微步怯。*
锦凰打断了一心赏景的毓珍,神神秘秘地凑近道:“宫中的梅园以前虽美但也称不上绝艳,也是近几年才在皇上的示意下,才多次加以扩建修葺。”
毓珍眯着眼睛笑了:“可是与皇后娘娘有关?”
锦凰赞叹道:“毓珍果然聪明!”
“皇上初见三姐姐虽是在坤宁宫,可他们头一次单独见面可就在这梅园!后来皇上跟三姐姐定情也是在梅园,他们每年腊月十八和除夕夜都会来赏梅呢!”
毓珍感叹:“皇上和娘娘的感情可真好啊!”
锦凰摇头晃脑,得意洋洋:“那可不?皇上对三姐姐那可是一见钟情,然后一日更甚一日的珍重爱护。”
“皇上是天下至尊,可自从见了三姐姐,再也没亲近过其他女子呢!”
毓珍瞪圆眼睛,难以置信:“三姐姐中间可还去畅春园守孝了一年啊!”
锦凰重重点头:“要不怎么叫情之所钟,非她不可呢!”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目艳羡和钦佩。
毓珍对帝后的往事很感兴趣,锦凰也有意卖弄,二人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专注,压根没察觉到慢慢靠近她们的佟贵人。
佟贵人今日可没盯着毓珍,只不过每逢宫宴佟贵人都会心情抑郁,所以出来梅园吹吹风罢了——曾经被众人行礼恭维的贵妃,如今是见了谁都要请安问好的佟贵人,也难怪她心里不痛快。
可佟贵人没料到竟撞见一贯讨厌的二妹妹,还听了一耳朵的帝后情深,佟贵人更加膈应——毕竟她可是帝后爱情故事里的配角,还是那种输得很惨、生活不顺的反派女配。
佟贵人打小就不喜欢这个胆子小、唯唯诺诺的妹妹,觉得她给自己和太后姑姑丢脸。特别是她又成了钮祜禄家的儿媳,佟贵人更是看她不惯,就想着给她添点堵。
可佟贵人上次挤兑毓珍的话不知怎地被佟国维知晓,佟国维前几天还来信宫中骂了她一通,口口声声说毓珍怀着佟家和钮祜禄家的血脉,对于家族来说多么多么重要。
佟贵人更难受气愤,特别是想到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心里恨不得毓珍马上摔一跤落了胎去。
锦凰和毓珍在身边宫人的提醒下转过身来,就发现佟贵人看向毓珍腰腹间的眼神带着怨毒。
毓珍吓了一跳,急忙捂着肚子退后几步,锦凰上前一步挡在毓珍前面,毫不客气地出言指责:“你是哪宫的奴婢啊,偷偷摸摸跑到我们身后,还懂不懂规矩了?”
锦凰并不认识佟贵人,而且她每次入宫见到的都是点翠着玉、锦绣华服的主位娘娘,乍见一身小主打扮的佟贵人,只以为是哪位嫔妃身边的大宫女。
佟贵人听着毓珍的这番话,怒气上涌、满脸通红:“本宫是宫里的嫔妃,你见到本宫该行礼问好!”
锦凰微微诧异,糟糕,这是哪位娘娘?我是不是给三姐姐惹祸了?
毓珍拉住欲行礼请罪的锦凰,悄悄解说:“这是我长姐,宫里的佟贵人。”
锦凰差点就实实在在行了大礼,怒气冲冲地抬头:“你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自称本宫,我一定告知三姐姐,让她好好罚一罚你!”
佟贵人自知失言却也不会在她们面前低头:“贵人也是皇上的女人,容不得你这般不敬!”
锦凰斗嘴斗不过青璃,不过在旁人面前可不会吃亏,当下出言讥讽:“皇上的女人?皇上心中只有我三姐姐,可没有你的位置!”
锦凰的这句话戳到了佟贵人的痛处:“三姐姐三姐姐,你除了提三姐姐,你还会什么?”
锦凰吐了吐舌:“我不会啊,可我有三姐姐就够了!”
佟贵人气急,口不择言:“你三姐姐再受宠又如何,还不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脱口而出之后,佟贵人恢复理智,吓了一大跳。
不等她惊慌失措、跪地求饶,锦凰就把毓珍轻轻往后一推,卷起袖子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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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东暖阁
青璃正听巴雅拉氏说着五兄弟的趣事呢,子衿就急急走了进来:
“主子,锦凰格格跟佟贵人发生争执,打了一架。”——虽然锦凰已经嫁人,但坤宁宫的宫人受青璃影响,仍以旧日称呼指代她。
青璃眨了眨眼,上次听到女人打架,似乎还是一年多以前,当时的马佳贵人和张庶妃互殴。
巴雅拉氏听到这里,顿时心慌意乱,急忙为女儿下跪请罪。
青璃不赞同地看向她,眼神一扫她又乖乖起身。
青璃开口关心:“人没事吧?回来了吗?毓珍没参与吧?”——毓珍可还怀着孩子呢!
子衿有条不紊地回禀:“锦凰格格没事,佟贵人伤得有些重;锦凰格格和四奶奶现下在偏厅等候,佟贵人跪在坤宁宫门口请罪;四奶奶没动手也没吓着。”
佟贵人伤得重,却大冬天跪在门口请罪,看来惹事的是她,犯的事还不小。
青璃打发了舒舒觉罗氏和巴雅拉氏去偏厅看两位小姑娘,这才偏头看向子衿:“现在说说为什么打起来了?”
子衿提心吊胆地说起前因后果,尤其是那句“不下蛋的母鸡”,子衿说完就跪倒在地不敢多言。
青璃气笑了,扯过手腕上的粉玉碧玺珠串,狠狠掷在地上,砸在羊毛毯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等佟贵人的额娘入宫,你就让她把佟贵人领回去,这宫里是住不下她女儿了!”——青璃此言是要将佟贵人发还本家了。
佟国维一介庶人参加不了宫宴,但康熙帝看在孝康太后的面上,并未褫夺他福晋的诰命,因此佟贵人的额娘还会入宫参加年宴。
子衿领命退下,立即遣了个小太监守在宫门口等着佟福晋。
来来往往的奴才们都对坤宁宫门口跪在雪地中,发髻散乱、双眼红肿的佟贵人视而不见,直到佟福晋跟着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来到坤宁宫。
被青璃拒见的佟福晋焦急忧虑,却又毫无办法,告罪缺席宫宴后,带着佟贵人灰溜溜地出了宫。
佟家得知此事后的惊惧失色暂且不提,只说从梁九功口中得知此事的康熙帝,匆匆赶来坤宁宫的路上,在心里把总是连累他的母家骂了又骂。
作者有话说:
*:改编自《蝶恋花·一朵江梅春带雪》,作者:宋 ·赵鼎
原句是写白梅的,改动了下~